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虞小五開心就好
第33章 第 33 章 虞小五開心就好
中州分為三宗四家, 雲家和邬家便是這四家之一。
雲祉、邬照檐和虞小五年紀相差不大,都是幾個門派的寶貝疙瘩,幾個孩子從小就相識, 是可以随意跑到對方宗門住上幾月的關系。
虞知聆一路都在回憶他們過去的關系, 但她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情感存在,卻并沒有濯玉的記憶。
不過她可以看得出來, 雲祉脾氣好到沒邊,邬照檐應該是個幼稚暴躁的, 起碼跟她通話的那兩次,瞧着都不像樂意的模樣。
被墨燭送到燕山青的住處之時, 她剛在院內的涼亭內坐下, 墨燭正幫她準備腰枕,頗為欠揍地聲音在此刻響起。
“你倒是過得滋潤,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出行還有人背,難怪這些年不願意出穎山宗呢。”
随後溫溫柔柔的聲音打斷他:“照檐,別這樣說話。”
墨燭沒動,虞知聆從小徒弟的身前探出腦袋。
雲祉還是厚重的鶴髦和白衣, 面色蒼白, 瞧着病恹恹的模樣。
身旁跟了個穿墨藍長袍的青年,五官冷冽,不笑的時候有些吓人,長得倒是人模人樣的, 就是周身高傲的氣息讓虞知聆有些想揍他。
邬家家主, 從小被整個邬家當成寶,邬照檐小時候比虞小五還能闖禍,偏生有人能替他擺平, 這些年修為越發高深,脾氣也是見長。
“濯玉,你這半身不殘的模樣還真是好笑。”
虞知聆沒搭理他,又縮回了腦袋,挪了挪身子示意自家乖乖徒弟幫她調一調腰枕的高度。
邬照檐又氣炸了:“虞小五,你不理我?”
虞知聆拉開擋在面前的墨燭,皺起眉頭道:“你看出來我不理你還要再問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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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照檐:“虞小五,拔劍跟我出去打架!”
雲祉急忙拉住他:“她剛用出了風霜斬,你讓她怎麽跟你打?”
一提到風霜斬,邬照檐神情一僵,周身張揚的氣勢偃旗息鼓,瞧着倒是規矩了許多,看了會兒虞知聆,嘟嘟囔囔罵了句她。
“蠢貨,你是真傻了嗎,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麽嗎?什麽都敢用,笨死了。”
邬照檐走進涼亭內,坐在虞知聆的對面,拿起玉牌喚人傳膳。
虞知聆癟癟嘴,被他兇了也沒生氣,潛意識裏知道邬照檐很關心她,只當他是個幼稚且嘴毒的人。
她拽了拽一旁的墨燭:“你不是要去練劍嗎,這幾天要渡雷劫了,得抓緊時間呀。”
墨燭還沒來得及說話,邬照檐看了眼墨燭。
“這是你的徒弟?怎麽不喊人?”
墨燭看也沒看他,淡淡喊了聲:“見過兩位仙尊。”
說是行禮,實際上連人都沒瞧,轉而又看向自家師尊。
邬照檐與墨燭不熟,只知道他是虞知聆的弟子,不如雲祉那般過去一直派人跟着墨燭,雲祉知曉墨燭這孩子性子冷淡。
“你這孩子——”
雲祉打斷他:“照檐,墨燭話少,別跟個孩子置氣,不是你說想跟濯玉吃個飯嗎?”
虞知聆樂了,笑嘻嘻問他:“你想跟我吃飯呀?”
邬照檐的臉青紅交加,咬牙切齒道:“雲祉在胡說八道,這你也能信?”
雲祉嘆氣,默默端起桌上的茶替幾人斟上。
虞知聆搖頭晃腦,頗為挑釁地模樣:“我就信雲祉呀,他看着就老實,不像是會騙人的樣子,不像你。”
“虞小五,別以為你現在不能動,我就不敢打你!”
“你有本事來打我啊,我只是不能動,不代表不能用靈力,照樣打你兩個。”
“你——”
邬照檐氣得不行,被一旁無奈的雲祉給按下,後者将茶水放在他面前。
“老跟她鬥氣,你又打不過濯玉,喝口水。”
“雲祉!”
雲祉風淡雲輕,“聽到了,說話聲音小些,讓你弟子聽到,你師尊威嚴何在?”
