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可心人
可心人
蕭焓從沈楠剛入前院就注意到了，這時言簡意赅道：“坐。”接着又沖門邊站着的小厮揮手道：“外頭風大，把門關上吧。”
屋門合上，沈楠與蕭焓隔着小幾坐了，這才注意到小幾上放着一個單層的雕花食盒。她想着或許是為今日送親準備的東西，便也不欲開口問。正當這時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卻已将食盒打開。
各樣精致點心展現在眼前，沈楠早晨吃的那幾口清粥早就不頂事了，眼下又覺得肚子餓起來。她孤疑地看向蕭焓。
蕭焓将那食盒推到她面前，又提起茶壺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這才道：“吃吧。”
沈楠訝異，“給我的？”
見男人點頭，她拿起盒內的筷子，小心地夾了一塊栗子糕放進嘴裏，入口溫熱綿軟。她不覺又多吃了幾塊，這才想起來問蕭焓道：“你不吃嗎？”
男人搖搖頭，“我用過了。”
沈楠拿袖子遮了嘴，吃着糕點口齒不清地問蕭焓，“你怎知我現在餓了？”
“今兒起那麽早估計你也吃不下什麽。”
因為知道她早起吃不下飯所以特意備着的嗎？沈楠低斂了眉目又夾了一塊糕點，蕭焓見狀伸手将那杯茶往她面前推了推，“喝口水再吃，不着急。”
沈楠一塊糕點咽下，雙手将那杯茶捧起來。那茶水微燙的溫度傳到她手裏，又一路傳進她心裏，卻偏偏又在她心頭生出幾分酸澀，“王爺還真是個可心人兒，”他若是個不知冷熱的男人也就罷了，可偏偏是這麽一個可心人……害她想走也走不幹脆。
蕭焓伸長了手去揩女子臉上的糕點屑，聞言一怔，緊接着柔聲道：“是，是你一個人的可心人兒成不成？”
略有些粗糙的指腹輕輕蹭着她的臉，沈楠甕聲道：“少哄人了。”
“沒哄你，說真的，要不本王發誓……”男人說着就舉起右手來。
沈楠慌忙跳下圈椅去拉他，“別，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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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本王自是會說到做到，你不用……”“擔心”兩個字還未說出口，便被女子打斷。
她固執道：“那也不能說，不能說不吉利的。”
蕭焓依言放下胳膊，順勢将女子攬入懷中，溫聲道：“好，那不說了。”
他輕撫女子的發，将将側頭在她眼角落下一吻，沈楠還未及掙紮，廳門便被扣響。
李叔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王爺，吉時到了。”
沈楠慌忙從男人懷裏掙脫開來，将自己衣擺上的褶皺撫平。就聽蕭焓對門外道了句，“知道了。”
廳門一開，她才發現天已破曉，東邊的金色光輝已然照耀開來。院子裏到處挂滿紅綢，正對面，巨龍戲珠的照壁前，一襲紅衣的女子亭亭而立，在一衆丫鬟仆從裏分外紮眼。
繁雜的儀式後，桑意柔終于得以與他們拜別，頂着紅蓋頭被喜娘攙入花轎。
沈楠站在王府大門前看她入轎，又側目看向一旁高頭大馬上的新郎官。不料正對上蕭承鈞看過來的視線，他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可她如何能心安，若不是桑意柔拿她做餌，他也不會……
事情到了這個局面，怎麽說都是她沈楠欠了他的，只願桑意柔把她今日說的話聽進去了些，往後能同他好好相處才是。
她短暫地舒了一口氣，看着那浩浩蕩蕩的隊伍走遠了正欲提步回府，一回頭蕭焓卻不見了人影。
街邊的看熱鬧的人群還沒完全散去，她俯身拉了燕娘問道：“王爺呢？”
“回王妃，方才見有官差來叫，王爺應當是有公務。”
沈楠略點了點頭，她還不曾替桑意柔道過謝。
送完了親，可王府裏的下人也絲毫沒得閑，他們将那剛挂上的紅綢喜字一一摘下，又重新貼上新的。這是慣例，成親時的東西不能用別人剩的，一定要是簇新的，更何況府裏接下來要迎進門的女子身份非同小可，府裏的人便是絲毫不敢怠慢。
留春苑內鈴铛燕娘她們對将要到來的這門親事絕口不提，可沈楠哪能不知道外面在幹什麽，她倒是想忘記，可日子卻一天天地在心裏刻着，讓她記得分外清楚。
