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煙羅紗
煙羅紗
蕭焓後退一步想躲避,沈楠的手卻已經抓住了他的腰帶,他好笑地看着她。女子瞪着澄亮的眸子,一副不罷休的樣子。他忽然起了壞心思,不懷好意地看了眼外面,“王妃過于着急了吧?這天色還尚早……”
這話一出,沈楠先是呆了呆,似是沒有料到蕭焓居然會開這樣的玩笑。不過她緊接着反應過來,被鬧了個大紅臉,氣勢洶洶叉腰道:“快脫!我要檢查傷口。”
蕭焓沒動,“沒化膿,我能感覺的到。”
“你是為了救我受的傷,我得保證你這傷萬無一失地長好,”沈楠決定曉之以理。
蕭焓妥協了,衣服一層層褪下,露出幾乎被繃帶纏滿的上身。男人坐到床上背對着她。沈楠看着那繃帶,又記起蕭焓那皮肉外翻的傷口,她想想都覺得疼,一時間竟帶了點哽咽,“你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我欠你一個大人情。”
蕭焓又點好笑又有點欣慰,她倒是個知恩圖報的丫頭,“你不欠我,你不是也救了我一次嗎。”
沈楠知道他說的是她護住他頸側那次,“那不是我救的,是……好心的俠女救的。”
“你即是有心要護我,便是救了我一次。”
沈楠解了繃帶,湊到他背上仔細瞧,“幸好,沒有化膿。”忽然,她發現除了這次的傷,男人背上還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疤痕。當時在山洞裏太黑了她沒能注意到,現在看來,有刀劍傷、鞭傷,甚至,她擡手覆上他腰側一處,肋骨也斷過。
男人忽然被人摸上腰,他緊了緊神色,起身穿裏衣,知道她看見了什麽,滿不在乎道:“小時候跟人打架打的。”
“你不是王爺嗎?沒有侍衛保護你嗎?怎麽會跟人打架?”他小時候不應該很金貴嗎。
蕭焓依舊漫不經心,“男孩子小時候都會打架的。”
沈楠還要繼續追問,蕭焓卻站起身來,指着屏風旁的矮榻道:“今晚還要睡矮榻?”
沈楠想起他适才的玩笑話,頰邊又紅了紅,氣鼓鼓道:“對!”
“去床上睡吧,本王說了不動你便不會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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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猶疑了下,還是堅持道:“不去。”
是夜,沈楠在矮榻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這裏的矮榻比不得王府裏的,又硬又窄,硌的她渾身難受。她坐起身來,探頭往床那邊看了看,蕭焓規矩地躺在床外側,看起來好像睡着了。
沈楠擁着被子仔細想了想,他們兩個人共處一室這麽久,蕭焓也沒做出什麽事,況且他現在有傷,也做不了什麽。
她決定了,輕手輕腳抱着被子走到床邊,聽見蕭焓均勻的呼吸聲,放心地爬到床裏側躺下。呼~,床上就是舒服啊,她找了個合适的姿勢閉上眼睛,卻沒注意到旁邊男人微微翹起的嘴角。
第二天一早,沈楠醒來時蕭焓早已不在了,幸好,她暗想着,不用尬尴面對了。她伸了個懶腰,趿拉上鞋子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喝,鈴铛在門外聽見動靜敲門進來。
“幾時了?”沈楠看着窗外的大太陽眯了眯眼。
“剛過辰時呢。”
“才辰時太陽就這麽大了啊。”
“是啊,這都過了小暑了,太陽可不得大,”鈴铛走到衣櫥邊給她取今日要穿的衣服。
沈楠默默算着日子,現在都過了小暑了,她嫁過來那天是五月十九。眨眼間,半個月過去了……
“穿這件紗衣吧,今個兒熱得很,”鈴铛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這件紗衣還是王妃大婚時,宮裏特意賞的呢。聽燕娘說,這紗叫煙羅紗,是江南運過來的貢品,被稱作‘寸縷寸金’,極為難得。”
沈楠看見鈴铛手裏那飄逸的碧青色,好奇地上前摸了摸,入手柔軟卻薄如蟬翼。
“這紗透氣涼快,就穿這件吧?”鈴铛道。
沈楠擡手敲上她的腦門,嗔怪道:“這麽貴重的衣服你也敢帶出門來,穿壞了還得了,快放回去。”
鈴铛吐吐舌又将衣服放回櫃子裏,“我不是想着讓小姐穿的舒服點嘛,再說了,衣服做出來不穿,不就白瞎了。”