他好像已經習慣了邬照檐和虞知聆見面就掐架,和事佬當得挺好,輕易就把邬照檐和虞知聆的矛盾轉移到了他和邬照檐的身上,但與之不同的是,雲祉脾氣比虞知聆好,邬照檐對着他這個軟柿子只敢吵兩句,不敢真的動手。
但跟虞小五,那是能直接拔刀打上好幾天的,雖然總是被虞小五單方面毆打。
虞知聆再次感慨,她簡直是強得可怕。
一旁的墨燭目光全在她身上,瞧見她唇邊蕩開的笑,淋漓盡致感受到她的歡喜,他照顧她這麽久,自然了解她的習慣。
她對于雲祉和邬照檐有種無意識的依賴和信任,即使她失憶了,不記得過去與他們的相處。
墨燭垂下眼,最近情緒失控次數太多了。
弟子前來上膳,虞知聆想起了一旁的墨燭,拽拽他的衣袖。
“墨燭,你要去練劍還是留在這裏陪師尊吃飯呀?”
墨燭回過神來,勉強牽出笑掩蓋自己的異樣,輕聲回道:“弟子不餓,師尊用膳吧,弟子去練劍了,您有事喚我。”
他不能在這裏繼續待下去,他清楚知道自己最近情緒經常失控,在這裏聽她和他們聊天,他說不準會露餡被發現不對的地方。
虞知聆笑嘻嘻摸了把糖往他手裏塞去。
“那你去吧,我這邊忙完了傳你,記得開玉牌哦。”
“嗯,好。”
墨燭應下,擡眸之時與雲祉和邬照檐對視。
雲祉依舊是清淡柔和的模樣,看他的眼神很溫和,沒有旁的情緒。
但邬照檐卻眯了眯眼,目光中的晦澀怕是只有他們兩人可以看懂。
墨燭喉結微滾,沖兩人點了點頭,随後轉身離開。
在離開院裏的時候,他回頭看了眼虞知聆,他那沒心沒肺的小師尊已經開始幹飯,雙頰鼓起吃得格外歡快,頭也沒回一次。
雲祉在弟子端起的水盆中淨手,并未看墨燭。
邬照檐雙臂環胸坐在椅中,面上神情閑散,黑眸淡淡看向墨燭。
墨燭冷淡收回眼,将院門關上。
虞知聆聽到院門關上的聲音終于有了反應,嘴裏嚼着雞腿,回頭看了眼緊閉的大門。
“最近修煉這麽積極,是得給點獎勵了……”
在芥子舟上墨燭除了照顧她,剩餘的時間幾乎都用來修煉,為師尊賺了不少功德值,他照顧她這麽仔細,她好像還沒給他什麽獎勵呢。
愧疚的師尊點點頭,決定過幾天能走後,去為小弟子親自選一把神兵。
邬照檐見她眼巴巴的模樣後冷嗤了一聲:“人都走了,看什麽呢?”
虞知聆回頭瞪了他一眼:“你管我,我弟子好看,我看看不行嗎?”
她嘴裏的飯還沒咽下去,說話含含糊糊,邬照檐勉強能聽懂,剛松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雲祉在此刻坐了回來,“你倆別鬥嘴,我們好久沒聚在一起了,好好吃飯。”
虞知聆專注幹飯,嘀咕了聲:“聽見了沒,能不能有點紳士風度,不要跟女孩子鬥嘴,你怎麽跟鐘離泱一樣欠揍。”
邬照檐白了她一眼,拿起筷子擦了擦,冷言冷語陰陽怪氣:“你算女孩子?”
虞知聆:“……”
她要不是現在半身不遂,定是要狠狠踹他一腳,直接把他從穎山宗山頂踹到山腳。
碗裏被放了塊燒魚,是雲祉夾來的。
“照檐買的,你之前不是喜歡吃這個嗎?”
虞知聆原地原諒了邬照檐。
邬照檐臉又是一陣紅,狠狠瞪了眼雲祉。
見兩人矛盾緩解,雲祉這才嘆了一聲,慢悠悠開始用膳。
“濯玉,吃完這頓飯,我和照檐便各自啓程回去了,你若以後有事可以傳喚我們,玉牌不是拿着呢嗎?”
