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無心之人

無心之人

沈楠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好像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似的,慢慢将擋在藥櫃前的手臂放下,沉默着進屋了。

蕭焓冷淡的聲音傳過來,“繼續。”

沈楠從廊下一路進到裏間,呆坐在繡凳上。不一會兒身邊的丫鬟過來斟茶,她端了茶盞不經意擡頭。而後蹙起眉頭,眼前的兩個丫鬟都面生得很,“燕娘她們呢?”

那個稍年長的丫鬟對着她福了福身,“回王妃,奴婢是今日才從前院調過來的,王妃問的人,奴婢不知。”

沈楠擱了茶盞站起來,“誰叫你們過來的?”

底下兩個丫鬟對視一眼,踟蹰着開口,“是……盧嬷嬷。”

盧嬷嬷?那就是蕭焓的意思了?難怪她一路過來都沒見到燕娘、鈴铛的身影……

她提了裙擺就往外跑,廊下的藥櫃已然撤離幹淨,蕭焓正往苑門外走,聞聽身後的腳步聲當即回頭喝到,“跑什麽!”

沈楠被他這一聲喝唬住,放滿了腳步到男人面前,問道:“燕娘和鈴铛呢?”

“王妃若能照看好自己的身子,屆時自會見到她們。”

“你什麽意思?!”他這是拿身邊人威脅她?

蕭焓側過身,下颌角繃得緊緊的,“見王妃自戕,卻放任不管,本應是死罪,本王饒她們性命已是格外開恩了。”

沈楠一時情急扯住他的衣袖,“你把她們關起來了?”

男人握了她的腕将女子的手從自己袖上拉下,“本王說了,王妃若能照看好自己的身子,以後自然能見到她們。”

沈楠深呼幾口氣,放緩了聲音,“此事與她們二人無關,你有什麽氣沖我來,先放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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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焓的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弧度,“沖你來?”他垂眸看向她,眼神陡然淩厲起來,忽然伸手捏住女子的下颌,咬牙道:“沈楠,你是不是以為,本王真的奈何不了你?”

下巴上的痛意傳來,沈楠冷笑道:“王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何不能?”

“呵,”男人卸了手上的力道,而後一聲冷笑,拂袖出了苑門。

沈楠自是要追,“铮——”門邊忽然側出一把長劍,伴随着剛才的聲響,劍鞘已然脫出一截,露出的那截劍刃反射出明亮的光芒。

前面的蕭焓自然也是聽到了聲響,他止住腳步回頭冷睇了門邊的孫楊一眼。

孫楊讪讪收了劍,說嚴加看管,一只蒼蠅也不讓進出的人不是王爺自己嗎?他斟酌着詞句,對沈楠拱手道:“王妃,謹遵王爺口谕,請王妃靜養在留春苑,此間沒有王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這蕭焓當真是要關着她?把她當什麽人了?沈楠一時也被惹出了氣性,當即冷聲道:“讓開!”

孫楊自是不能讓,便只維持着拱手的動作巋然不動。沈楠當即就要硬闖,前面蕭焓當機立斷,掌風向後一掀,苑門嘩啦一聲合上,只聽得他一句“孫楊,鎖門。”

緊接着“當啷”一聲,門外落鎖的聲音傳來,沈楠反應過來後氣急,把門拍的哐哐響,“蕭焓!你發什麽瘋?你給我把門打開!蕭焓!”天天看着這人溫潤如玉的模樣,誰能料到他能發出這種瘋來。

身後兩個丫鬟适時勸道:“王妃,外頭冷,先進屋吧。”

沈楠眼見拍門無果,回頭來看她們,喘了幾口氣道:“你們叫什麽名字?”

那丫鬟不知她意欲何為,一齊福身。

“奴婢應柳。”“奴婢應桐。”

“好,應柳應桐,”沈楠單手叉腰另外一只手指向屋後,“你們倆去後院幫我搬梯子來。”

那兩個丫頭聞言皆是一驚,慌忙跪地道:“這可使不得,王妃現下懷着身子,怎麽能……”

“誰跟你們說我現下懷着身子?”

