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蘇醒
蘇醒
女子笑得晏晏,并不閃躲。
“王爺!”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喊,緊接着“嗖——”地一聲,有什麽東西破空劃過,一柄劍鞘精準無誤地擊上蕭焓手腕,當啷一聲,長槍應聲而落。
男主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來人的方向。
“籲——”桑臨青勒住馬,對眼下的境況并不多說什麽,只道:“王爺,有孩子下落了!随我來!”他的眼神掃過姜玉響,心裏自是恨不得殺了她,可她這就算有再大的罪過,也是姜國的公主,合該由皇帝定奪,而不是死于他們的私刑之下。
蕭焓已經從方才沖頂的怒氣中反應過來,沒再說話,只調轉馬頭跟上了來人。天色明明那樣黑,姜玉響方才還是清晰地看到了男人眼中的殺意,若不是桑臨青中途阻攔,他真的會殺了她……他對她……當真再無半分情誼……
兩匹馬在路上疾駛,耳邊風聲呼嘯,桑臨青向蕭焓開口:“綠蔻尋到已然招了,說把孩子置于木桶中放到了小倉河裏,我已加派人手在尋了。”
蕭焓沒有說話,面上也看不清喜怒,“駕——”只是加緊揮舞着鞭子催促身下的馬跑快些。
桑臨青便又補充道:“河水平緩,你放心,一定能找到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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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楠睜眼時正是一片漆黑的夜裏,她側側臉,借着床邊的一豆燭火看見有人伏在她床頭,熟悉而略顯滄桑的臉,是蕭焓沒錯了。一股熨帖的暖意漫上心頭,她情不自禁地要伸手摸摸他的臉,卻又想起什麽似的在中途收回手。平安便好,平安便是最好的,她心道。
口裏幹癢,她掀開被子,想起身去倒口水喝,豈料一動才覺出自己渾身酸軟,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她好不容易扶着床柱吃力地坐起來,這一動靜卻吵醒了床邊的男人。
蕭焓睜開眸子瞧她,眼神略有些迷茫,好似還沒從夢境中醒過來。她一時怔住,張張嘴卻又不知要說什麽。卻發現男人的神色并不見清明,甚至逐漸癡迷起來,他也同沈楠一樣,伸手在半空中,似乎想摸摸她的臉,卻終究不敢碰到她。
“楠楠,你來夢裏看我了,”他低語着,想抓住她又不敢,“你怎麽那麽狠心,這就要舍下我們……就算你舍得下我……可還有孩子……他還那麽小……你怎麽舍得……”
男人眼底沉重的痛色讓沈楠渾身驀地一震,她從來沒有見過蕭焓這幅樣子,像是一身的傲骨都被抽掉了,只剩了哀痛與乞求。她驀地被他的話定住,一下子沒有再動彈。又恍然想到,蕭焓在這裏了……那孩子呢,姜玉響自己将孩子帶回京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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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楠,不要走……不要走好嗎……”
男人依舊在苦苦哀求,眼中已蓄了晶瑩的淚珠,他一眨眼睫那淚水便潸然而下,大滴大滴地,正砸在她手背上。她被那淚水燙得指尖微動。
他緊攥着榻上的被褥低下頭去,像是不想讓她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沈楠卻是一狠心,趁着他低頭流淚的功夫重新躺下,合上了眼睛。
蕭焓過了一會兒好像終于清醒過來,拿袖子揩了把臉,給她掖掖被角,握着她的手輕聲道:“我做夢又吵到你了吧楠楠,你繼續睡吧,天亮了就起床……好不好?”
深黑的夜裏寂靜的只剩蟲鳴,他的話也似沉入到這夜色中,并不見一點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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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旭日東升,沈楠聽見鈴铛進門來叫了蕭焓去用飯,這才又重新睜開眼睛,嗓音嘶啞道:“鈴铛,給我倒口水。”
鈴铛手裏的銅盆咚地一聲跌落在地,“主子醒了!”
外間的小丫頭們聽見動靜,出聲詢問道:“鈴铛姐姐?”
鈴铛喜得不知怎麽才好,忙高聲回道:“主子醒了!快去回禀小侯爺和王爺!”
