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我有事兒,先出來了

第104章  我有事兒,先出來了

金瑤起初是猶豫的, 對于丁文嘉,她雖然不記恨,可也沒太多的好感, 可她還是說了這個故事。

因為她需要丁文嘉身上的特質, 西南蛇族雖然受傷可以自愈, 可如丁文嘉這種寸寸筋斷還能痊愈如常人的蛇族人,鳳毛麟角, 這萬萬年來,金瑤也就遇到過丁文嘉這一個。

想來也是, 若非這丁文嘉身上有些特別的東西在, 金瑤何故與她拆絲穿線般地講林小玲的事兒?

“很久以前,我還能打。”金瑤這故事的開頭有些幹澀, 丁文嘉瞧着她,眼神微微眯起,仿若在說——“你什麽時候不能打了?”

金瑤覺得這種疑惑很有道理, 便是換了個措辭, 精準定位:“封神榜前吧,那時候你還沒出出生。”

“廢話。”丁文嘉輕聲呢喃了一句, 金瑤沒理會她, 只示意她認真聽,“商周時,百妖橫行, 姜子牙帶兵伐纣的時候,我并不在其中, 可祝知紋在, 那時候,他還是飛廉, 鳥身鹿頭,讀過孟子嗎?”

丁文嘉搖頭,又道:“宋戈許是讀過。”

金瑤點頭:“他喜歡看書,孟子原話‘周公相武王,誅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驅飛廉于海隅而戮之。’說的就是他。”

“沒懂。”

金瑤深吸一口氣,心裏想着若是和宋戈說話,怕是不用這般費勁,她還是耐着性子解釋:“意思是,他當年是被騎着的一只鳥。”

丁文嘉“嗯”了一聲,示意金瑤繼續。

金瑤嘆氣:“和你說話也是困難,你好歹也是大學畢業的,放在古代,好歹也是個鄉裏秀才,怎地一點文學常識都沒有。”

丁文嘉“啧”了一聲:“我學理科的,宋戈才是學文的。”

金瑤揮手,示意她繼續聽:“可當時,祝知紋差點就沒被封上神。”

“為什麽?”

“他心有雜念。”

“切,這算什麽,纣王這種昏庸無道的都能被封神。”丁文嘉咂舌,又解釋,“我也不懂,是之前宋戈和我說的。”

“不同。”金瑤搖頭,“纣王被封的那叫天喜星,掌管人間喜事,圖的是他天生的富貴命,給人間姻緣帶來好運,可祝知紋什麽都不是,他出身妖獸,而且還是半鳥半鹿,羽族和走獸都不喜他,加上伐纣之時,他闖過禍,有過惡念,險些叛亂,是被人發現了才及時悔改,當時封神名單上并無他飛廉的名字。”

“然後呢?”

“我加上的。”金瑤半捂着額頭,丁文嘉看不清金瑤的臉色,不過聽着金瑤的語氣,似有些悔恨,也是,倘若這Yama真是祝知紋,那金瑤可是從頭犯錯犯到尾了。

不對啊,如果Yama是祝知紋,金瑤還去屯昌鹿耳洞救他做什麽?豈不是自找麻煩?

又不對了,這時間對不上,丁文嘉很早就接到Yama的消息了,可祝知紋是最近才被金瑤救出來的。

丁文嘉想不懂了,只認真地盯着金瑤。

金瑤攤開手,露出半張臉,她眼裏寫着些許的疲憊,這是她少有的一種情緒:“我雖從未上過封神榜,可早就是無冕之神,我守着昆侖和天階,親眼看着他們一個個凡人和妖獸穿得漂漂亮亮的,一步一步跨上天階,準備超出紅塵,而當時的飛廉,頂着斷了一半的鹿角,拖着淩亂不堪的鳥羽,上面還有血漬和傷口,而他的脖子上,還挂着一個鐵項圈,項圈內側有鐵刺,直接紮進了他的脖頸,他不能說話,可憐得像是只喪家犬。”

“你心軟了?”

“沒有。”金瑤搖頭,“我天生就是個心冷的人,我只是覺得他看起來很慘,可至于他可不可憐,應不應該被救,和我無關,我只是守着昆侖大門的人,我要做的,就是确保他們當中不要混進什麽奇怪的人。”

“那你怎麽把他名字添上的?”

“很簡單。”金瑤聳肩,“因為玄女要去掉。”

“然後?”

“沒了。”

丁文嘉瞪大了眼,仿若聽到了比可憐祝知紋更加可笑的原因,她微張唇,反複确認:“就因為那誰要去掉?”

“我當時特別不喜歡她,所以當時她做的一切決定我都喜歡去反對,不行嗎?”金瑤反問,語氣倒是坦坦蕩蕩,不過這“當時”二字用得好,有股子“物是人非”的味道。

“現在呢?”丁文嘉眉毛輕輕一挑,“你喜歡了?”