“……王爺親口囑咐的,要我們仔細照料。”

沈楠不再理會她倆,自己擡步往後院走去,身後兩個丫頭慌忙追上來,想要拉她卻又不敢,只得跟着繼續勸她,應桐道:“王妃眼下才剛有了身孕,正是該謹慎小心的時候,萬不能……”

“是啊王妃,王爺說了,若王妃有個什麽閃失的話,奴婢們可就……”那個叫應柳的丫鬟年紀稍小了些,見沈楠這個樣子當即吓得不行。

前面的應桐聞言回頭瞪她一眼,“哪有什麽閃失,胡說什麽呢。”

“是是是,沒有閃失……”那丫頭小聲道。

沈楠無語,這蕭焓就知道拿身份壓人。幾個人說話的功夫已經走到了後院牆角。沈楠擡手向角落裏的竹梯一指,對身邊的二人道:“你們倆搬還是我自己搬?”

兩人對視一眼,應桐拉了應柳一把,二人一齊走向竹梯。

等蕭焓被孫楊慌慌張張地喊過來的時候,沈楠正站在竹梯上扒着牆頭往外看。如她所料的,男人一腳踹開苑門喝道:“下來!”

沈楠也并非托大之人,王府內設的院牆都不高,她只踩了三階竹梯就扒到牆頭了,底下還有兩個丫鬟高舉着手扶着,根本不會有事。不過她還是被人攬着後腰抱了下來,身後的蕭焓一臉鐵青。

“你要做什麽?”那鐵青着臉的人道。

沈楠露出滿不在乎地樣子,笑道:“你把我關在這裏,院子裏的風景都看膩了,我想看看外面的。”

蕭焓凝着眼前的女子,臉色愈發叫人琢磨不透,過了好久都沒有再言語,只是一言不發地看着她。沈楠被他看的不自在,再看向男人時卻發現他的眼裏竟是蓄了晶亮的東西。

她的心不自覺跟着抽疼了下,而後悄悄對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待兩個丫鬟退到廊下她才輕輕扯了下男人的衣袖,不自在道:“……怎麽了?”

男人眼圈發紅,卻還是一瞬不眨地盯着她,而後忽然抽了袖子側過身去。沈楠扶着他的臂彎跟着側過去,眼見男人下巴上還挂着一滴淚。

她輕嘆了口氣道:“我們又是何苦呢?”

蕭焓背對着她,輕聲道:“沈楠,你到底是個無心之人。”

沈楠先是一怔,而後輕輕從後面擁住他,“我不是,蕭焓,我一顆心可以全抛給你,可是我的人不能。我自小讀的是醫書寶典,志在濟世救人,我不想,也不能……姜玉響比我更适合你,她不遠萬裏從姜國而來,又是全新全意待你……”

蕭焓緩緩拉下她的手,仍舊是背對着她,冷笑道:“本王沒有娶錯人,王妃當真是賢妻,連這些都為本王打算好了。說吧,這會兒演這一出,為的是什麽?”

“……鈴铛和燕娘她們并不知情,還懇請王爺……”

男人陡然打斷她的話,“知道了。王妃待別人,總是格外和善的,”唯獨對他,最為狠心。他擡步往外走,走了兩步又止住,背對她極力隐忍道:“待生下孩子,你就走吧。”

沈楠聞言愣在原地。其實今日那碗藥并非滑胎藥,是她用來掩蓋自己喜脈的藥,她原本想的是讓人診不出喜脈而已。卻不料被提前回來的蕭焓撞了個正着,她也就将計就計……

不知過了多久,紫貂絨的大氅被披在身上,她怔怔回頭,燕娘和鈴铛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她擠出一個笑來,淡淡道:“回去吧。”

燕娘和鈴铛回到了留春苑,應桐、應柳也留了下來,孫楊照舊日日守在苑門口,沈楠知道這已經是蕭焓做出的最大讓步了。天氣漸漸冷了,蕭焓變得鮮少到留春苑來了,就算是來了也是匆匆用個午膳就走,倒是有太醫常常過來請脈,日子不知不覺就入了臘月。

這日早晨起來,屋外積了一層薄雪,沈楠抱了手爐站在廊下看他們掃雪。

“啊啊啊!”一聲驚叫起,“啊啊啊……”接連着又是好幾聲。沈楠扶了廊柱看過去,兩只灰溜溜的小東西正在院子裏竄來竄去。底下一衆掃雪的丫鬟們吓了個人仰馬翻,沈楠不客氣地笑話她們,“不過兩只小耗子罷了。”

燕娘先反應過來,直奔去外邊喊人來拿耗子;應柳饒是吓得臉色煞白,卻還是長了雙臂将沈楠護了身後;鈴铛自小跟着她混慣了倒是不怕這些東西,只不過左撲右跳地就是抓不住他們。沈楠見狀扶着廊柱笑的愈發開心。