很快,這聲音便如一道驚雷般剎時傳遍了整個鎮北侯府。衆人七手八腳地踏進門來時,沈楠正靠着軟枕笑吟吟地捧着一盞茶,“我沒事。”
桑臨青并不上前來,只在幾步外站着,來回踱步口裏重複道:“無事便好,無事便好。”
“主子可真是要把人吓死了,應柳姐姐被刺了一刀這會兒都能蹦能跳了,主子卻整整昏睡了五日……”鈴铛泫然欲泣。
“是呢,可見這生子一事當真是鬼門關走一遭。”應柳嘆道。
“好在母子平安,”眼見氣氛低沉,應桐忙笑着打圓場,又轉頭在屋裏找着,“小世子呢?快,快把小世子抱來給主子瞧瞧。”
孩子……沈楠腦中電光一閃,她的孩子還在侯府裏……剎時間,她心頭便漫上豐沛的歡喜來,她的孩子還在,還在這裏……
衆人七手八腳地打簾讓奶娘進來,沈楠不及奶娘走到跟前便伸手去接。獨屬于嬰孩兒的淡淡奶香味傳來,沈楠抱了個滿懷,低頭看着那紅彤彤的小眼睛小鼻子,便莫名覺得歡喜,自打把孩子擁進懷裏那一刻,只覺一顆心都被填滿了。
她将自己的臉與孩子的額緊緊相貼,溫熱的嬰孩氣息讓她鼻頭發酸,是啊,她怎麽那麽狠心……竟要把自己剛生下來的孩子送走……
“主子還不知道,您昏迷的這些日子,王爺可擔心壞了,主子高熱那幾天,便是王爺不眠不休地守在床邊,任誰都勸不走。”
“是啊,好在後來主子高熱退了,還是應桐說‘王爺如此不修邊幅的樣子主子見了怕是要吓到。’王爺才肯每日回去沐浴更衣的。”
“對了,王爺呢?”
“欸?今早兒不是還在這兒嗎……”
“怕是沒知會到?”
沈楠并不言語,只是低頭輕輕晃着懷裏小小的嬰孩兒,她早已瞥見窗外一閃而過的衣角。
“走罷,我們別在這裏喧鬧了,主子剛剛醒來,該讓我們吵得頭疼了。”應桐笑勸道。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踏步往外走,桑臨青臨走前囑咐她,“好生靜養,有什麽想吃的喝的,叫鈴铛往往廚房知會就是。”
“知道了,大哥。”
不一會兒,屋裏便只剩了鈴铛、沈楠并孩子和奶娘幾個,沈楠仔細問了孩子的種種境況,便一直抱着不撒手。
“主子才剛剛醒來,正體弱呢,再抱下去該累着了。”鈴铛勸道。
“我沒事。”她對這孩子失而複得,正怎麽也看不夠。
“來日方長,有的是日子讓主子看呢。主子先好好養好身子,才有力氣看顧小世子啊。”
“也是。”
見她答應了,奶娘便上前來笑着接過嬰孩兒準備告辭。
沈楠蹙眉,“這孩子不養在我院中嗎?”
“主子體弱,王爺怕小世子夜裏啼哭吵着您,便先讓養在隔壁院裏了。”
“挪過來罷,我眼下無事了。”她看向鈴铛。
鈴铛點點頭,知她想孩子,便道:“那奴婢回禀王爺一聲,這兩日子便着人将東邊的暖閣收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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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清晨,陽光還不算烈,院子裏一片綠意盎然的樣子,到處都透着生機,沈楠經過這幾日的将養,身子已經好地差不多了,這會兒便抱了孩子窩在合歡樹下的搖椅裏,輕輕打着團扇納涼。
鈴铛打發人搬了圓桌、繡凳等出來,将早膳擺到女子跟前,笑道:“小世子也該取個名字了。”
女子搖扇的手一頓,“不急。”
她原做了将孩子送離身邊的打算,可這孩子蔔一回來,自己心裏柔軟的一處便被觸動了,她開始貪婪地想留下他,哪怕希望渺茫,便也想着能多陪他一日是一日。
至于名字……她仰頭望着遠處湛然的天空,滕親王府長子的名字,不是她能起的。
鈴铛邊忙着往桌山擺飯,邊嘟囔道:“王爺也真是的,主子病時還日夜不離地守着呢,這會子主子好了怎麽不見人了?幾日來竟是連這院門也沒踏進來過。”
“你又渾說什麽呢,”沈楠嗔她,一個大慶朝親王的所做作為不是她們能指摘的,“王爺事務繁雜,一時顧不上也是有的。”
月洞門外的男人負手而立,一旁的孫楊忍不住道:“這仗好不容易打完了,王爺何不進去,同夫人一敘?”
前面的男人沉默着,直到林峰以為他不會回答時,才見他轉過身來往外走去,臉上帶着落寞地自嘲,“走吧。”若是……她根本就不想見他呢……
他在日夜不能寐的時候也想過幹脆沖到她面前去尋一個答案,可每逢真的走到她門前了,卻又不禁覺得害怕,若她說出口的,是他最不想聽的呢?若她所做的一切當真都只是為了北境……而從未愛過他呢?那他又該當如何自處?
她确實一連幾日沒有見過蕭焓,可聽大哥說他又是在王府裏不假。如此,她便能猜到什麽了,想來是他知道了自己把孩子送走的事,在怪她。他不來,沈楠便也沒有主動去找他……
這日,沈楠剛松了孩子交給奶娘預備吃飯,應柳便滿面喜色地快步走進來,“桑大小姐回來了,這會兒正往主子這兒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