第1章 “抱緊我”
第1章 第 1 章 “抱緊我”
《初見乍歡》/九歲硯
2024.7.31.
正處于紅燈的三車道。
車輛皆停在原地等待紅燈轉綠,獨獨有一輛特別改裝過的機車視紅燈如無物,宛若迅猛游龍飛速穿梭其中。
機車飛馳之間揚起陣陣呼嘯的罡風聲,身處于機車後座的少女卻如同一碰即碎的瓷娃娃阖閉着眼,奄奄垂絕的伏在冷臉飙車的男生背後。
額際緩緩流下的鮮紅血液早已弄髒她半張素淨的小臉,烏黑濃密的眼睫亦被沾濕。毫無血色的纖柔面龐與懸着的鮮紅液體形成劇烈反差,透着妖冶又怖人的破碎感。
彼年,沈筠嬈15歲。
因突然暈倒不慎磕上石塊,成了這副模樣。
疼痛使得她短暫從昏迷中醒來,很快又随着血液的流失緩緩脫離。
朦胧之際,沈筠嬈身軀已然穩不住,随着機車行駛的颠晃而左右歪斜。幸而雙手皆被身前的男生緊緊箍在腰間桎梏着,細臂也被他用手肘抵摁住,這才沒輕易跌掉下車。
可随着車程漸長,沈筠嬈身子傾斜力度愈發的大,男生既要控制車又要穩住她,漸顯難捱。他修長的勁指不知何時沾染上沈筠嬈的血漬,此刻卻無暇顧及的緊迫沁出薄汗,他努力将沈筠嬈的手攥緊,危險的脫離感卻越發逼近。
男生知道再這麽下去沈筠嬈會跌落,分外冷瑟的嗓音繃得緊,“抱緊我,別睡!”
可惜沈筠嬈意識抽離的厲害,就連耳畔飛馳而過的疾風都在恍然間化為虛無,遑論他這轉瞬即逝便消散在風中的話。
就在這時。
沈筠嬈的食指骨節處兀地被人掐了下,突如其來的強勁力度疼的她本能抽手同時痛嘶出聲,可她雙手不知何時環抱在男生腹前,才掙出毫分的手又被他以絕對壓制的力量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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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沒?”男生顯然是刻意的,雖是為了幫她,但聲音肅冷,毫無憐香惜玉之情,聽的人有些怵。
恢複些許理智的沈筠嬈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機車的速度太快,飛馳電掣間掠過身周一輛輛轎車,車速快到她都有些不敢睜開眼,懸墜在車身側緣的細腿也急忙并緊,生怕剮蹭到別的車輛。
自打出生起就是個藥罐子的沈筠嬈活的小心翼翼,遠離一切危險事物,哪裏經歷過這樣的刺激情形,她更不知眼前的人是誰,分外不安的顫抖着羽睫。
沒得到她答案的男生又重重掐了下。
他顯然沒什麽耐心,語速加快的重複問了句:“醒沒醒?”
沈筠嬈吃痛的小臉都皺成一團,生怕他再掐自己,艱難的咽了咽嗓才虛虛發出聲:“醒、醒了……”
“那就說話。”
“……說什麽?”