“我知你好心,不過這宮裏賞的東西,咱們還是別動的好,免得生出事端。”
“奴婢聽小姐的,”鈴铛重新從衣櫥裏拿出一件普通的紗質羅裙,走過來給沈楠更衣。
沈楠剛用完早飯便有人上門了。是昨日宴席上的蔣氏,沈楠不知道蕭焓做何打算,也不好怠慢了人家,只得起身迎了。
蔣氏帶着兩個丫鬟給沈楠行禮,“參見王妃。”
沈楠從小跟着淮青在外野慣了,本就不重視這些規矩,忙讓人起了,又招呼她坐下。
蔣氏這才道:“李大人和王爺有公事去衙門裏了,妾身擔心王妃在此人生地不熟的,該悶壞了,便想着過來帶王妃出去逛逛,也見見黎州的風土人情。”
沈楠昨晚剛被蕭焓囑咐了無事不要出門,可她又不好拂了蔣氏的面子,便道:“連日來走山路有點累了,今日實在提不起精神出門,若是夫人願意的話,不如陪我去院子裏走走吧。”
蔣氏自是連忙應允。
李府的後院簡樸的很,撇開一處假山流水,其餘就是些尋常的花草樹木。沈楠和蔣氏蔣氏慢慢踱步走着,暑氣一層層蒸騰上來,饒是有樹蔭遮擋,沈楠也漸漸出了一層薄汗,正準備打道回府,前方卻突然傳來喊聲。
“花花~花花~,花花你在哪兒……”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是一個粉衫女子正帶着丫鬟們在花叢裏找什麽。
蔣氏率先開口,“姝兒!還不快過來給滕王妃見禮,”言罷向沈楠欠身道:“小女沒規矩的很,讓王妃見笑了。”
沈楠搖搖頭,那粉衫女子走至跟前來,福身道:“給滕王妃請安。”
沈楠看着面前俏麗的女孩,伸手将她扶起來,無意間瞥到了她的衣服袖口。再一摸,入手是熟悉的柔軟觸感,跟她今早摸到的那件紗衣如出一轍。她暗自吃驚,面上佯裝無事的撤了手。
日頭漸漸毒辣,蔣氏見鈴铛給沈楠拭汗,忙對女兒道:“不是要找你那貓嗎,快去吧。”
那女孩福身離開,沈楠和蔣氏也道了別各自回房去。
蕭焓在府衙用過晚膳,正帶着孫楊往李府走,衙門離李府不遠,還能經過黎州主幹道上的市集,他便沒有坐轎子,準備走回去。
“王爺,那李恪公務上可有什麽不妥?”孫楊小聲問道。
蕭焓答得痛快,“無,他為官盡力,雖政績平平,倒也沒有大錯。”
“那是說李恪此人與土匪無關了?”
蕭焓微微搖頭道:“不好說,要麽是真的與他無關;要麽……就是他藏得太深。”
兩人轉過一個彎,恰好進了一條賣珠寶首飾的巷子,來來往往的女子身上的脂粉味撲面而來,蕭焓皺起眉頭。
孫楊問:“要給王妃帶什麽東西嗎?”
蕭焓一怔,印象中她好像沒多喜歡這類女兒家的東西,遂搖搖頭道:“走吧。”
李府,蕭焓剛擡腳進別院,就聽鈴铛脆聲喊道:“王爺回來了!”緊接着屋內的女子從窗戶探出頭來,笑着沖他招手示意他進屋。
蕭焓不明所以,他什麽時候這麽受歡迎了?
他蔔一進屋,沈楠就立馬上前關上房門,蕭焓看她一臉神秘的轉過身來,知道她是有話要說,“怎麽了?”
沈楠遞出一件碧青色的紗衣,壓低了聲音開口“你看這件衣服。”
蕭焓挑了挑眉,試探着開口:“好看?”
“不是,”沈楠又往前湊近,将衣角塞到他手裏,“你摸摸。”
蕭焓擡手撚了下,“挺薄的。”
沈楠對上他疑惑的視線,耐心解釋道:“這叫煙羅紗,是貢品,叫什麽一縷……”她一時想不起來,幹脆拔高了聲音喊道:“鈴铛!進來。”
鈴铛就在院子裏,聽到聲音推門進去。
沈楠等她關上門才道:“給王爺解釋一下煙羅紗的來歷。”
鈴铛欠身道:“煙羅紗是江南一帶上繳的貢品,王妃這件也是大婚時宮裏賞的。這紗最适宜夏天穿着,又輕薄又涼快,不過極為貴重,被稱作‘寸縷寸金’。除非王公貴族,一般人是沒有的,就是我在鎮北候府的時候,也沒有見人穿過。”
蕭焓将視線又轉回沈楠身上,詢問的目光顯而易見。
“我今天看見李府家的小姐,穿着這種紗衣。”
蕭焓明白過來,斂了斂眉道:“你看清楚了?”
沈楠點頭如搗蒜,“她對我行禮,我還伸手扶了她,都摸到她袖口了。”
蕭焓在矮榻上坐下來,若有所思,“那這李府絕不可能如表面這般清貧,”他複又擡起頭,“鈴铛,去找孫楊來。”
鈴铛領命而出,不多時就将孫楊帶了過來,蕭焓與他在院裏交談。
蕭焓吩咐完再進屋的時候,沈楠已經更衣完畢,在床的裏側躺好了,他關上房門,開始脫衣的同時還不忘笑話她,“今晚不睡矮榻了?”
沈楠裝沒聽見,翻身向裏側,不理他。蕭焓也不甚在意,坐在床邊脫下靴子也躺了下來,裏面的女子聽到動靜,又小心地往裏側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