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玉王妃

玉王妃

沈楠扭臉看湖面的殘荷,“不單是舍不得,只是覺得大哥太不容易。”

蕭焓撩袍在她側旁坐了,輕嘆一口氣,“常年駐守藍關與匈奴人周旋,确實不易。”

“藍關将士們的冬衣和糧食……”她遲疑着轉頭看向男人。

“冬衣不是難事,國庫充盈,現下已撥了錢着人趕制了。難的是糧食,近兩年收成都不好,除了國庫儲備的應急糧外,本是沒有周旋的餘地的。”

沈楠心下一緊,“那怎麽辦?”

蕭焓默了默,像是斟酌着如何開口,最後才道:“姜國王子許十萬石糧食為姜玉響作嫁妝,可解邊境一時之急。”

沈楠先是一怔,而後慢慢想通,兩國聯姻跟兩國的邦交緊密相關。這十萬石糧食一送,不單是給足了姜玉響體面,也是充分體現了誠意。糧食不比其他物什,這一給明擺着是說姜國充分信任大慶,更是對大慶絕無戰意。

不過她怎麽也沒想到,北境今年能有糧草,還是得感激姜玉響。只是……如此體面的送嫁了公主過來,她們滕王府說什麽也不能怠慢她去,蕭焓更是……她瞥向坐在一旁的男人,心頭難掩酸澀。

姜玉響入府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她心裏也越來越恐慌,怕他對姜玉響不好而對她太好,怕他對姜玉響太好而對自己疏遠,也怕他對她們二人都好……,這麽多種排列組合,卻沒有一種是她願意的。

想到這裏沈楠在他身邊再也待不下去,邊起身邊道:“我先回留春苑。”

還未等她起身,一陣眩暈感忽然襲來,沈楠猝不及防,下意識就擡手扶向蕭焓的肩。還沒等她碰到他,蕭焓先動作迅速地起身将人攬了。

“楠楠!”他打橫就要将人抱起,不意被女子抓住了手腕。

沈楠勉力出聲,“沒事,先讓我穩穩。”

他站定了,輕扶女子的頭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沈楠慢慢調整着呼吸,眩暈的感覺漸漸過去,她從男人身上起來,“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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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焓仍舊環着她沒有收手,“怎會忽然頭暈?”

這個問題沈楠也不知道,按說她的身體已經将養的差不多了,況且往日裏她也沒有過頭暈的症狀,“許是方才起猛了,”她搪塞道。而後便從他懷裏掙紮出來,又要擡步往亭外走。

女子臉色蒼白,唇上更是毫無血色,蕭焓自是不放心。他上前一步一把将人打橫抱起,沈楠渾身無力掙脫不來,只得靠在男人懷裏重複,“我沒事了。”

男人沒理會她,将人一路抱回留春苑,燕娘和鈴铛匆忙迎出來,未等行禮先被訓了一句,“王妃在外頭沒個人跟着,都窩在院子裏做什麽?”

兩個丫鬟忙忙地跪了,被放在矮榻上的沈楠開口,“是我不叫她們跟着的,你罵她們做什麽。”

男人彎腰看向她的臉,見她臉上漸漸有了點血色才略放了放心,“燕娘,去請太醫來。”

“不用那麽麻煩,我本就是醫者。”

“醫者難自醫,燕娘,去請。”

他執意如此,沈楠自知拗不過。一時間房內一片靜默,沈楠被他看的不自在,推他道:“你先回去忙吧,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無甚大事。”

蕭焓拿了靠枕給她墊背,自己在一旁守着她坐了,又出聲道:“還不倒茶來?”

“……是,”後頭跪的鈴铛忙起身倒了熱茶來,沈楠接過飲了。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太醫就到了,還是上次圍獵時為沈楠看過診的劉太醫。不過這次他倒也沒看出什麽,無非是些“憂思過重”“風寒未愈”“身子太虛”之類的話,給她開了幾貼補氣養身的方子,又囑托了沈楠幾句。

她一一應了,以自己想歇息為由将太醫連帶蕭焓一起打發了。她本也知道自己的身子沒什麽大問題,可唯獨一件,就是這月的月事還未到……

距她圍獵時的月事已然過去了三十餘天,雖說用藥以後難免出現月事不調的情況。可她心裏仍是惴惴不安的,她當時為着避免圍獵活動,用的都是些急性藥,用完以後的幾個月裏都難有身孕。因此,在那次出事以後她并未再服用過避子丹……

總該不會是……她不敢往下想,但願是她想太多了,興許明日月事就至了呢。

可惜,沈楠直等到秋菊開敗,冬雪來臨,身上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冬月初二,是姜玉響入府的日子,這天夜裏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沈楠早早地起來梳妝好,眼下正握了手爐望着外面紛紛揚揚的雪粒出神。

旭日東升,積雪在陽光下閃着瑩瑩光澤,一片白茫茫之下,院中碧色的蒼松翠柏隐約可見。與這靜谧景致不相配的是,一牆之隔外可謂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一個身着茶色絨邊短褂的丫鬟匆匆撐傘進了苑門,窗邊的沈楠見了,擱了手爐起身。

鈴铛收了傘進門,先看向一旁的燕娘。沈楠不管她,直接開口問道:“前邊到哪一步了?”