男生沉默幾秒,冷不丁丢下兩個字,“數羊。”
“……”
沈筠嬈氣若游絲,實在沒有一點力氣,思考能力也所剩無幾,當下未反應過來他是想讓自己保持理智,她只知自己的傷口有溫熱的血液緩緩滲出,滑至臉側已變的冰涼,一如她快要了結的生命。
不可怕,反倒是種解脫。
自我放棄的念頭剛出,素手又被男生狠狠掐了下,“說話。”
沈筠嬈無力到想哭都哭不出,虛軟嗓音摻着可憐的啞,“很累……能不數嗎……”
“不能,快點。”
他語氣愈發兇,沈筠嬈只能艱難翕動着唇,順着他意。
“一只羊、兩只羊、三只……”
每當沈筠嬈快要被夢魇吞噬時,手上就會傳來擾人的痛感,将她一次次拽出。
她迫于面前陌生男生的威壓,只得繼續數。
如此反複不知多少次,沈筠嬈連痛覺都漸漸感知不到,徹底暈了過去。
直到身子由溫暖有力的懷抱轉移到冰冷的醫院擔架車,脫離溫暖的沈筠嬈才虛虛掀開眼睑,虛弱至極的她看人已是虛影,更別提睫毛都被流下的血液沾濕,重得很,且模糊視線。
她看不清,也無力去看。
慘白冰冷的小臉卻忽而感覺到一抹令人眷戀的溫熱,剛還那樣冷然的少年,此刻卻分外輕柔的幫她擦去些面頰血漬。
一冷一熱,判若兩人。
不過半秒,沈筠嬈便被醫護人員推走,短暫的溫柔抽離,眼皮重重墜合的那剎,挺立的少年身形陡然失力跌下。
随之響起的似是少年跪地的“咚”聲,沉重震耳。
這片段,是沈筠嬈被搶救過來後休養幾天才恍惚記起的。
她問過護士,護士只知有個男生送她過來,後面的事情便不清楚了。因為沈筠嬈情況緊急,醫護人員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沈筠嬈昏迷時做了很多夢。
沒有護士的話為證,她至今都無法确定那幕是否真實發生過。
一晃眼。
時光的滾滾長河都已悄然流淌過七年。
……
“筠嬈,你想什麽呢?都呆了。”
同學顧婧語的聲音将沈筠嬈從渺然思緒中拉回,她搖了搖頭,淺笑盈盈的柔聲帶過,“沒,就是看着蕭承允的機車想到了一個同樣愛玩機車的……朋友,挺酷的。”
蕭承允聞言笑的更加嘚瑟,“怎麽樣!我這車炫酷吧!沈筠嬈你喜歡的話我下次載你暢暢快快飛馳一場啊。”
顧婧語無語的白他眼,“你可算了吧,筠嬈身體才剛好一點,載她飙車等同于謀殺!”
顧婧語這話雖說的誇張,但也有一定道理。
沈筠嬈身子弱,是從娘胎裏帶出的弱症,常年靠喝中藥滋養着,兩年前更是因為頻繁暈倒而休學,以致本該大學畢業的她今年才複學讀大三。
如今的沈筠嬈,雖比之昔年養好了些,但同尋常人對比仍顯羸弱。
纖薄的身軀瞧着不知有無九十斤,病态瓷白的淡顏系清麗面龐饒是笑起都透着幾分勉強的柔弱感,身周萦繞着的那股淡淡中藥氣更是将她的嬌柔渲染到極致,說話也輕聲細語的,就是個由內至外的病美人。
惹得性格大大咧咧的顧婧語一同她說話都不自覺放輕些聲調,“筠嬈,我們晚上出去玩,要不要一起?”
換做尋常,沈筠嬈定不會應下,今天上了一下午的課,她這不中用的身體已滿是疲憊,這會兒得回家服藥休息了。
但這是開學一周來,第一個向她邀約的同學,沈筠嬈怕拒絕後就再無下次,她想和同學搞好關系,想有好朋友。
同專業的同學們都已相處兩年,各自有各自的好友,沈筠嬈作為大三才加入的新同學難以融入,今日還是因為老師将他們分到一組做作業才有機會接觸。
思及此,沈筠嬈順從地點點頭,“好,去哪裏呀?”
“去——”
顧婧語剛說出一個字就被蕭承允打斷,“顧婧語你看看你!你剛還說我呢,沈筠嬈一看就不會喝酒,估計她連酒吧都沒去過。”
顧婧語“戚”了聲,“不會喝酒怎麽了?酒吧又不是沒有飲料。”
她扭頭就安撫沈筠嬈,渾沒意識到沈筠嬈從聽到酒吧兩個字開始就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筠嬈你放心,我會全程陪着你的,你有什麽不懂的就問我,咱都大學生了,成年人去個酒吧很正常。”
“不是這個原因,酒吧我去過,但是……”
沈筠嬈欲言又止的為難看着顧婧語,細問:“你們打算去哪家酒吧?”
