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策馬
第31章 策馬
“你先起來,有話好好說。”林昭昭心裏嘆氣。
一看到薩日莎要向他下跪,他就有些頭皮發麻。
這個草原女孩什麽都挺好,除了總不經意間自怨自艾。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明明前兩句說得還好好的,突然就開始怯聲怯氣、低三下四起來。
“夫人,您就讓我跟在您身邊吧。”薩日莎眼神奪眶而出,雙手抓着林昭昭的手臂,微微顫抖着,“我沒地方可以去了,您就是把我當奴隸一樣使喚,我也不會有怨言的。”
“你這是在說什麽胡話呢。你是我的學生,我又怎麽會将你當奴隸一樣使喚呢?”好不容易将薩日莎攙扶起來,林昭昭想幫少女抹去臉上的眼淚,轉念又想起男女授受不親,還是讓蘇合拿了塊帕子給薩日莎,“來,擦擦,別哭了。”
少女坐下,低垂着頭,捏着帕子,無聲無息流着淚。
這到底是遇上什麽事了啊。林昭昭瞧見薩日莎的眼睛,這雙又圓又亮的眼睛布滿了紅絲,連又黑又長的睫毛都遮蔽不住。
看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哭成這副模樣,林昭昭也是心生憐惜。
“你說你沒地方可去了,這是怎麽回事呢?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薩日莎咬着嘴唇,只是搖頭,沒有說話。
“你今日先住在阿古蘇那兒吧。”見薩日莎似乎有難言之隐,林昭昭也沒有追問,畢竟對方家事他并不方便插手。
“謝謝,夫人收留我。”說着薩日莎又要往地下跪。
“好了,地上濕涼,別動不動就往地上跪。”林昭昭也是被薩日莎給跪怕了。
“夫人……”薩日莎目光膽怯,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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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昭語氣放緩,摸了摸女孩的頭:“薩日莎,你是血狄大巫的女兒,是一個讀過書認識字,有自己見識的人。你既不是仆人,又不是奴隸,以後和我說事不許再行跪禮,知道了嗎?”
聽着林昭昭的安慰,薩日莎十分恍惚,她不覺得向面前的人行跪禮有何不妥。以前在家裏的時候,她有事懇請父親兄長也是都要跪在地上的。
雖然還無法明白其中更深的含義,但她還是沖着林昭昭一個勁兒點頭。
“乖孩子。”林昭昭十分欣慰。
薩日莎面上微熱。這樣親昵的稱呼是她在家人嘴裏從來沒有聽到過的。
“我伺候夫人用飯。”她小聲說。
“不用,阿古蘇和蘇合會照顧好我。”林昭昭擺擺手。
薩日莎捏着手,有點無所适從。站在氈包裏,也不知該幹些什麽。
“你也一起吃吧。”林昭昭瞧見薩日莎的窘迫,招呼人坐下,“等會兒吃完,我還想請你幫忙呢。”
“幫忙?”
“是啊,又要忙着講課,又要幫大家規整土地,分發種子,我最近可是忙得分身乏術啊。”林昭昭沖着薩日莎溫和笑了笑,“正好你今日過來了,也好幫我分擔分擔。你可願意?”
“我願意,我願意幫助夫人的。”薩日莎愣了下,心裏還是有些擔心,“但是我笨手笨腳的,字也沒有認全……”
“哎,我看人很準的。”林昭昭說,“薩日莎,巾帼不讓須眉,你以後會成為一個比男人還要厲害的女人。”
“比男人還厲害的女人……”薩日莎在心裏默念着。
那會是怎樣的女人呢?
她想那大概是像夫人一樣堅韌又美好的女人吧。
“首領。”旁邊服侍的阿古蘇喚了一聲,一道染着血氣的身影走了進來。
“首領。”薩日莎立刻低下頭。
“喲,回來了啊。”林昭昭擡眼,瞧見男人徑直向自己走來,皺着眉頭将人推開。
“怎麽了?”
細長白淨的手在鼻前扇了扇:“那邊待着去,一股子腥臭味,熏得我飯都吃不下了。”
林昭昭這話聽得薩日莎都石化了。
她沒想到林昭昭居然敢用如此不敬的語氣同男人說話。
更沒想到他們的首領竟然對林昭昭放肆的語氣習以為常。
“臭嗎?”男人低頭往自己衣服上聞了聞。
“很臭。”林昭昭十分篤定地回答,“阿古蘇,給他燒些水來。”
“不用,我去河邊再洗洗。”旭烈格爾從善如流地轉身就走。
“這天都冷成什麽樣子了,還去那冰冷的河裏洗!真當自己鐵打的身子骨啊!”林昭昭沖着男人離開的背影搖了搖頭,“要是受涼病倒了,我可不管你。”
這算是詛咒了吧。要是她用這種語氣同父親或是兄長說話,肯定會被打個半死吧。
為什麽夫人能和首領這樣交談?為什麽首領沒有會像她父親兄長那樣大發雷霆?為什麽夫人和首領之間的相處會同她想象的樣子相差這麽大?