沒多時燕娘就叫了人來,幾個小厮幹淨利落地圍追堵截,很快就将那兩只耗子捉拿完畢。燕娘仔細囑咐着,“王妃有孕,不得殺生。丢出王府去罷了,再将這前屋後院仔細搜查打掃了,可別再驚了王妃,也別留下些髒東西。”

沈楠知其意思,笑道:“無事,冬日裏少有疫病散發,我也不會被它們驚着。”

燕娘卻是不放心,執意要留下盯着他們檢查幹淨,又打發應柳取了她的大氅來,好讓她先出去透透氣。

一個多月過去了,沈楠待在留春苑裏分外乖覺,因此蕭焓也默許了她偶爾在王府裏轉轉,只消叫孫楊遠遠跟着便是。

“主子,你說這大冬天的,哪來的老鼠啊,”鈴铛嘟囔道。

應桐回道:“許是從西市偶然進來的吧,畢竟咱這院子與西市離得近。”

“那也不能啊,王府一向整潔幹……淨。”

沈楠聽出了她話音不對,側頭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是走到了蕭焓的書房。

還未等她看到什麽,鈴铛便忙忙地側身擋了,“主子,咱……咱們往那邊去罷,”她反手指向另一邊。

沈楠淡笑了下,“都開始結巴了,”而後按住她手臂往側身看過去。冬日裏王府地龍燒的暖,書房外頭的棉門簾敞着,裏頭那兩個執子對弈的人依稀可見是蕭焓和姜玉響。

鈴铛在後頭勸她道:“主子,咱們過別處去罷。”

“好,”沈楠搭了她的手就要轉身。

“姐姐?是姐姐來了嗎?”姜玉響幾步出了書房門往這邊看過來了。

一行人只得止了腳步,沈楠回身淡笑道:“我出來随便走走,就不攪擾你和王爺了。”

“姐姐說哪裏話,何來什麽攪擾不攪擾的,快進來坐才是。”

“不了,我們出來有一會兒了,這就要回了。”

“姐姐莫不是嫌妹妹口拙手笨,不願與妹妹同處?”

這……這話她沒法接啊,沈楠猶豫着看向屋裏端坐着的男人。她确實不想進門,一時卻又想不出怎麽打發姜玉響。

“進來坐會兒吧,”裏面人出聲道。

這話一出沈楠就不得不進屋了,她邁過門檻福身,“見過王爺。”

蕭焓并未擡頭看她,仍是盯着眼前的棋盤,言簡意赅道:“坐。”

沈楠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了,姜玉響湊近了來,“眼下姐姐這胎有三個月了吧?”

沈楠點點頭,“是。”

“我早兒就想過姐姐那邊去看看,奈何王爺說姐姐要靜養,非拘着人不讓去瞧,”姜玉響言罷嬌嗔着睇了蕭焓一眼。

拘着?沈楠愣了愣神,什麽叫蕭焓拘着她?

不等她回話,姜玉響的視線又放到了她小腹上,接着道:“小世子可還乖巧?。”

沈楠只得再次點頭,“嗯,乖巧,”她說的這也是實話,剛開始診出喜脈那會兒,她吃一口吐一口的,可自從入了臘月,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孩子冬眠了,乖覺得很。

“對了,正好這裏有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姐姐應該愛吃,”姜玉響從旁邊的食盒裏端出一小碟晶瑩剔透的山楂糕放到她面前的小幾上。

不少人都會給嗜酸的孕婦端山楂糕來解饞,可其不知,有身孕的人實則是不宜吃山楂的。因此她已經好幾個月不碰山楂了,可是耐不住面前這碟山楂糕實在色澤誘人。她安慰自己道,就吃一小塊也無礙。打定注意後她便伸手去摸筷子,可還沒等拿起筷子,那碟山楂糕就被一只大手給端走了。

“她不能吃這個,”蕭焓不理會她那直勾勾地眼神,徑自把那山楂糕重新放回食盒,複又蓋上蓋子。

“這……還望姐姐恕罪,妹妹并不知……”姜玉響雖是不解,倒也先賠罪了。

沈楠咽了咽口水,視線仍舊盯在那食盒上,不在意地擺擺手道:“無妨。”

蕭焓見她那模樣,直接提了食盒出門遞給了廊下的丫鬟。

沈楠:倒也不至于這樣……她也沒饞到這種地步好吧。

男人遞完食盒回來,徑直走到沈楠身旁,而後不知從哪掏出一個小布兜放在了她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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