“那當然是咱們京市最有名的‘speed’喽!今晚可是有nightmare樂隊的演出,我好不容易搶到的位置。”
饒是心有猜測,可聽到顧婧語将酒吧名報出時,眼睑仍沒耐住輕顫。沈筠嬈抿唇猶豫幾秒,面帶歉意的朝着顧婧語緩言道:“不好意思啊婧語,我們下次再約行嗎?今天我就不去了。”
“別呀,嬈嬈你陪陪我好不好嘛。”
顧婧語當即抱住沈筠嬈胳膊,猛女撒嬌的晃着她,“你要是不去,就剩我和一群臭男人了,你就當日行一善陪陪我嘛,我請客!”
沈筠嬈看着眼前僅有的蕭承允這麽一個異性,疑惑,“一群……?”
“還有幾個朋友遲些到,但都是咱京大的校友。”
顧婧語一五一十地向沈筠嬈解釋,“我和蕭承允都是校拳擊隊的隊員,暑假時候我們外出打比賽贏了個第二名,但那會兒有人回老家有人出去旅游,總歸拳擊隊的人員不齊,我們便将慶功宴推到了今天。”
“結果隊裏除我外唯一的那個女生臨時有事來不了了,我不想現場就我一個女生,你來陪我好不好?正好也能認識些新朋友嘛,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說到最後,她近乎雙手合十的眼巴巴懇求着沈筠嬈。
沈筠嬈是個性子溫順、較為內斂的人,少能說出拒絕的話,剛剛的婉拒已消耗完她所有勇氣,面對顧婧語持續的央求,沈筠嬈很快便松了口,“那……好吧。”
她只能自我安慰,他也不是每天都在“speed”。
就算在“speed”也喜歡待在包間內不出來,不會那麽巧就撞見的。
沈筠嬈邊這麽寬慰自己,邊又矛盾的想見他。
他們已經一周沒見了,不知他現在怎樣。
矛盾的想法充盈着腦海,愁人得很。
沈筠嬈數不清是一周內第多少次打開微信,細指娴熟的點入置頂聊天框內查看。
最近的一條消息也定格在一周前。
[我已經到校外的小區安置好了]
半小時後,他簡潔的回了句:[嗯。]
饒是她将這段對話看了許多遍,可每每看到,總耐不住輕嘆。
她捏滅屏幕,黯然神傷地望向駛往“speed”的出租車窗外。外面霓虹燈高挂,沈筠嬈卻無心欣賞,思緒漸漸飄遠。
半年前,時家老爺子時溥文挑中了她與獨孫時今衍結婚。
明面上說的是結婚,實則只是場為期一年的協議罷了,時家幫她重回學校,而她嫁給時今衍。
時今衍只當這場婚事是個交易。
外人雖不知實情,但也将此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無人知曉,沈筠嬈內心的兵荒馬亂。
她從未将這樁婚事當成過交易,這是她唯一向他靠近的機會,是她想給多年暗戀畫上句號的努力嘗試。
顯然,效果并不理想。
不理想的不單是時今衍對她反應平平,更是她自己的心境變化。日複一日的相處不僅沒讓沈筠嬈感到知足,反而愈發欲壑難平,貪念在心尖拼命滋長,幾乎要将她怦然的心盡數獻于他。情話未從口中訴出,情意卻從眸中溢出。
她怕了。
在時今衍一次次的三令五申中怕了。
他說,他們只是假結婚,一年之約結束便要離婚,而後分道揚镳,回歸各自生活。這一年內,他們不要過多融進對方的生活。如此,分開時便能省去很多麻煩。
若是讓他得知她的暗戀心思,大抵連那點對她的可憐之情都會轉化為厭惡。
于是,沈筠嬈借着上學的由頭搬了出來。
自此一周,他們沒再聯系過,昔日一切都如鏡花水月般四散了無痕。
她知,他們以後或許都沒有聯系了。
餘下的半年之期不過只是虛無。
很可能,他們下次見面是在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
念及此,沈筠嬈忍不住鼻酸,漂亮熠然的桃花眼蓄起薄薄一層水霧。
卻忘了人非木石,半年的日日相伴,難捱不适應的又何止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