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出宮
出宮
一身明黃的男人略點了點頭,“雖說不一定能成,不過……也并非不可一試。”
“兒臣遵命!”蕭承鈞叩首道。
“六王爺是去和談,可是這打仗,還是得另找個帶過兵的,眼下朝中……鄭将軍剛去了西南,劉老元帥又年事已高……,”張丞相摩挲着手裏的茶盞思索道。
朝中這些事,慶熙帝自是心裏有數。兵權一事非同小可,朝中武将本就不多,除卻剛剛提起的這幾個人外,唯一能擔此重任的,恐怕只剩下他這個弟弟了。他視線下掃,正巧對上蕭焓擡起的視線。
蕭焓一觸到上面人的目光當即側開一步抱拳道:“臣弟願往。”
養心殿內的紅燭明了一夜,天邊也泛起了魚肚白,圭表上顯示的時間剛過了卯正。衆臣已然散去,慶熙帝此刻正背手站在窗前,其身後還站着一身官袍的蕭焓。
“臣弟三番五次向皇兄求情,并非是為着桑王妃的緣故,只是可憐她肚子裏的孩子。臣弟自出生起便沒了母親,幸而蒙皇兄皇嫂教養之恩,臣弟銘記于心,這是臣弟第一個孩子,我……我只是不想讓這孩子跟我一樣,一出生就沒了娘親。”
說話的人言辭懇切,慶熙帝臉上冷硬的神色也終于有了松動。他輕舒一口氣轉過身,擡手扶上身後人的肩,“朕會下道旨意免除她的死罪,除卻她的王妃之名,貶為個妾室吧。”
“謝皇兄,不過臣弟不日就要遠征,她……”
慶熙帝了然地擺擺手,“你領了回去便是。”
沈楠也是同樣的一夜未眠,躺久了只覺累的不行。皇後特意下令免了她早晚請安,因而她今日并無什麽正事可做,眼下正靠在軟墊上,怔怔地望着雕窗外發呆。冬日裏的薄霧還未散去,到處都朦朦胧胧的,只有殿外那星星點點的紅梅,在一片白皚皚中分外亮眼。
鳳栖宮內的太監宮女早就點了卯,這時候已然各就各位開始灑掃了,阖宮上下進進出出這麽多人卻是一片靜谧。
“給滕親王請安。”
沈楠被衆人忽而齊刷刷的聲音驚了一下,反應過來話中內容後,下意識地往殿門外看去。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蕭焓正側頭同他身邊的一個小太監說着什麽。
那小太監領命而來,又對門外守着的宮女說了幾句,那宮女方才轉身邁進門來,隔了珠簾對沈楠道:“桑王妃,滕親王來接您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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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她昨夜裏才認了罪今天就要回府了?不應該是衛兵來押她進牢嗎?“滕親王是這麽說的?”
“是,王妃盡可放心,這是皇上的旨意,做不得假的,”那宮女仿佛猜到她的想法,俯身恭謹道。
“……好,”沈楠遲疑着應了,起了身環視了一圈屋內,并沒她什麽東西,于是直接擡步往外走去。
那宮女眼尖地替她打起珠簾,又一路将她送至蕭焓身邊,這才躬身道:“奴婢告退。”
沈楠孤疑地問男人,“這就回去嗎?”
來人淺笑着點了頭,在一株開的正好的紅梅下沖她伸出手,有微風襲來,幾片紅梅随着風飄飄揚揚的落下。沈楠莫名呆了下,她當時就想着,眼前這幅畫面,她恐怕要記到很久很久以後了。後來果然,哪怕多年以後時過境遷,她依然記得這個在一樹灼灼紅梅下,淡笑着朝她伸出手的男人。
“阿楠,”蕭焓上前兩步,微垂了頭喚她。
沈楠這才回過神來,視線從男人身上移開,想起眼前的事情來,“昨兒夜裏我已經同皇後娘娘認了罪,怎麽今日……”她搭了男人的手往外走,忽地又想起什麽似的止住腳步,急道:“莫不是淮青認罪了?還是鎮北侯府認罪了?不然我怎能被放回府?”
蕭焓換了只手與她交握,另一手攬了她的肩繼續往前,溫聲道:“沒有,侯府裏什麽事兒都沒有。”
“那我怎麽會……”她側頭去看身邊的男人,這才發現他眼下也是烏青一片。
“是皇兄念你有孕在身,先命你回府将養着,那些事等以後再說。”
“以後再說?”就這樣?
“是,先不用想那麽多了,”男人道。
“你昨晚幹什麽去了?”沈楠盯着他眼下的烏青忽然轉了話題。
蕭焓目視前方,語氣尋常道:“着急,睡不着。”
女子笑了下,頑笑道:“你急什麽?”
“擔心你吃不好,擔心你睡不着,擔心你也在擔驚受怕。”
沈楠笑出聲來,“所以最後你就擔心的睡不着啦?”
“嗯。”
“我同皇後娘娘認罪,你不氣嗎?”
