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這一顆,是主珠

第54章  我這一顆,是主珠

金瑤進了屋, 率先把宋戈擺得七仰八叉的拖鞋給放好了,宋戈的房間還是收拾得很幹淨,就算是住酒店, 宋戈也會把換下來的衣物用衣架子晾好, 包也是放在椅子上, 洗漱用品和毛巾都整整齊齊地擺在衛生間該擺的位置,不過可能是因為東西少, 不像金瑤,光是擦臉補水的就有大三瓶小三瓶的。

他們定的酒店是個連鎖酒店, 統一潔淨的裝修風格, 幹淨簡單的格局,倒是挺符合宋戈愛整潔的特點。

金瑤拉開厚窗簾, 外頭陽光刺眼,推開窗,樓下車水馬龍, 鳴笛聲不絕于耳, 金瑤“啪”地一下又關上了窗,她往靠窗的圈椅上一靠:“想問什麽?問吧。”

在金瑤拉窗簾這段時間, 宋戈似乎已經組織好了語言, 他坐在金瑤對面的圈椅上:“我們還要在外面漂多久?”

“不知道。看吧,順利的話一兩個星期,不順利的話兩三個月, 如果碰到今天這種難纏的,兩三年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宋戈眯起眼:“今天那個, 貌似是你主動去找人家的吧。”

金瑤笑了:“對啊, 我為了引他出來,還用茅草割破了腳背, 放血引他出來的,你怎麽不問問我還痛不痛了?”

金瑤一邊說,一邊翹起二郎腿甩掉原本就不怎麽穩當的酒店一次性拖鞋,她腳背上的确有一道口子,不過那口子不大,半個指頭長,細細地一條縫似的,不過傷口泡在水裏,應當是很痛的。”

這又引出宋戈想問的第二個問題了,今天那怪物,到底是什麽來路?金瑤從人家眼睛裏拔出來的珠子,又是什麽用處。

“其實他也不算是怪物。”金瑤像是能聽到宋戈心裏在想什麽似的,她看着窗外,像是看到很多年以前,“他姓孫,家裏排行老三,出生年月我倒是真不清楚,約莫是民國十年的樣子,他家被鄉紳霸占,妻女也被擄走,他妻子生得很好看,遠近聞名,聽說是要被送給湖廣高管,但在路上的時候,那群送人的賊崽子沒忍住,一行七八個人,輪流把他妻子給欺負了,他妻子受不了,趁着沒人的時候撞死在柱子上,死的時候,身上赤條條的,胳膊上腿上,全是那些畜生留下的痕跡。”

“至于他的女兒,才八歲,本說是給那鄉紳晚年得來的兒子做童養媳的,可孫三找過去的時候,聽人說,那五十多歲的老鄉紳早就把他女兒給* 欺負了,才八歲,小娃娃一樣的年紀。”

“孫三氣不過,一路上告無門,折騰的兩三年,家底沒了,欠了一屁股債,那債主也是鄉紳找來的,利滾利,早就是個天數了。所以他幹了一件蠢事兒,”金瑤看着宋戈,她像是在笑,可宋戈看不出來她是惋惜還是嘲笑,“他趁着鄉紳六十歲大壽,扮成幫忙的夥計混進了鄉紳家裏,用一塊碎瓷片,割傷了鄉紳的眼睛,”金瑤搖搖頭,“你瞧瞧,到底是讀書人出身的,報仇都不知道切中厲害,要我說,如果真要這麽魯莽地揮刀子,好歹也往脖頸上捅,只要能捅進去,半條命肯定沒了。”

金瑤不僅嘴上說,手上還在比劃,仿佛真能回到一百年前替那孫三捅上兩刀。

“可憐人。”宋戈聽了忽覺得心口沉重。

“他可不是可憐人。”金瑤話鋒一轉,“他經歷的确可憐,可他被鄉紳抓住後,被強行剜去了眼睛,渾身被塗上了漿糊包上粽葉被裹成了粽子一樣,架在炭火上活活烤死,死後又被直接抛屍在汨羅江裏,魚吃肉,水浸骨,冤魂不散,成了半人半魚的水鬼,這些年來,不知道在江上害了多少人性命,他所害的人,非富即貴,他下手,可從來不管你的錢財是辛辛苦苦賺來的,還是如鄉紳那般靠養着打手搶來的,姜多壽之前多次要超度他,他卻屢屢還手,你還說他是可憐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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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戈心情有些複雜,他只問:“可那鄉紳做出這種惡心下作的事,真就沒人能管?”

“山高皇帝遠。湖廣還算交通便利,你想想當年雲貴之地,都是大土司掌權,明朝時的典史,清朝時的知縣,凡五品往下,你瞧見他們有什麽話語權了?”

