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客棧

客棧

“事情做不好,就該受罰,”純妃陰翳的眼神不減。

蕭承鈞不知是不是習以為常,語氣平淡道:“兒臣明白。”

“我聰明一世,怎麽會養出你這麽不争氣的東西!”純妃手中的鞭子毫不猶豫地甩出去,光那破空而來的風聲就令人膽寒。鞭子抽在男子後背上,蕭承鈞脊背挺得筆直。夏天衣物單薄,很快就見了血,邊上的宮女紛紛扭過頭不忍再看。那鞭子一次次落下去,蕭承鈞卻是連悶哼都不曾有一聲。

純妃直打到額間冒汗、手臂無力才停下來,蕭承鈞後背已是一片血紅。

純妃丢了手中的鞭子,在容佩的攙扶下坐到貴妃榻上,她喘了幾口氣,這才緩聲道:“承鈞,到母妃這裏來。”

蕭承鈞一言不發的起身,行至貴妃榻前跪下。

純妃俯身摸上他的臉,“別怪母妃,你我母子二人的境地你也該知道。太子得皇上器重,說他有治國之才;與他從小一處長大的滕王又骁勇善戰,此局若是不破……恐難有咱們的活路啊。”

“兒臣明白。”

純妃的手拂過他的臉,又落到他肩膀上,“說說吧,中途救下蕭焓他們的,是誰?”

“看樣子是一夥江湖人士,數目不多卻個個身手不凡。”

那貴妃榻上的女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若說是有人無意路過,也太巧了。”

“兒臣已經讓人去查——母妃,眼下蕭焓還未至京城,要不要再動手?”

純妃輕輕擡手止了他的話,“不,已經打草驚蛇,蕭焓恐怕已早有防備,若是再次動手難免露出馬腳。”

蕭承鈞不再言語,只聽純妃又道:“鎮北候府手握北境兵權,蕭焓又娶了她們家的嫡女……絕不可再任由他們勢力增長下去。”

“可母妃不是說眼下不動蕭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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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妃歪在榻上看了他一眼,“不動蕭焓,不代表就不能将他們與鎮北候府的聯姻破開。”

蕭承鈞睜大眼睛,“母妃的意思是——要從滕王妃身上動手?”眼見純妃點頭,他有點不忍道:“可她——她本是個無辜的人……”

純妃最見不得兒子這般優柔寡斷的樣子,當即訓斥道:“什麽無辜不無辜!她是鎮北候的女兒,蕭焓的王妃,這皇城裏的風雲詭動,你以為還饒的開她嗎?!”

蕭承鈞默然低頭,純妃又放輕聲調,“承鈞啊,母妃知道你心腸軟,可在這宮裏,不是我殺人就是人殺我。我們要自保,就絕不能坐以待斃,你明白嗎?”

蕭承鈞望着眼前自己的母妃,只得點了點頭。

回京的馬車上,蕭焓靠着車壁手持書卷,視線卻從書卷的上方看向對面的女子。

沈楠正在擺弄茶壺,她只見過蕭焓泡過一次茶,步驟冗長複雜,她壓根兒沒看明白。眼下看着面前小桌上的一應茶具,她長嘆一口氣看向蕭焓,男人忙将視線移回到手中的書上。

叮叮咚咚的動靜響了一會兒,沈楠出聲,“王爺喝茶”。

又是送點心又是泡茶,這女子三番五次獻殷勤,不知是要幹嘛,蕭焓心裏暗想,手上卻還是默默将茶接過,開口道:“在馬車裏,桑意柔看不見了。”

沈楠臉上堆笑,“王爺說哪裏話,不管在哪兒,妾身伺候王爺都是應該的。”

這可不是她一貫的說話風格,蕭焓明了她是有事相求。不過,他這從來不按常理出牌的王妃提出的請求,恐怕自己不能答應。

一路行至與京城搭界的河州,蕭焓下令今天在客棧休息一晚。

男人們幾年行軍打仗慣了,風餐露宿覺不出什麽。沈楠可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生活,即便回程路上走的慢了許多,她還是颠簸的渾身疲累。想當初她走街串巷問診的時候也沒這樣啊,果然是學懶容易,沈楠暗道。

當下進了客棧,沈楠便一骨碌仰面躺在床上不願起來了。蕭焓知道她累,對立在門口的燕娘鈴铛道:“吩咐夥計将晚膳端到房裏來,再多燒幾桶熱水,本王要沐浴。二小姐那邊,也是同樣的。”

見兩人應聲,蕭焓擺擺手,“你們也都下去吃飯。”

她們退下沒多久,洗澡水就先送上來了,沈楠忙殷勤地表示讓蕭焓先去洗。男人麻利地去了,沈楠躺在床上琢磨怎麽跟蕭焓開口成功率才能大一點。

還沒等沈楠想出個所以然來,蕭焓已經洗完澡出來了。這也就才過去了一刻鐘吧,沈楠愕然,“這麽快?”