虞知聆擡起頭,含糊道:“走這麽快做什麽,再住兩天嘛。”
邬照檐輕哼了一聲:“你當所有人都跟你一樣閑?雲家沒事幹了?邬家沒事幹了?還是仙盟沒事幹了?”
虞知聆:“……哦。”
她好像确實沒雲祉和邬照檐忙,如今不去仙盟,宗裏的事情有燕山青處理,虞知聆來到這個世界快兩月了,每天的日子就是吃吃喝喝,順便督促一下小弟子努力卷起來。
雲祉用膳時候很文雅,淡聲道:“濯玉,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虞知聆懵懵問:“什麽怎麽辦?”
雲祉道:“拂春仙尊的事情。”
虞知聆咀嚼的動作慢慢停下。
方才還輕松的氣氛瞬間凝滞,邬照檐臉上一直挂着的嘲諷也消失不見,目光看向對面坐着的虞知聆。
他們兩人,包括所有人都知曉,虞知聆忘記了過去的事情,所以如今才這般太平活潑。
對于她的失憶,他們沒有一個人覺得難過,見過過去幾十年的虞知聆是什麽樣子,又知曉在拂春出事前她是什麽樣子,好像對于虞知聆來說,忘記是最好的結果。
虞知聆似乎有些無措,一直沒說話。
邬照檐敲了敲桌子,眉峰皺起冷聲道:“吃飯說這些做什麽,她現在動不了就好好躺着呗,又用不着她。”
雲祉無論何時都能保持冷靜,總能站在最客觀的角度做出最正确的評判。
他道:“可她不會永遠失憶,也不會永遠受傷,記憶或許會有回來的一天,不久後她的傷也會好,既然知曉幕後之人是為了她來的,那麽濯玉,你得做準備。”
虞知聆咽下嘴裏的燒魚,端起茶喝了一口。
“我知道。”虞知聆有一下沒一下用筷子攪着碗裏的湯,聲音很輕很輕:“我知道他想殺我,包括你們兩個,他想放出來四殺境裏的魔族,你們也得小心。”
她又不是傻子,當然能猜出來。
邬照檐冷聲道:“你還操心我們,先管管你自己吧,明心道至法風霜斬是很厲害,但你現在已經揮出了兩次,濯玉,他肯定會找機會逼你揮出第三次風霜斬,這是除去你最好的方法,你現在就沒有什麽打算?”
虞知聆小聲道:“我不會再揮出第三次的。”
邬照檐冷笑:“你可以為了南都揮出第二次,那麽或許下一次便是北都,他故技重施布下八仞殺陣,你怎麽辦?”
“我……我不會為了旁人犧牲自己的性命。”
“那如果他對穎山宗出手呢?”
話音落下,虞知聆一動不動。
咔嚓——
桌角被她生生捏碎。
邬照檐薄唇緊抿,道:“你看吧,光是假設,你便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穎山宗是你的軟肋,你怎麽知道他不會拿你的軟肋逼你?”
雲祉長睫半垂,低聲道:“濯玉,燕掌門他們修為很高,穎山宗近來防護森嚴,如果以後真的出事了,只要你傳信給我和照檐,我們會來幫你的,你不要再動用第三次風霜斬。”
邬照檐沒說話,雲祉安靜了會兒,等到一聲很輕很輕的悶哼。
“嗯。”虞知聆停頓了瞬,又回答了一次:“嗯,好。”
這頓飯似乎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輕松了,雲祉的話像在心頭重重敲擊了下。
她一直在專注督促墨燭修煉,為她賺取活命的功德值,畢竟她不是濯玉,那些事情與她無關,她只是虞知聆。
可為何,在聽到拂春仙尊死亡真相的時候,在鐘離家看到燕山青他們被圍攻的時候,甚至是方才聽到雲祉說或許穎山宗會有危險,她都起了殺意?
