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他們無家可歸,與我有什麽關系?
第102章 他們無家可歸,與我有什麽關系?
“我有一柄極快的刀, 是小瑾從外頭帶進來的,上有龍泉二字,切肉極利索, 雖然短些, 可一刀下去, 血珠子都不沾染一滴,當年我替小瑾剝骨, 用的便是這柄,便宜你了。”胡春蔓洋洋灑灑開始介紹起自己的珍藏寶貝, 仿若已經看到将宋戈開膛破肚, 掏心挖肺,煉化成鈴铛的風光模樣。
到時候, 金瑤的鈴铛在手,她胡春蔓再将手中的洞主印轉交,便能了無牽挂地随着金瑤一同上昆侖大鬧一場了, 這些年述職時受的委屈, 忍的白眼,可都是有地方撒了。
胡春蔓摩拳擦掌, 期待着一場酣暢淋漓的群毆, 幾乎完全無視了金瑤冷如青鐵的面色,鈴铛就在眼前,胡春蔓想不通金瑤為何還不開心。
“他不能死。”金瑤搖頭。
這四個字, 讓胡春蔓驚詫了,宋戈不死, 鈴铛怎麽取出來?她胡春蔓可沒這麽大的本事, 既取了人的五髒六腑還能留他茍活。
“我知道,”胡春蔓回過神來, 瘋狂點頭,不斷應和,“你舍不得他,他一路伺候你,你用慣了,用順手了,就想之前伺候你的小花小翠,她倆出嫁時,你不也是念叨了好些年,可他不是人,他只是鈴铛罷了,你總不能對一堆叮叮當當金鈴铛動了真情。”
胡春蔓腦子轉得飛快,又出了個主意:“這樣吧,我幫你照着捏一個人出來,和他一模一樣,語氣也一樣,神态也一樣,性格勉強也能一樣的,不對,性格還能更好一些,任你打任你罵,還能同你一塊兒長生不老,壽與天齊。”
金瑤搖頭:“那也不同。”
“有何不同?”胡春蔓逼近兩步,鼻子都快要怼上金瑤的下巴了,她踮着腳,和金瑤平視,皺眉問,“我便不懂了,小瑾涉世不深,被那長得俊的男人哄一哄騙一騙便跟着人跑了,我也就算了,老匹夫性格古怪,能遇到一個忍他的,我倒是還想謝謝人家,他們一個兩個鬧騰也好,為情所困也罷,那都是他們,可山神娘娘您是什麽身份的人?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不讓我動手替你挖他的心,是因你真的喜歡他,他有什麽好喜歡的?”
胡春蔓嘆了口氣,腳跟落地,微微颔首:“縱是他千好百好,可他連人都不是,你喜歡有什麽用?”
“喜歡本來就是沒用的。”金瑤轉頭,她透過一指寬的窗戶縫隙看着屋內被困在椅子上的宋戈,他明知道自己掙脫不開,卻還是努力地扭轉着腳腕,抽動着雙臂,用力用到脖頸上青筋暴起,滿頭是汗,他喊不出聲音來,便使勁地用腳尖敲着石磚地面,聲音很輕,略帶悶響,若是不仔細聽,也聽不出來。
對于宋戈來說,掙紮是沒用的,可他還是沒有放棄。
“我以前不理解人,他們總是會做很多無用卻又耗盡心力的事,譬如十年寒窗無人問,再譬如……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我鎮守昆侖時,很擅長權衡利弊,我只做對昆侖有用的事,可最終,還是落得被貶谪的下場,來了長白,我倒是學會懶散一些,起初你攜靈獸投奔,我并不想開山門迎你們,因對我來說,此事并無益處,依我的性子,我若是管了,便不是管一陣子的事兒,而是一輩子。”
“誠如我所料,你這個喜歡惹事兒的小狐貍,惹了一波又一波的麻煩,我替你們平了一趟又一趟的荊棘,你說,有用嗎?”