過了好一會兒,清洗完換過一身幹淨衣服的男人回到氈包:“這下沒味道了。”
“說過幾遍了,将頭發擦幹呀。”林昭昭拿了條幹燥的布條,扔到男人懷裏,“濕漉漉的,水也滴的地上到處都是,而且風一吹還會頭疼的。”
林昭昭的數落讓薩日莎聽得震驚,嘴都吓得合不攏了。她悄悄瞥了眼男人的神情,卻發現男人聽話擦着自己發辮上的水珠,向來抿成一線的唇角……居然也是上揚的。
“洛初幫我擦。”旭烈格爾走到林昭昭身後,結實有力的長腿跨過,坐下,然後低下頭。
“發什麽葷呢!還有人在呢!”林昭昭臉一紅,沖着男人耳邊小聲罵着。
自從兩人發生一些不可細說的“肮髒勾當”,林昭昭就非常明顯感覺到旭烈格爾變了。
以前還會在他面前端着些冷峻穩重的首領架子,現在是見着他就想着法子提點要求,和小孩撒嬌似的,黏人得不得了。
“薩日莎,你怎麽在這兒?”旭烈格爾擡頭,才注意到氈包裏多了個人。
“……”男人神情肅穆威嚴,薩日莎不敢開口,她顫顫巍巍又想跪地請求對方不要趕她離開。這時有人打斷了她的恐慌。
“是我喊薩日莎過來幫忙的。”漂亮的眼眸對她眨了一下,像是在示意她安心一樣。
用完飯後,林昭昭就領着薩日莎和蘇合兩人忙碌去了。直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打着哈欠回來休憩。
“怎麽忙到這麽晚?”旭烈格爾坐在燭火邊,似乎是在等他。
“要忙的事多多啊。”林昭昭掃了男人一眼,“你倒是清閑,究竟誰是這血狄的首領啊。”
“我是想幫忙的,可你不讓。”男人有些無奈。
林昭昭輕哼一聲。欣賞歸欣賞,介意歸介意,到底薩日莎是喜歡着旭烈格爾的,他才不想讓這兩人共處一室。
“怎麽又撇着個嘴。”見有人手又不安分地往他腰上摸,林昭昭用力拍開。
“我困了,要睡覺。”他說得理直氣壯,“別動手動腳的。”
“嗯。”旭烈格爾無法,他知道林昭昭這幾日辛苦,心裏再怎麽激蕩也只好自己忍着。
***
次日,林昭昭起床後就開始教族人們如何耕種,還專門請了劉夫子幫忙演示各類器具的用法。看着大家學得都有模有樣的,林昭昭心裏很有成就感。
為了感謝劉夫子的傾囊相授,林昭昭今日特意同旭烈格爾一起将劉夫子送回了住處。
夕陽餘晖撒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風一吹過,像是身處在赤金色的水波裏,美得讓人心生迷醉。
“真是舒服啊!”林昭昭張開雙臂,感受着草原的風從身邊經過。
“小心冷。”如此美景,旭烈格爾眼裏映着的卻只有身邊的人。
“我想學騎馬。”林昭昭轉頭看向旭烈格爾。
“怎麽突然想到學騎馬了?”旭烈格爾蹙眉問,“坐車不好嗎?”
“騎馬多有意思啊。”林昭昭眼睛一亮,搖着腦袋吟起詩來,“馬蹄踏水亂明霞,醉袖迎風受落花。如此惬意,如此逍遙,這種意境哪是坐在馬車上能感受到的?”
旭烈格爾不懂青年口裏的什麽意境,他只是在認真思考林昭昭這薄薄一層身板能不能駕馭得了草原上的烈馬。
“你若真想騎馬,可以先坐在越影身上試試。”旭烈格爾指尖放在唇邊吹響,沒一會兒,一匹白鬃黑馬就聽見了主人的召喚,向兩人奔騰而來。
在旭烈格爾的攙扶下,林昭昭如願坐在了高高的馬背上,有些興奮又有些害怕的馬脖子。
直到确定越影很乖順,不會将他從背上甩下去後,林昭昭才大膽地放開了手,挺直了腰背。
“駕!駕!”林昭昭笑得肆意,“這就是騎馬的感覺嗎!”