“對她無感。”金瑤沒說謊,縱使她嚷嚷着要去昆侖報仇讨個公道,可對于玄女,她似乎沒有之前那般洪水一樣的恨意了,雖玄女将自己囚禁了三年,又貶谪于蒼山,可金瑤如今心态不同了,她對玄女,無怨無恨,沒什麽感覺,她只想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至于玄女對她的感情又是如何,她壓根不去關心。

“所以?”丁文嘉想要聽個後續。

“飛廉入了封神榜後,被封為風神,他身上的傷逐漸好了起來,鳥羽漸豐滿,鹿角也光亮好看,我倆并不是同一支系,相交甚少,後來我犯了一個小錯,他替我求情,彼時玄女還不敢罰我,便是殺雞儆猴,拿他開刀,抹了他在封神榜上的名字,從此天下再無風神,倒是我身邊,多了個姓祝的副将。”

“那段時間,我倆日夜相伴,感情甚是深厚,配合默契,戰無不勝,玄女怕是看不下去了,可祝知紋的名字是她親自抹掉的,祝知紋落魄之際,無處可去,別人都不願意要他,是我收留了他,大家也都知道,玄女無從下手,竟起了個詭異的心思。”

“她誘騙祝知紋去了昆侖鼎墟,那兒封着天下間所有人的惡念,她想去看看,祝知紋心裏頭的惡到底是什麽,她想借助祝知紋的手,殺我于無形。”

“她為何要殺你?”丁文嘉微微皺眉,自打她和金瑤相處以來,聽到過不下于十次玄女要殺金瑤的事兒,可究竟為何?殺人總得有動機吧,有人為錢財,有人為愛怨,當然,也不排除玄女心裏變态,可能掌管昆侖的人,這點心理素質還是得有的吧。

“一山不容二虎,”金瑤聳肩,又表示懷疑,“我覺得是這樣。”

丁文嘉不去追究,只問:“後來呢?”

“他倆在鼎墟的場景我并不知曉,我只知道,祝知紋回來後,并無異樣,也并未對我動手,反倒是……對我呵護備至,我渴了便給我遞水,我餓了便親自下廚,他做了很多副将本該做的事兒,令我……,”金瑤遲疑,啧啧兩聲後,才認真道,“令我懷疑是不是給他的俸祿給低了,導致他如此暗示我。”

丁文嘉白眼一翻,仿若開車多年的老司機,語氣熟稔地道:“娘娘,您是真沒心還是假沒意?我瞧着……他從頭到尾對你,都不像是單純的下屬對待上級。”

“你也覺得吧。”金瑤微微點頭,動作幅度不大,還略帶詫異,“有點過于谄媚了,我不喜歡。”

丁文嘉扶額,擡手示意:“您繼續。”

“後來某一天我發現,他的鹿角沒了。”

“沒了?”

“對,沒了,齊根沒了。”

“我去。”丁文嘉咬着牙,這得多痛。

金瑤搖頭,說了句“我不知道”,繼而又點頭說:“後來我才知道,玄女喊他去鼎墟的時候,他便猜到玄女會對自己下手,可他不好明面上抵抗,便是将自身所有的惡念暫時封存在自己的鹿角中,好讓玄女看不清他的心,據他所說,鼎墟是個極其可怕的地方,沒有光,沒有亮,他們當時站在深淵中央的石柱臺上,周圍又冷又熱,那深不見底的黑暗裏,像是有人在咆哮,又像是有人想要把你往下拽,他費了極大的力氣才讓玄女相信,他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惡念可以利用,才放他出來。”

“可自打他去了一趟鼎墟後,他壓制在鹿角裏的惡念便控制不住了,他瞞着我,自己割下了鹿角,扔進了鼎墟裏,以為從此便是無事。”

丁文嘉“嗯”了一聲,忽而緩緩的說:“可……祝知紋的鹿角不是會變成人的嗎?”

“你也發現了”金瑤緩緩往下說,“所以沒過多久,鼎墟就出事了,這件事兒鬧得不小,昆侖諸神花了很多精力去平息這件事,就連當年和我聯手創昆侖的天帝,也因此殒命,所以後來才有了玄女的專政,而祝知紋……也是在這件事平息後的第三年,喝醉了酒才告訴我,這陣動蕩的起因……竟是他三年前自作主張丢進的那截鹿角。”

“那怪你對他雖仁至義盡,卻又冷冰冰的。”丁文嘉不由得感慨。

“我一直想知道他那截鹿角裏,封印的到底是什麽樣的邪念,讓他寧願冒險偷偷跑進鼎墟丢了它,也不願意和我多商議一下,誠如你說,祝知紋的鹿角和旁的邪念不同,他的鹿角是可以化作分身的,這樣一截東西進了鼎墟那種地方,難免會産生一些奇怪的反應,我懷疑,當年諸神重封鼎墟時,那截東西便跑了出來,并未被封住,後被玄女利用,擾得柳錦繡放火燒長白的,和這截東西,應該也脫不了幹系。”

丁文嘉忽而驚呼了一聲,喉嚨一滾,眼睛睜大,磕磕絆絆的說:“那祝知紋被關在鹿耳洞的時候,所受的懲罰是……。”

“山長一歲,角長一寸。”金瑤倒吸一口氣,“玄女這是要……利用他的鹿角滋養出什麽奇怪的東西吧。”

“不對不對,”丁文嘉搖頭,“他當年已經把那截鹿角割掉了,再長出來的,便是新的,能有什麽惡念之說?”