這天她正支着腦袋靠在窗棂上，看外面的仆從們打理花草。皇宮貴族裏都講究這個，要應着時節把花擺在院子裏才好看。秋意漸濃，正有盧嬷嬷領着小厮搬來幾大盆盛放的秋菊，那大朵大朵的顏色不禁讓人在滿地落葉的秋天裏眼前一亮。
鈴铛先輕呼出聲，咋咋呼呼地跑來指給她看，“主子你快看，奴婢還從未見過開的這樣大的ju花呢。”
沈楠含着笑意應聲，“我看見了。”
廊下盧嬷嬷帶着人給沈楠行禮，臉上笑得滿面春風，“請王妃的安。”
“嬷嬷快請起，”沈楠從屋內繞出來，燕娘極有眼色的上前将盧嬷嬷扶起。這盧嬷嬷原本是太後身邊的人，後來又跟着皇後，算是看着蕭焓長大的，沈楠禮數上不可不周全，“擾煩嬷嬷跑一趟，進屋裏喝口茶吧。”
那盧嬷嬷上前兩步，只在廊前站了，仍舊含着笑意道：“宮裏今年剛培育出的秋菊，開得正好呢，皇後娘娘特命了人送來的。王妃慢慢賞着，奴婢還要往绛雪軒送去，就不坐了。”
绛雪軒？取的應該是姜玉響的諧音，想必這就是日後姜玉響要住的院子了。沈楠挂着笑意看了燕娘一眼，燕娘妥帖地将人送至門口。
鈴铛觑着她的臉色，見門外人影遠去了方道：“盧嬷嬷也真是！誰管她要到哪去呢，告訴咱們做甚麽，平白地給主子添堵。”
沈楠拉了她往屋裏走，“你這嘴上的功夫也該收收了，保不齊什麽時候叫人聽了去，有你好果子吃呢。”這盧嬷嬷在宮裏這麽久怎會沒有一顆七巧玲珑心，她今日說這話也應當是好意，無非是見她近來與蕭焓不和，眼見着王府裏又有新人來了，想着提點提點她罷了。
說話間二人進了裏間，沈楠剛在矮榻上坐下，外面腳步聲又起，燕娘隔了珠簾來回道：“禀王妃，前院的丫鬟來報，說是王爺在八角亭那等王妃過去一敘。”
八角亭？沈楠眉頭微攏，從八角亭到留春苑沒幾步路，既然都到八角亭了為何不直接過來？
“說是什麽事兒了嗎？”
燕娘搖頭，沈楠不知蕭焓意欲何為，還是起身往外去了。
出了垂花門，只一眼沈楠就認出那亭裏背對她負手而立的人不是蕭焓，而是……
“大哥！”她提了裙擺小跑過去，喘勻了氣笑道：“我這兩天一直沒見到你，還當大哥已經回北境了。”
桑臨青聽見她的聲音早已轉過身來，有幾根發絲被風吹到了女子臉上，他忍了忍，沒有出手替她拂。沈楠豪不在意地自己攏了，遲疑着問他道：“是……蕭焓讓大哥來的？”
桑臨青颔首，“王爺念你遠嫁不易，叫我回北境前同你一敘。”
她猜也是，大哥一向知規識禮，若不是蕭焓開了口，他定不會貿然前來。想不到蕭焓還是……她甩甩頭，讓自己先不去想他，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問，“藍關上将士們過冬的衣裳備了嗎，糧草呢，下來了嗎，還有……”
桑臨青笑着擡手打斷她的話頭，“藍關的将士到底是歸你管還是歸我管，這些事我自有思量，你不用年年都為此挂心。”
“我不為這事挂心還能為什麽？往年裏……”
“好啦，”男人擡手壓住她兩側肩膀，有意岔開話題調侃道：“怎麽不見你關心關心你大哥。”
沈楠聞聽這話來了精神，“怎麽？大哥有意中人了嗎？是哪家姑娘？”
桑臨青失笑，“那倒沒有。”
“也是，”沈楠偏頭想了想惋惜道：“大哥整日在前線上，哪有機會得見什麽姑娘。對了，大哥近來沒有受傷吧？”
“沒有，你大哥長大了，武藝高強得很，再不是小時候了，”桑臨青淡笑着，話頭一轉道：“我去見過淮青了。”他略一沉吟，還是開口“阿楠，難為你當初替她嫁過來，如今……”
女子瞪他一眼，佯裝生氣道：“淮青說這樣的話就罷了，怎麽大哥也來說這樣的話！看來是你們兄妹二人齊心，就把我當外人了。”
桑臨青忙擺手，“好好，不說這個了。”
正此時，一個丫鬟匆匆過亭橋來報，“将軍，大門上說行李都打點好了。”
男人點點頭，擡頭看了眼天色，對沈楠道：“你入了王府離家遠，大哥照應不到你了，多用點飯才是，這才幾月未見，都瘦了一圈了。”
沈楠鼻頭酸澀，勉強笑道：“大哥不知道，京城裏都以瘦為美呢。”
“不論那些，身體康健才最要緊。”
“知道啦，”她眼淚馬上就要湧出來，連忙推搡着他往亭外走，“大哥你就安心回吧。”
桑臨青最後回頭，拂開她的手，“王府比不得家裏，多少規矩小心些，別叫大哥挂心，嗯？”
沈楠忙收回手應了，桑臨青也狠下心來在她眼淚掉落前轉過身，大步向外走去。
那身影轉過假山不見了，沈楠的眼淚也落了滿臉。忽而，一方素色錦帕被遞到她眼前，她拿了往臉上揩了幾下，問道：“什麽時候來的？”
蕭焓答非所問，“就這麽舍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