“有用啊。”胡春蔓雙目逐漸泛起紅潤,“你救了許多無家可歸的……。”
“他們無家可歸,與我有什麽關系?”金瑤搶白道。
胡春蔓張張嘴,啞然,喉嚨一滾,只悶聲道:“合着我這麽些年,都是在麻煩你了?”她挺不甘心的,她滿心滿眼都是替娘娘打算的,她是盤算着豁出性命去幫金瑤的,到頭來,竟成了她的不是。
這場景讓胡春蔓想到幾年前和九嬰的一場争辯,貌似也是為了情愛争論,九嬰笑她當了一輩子的黃花大閨女,心智未開,絲毫不懂男女情愛,把萬靈洞打理得猶如娘子軍,油鹽不進,就連滇池那邊送來的許多好東西,胡春蔓也不肯接受,更是将辛承送來的一整套通訊設備碾得稀碎給人家又送了回去。
臨走前,胡春蔓更是指桑罵槐地好一陣痛斥:“辛承這人,年紀不大,手段挺深,他不就是在去年年底述職時得了昆侖青眼,他那一套什麽信息系統我根本不需要,活了這麽些年,連族裏的人名都記不住,還得上個什麽系統查,他這滇池管得也挺窩囊,瞧瞧我,哪家孩子哪年生,生的時候天色如何,樹上停了幾只鳥兒,路旁開了什麽花,我閉着眼睛稍微想一想,都能記起來。”
當時九嬰也在場,聽着胡春蔓罵了好一陣,才笑着說了句:“男人的獻殷勤到了你的嘴裏,全成了炫耀,你這樣,将來可怎麽辦。”
也便是這句話,倆人當即吵得不可開交,不過倆人吵吵鬧鬧的風格大家已然适應,并沒覺得多出格,反倒是今日金瑤與胡春蔓的氣氛,讓屢次想要進來禀報的包姥姥連連頓步,只敢在院子外頭靜靜等着,可不敢上前多邁一步。
胡春蔓和金瑤的關系素來是極好的,雖平日裏見得少,可逢年過節胡春蔓總是會拉着小少主的手去給金瑤磕頭,起初胡春蔓是有私心的,金瑤厲害啊,縱然是個被貶谪的山神,那也是當過昆侖山神的神,守着昆侖大門口的神,萬萬年來都沒人打得過的神,有了這樣的狠角色傍身,也不怕自家的小瑾将來受人欺負了。
“我若是知道,被小瑾磕了這麽些年的頭就得在你出事的時候把我的山神鈴借出去,當年她磕第一個頭的時候,我就該跪着磕回去。”金瑤像是知道胡春蔓心裏在思量什麽似的,她側目,用指尖輕輕挪着窗戶縫。
窗戶縫漸小,直到兩扇窗框閉得嚴絲合縫,不漏一絲風,金瑤才對着胡春蔓道:“人,我保了,昆侖,你也不必上,我不介意我的鈴铛在萬靈洞丢了,你也別想着要去挖宋戈的心,咱們兩清了。”
金瑤招手,朝着身後畫了個圈兒,屋內,宋戈正努力地伸着脖子想要掙脫胡春蔓設下的寸步圈,術法突然失效,宋戈沒有準備,直接連人帶椅子栽在了地上,他沒多想,直接從地上爬起來準備闖門出來,卻發覺大門又被金瑤給封住了。
莫說在屋內的宋戈,在屋外的胡春蔓也打不開。
胡春蔓愕然回頭,只瞧着金瑤往院子外頭走去,她像是知道包姥姥一直在外候着,還未走到,便揚聲一句:“有什麽話快說。”
包姥姥略微猶疑,還不知道這番話是對着自己說的還是在問自家胡娘娘,卻聽到自家胡娘娘委委屈屈的一聲喊:“你就這樣不要我了嗎?”
喊聲中帶着絲絲悲痛,還有些小女兒的嬌嗔。
“我不會不要你。”金瑤雖是這樣說,可依舊沒有回頭,跨過門檻,直接朝着側手邊的包姥姥問:“誰醒了?是那西南蛇族,還是蓮花洞的那位?”
包姥姥垂頭拱手:“都醒了,一個鬧着要見您,一個鬧着不要見您,我這才是慌忙來禀。”
金瑤倒是沒細問,只說:“挺好,我偏就想見見那位……不想見我的人。”
***
山樓。
萬靈洞初創時,山樓還有只有幾排矮矮的高腳* 樓,後來人越來愈多,屋子便是越蓋越高,高腳樓依山而建,順勢就形,跨過瀑布,繞過古松,把垂柳當簾,視奇石為壁,依山盤桓,建了足足九十九層,胡春蔓便是住在頂樓。
山腰處有一株需兩人合抱的三角梅,繁花似褥,一到花期,漫山的紅色,極為壯觀。
關着丁文嘉的地方便在這三角梅枝葉的最下面,二層山樓的一個小房間,之前也是住過人的,臨時拿來關着丁文嘉,也算是省事兒。
金瑤進屋的時候,丁文嘉正在自己個兒給自己上藥,她手背上有一塊極大的擦傷,直接擦掉了整塊的皮,露出血紅的肉色,袖口上都染滿了鐵鏽紅。
“上藥做什麽?你蛇族天賦異禀,待一會兒就自己好了。”
丁文嘉低頭,說得很是直白:“我低頭上藥,我不就得擡頭看你了嗎?多尴尬。”
這語氣還算是好的,金瑤甚至還聽出了一些愧疚的味道,看來丁文嘉口中的“不想見自己”,和金瑤所理解的有些出入。
“我還以為你是恨我的,恨我恨到不想見我的那種。”
“我恨你做什麽?”丁文嘉擡手,把帶血的棉球扔進面前的托盤裏,也對,她本就不需上藥,她目光低垂,刻意躲過金瑤,“我騙了你,你該是恨我才對。”
“噢?”金瑤順勢坐下,優雅舒展地翹起二郎腿,身子一斜,胳膊肘一擡,手背撐着下巴,饒有興趣地問,“你騙了我什麽?不對,是你又騙了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