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滑胎藥”
“滑胎藥”
蕭焓忙不疊地将沈楠抱至偏廳的矮榻上,一衆丫鬟們端茶盞的端茶盞捧痰盂的捧痰盂。他緊張地端詳着女子的臉,“怎麽樣?”
沈楠吐完以後略覺着好了點,對着他輕輕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了。不料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花香為,一擡頭果然是瞥見姜玉響往她這邊靠過來了。沈楠忍不住皺了皺鼻子,催促蕭焓道:“王爺還要進宮請安,別誤了時辰。”
“你先去馬車上等本王,”這話顯然是對身後的姜玉響說的,蕭焓側坐在塌沿連頭都沒回一下。姜玉響怔松了下,末了還是福了福身去了。
他凝着榻上的女子,看她面色漸漸紅潤起來,這才略放了放心,語氣甚至帶了幾分喜色,轉頭問身邊人道:“太醫請了吧?”
“請了請了,王爺放心,看王妃這樣子喲~怕是有喜啦,”盧嬷嬷緊跟着笑道。
沈楠搭在被子下的手倏然收緊,僵着着身子低斂下眉目。一旁的蕭焓卻是含了笑意來攏她的發。她将男人的手從頭頂拉下,盡力維持着面上的鎮定,輕搡了他一把道:“快些進宮去吧。”
蕭焓握了她的肩笑道:“不急。”
“你身上這袍子熏得我又想吐,”沈楠蹙蹙眉示意向他前襟。
男人笑出聲來,“本王還沒嫌棄呢,你倒是嫌棄起來了,”一地的丫鬟嬷嬷跟着笑起來。話雖如此說,蕭焓還是擡步往裏間更衣去了。
“眼見着王妃有喜了,王爺是高興呢,”盧嬷嬷笑逐顏開道。
沈楠勉強笑了笑,“這都沒準兒的事兒呢,今日勞駕嬷嬷了,我這裏無事了,嬷嬷先去吧。”
她趕人走,盧嬷嬷自是不好再留,帶着身邊的兩個小丫頭退出去了。
屋裏人都去了,鈴铛這才湊上來,同樣的眼角眉梢都挂着喜色,“主子,真的是……”
“不是,早飯吃急了,”沈楠不等她說完就一口截住。
“可是……主子早上不是沒吃幾口嗎……”她孤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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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楠沒再答她的話,起身穿鞋預備下榻,正趕上裏間的蕭焓掀簾出來。他上前來壓住女子的肩,“往哪去?”
“這矮榻硌得慌,回留春苑了,”沈楠邊說着邊扭扭肩膀。
男人見她身子已無大礙,便也撤了手,又囑咐道:“醫者難自醫,還是等太醫來了好好給瞧瞧,先別自己用藥。我回來去留春苑看你。”
“知道了。”
直到沈楠保證了會讓太醫看診,蕭焓這才起身往宮裏請安去了。
前腳蕭焓剛走,沈楠便也出了前廳往留春苑去了。
今日天氣晴好,陽光下院中的積雪都閃着細碎的光芒。化雪時總是格外冷,饒是捧着手爐,沈楠也覺着身上滲進來絲絲涼意。萬籁寂靜下,她踏在洇濕的青石板地面上,邊走邊看那青瓦屋檐下上的殘雪。
身後的鈴铛也跟着她的視線往屋檐上看去。只這一晃神的功夫,待她回過頭來,前面的人卻像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陡然加快了步子。她匆匆小跑着跟上,“主子,您慢些。”
沈楠不管不顧地,待到進了苑門更是直奔廊下藥櫃。
鈴铛匆忙來攔,“主子,劉太醫馬上就到了,還是等等吧。”
眼前的女子不理會她,只見她匆匆開了幾個藥匣,幹淨利落地取了藥材在紙上,接着一包,抓起來回身就要走。饒是鈴铛再傻也明白了她要幹什麽,她顧不得別的,一把将人拉住,不可置信道:“主子……”
沈楠撇了她要走,一時又掙脫不得,“放開!”
鈴铛沒有放手,視線往她小腹逡巡着,“主子,莫不是要……”
沈楠默了默,鈴铛說的沒錯,她早就覺出自己身子有異。放任自己猶豫糾結這麽些天,眼看今日就要敗露,她不得不采取點措施,“鈴铛,你若當真是為我,此番就別攔我。”
她言辭懇切,鈴铛慢慢松了手。沈楠大步過後院去了。
她剛把藥爐歸置好,便聽身後有腳步聲,鈴铛揪着衣角走近,待到沈楠跟前,忍不住心疼道:“主子,這藥可不得傷身……”
藥爐前的沈楠匆匆回過頭,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我自己開的方子,放心。”
鈴铛知她心意已決,也只得跟着在藥爐旁蹲下,接過她手裏的蒲扇,緩聲道:“主子過前面去罷,劉太醫這會兒子也快到了。”
沈楠安心了,囑咐道:“煎好後別往前院端,就在這兒等着我過來。”
好歹應付了宮裏的問詢囑托,蕭焓坐上回府的馬車上時卻越想越不對勁。沈楠自為醫者,她若是有孕,第一個知道的人定是她自個兒,甚至她應該更早就知道才是,可她不僅沒同他說,甚至……
他猛然掀簾問外面的小厮道:“還有多久到府?”