“氣又能如何。再者,若本王是你,大抵也會這麽做。”
沈楠一夜未眠,待到坐上搖搖晃晃的馬車,睡意便抵擋不住似的襲來,沒一會兒就靠在男人的懷裏睡着了。馬車一路無聲地駛到滕王府。
蕭焓為了讓她睡得舒服點,輕手輕腳地将人挪了,讓她枕到了自己的腿上。女子面容寧靜,胸口均勻地起伏着,一只手自睡着前就緊緊地攥着他的袍角。看她這個樣子也是害怕的吧?他心疼地将人往懷裏攬了攬。是他不好,沒有看顧好她。
太陽漸漸高升,冬日的陽光穿過車幔照在蕭焓的臉上,男人悠悠轉醒,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竟也睡着了。
“阿楠,阿楠,起來了,”他輕輕搖晃着膝上的人,想把人拉起來。
沈楠睡的正香哪裏想理他,她搡開男人的大手,嘴裏咕哝道:“你別吵。”
“你早膳還沒用,起來吃完再睡,”蕭焓将人拉起來靠在車壁上,想與她視線持平,奈何女子就是不睜眼。他一松手沈楠便要沿着車壁往下滑,他只好雙手握緊她的肩,湊近道:“阿楠,醒醒,到家了。”
女子照舊不理不睬,蕭焓于是松了手,任由她往下滑,沈楠便順着車壁往下滑去,待到她要滾落下地的前一刻,男人長臂一伸把人撈回懷裏。沈楠嘴角顯出一個小小的弧度,蕭焓不幹了,擡手捏住她鼻子,“醒了不是?”
沈楠被捏着鼻子,聲音甕聲甕氣的,“我娘以前叫我起床就會這樣。”
蕭焓不想提及她的傷心事,有意逗她道:“那你應該叫我什麽?”
女子默了默道:“叫你爹。”
沒想到她如此乖順地順杆上爬,蕭焓被她弄得哭笑不得,邊拉她起身邊開口,“又胡說八道了。”
沈楠不願起來,順勢滾到他懷裏,“啊,我暈倒了。”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只聽男人道:“好了,先進府吃點東西。”
她在他懷裏輕輕蹭了蹭,擁住他的腰搖頭道:“再抱一會兒。”自昨天夜裏她心思百轉千回,為自己做了一萬種最壞的打算,她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而這會子被男人踏踏實實地擁在懷裏,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覺得分外安心。
忽然,沈楠覺得自己腰側有什麽東西硌着似的,她茫茫地伸手往下一掏,掏出來一個粗制的藍布荷包舉到臉前。
蕭焓見了一把撈走,而後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女子眯了眯眼,打量着身邊男人略顯尴尬的神色,歪頭打趣道:“這香包好眼熟哦,啧,怎麽好像在哪見過呢?”
男人冷哼一聲,“呵,夫人送出去的香包千千萬,難得還記得我這個。”
女子把頭靠進他頸窩,笑道:“怎麽說話這個味?我是大夫,給出去的自然多了去了。”
“是啊,想必其中也不乏玉樹臨風的少年郎了。”
沈楠眼珠一轉,在他懷裏仰起臉,“你還在哪見過不成?”
男人這時不說話了,只留沈楠皺着眉頭苦思冥想,她自嫁入王府就不在外行醫了,應當沒給過別人香包啊……啊!除了一個人!她偷偷在外看診的那段時間給過蕭承鈞一個,蕭焓見的想必就是那個了。
回憶在腦海裏逐漸清晰起來,她自知理虧,打哈哈道:“這樣的藍布荷包多了去了,我看尋常街邊的醫館裏也都用這種呢。”
男人咬着字道:“皇親國戚,去街邊看診的可不多。”
這……說的應當是蕭承鈞無疑了,沈楠咽咽口水,心道還是如實招了的好。
她在男人肩上蹭了蹭開口道:“當時我在外看診嘛,正好遇到他,他說我們醫館裏的味道清新好聞。我說是藥材香包的味道,結果當時醫館裏做的香包都分完了。可人家都問出口了,我也不好不給嘛,我就随手把我腰上的給他啦。”
“你把你自己的給他了?”這事兒不提還好,一細說更生氣了。
“對啊。”
蕭焓深呼吸一次,耐心教導道:“你知不知道,女子貼身之物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尤其是送給男人。”
“哦——”沈楠做恍然大悟狀,“好像是有這個說法,”她從小跟着淮青混慣了,又沒有娘親姑嫂教導,自是對這些知之甚少。
男人胸口處堵了團棉花似的不上不下,他既不想為此責怪她,又一時壓不下心口的酸意。
沈楠見他那臉色湊近了調笑道:“這就醋了?我回頭給你做八個,叫你八天都不帶重樣的,成不?”
“呵,勉強要來的東西,我不戴,”蕭焓佯裝生氣,作勢推開懷裏那枚腦袋。
女子聞言親熱熱地挽上身邊男人的胳膊,“哎呀,怎麽能說勉強呢,王爺這麽說可是傷了為妻的心了。這是為妻情願給王爺做的啊,別說八個,就算是八十個,要是王爺想要,又有何難?”
蕭焓忍俊不禁笑起來,沈楠見好就收,恢複了正常的語氣,靠在他肩上道:“不過也不能要八十個的,藥材放久了就沒味了,八十個你也用不完,別浪費。”
男人哭笑不得,兩個人磨磨蹭蹭半天,蕭焓終于得以下了馬車,正伸手預備要接沈楠下車。女子的手還不待遞過來,身後一道柔婉的聲音響起。
“王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