宋戈搓手:“那麽早的事兒,我也瞧不見啊。”

金瑤木楞了一下,突然意識到自己和宋戈的年齡差着實差得有點大,她抿抿嘴,才繼續說:“當然,這事也不是絕對,總歸也有能說得上話的,可能只是我看見的瞧見的是那樣,我也不能以偏概全,話說回來,當年孫三的确遭遇不公,時代所困,形勢所逼,人如草芥,孫三讀了幾十年的書以為明白了不少道理,才發現自己不過是被人玩弄的砂礫,的确可憐,還有他的妻女,更是可憐,上天賜了她們一副好樣貌,卻沒給她們好出身,”金瑤嘆了口氣,“更令人難受的是,這世上不止一個孫三,也不止一個因美貌反被人欺淩的女人。”

“那珠子呢?”宋戈又問,“你百年前和他換珠子是怎麽回事?”

“他死的時候沒了眼睛,成了妖怪自然也無法視物,那時候我還在長白,是姜多壽前來拜會隔壁萬靈洞的小胡,順道提過一句,說最近遇到個刺頭,”金瑤忽而昂昂頭,“你也知道,長白在我的管轄下,太平昌盛,無人敢生事,越是平靜的日子就越是無聊,遇到這樣的八卦,我不得去聽一耳朵?”

宋戈聽了,點點頭,金瑤這種逮着機會就誇自己的性子怕是老早就養成了。

“當時姜多壽說得不多,只說那孫三化成水鬼後一直在汨羅江上等着鄉紳一家人過江,哪曉得那鄉紳在他死後沒多久就買了個官做,早早地就來了長沙,孫三道法淺,還出不了汨羅江,只能一直窩着,沒事兒就愛拉過江的人入水,姜多壽為了救人,已經連續帶着手下幾路走馬仙蹲了一個月了,疲乏得很,來長白之前,剛和孫三鬥了一架,那孫三被他打得沒了元氣,短時間內沒辦法作亂,他才敢過來。”

“他當時又感嘆了一句,說這也是造化弄人,孫三讀書時一直沒讀出個名堂,怎麽這成了水鬼,反倒是長出了三片硬鱗,這是多少走修仙路子的走馬仙都求不來的,當時我聽了,就心動了。”金瑤一說起以前在長白的事兒,眉眼都不自覺地彎了起來,“我有個小侄女,遇水就怕,可她外婆又總是逼着她學,前一陣剛來我座下哭過一場,哎喲喂,把我給心疼得欸,可人家的家事兒我不好專斷,便想着用手裏兩顆玄珠換他那三片硬鱗,有了硬鱗,尋常人都可以在水下呼吸,我那小侄女入了水,那更是如魚得水了,況且孫三已經走上了邪路,也修不了仙,三片硬鱗他拿着也沒多大用處,可我手裏的玄珠,對他來說用處可就大了。”

“什麽用處?”宋戈聽到關鍵處,身體止不住地往前傾。

“玄珠向來是一對兒,兩人分別服下,則共聽共視共達,恩,就像……你們手機上的微信視頻,你看到的就是我看到的,只不過,我這玩意兒比微信方便,沒有wifi也能連,只要主珠願意,什麽時候都能連。”

“那……那孫三拿了做什麽?”

金瑤食指微彎,繞着自己的眼眶點了一圈,提醒他:“孫三沒有眼珠子,他需要看東西,玄珠不就成了他的眼珠子了嗎?”

宋戈點頭,金瑤起身,把早餐的包裝盒打開,撇開竹筷子,熟稔地捏着筷子頭來回摩擦,去掉筷子上細小的倒刺,親自夾了個頭最大的包子,擡手往宋戈嘴裏送。

要喂他?

不至于吧。

宋戈死也不張嘴,他看着金瑤,像是看着一個幡然醒悟皈依佛門的狂徒,滿臉都寫滿了不敢相信。

金瑤的手腕僵了,她賭氣似的把筷子往下一撇,肉包子咕嚕嚕又滾回了碗裏,她側過身:“不吃算了,怕我下毒啊。”

宋戈是真餓了,昨晚一個巴掌大的雞翅包飯後,這十幾個小時了,他啥都沒吃。

宋戈連忙開解:“不是,我只是不适應。”他一邊說一邊撈起金瑤擱下的筷子,依舊夾起剛才那大包子,為了表現自己真的餓了,真的想吃,不惜拼了老命長大了嘴,企圖一口直接悶下去,眼神還故意瞅着金瑤,似乎在說“你快來看啊,我可要吃了。”

咕嚕一下,的确有什麽東西直接滑喉入腹。

宋戈瞪大了眼,眼看着金瑤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他立刻推開金瑤,扶着桌子幹嘔起來,企圖要把金瑤塞進來的東西給吐出去。

一陣翻江倒海,可那東西就像是在他肚子裏化開了似的,他吐出來的不過是剛才喝的一些清水。

宋戈擦了擦嘴,眼眶通紅,整張臉也變得又白又青,他瞪着金瑤,沒多說話,直接奔去了廁所,打開水龍頭直接猛喝起水來,等他肚子實在裝不下了,又拿着牙刷柄伸進喉嚨裏去摳,他抱着馬桶,半蹲半跪,可吐出來的還是清水。

金瑤在他背後發了話:“你吐不出來的。”金瑤一邊說,一邊玩弄着自己手裏頭另一顆玄珠,她微微擡起下颌,“我這一顆,是主珠。”說完,仰面一含,當着宋戈的面直接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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