“割不幹淨的。”金瑤指了指自己額頭,“鹿角連骨,他割不幹淨的,譬如萬家的那位萬十三,他不就是因為捧了一截鹿角回家,放大了內心自己的欲望,他的欲望,是男歡女愛,是他得不到的那種痛快,所以他夜裏做的夢都是那些雲雨之事,現在關鍵的問題是,我并不知道祝知紋在鼎墟裏被放大的欲望是什麽,他不肯告訴我,可如今來看,這個叫Yama的多半就是那截逃出來的鹿角,他本身只是祝知紋的欲望,歷經滄海桑田,他的能力已經遠超祝知紋本身,而Yama處處和我作對,讓我不禁懷疑,當年的祝知紋是不是……對我心懷不滿。”

“他有什麽心懷不滿的?”

“我當時對他很是嚴苛,他初入我軍,規矩不熟,一旦犯錯,我都是往死裏教訓的。”金瑤似想到當年征戰時的榮光,大手一揮,“你不懂,軍令如山,你只會認為我冷血。”

“我這……。”丁文嘉硬生生将自己想要說的話給吞了回去,她緊緊地抿唇,昂頭看着金瑤,“說吧,你到底想如何處置我?”

“不是說過了嗎?”金瑤起身,作勢要走,擡腿走了兩步才回頭,“晚上不準吃晚飯。”

丁文嘉起身欲攔:“我說正經的,不吃晚飯算什麽,當年我減肥辟谷的時候,連續一周只喝水都扛過來了。”

“我倒是有其他法子讓你将功補過。”金瑤總算是說到正題了,經過她冗長又真情的鋪墊,如今的丁文嘉什麽都願意往嘴裏吞,只要別放過她,讓她心裏舒坦,金瑤怕是提什麽要求丁文嘉都會答應。

“什麽?”

“我還不确定,你先欠着吧。”

這怎麽還能欠着呢,對于丁文嘉來說,愧疚感可是會生出利息來的,當下打她幾拳踹她幾腳能好的事兒,若是耽擱上一年半載的,怕不是要她拿命償了。

說話間,金瑤已經出了房門,門外還有倆小姑娘守着,丁文嘉知道這倆小姑娘的厲害,也不敢追出去,只立在原地,忽而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叫了一聲:“媽诶,忘了梁霄!”

***

此刻的梁霄正站在街邊一動不動,身後的佳園早餐店早就關了門,他看了一眼手機,下午六點了,丁文嘉讓他在這兒等着,他便是傻愣愣地一直站着。

最開始,他還是能蹭人家早餐店一張板凳的,可下午四點,人家怎麽着也得關門了,梁霄本來想着單獨把這板凳給買下來,大街上的,至少讓他有個座兒吧,可人家一聽就覺得奇怪,兩百塊錢,就買個他們擇菜用的小板凳,這怕不是有什麽陰謀吧。

也怪梁霄,大理是網紅旅游城市,物價高于收入,客棧自己的定價也不低,久而久之,他對物價都有些模糊了,出口就兩百,應當是把人家給吓到了。

可丁文嘉讓他等着,他總得等着,他也不敢給丁文嘉打電話,萬一人家正火拼呢?他只敢發微信。

梁霄掏出手機,掃了一眼微信圖标,忽而看到綠色圖标上冒出個小紅點,興奮地點進去,才是一眼,就暗罵了一聲“艹”,公衆號推送。

真煩,梁霄像是把等待的煩躁氣全都撒在這公衆號上,歘歘歘幾下全點了取消關注才解氣。

他轉到丁文嘉的對話框裏,從上午到下午,十個小時,全是他發的,從表情包到文字,丁文嘉一條都沒回。

宋戈也是,至于金瑤,他沒敢聯系。

都等了一天了。

梁霄不斷地切換微信對話框,憋足一口氣,跟潛水似的,猛吸一口氣,歘歘歘幾下,發了條消息給金瑤:“你們在哪兒?”

想着反正都發了,倒不如多問一些。

梁霄繼續發:“你知道文嘉在哪兒嗎?”

本來沒想着金瑤會回複他,沒想到對方秒回:“他們在的地方沒有信號,都還好。”

他們在的地方?

梁霄繼續問:“你們不在一塊兒?”

對話框那頭,彈出了一個兩秒的語音,梁霄點開,貼在耳朵上,瞬間,哓哓風聲往他耳朵裏灌,金瑤在那頭扯着嗓子喊:“我有事兒,先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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