虞知聆擡頭看了眼對面安靜用膳的邬照檐和雲祉,兩人一個面色冷沉,一個面色平淡,他們并不怕幕後那人對他們出手,畢竟兩個大乘初境的修士,在中州也是絕對碾壓一方的大能。
但他們也在擔心她,因為她與他們不同。
明心道致命的缺陷,好像輕而易舉可以将她送到中州第一,但也能将她再次送入死境,她的軟肋也足以逼迫她揮出第三次風霜斬。
虞知聆沒有拂春仙尊那般的大愛,可以為了一個村子的百姓犧牲自己。
但她有足夠多的軟肋,将燕山青他們随便抓走一個,或許就能逼她到絕境。
所以雲祉和邬照檐憂心。
擔心她,真的揮出了第三次風霜斬。
走上和拂春仙尊一樣的路。
***
吃完這頓飯,雲祉和邬照檐各自離開。
離開之前,虞知聆再次收到兩人的叮囑,說來說去總結下來就一點。
——絕對不能再動用風霜斬,幕後的人等他親自現身,不要單獨去找他。
虞知聆耳根子要磨出繭了,等兩人離開之後,霞光早已鋪了漫天。
燕山青在處理宗內事務還未歸來,虞知聆這會兒也動不了,果斷坐在涼亭內吹風,一手順便摸了把桌上的柑橘解膩。
腦海裏也是在這時傳來系統的播報聲。
【叮,男主修得《玄清劍法》,宿主功德+50,當前功德值1450點,請再接再厲。】
虞知聆立馬扣響玉牌。
那邊接得很快:“師尊,吃完了嗎?”
虞知聆抱着玉牌喊了聲:“墨墨!”
嗓門之大,險些讓墨燭的耳膜被震破,耳邊嗡嗡直響。
她又給他起了個外號。
算下來,虞知聆喊過他小崽子,墨團子,好寶寶,小徒弟,乖乖,乖崽,他也不知道她怎麽這麽多愛稱。
少年沉默了瞬,并未将玉牌拿走,而是靠在樹上回了聲:“嗯,師尊,我在。”
虞知聆剝了瓣橘子塞嘴裏,笑呵呵道:“師尊真是八輩子的福氣收到了你這個卷王徒弟。”
要換成一個不思上進的鹹魚徒弟,她選擇原地放棄這個任務,找個高的樹一躍而下摔死自己得了。
墨燭笑起來,聲音柔和缱绻:“師尊,吃飽了嗎?”
“飽了,今天還沒結束,我都吃了這麽多,怕是要胖了嗚嗚。”
師尊戲太多了,小徒弟只能配合演出。
“胖了也好看。”
虞知聆笑嘻嘻躺倒在長椅上,捧着玉牌問他:“真的嗎?”
“嗯,真的,師尊怎麽樣都好看。”
“好寶寶!”
即使知道小徒弟在哄她,但任何一個女孩子聽到這種話,都會超超超開心的!
她的笑聲通過玉牌傳到墨燭這邊,幽深的密林寂靜,暖黃的日光透過樹葉落在少年的側臉上,五官更顯立體挺拔,他唇角的笑怎麽都壓不住。
很想很想去見見她。
“師尊,我去接你吧?”
虞知聆嘴裏嚼着橘子,笑嘻嘻問他:“你今天不練劍了嗎?”
墨燭淡聲道:“晚上練練心法,今日劍術已經修煉夠了。”
虞知聆果斷點頭答應:“好呀,那你來接我吧,我還在大師兄這裏呢。”
墨燭放輕聲音,很輕很輕地回應:“好,師尊。”
天黑了,該去接她回家了。
虞知聆便躺在涼亭裏等墨燭來接她。
她現在已經可以坐很長時間了,寧蘅蕪幾乎将最好的療傷丹藥給她都找來了,墨燭平日照顧也體貼,虞知聆修養不過才七日便好了許多,用不了一月應當便能嘗試走路了。
燕山青這裏無人,偌大空曠的院子只有她一個人躺着,虞知聆透過涼亭的房檐望向虛空,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人在安靜的時候就會多想。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緒,她明明不是真的虞小五,卻總是為穎山宗的事情而産生一些自己都難以控制的情緒,不管是依賴、信任還是仇恨,這些都應該屬于虞小五,而不屬于虞知聆。
來這裏不過才一個多月……
虞知聆有預感,自己的任務會很快完成,五千功德值好像很容易便能到手,墨燭确實天賦很好,于修行一道上可以是第二個濯玉。
那她的任務完成後,她還舍得走嗎?
還沒思索出答案,院門在此刻被推開,墨燭走了進來。
“師尊,我來了。”
虞知聆連忙從胡思亂想中掙脫出來,艱難仰頭看過去,沖他歡快搖了搖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乖乖,我在這裏!”
墨燭失笑,他當然知道她在那裏,虞知聆連站都站不起來,還能去哪裏?