“回王爺,已過西市,這就到了。”
蕭焓眼見着王府大門出現在自己面前,不待馬車停穩便率先一躍而下。
車內一直沒有出聲的姜玉響卻忽然喚了他一聲,“王爺。”
他停住腳步,皺眉回頭看她。
“王爺是要過姐姐那邊去吧?”
蕭焓的眉頭皺的更甚,卻還是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姜玉響在丫鬟的攙扶下下車,溫聲道:“我與王爺同去。”
男人捏了把眉心,沈楠早晨因何反胃他不是沒注意到,“你也累了,先過绛雪軒歇着去罷。”
“可是姐姐……”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男人匆匆擺擺手進門去了。
只留下她怔在門口,原先二人同在姜國是何兩小無猜的情景,可是現在,果然真是物是人非了嗎……
身邊的阿茗見她神色落寞,開口道:“王妃,外頭冷,先進屋裏去吧。”
姜玉響神色暗了暗,擡步往裏走,待進了二門後才側頭輕聲道:“找個人盯着那邊。”
蕭焓一進留春苑的門,就跟剛出來的劉太醫就撞了個正着,那老太醫顫顫巍巍地要給他行禮。蕭焓一把将人攙了,“王妃怎麽樣了?”
“這……”劉太醫遲疑着道:“王妃言現下好多了,未曾讓下官看診,下官這就……”
“你跟我進來,”蕭焓不待他說完就開口命令道。
他大步進了院子,廊下的燕娘和鈴铛先看見了,忙忙地迎過來,高聲道:“請王爺的安。”
蕭焓瞥她們一眼,腳步不停地往前走,“你們主子呢?”說話的功夫已然将整個堂屋巡了一圈,卻是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主子……”眼見着瞞不住,燕娘不得已開口,“主子在後院自個兒煎了藥……”
蕭焓臉色陡然緊繃起來,快步往後院去了。
後院裏沈楠早已聽見前面的動靜,她沒想到蕭焓能這麽快回來。藥爐裏的藥還差一點火候,她也顧不得了,只匆忙拿了個白瓷碗倒了。
男人一入後院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女子蹲在地上,無視那藥汁上的騰騰熱氣,着急地就要往唇邊送。
背後忽地掀起一陣掌風,力道大的令她穩不住身形,不自覺地就往前邊撲去。
伴随着當啷一聲響,一只手臂自後擁住了她。沈楠回過神來先向那藥碗看過去,那藥碗落地後滾出好幾圈,藥汁也是盡數潑灑。她心裏一緊,攥住了身前男人的石青色袖口。
蕭焓使了力将人拉起來,臉色繃得緊緊地,擡手向那潑盡的藥湯,對劉太醫道:“請。”
“不必了!”沈楠着急地開口制止。
身邊的男人垂眸看向她,沈楠擡頭對上那雙眸子,那是她不曾見過的一雙眼睛,裏面盛了蕭焓從未對她露出過的神色,失望、心痛、冷然……
“是什麽?”哪怕是請已然擺在眼前,蕭焓一出口卻又不自覺地帶了點僥幸。
沈楠咬咬牙,“是……滑胎藥。”
男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冷下去,沈楠恐變故再生,勉強從他臉上移開視線對劉太醫道:“劉太醫先請回吧。”
那劉太醫正是不知該作何反應,聞聽這話如蒙大赦,忙躬身道:“是,下官告退。”他蔔一轉身,又一道冷然地聲音傳來,“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不用本王教你吧。”
“是是是,下官明白。”
待人一走,沈楠從男人懷裏退出來,正踟蹰着要說什麽,蕭焓一言不發地擡步往外走去。
那個身影太過落寞,那雙眼睛太過冷然,拉扯着沈楠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痛起來。他是……對她徹底失望了吧……
她輕輕呼了幾口氣,等到自己心中的痛意稍緩,而後跑到山牆跟上找了掃帚鏟子來。她細細地将那黑色的藥汁清理幹淨,連帶着那個白瓷碗一起,掩進旁邊花圃的泥裏,這才過前院去。
剛轉過月洞門就聽有搬動東西的響動,再擡眼一看,正是一身朝服的男人站在廊下指揮下人搬動藥櫃。
她睜大眸子,小跑兩步到廊下,攔在那排藥櫃前,“蕭焓!你這是做什麽?”
“做什麽?”男人嘲諷地扯扯嘴角,“王妃自己看不見嗎?”
“你不能動我藥櫃。”
“不能?”他好像聽見什麽笑話似的輕笑一聲,緊接着神色卻又鋒利起來,“這整個王府裏,有什麽是本王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