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完結

完結

蕭焓知道眼下多說無益,只得依言拱手退下,出了金銮殿的門,侍立的公公忙上前來,急問道:“王爺,這是怎麽了,怎麽今日惹皇上動這樣大的怒……”

“公公進去看看吧。”蕭焓面上看不出表情。

那公公看看他再看看殿裏,還是搖搖頭一甩拂塵進殿去了。

蕭焓立着未動,半響後卻忽然轉身,一撂袍角便直直跪了下去。

禦花園的涼亭內,一身錦衣鳳冠的女子正彎腰給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戴上一枚金鑲玉的項圈。她便是大慶朝當今的皇後——趙玉書,雖說年近四十,卻仍是一副儀态萬千的好模樣,也一向是端莊又和善的。

那小姑娘還小,并不知此物的貴重,只知道眼前的人對她好,便好奇地摸摸那項圈上的流蘇,奶聲奶氣道:“謝皇舅母。”

“好孩子。”她笑着覆上孩子的發。

“娘娘不必如此,嫣兒才幾歲,回回來都收皇後娘娘這麽重的禮——倒要吓得我們娘倆不敢來了。”蕭芸頑笑道。

“芸兒這是什麽話,可是怪皇嫂賞她不賞你了?”她只比蕭芸大十歲,自蕭芸出嫁前兩人的關系便是極好,因此說話并無過多忌諱。

“我可不敢——我出嫁時皇嫂琳琅不斷地陪嫁了十來車,現下還在府裏收着呢。”

“收着便好,你可是你皇兄手裏如珠似玉的寶貝,自然得讓你風光大嫁不是?”

“什麽寶貝?”那女娃娃小小的身子趴在石凳上,歪頭問道:“嫣兒也是寶貝嗎?”

兩個大人相視一笑,“自然,”趙皇後瞧着女孩兒這副古靈精怪的模樣喜歡得不得了,伸手點點她鼻頭,“嫣兒可是珍寶。”

“嫣兒也是寶貝!”那女娃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玩兒的事情,搖頭晃腦地拍手笑起來,“娘親是大寶貝,嫣兒是小寶貝啦!”

身邊兩個女子都被她逗笑,正玩鬧地開心,外頭來了個太監,對着不遠處的宮女耳語了兩句,那宮女便匆匆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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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禀皇後娘娘。”

皇後拿起一塊點心來遞給孩子,并不看她,只道:“說便是。”

“滕親王在金銮殿裏惹得皇上大怒,現下正跪在殿前呢。”

“什麽?”蕭芸先不淡定了,蹙眉道:“北境之戰大捷,皇兄不是正高興嗎?”

“是,王公公說,皇上前兩日是挺高興來着,還賞了鎮北侯府和王爺不少東西,只是不知道今日怎麽就……”

“殿外的人可有聽到什麽?”

“回娘娘,說是聽得不太真切,但皇上似乎說王爺‘耽于兒女情長’什麽的……”

“這姜玉響謀害皇裔,定是當不成這個王妃了,莫不是……”蕭芸看向身旁的女子,“蕭焓想把沈楠扶正?”

“不……”趙皇後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道:“我看不止如此吧,他若要把她扶正,這次回京應該早就将她并孩子帶過來才是。可是你瞧,這不還是一個人回來的?”

“那……他是想……”

“早在那沈家女住在鳳栖宮時我就瞧出來了,焓兒是對她死心塌地了沒錯,可她……”

“不能吧?沈楠我見過好幾次,看着是個好姑娘哪。況且現在這兩人孩子都有了……”

“好姑娘不見得就能看得上咱們家焓兒啊,她本就是替嫁而來,現下真相大白了,說不定人家就想回北境去過原來的閑散日子呢?”

“這……那……”蕭芸一時不知所措了,“那焓兒怎麽辦?追過去嗎?”

“他倒是想啊,”趙皇後冷哼一聲,“瞧你那皇兄這不是不放人嗎。連個心儀的姑娘都追不到,沒出息,跟你皇兄一個德行。”

蕭芸笑了笑,又道:“阿焓性子可是拗得很,”她面露憂色,“皇兄若不允,他怕是能一直在金銮殿門前跪下去。”

“等等吧,”趙皇後摩挲着手上的玉镯,“你皇兄也是個倔牛,待他先消消氣,我再去看看。”

旁邊的小姑娘這時不耐煩地在宮女懷裏鬧騰起來,她起身摸摸小女娃的頭頂,對蕭芸道:“別着急,你先帶着孩子回去吧,有消息了我知會你。”

“好。”

是夜,鳳栖宮內,趙皇後夾了兩片腌漬的秋葵放進對面人碗裏,笑道:“今日嫣兒來宮裏玩了。”

九五之尊的皇帝想到那個伶俐的小外甥女,緊繃着的臉色也緩和了不少,“你又賞了什麽好東西給她?”