“快到拜天地了……”鈴铛踟蹰着。

沈楠默然不語,房內一時陷入寂靜。燕娘輕聲勸道:“冬日裏左右無事,要不我再陪王妃下盤棋解解悶兒吧?”

沈楠沒有出聲,徑直邁過門檻去,燕娘見狀忙拿了大氅追上去,又示意鈴铛撐傘。

鈴铛将傘打開,跟上去猶勸道:“主子何必過去給自己添堵,咱們……”

沈楠毫不理會,兩人無法,只得撐了傘跟着。

她們到的時候裏面正趕上拜天地,沈楠不欲進去,便只在院裏站了。一路走來入目皆是滿眼的紅,她被這顏色刺得眼睛生疼,卻依舊一眨不眨地盯着裏面。

裏面的場景與她當初成婚時如出一轍,她恐怕會永遠記得自己同他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他在蓋頭飄起的瞬間撞進她的眼裏。她回想着那時的情形,卻忽然有些不記得他當時的表情了。

他當時是什麽表情來着?驚訝嗎?還是笑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這時卻像較着什麽勁似的,又絞盡腦汁地想要想起來。

就在她歪着腦袋努力想的時候,裏面想起掌事拖長的聲音,“夫妻對拜……”

她被這聲音驚了一下,下意識往廳裏看去。明明廳內熙熙攘攘那麽多人,可她卻不偏不倚地,正對上一身喜袍的男人看過來的視線。

蕭焓在觸到她的視線後猛然被定在了原地,女子隔着雪花站在院中與他遙遙相望,面上無悲無喜。他忽然生出了逃離這兒的念頭。他究竟為什麽要站在這裏?明明最想擁入懷裏的人正站在窗外看着他啊……

他恍惚間側過身子就要往外邁步,忽而一只手使力按住他的肩,林峰熟悉的調笑聲響起,“瞅給咱王爺高興的,跑神入洞房呢!”

一衆人群看在眼裏,不過也只有附和的份,那掌事太監重新清了清嗓子,“夫妻對拜……”

沈楠在那二人彎腰拜下去之前,猛然轉頭離開。

等蕭焓再次看過去的時候,院中只有雪花還在不疾不徐地飄着,濡濕了她方才站立的青石板。

一行人回到留春苑的時候難免還是打濕了衣裳。燕娘先将她身上那件大氅取了遞與鈴铛,又扶了女子将她安置在離炭爐最近的矮榻上,一并将手爐腳爐放好,這才柔聲問她道:“王妃,時候不早了,奴婢讓人傳午膳來吧?”

沈楠搖搖頭,盡量擠出一個笑容來,“我還不餓。”

“這……早晨本就沒用多少,要不奴婢叫人上些點心——”燕娘一句話未完,只見她又搖了搖頭。她不好再勸,只好退到外間去。

鈴铛挂好了大氅過來,詢問着看向裏間,燕娘輕輕搖頭。

一下午的功夫,燕娘和鈴铛輪流進來好勸歹勸,好不容易勸下去一碗參湯。

沈楠依然是望着窗外的雪,直坐到暮色四合,喜樂聲歇,仍舊沒有動一下的意思。

廊下的燭火不知什麽時候亮起的,沈楠怔神間,窗前忽然多了一個人。蕭焓已經褪去了那身喜袍,只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整個人攏在朦胧的光線下,叫人看着凄然又寂寥。

沈楠注意到他,自是也注意到了來人眼中那濃重的痛色。與他相反的,她面色平靜,甚至輕輕沖他笑了一下,而後起身扶上窗棂,将那人關在了窗外。

翌日清晨,沈楠一早去到前廳時蕭焓已然等在那裏,一旁袅袅娜娜立着的,是姜玉響無疑。

裏面的丫鬟嬷嬷們先對着沈楠行了一禮,沈楠忙叫人免了,姜玉響率先笑着迎上來,“姐姐來了,”緊接着又把她讓到蕭焓側旁的座位上,“快坐。”

沈楠剛一進門就感到一陣花香氣撲面而來,不同于大慶人身上的淡香,這香氣濃烈的很,甚至把沈楠熏出幾分頭暈來。等到姜玉響一靠近,這味道越發變得叫人難以忍受起來。

沈楠不着痕跡地以袖掩鼻匆匆坐了,只伴着這場敬茶快點結束。

一旁的盧嬷嬷見人到齊笑着開口道:“聖旨上雖指了玉王妃嫁過來為妻,但總歸有個先來後到,這茶還是要敬的。”

沈楠端坐着不言語,蕭焓低斂着眉目略點了頭,盧嬷嬷便奉了茶來遞于姜玉響。姜玉響接了,規規矩矩地向沈楠行了個大慶朝的禮,恭敬道:“姐姐請用茶。”

茶盞接過來,沈楠卻是無暇顧及底下女子那無辜又真摯的眼神,她身上的香味不住往她鼻子裏鑽,引得她胃裏都開始翻騰起來。她勉力遏制住,費勁開口道:“快起來。”

姜玉響起身照舊立在了蕭焓旁邊,沈楠端着茶盞要往嘴邊送,可是那胃裏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旁邊的的一衆人還在等着她喝茶,她卻是不敢張嘴,捏着茶渣的指尖也開始泛白。蕭焓首先發現不對勁,一步上前握住她的肩,“楠楠!”

沈楠想說什麽,一張嘴再也忍不住,嘔出的酸水盡數灑在了男人前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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