蕭焓點頭,叫了夥計進來換水,示意沈楠去洗。沈楠作為一個年方十七的黃花大閨女自然沒在男人面前洗過澡,即便隔着屏風,她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愣着做什麽?”蕭焓開口催促,“快點洗完出來吃飯了。”

她天天躺這男人旁邊睡覺都沒發生什麽,洗個澡又能怎麽樣,她咬咬牙,轉進屏風後面。

沒一會兒,女子入水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燭光昏黃,沈楠沐浴的身影正打在那孔雀屏風上。蕭焓喉頭發緊,別開眼卻又不知道看哪,那淅淅瀝瀝的水聲不住往他耳朵裏鑽。

他靠在圓桌旁,拿起那本兵書,背對着屏風卻怎麽也看不進去。不知過了多久,裏面的水聲終于停止,沈楠穿好中衣出來。

蕭焓巋然不動,沈楠巴巴地湊過去,明日就到京城了,到達京城後蕭焓估計又要忙一陣,那她再見到他就不知是什麽時候了。還是要現在及時開口,沈楠想。不論怎樣要再磨一磨他,不然自己待在王府裏都要憋死了。況且她覺得自己近幾日的表現很不錯,蕭焓應該會答應?

男人仍舊盯着眼前沒翻動過的那一頁兵書,并不看她,“做什麽?”他出聲道。

沈楠開門見山,“我有件事想同你說,”她斟酌着詞句,“之前我不是在看醫書嘛,其實我很喜歡醫術來着,但是我自個兒讀……總覺得進步不大,我想……”她話沒說完,但意思再明顯不過。

“不行,“蕭焓毫不留情地拒絕。

沈楠不幹了,一把拉下蕭焓手中的書,“我還沒說幹什麽,你怎麽就知道不行了?”

蕭焓從善如流地把書擱下,示意她繼續說。

“我想去醫館,”她觑着對方的臉色,知道這事兒希望不大,卻又不甘心地讨價還價,“不用天天去,隔一天去一次,或者——隔幾天去一次也行,”女子不自覺伸手攥住了男人月白色的衣袖。

蕭焓看了眼自己衣袖上的手,還是搖搖頭。

沈楠知道再說什麽也沒用,當即一甩手,冷哼一聲翻身上床,背對着蕭焓不再言語。蕭焓知道她不高興,卻也不知該怎麽哄。

偏偏這時那女子腦筋活絡過來,翻過身瞪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有事求你?”他早知她有事相求,卻也不問,只是看着她上蹿下跳地獻殷勤,這人真是蔫兒壞。

蕭焓被說中了也不見尴尬,踱步着走至床邊坐下,“不是你說的,什麽伺候王爺是應該的,”他看她一眼,佯裝失落道:“原來王妃這幾天對本王的照顧,都不是真心的啊。”

沈楠有點尴尬,她其實不全是為了這事兒才對他好的。他這一路上的操勞她看在眼裏,也是想在他得空的時候多讓他歇息歇息。

男人俯身去瞧那躺在床上的女子,她的臉頰上紅撲撲的,不知是不是剛洗完澡出來的緣故。現下她那紅潤的嘴唇微微嘟起,正不滿地看着他。恐怕連沈楠自己也沒意識到,她現在的表情帶着點撒嬌的意味。

女孩子沐浴後的馨香似有若無的傳入蕭焓鼻子裏,引得他不自覺地想要靠近。蕭焓緊緊凝着沈楠的眼睛,一點點靠過去,氣氛變得暧昧不清起來。漸漸地,蕭焓的鼻尖就要頂到沈楠的鼻尖,他輕輕側了下頭,又繼續往前。

沈楠能夠感覺到蕭焓一呼一吸間噴灑出的熱氣。她本以為自己會躲開,可身體卻僵直着動不了,她幾乎能聽到自己胸腔裏的心髒快速而有力的跳動聲。這一天終究是要來的吧,唯一令她意外的是——她并不排斥蕭焓的觸碰。

像蝴蝶落在花上,沈楠閉上了眼。

突然間,叩門聲起,是燕娘的聲音,“公子、夫人晚膳好了。”

一室的旖旎突然被打破,兩個人都慌張地拉開距離,蕭焓率先穩了心神,沖門外道:“進來。”

燕娘進門将飯菜一一在桌上擺好,又換好一壺熱茶,正準備退出去,沈楠突然着急開口道:“你留下吧。”

燕娘一愣,這夫妻二人一貫的吃飯睡覺都不讓人伺候,怎麽今天……她這才意識到兩個人的神色都不太對勁。

果然,接下來,兩個主子默不作聲地吃飯,奇怪的氣氛蔓延開來,燕娘便也默不作聲地為二人布菜。一盞茶的時間都還沒過,蕭焓就放下筷子,說吃飽了要出去走走。

男人蔔一出門,沈楠長舒一口氣,燕娘倒了茶遞上去,小聲道:“王妃跟王爺吵架了嗎?”

沈楠抿一口茶,心不在焉道:“沒有。”

燕娘看她的樣子便也不再煩她,收拾好碗筷就退下了。

燕娘一走,沈楠又想起剛剛的事,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又快速跳起來。她坐在床沿上怔了一會兒,忽而想到什麽,連忙起身跑到銅盆前盥洗,緊接着便兀自熄燈睡下。這樣應該就能避免她與蕭焓的尴尬面對了吧,沈楠想。

忽然,外面傳來鈴铛的聲音“公子回來了”,接着門被推開,腳步聲響起。沈楠當即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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