“皇上怎知我又賞了東西?”她略嬌嗔道。

“你哪回不是,那丫頭啊,就是要金山,只怕你們也要給她搬來。”男人的神色放松下來,頑笑道。

當今大慶朝只有幾位皇子,卻沒有長起來的公主,難得有兩位公主,卻不是胎裏帶了先疾就是早夭,因此大家都對這個唯一的郡主分外疼愛。

“皇上還說臣妾呢,哪次小郡主來了您還不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她柔聲笑着,觑一眼男人臉色試探着道:“皇上是沒瞧見,嫣兒自小長在京中,這次蕭焓給她帶回來不少北境的小玩意兒,可是給她稀罕壞了。”

一身明黃的男人一時沒有言語,但也沒有發怒,趙皇後拿起一旁的白玉碗,盛了湯放在男人面前,“臣妾親手用蟲草花熬的雞湯,鮮着呢,皇上嘗嘗。”

“這些事交給下人做便是,何必親自動手。”

“皇上日理萬機,臣妾不過盡些本分罷了——我聽聞,焓兒今天惹皇上生了氣?”

“哼!朕瞧他幾十年的聖賢書是讀到狗肚子裏了!”

“是為了何事?”

“你說說,我堂堂蕭家男兒,不想着為國出力,盡想些兒女情長之事!”

“男女之事……臣妾倒覺得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太過火……”

她一句話沒說完便被男人憤然的聲音打斷,“你可知他要做什麽?他為了那沈家女,竟要留在北境!你說朕怎能不生氣?!”

“這……這是過火了些……”她斟酌着詞句,“不過臣妾想,焓兒自出生失了母親,後又到姜國為質,長大後也是連年在外為國征戰……他如今留戀夫妻間的情誼,臣妾覺得倒也情有可原。”

“朕沒有讓他斷情絕愛!只是他……”男人一揚手,複又嘆了口氣,“如今大慶兵強國盛,朝局也算安穩,他在宮中挂個閑職,悠然度日不好嗎?”

“我知道,他與皇上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皇上心疼他,想留他在身邊安然無虞的生活。可皇上也知道,朝堂之上,詭谲雲湧,他若留在京中,恐怕恰恰不能閑散度日。”

慶熙帝轉過來臉來看她,“那依你之意,便是要放了他去?”

她從繡凳上起身,端端正正地施了一禮,“朝堂之事,臣妾不敢妄言,但焓兒小時候,也是在臣妾膝下長大的,長嫂如母。臣妾這次,便以一個長嫂的身份,求皇上您這位兄長開恩,”她眼含愛憐,一片誠懇,“這一次,就放焓兒去過他想過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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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藍關一役後,衆人才發覺北境人只以參軍打獵之事為重,卻沒有重視與之相輔的醫道。沈楠早早地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在孩子剛出了滿月後便自侯府西南一側開了角門,設了醫館,既用作義診,也預備收些學徒傳授醫道。

剛開張的那幾天,多有老弱貧困着上門求助,她一個人忙不過來,連應桐應柳都拉了來幫忙。但好在沈楠早已在外挂出招牌,自己這義和堂只診治那些看不起病的窮人,不但免除診金,只收藥費,且可以賒賬;而對于家境富裕的那些顯貴,仍是照舊收錢的。

半個月後,積壓的病人逐漸少了起來,她便也得以喘息。今日也是同樣,自下午時分義和堂裏便無人踏入了,她便拿出幾本醫書,從折角的地方打開,修改着之前的方子,繼續鑽研桑臨青的藥。

等到她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外面已黑了下來,街對面的商鋪裏已點起了燈,她這才揉揉發昏的額頭着手收拾東西,邊收整着,思緒也悠悠飄蕩開去。

從淮青寄回的信中她得知蕭焓似乎無意帶走孩子,而且連滕王府裏的那位姜王妃,也以謀害皇裔之罪被男人休妻遣回了姜國。還有……沈楠清點藥材的動作停住,她說蕭焓在皇宮殿前跪了一天一夜,只求能到北境來……

她輕輕眨眨眼睫,仍覺得難以置信,他竟是肯為了她……抛下京城的一切嗎。哪怕……她此前多次有過放棄他,甚至放棄孩子的想法。她怔怔地站在原地,這樣想來他竟是從未想過要放棄她……而是一直在默默解決着他們之間的重重阻隔……

多想無益,她強迫自己從晃神中清醒過來,甩甩腦袋将方才拉開的藥匣點清楚了關好,又拉開下一個藥匣,直至将所有的藥材清點完畢。

北境的天總是冷得要比京城早一些,眨眼間就入了深秋,沈楠自打生了孩子後便有些怕冷,早早地就穿上夾絨的坎肩,此刻鎖了前面的門,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向後出了內門,對着守門的丫鬟囑咐兩句,剛擡步要往廊下走卻驀地頓住。

蕭焓着一身月白色交領長袍,正面對着她負手站在院中,四周的回廊上早已點了燈籠,他便籠在昏黃的光暈裏,對她微微笑着伸手,“回去用飯罷。”

她情不自禁地就握上了那只幹燥溫暖的大手,熟悉而熨帖的感覺順着男人的手心傳到她身上,讓她在北境凜冽的秋風裏覺出一股暖意來。他牽了她往前走,沈楠恍然以為自己在做夢,可手中的溫度告訴她,這不是夢。

她走在他旁邊,沈楠微微側頭,望着男人寬厚的肩膀,她張張嘴,鼻子一酸,想說些什麽,卻又覺得什麽都不必說。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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