旭烈格爾無聲笑了笑,揮手讓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則在前面牽着馬繩,打算領着林昭昭往營地的方向慢慢走。
然而新奇勁兒來得快,去得也快。走了還沒有半裏地,林昭昭就有些不滿足了。
“要不你松手吧。我騎着越影跑回去。”
“……”旭烈格爾也不知道馬上的人哪來的信心,覺得自己第一次上馬就能順利騎回營地的。
“哎呀,這樣走得慢慢吞吞的,沒有意思。”林昭昭說。
“不行,你一個人騎太危險了。”旭烈格爾直接拒絕了。從馬上摔下來可不是一件小事,運氣差些的,可是會被馬蹄活活踩死的。
“可這樣根本就不算騎馬啊?”林昭昭皺眉,“我想好好感受一下什麽叫策馬奔騰,風馳電掣——哎,你幹嘛!你上來幹什麽!”
林昭昭還未說完,卻發現男人已經翻身上馬,握住了他手裏的缰繩,坐于他的身後。
“帶洛初感受下策馬奔騰,風馳電掣。”旭烈格爾在他耳邊說。
無需馬鞭,男人只是夾了下馬肚,越影馬就好像是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發出一聲嘶鳴。
在林昭昭的慘叫聲裏,黑馬帶着背上的兩人在草原疾行,猶如一陣無拘無束的風。
旭烈格爾将人牢牢圈在懷裏,他聽到林昭昭受驚的叫聲本想安慰幾句。誰想等他低下頭,發現林昭昭正咧着嘴大笑,絲毫沒有害怕的模樣。
黑色的長發随風拂過旭烈格爾的眼,帶着那人獨有的香氣。
還有那金燦燦的光點,落在那種美麗無瑕的臉上,襯着他的笑更加明豔肆意。旭烈格爾忽然明白了書中“回顧百萬,一笑千金”的含義。
他想這哪算什麽誇張。若是為了眼前的人,就算是用城池江山去換,他也覺得不足為奇。
黑馬在草原跑得飛快,就像射出去箭簇。風迎面吹來,十分飒爽。
林昭昭心裏舒暢了許多,連帶着最近的勞累也都随之消散了。
一開始他害怕地不敢睜眼,現在他适應了騎馬的感覺,睜開眼看了會兒,卻發現他們走得這條路好像和來時不太一樣。
“這是去哪……”話說一半,林昭昭臉色倏然變了,有東西硬如紅鐵,抵在了他後腰窩上。
“旭烈格爾!”林昭昭臉一下子漲紅了,若不是馬背上太過危險,他恨不得和身後的男人拼命。
“別動。”旭烈格爾聲音暗啞。
“我亂動?是我亂動,還是你亂動!”林昭昭要瘋了,馬背太過颠簸,真是抵着他腰又疼又癢。
“……”旭烈格爾沒話能辯解。
這事他也不想的,但嘗過一次葷腥的人,怎麽可能甘心回到以前清湯寡水的日子呢。
更何況像他這種忍耐太久的人,随便磨蹭幾下就相當熬人。
欲望似流水,而那一晚的林昭昭就像是給水壩開了閘,現在旭烈格爾的沖動根本不是靠意志力能把握住的。
“洛初,再幫我一次。”
“你要不要臉啊!這才過去幾日……你又要我幫你!你是色鬼投胎的嗎?”林昭昭氣瘋了,臉上緋紅一片似能滴出血來,“你給我停下來!我要下馬!”
“聽話洛初。”男人的下巴抵在他的頭頂,有力的手臂環過他的腰,将他整個人往上提了提。
“聽你的大頭話啊!我要下馬!”林昭昭真是有點慌了……這位置可以說是相當不妙!
“乖,一會兒就好。”男人在他耳後說。
“你……你哄小孩呢!”面前風太大,他不得不難過得眯起了眼,整個人身子也往前傾,來緩解這一路的震蕩。
“沒哄你,還有一段路……”男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林昭昭的耳朵裏,“馬上就要到營地了。”
“旭烈格爾,你個畜生。”林昭昭咬着牙,他哪裏經得起這般折騰,聲音很快沒了剛才的兇狠勁兒。
迷迷糊糊間,他沒再反抗。甚至連越影什麽時候才停下的,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等他和旭烈格爾回到營地的時候,天色早已經漆黑無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