他走入涼亭,虞知聆已經自覺伸開了手。
“你背我吧,我背上的經脈已經好很多啦。”
墨燭點點頭:“好。”
虞知聆趴在他的背上,剝了一瓣橘子喂到他嘴邊。
“吃橘子嗎?”
墨燭是不喜歡吃的,但她喂得,他吃。
他微微啓唇就着她的手将橘子咬下,唇瓣無意觸碰到她的指腹,嗅到一陣清甜的橘子香。
唇瓣一陣酥麻,嘴裏的柑橘好似都沒了味道,他愣了下,意識到什麽,唇角慢慢彎起,眼底的笑明顯。
虞知聆沒感覺到異樣,乖乖趴在他的背上,又給自己剝了一瓣橘子。
“墨燭,你最近吃藥了嗎?”
墨燭現在早已習慣,點頭道:“吃了。”
“病情好點了嗎?”
“……嗯,好很多。”
虞知聆皺眉,嘟囔道:“可你看起來還是病得很嚴重。”
墨燭很多次都想說,他真的真的真的沒病,但心裏也明白,虞知聆定然不會信,小師尊看待事情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這安神藥怕是要吃一輩子了,他如今晚上睡眠質量都好上了許多。
墨燭心下嘆氣,自覺吃下虞知聆喂到嘴邊的柑橘。
她的肚子像個無底洞般,吃飽了還能歇一會兒接着吃,今天吃了兩頓大餐,回聽春崖的路上還剝了三個柑橘,雖然墨燭幫她解決了一半。
推開院門,墨燭将虞知聆放在院裏的軟榻上,她自覺往後一躺,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小腹。
虞知聆感慨:“爽啊。”
墨燭倒了杯茶給她,扶起虞知聆,将茶遞到她的嘴邊。
“師尊,喝點水,你今日吃太多柑橘了,會上火氣。”
虞知聆喜滋滋就着他的手喝了杯茶,剛喝完便又躺了回去。
她拍了拍一旁的軟榻,示意他:“你坐呀,別站着,不累嗎?”
墨燭在她身側坐下,“師尊,今日和兩位仙尊聊得開心嗎?”
虞知聆神色一垮,頗為誠實道:“不開心。”
墨燭:“……為何?”
虞知聆道:“聊起了一些不太開心的話題,不過沒關系,即使師尊不開心,但是師尊仍舊吃得飽飽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示意自己吃得很飽,她只是從開心幹飯變為沉默幹飯,但依舊在幹飯。
墨燭又笑起來,雙手撐在身後,微微後仰,仰頭看向高懸的夕陽。
他知道她很喜歡黃昏,在芥子舟上經常會趴在窗邊看天,那種時候的她很安靜。
這時候的她依舊很安靜,安靜了很久很久。
墨燭以為她睡着了。
他正要起身為她尋個毯子蓋上,便聽到身旁幽幽的聲音。
“墨燭,你恨我嗎?”
墨燭忽然頓住,回身看了過去。
虞知聆睜着眼并未睡着,與他對視,又問了他一遍:“我過去對你不好,你……恨我嗎?”
墨燭看到她眼底的小心翼翼和愧疚,心下一陣酸澀。
他微微俯身,一手捧住她的臉,很小心很小心地說話:“師尊,我不恨您,一點都不恨。”
虞知聆紅唇微抿,他們的距離很近,他還捧着她的臉頰,明明是很暧昧的姿勢,但氣氛卻并無一點旖旎。
她全是忐忑,他也滿是心酸。
墨燭看她惶恐愧疚的樣子,再次堅定開口:“師尊,我一點一點都不恨,我很喜歡您的。”
虞知聆眼睫微垂,低低問了他一句:“墨燭,不管你恨不恨我,但……能不能不要恨穎山宗?”
“師尊……”
虞知聆無法忽略今日聽到邬照檐的假設時,她狂跳的心。
她再次想起自己上次在鐘離家看到的幻象。
寧蘅蕪躺在血泊,燕山青斷了一臂,相無雪萬箭穿心。
他們的周圍全是橫屍。
今日雲祉和邬照檐的話給了她提醒,原書的結局,也是墨燭最崩人設的情節。
——大雨瓢潑落下,墨燭提劍離開了穎山宗,他走過一節節青階,血水沖刷下來,浸紅了少年潔淨的衣擺,而他的身後,穎山宗內已是滿地橫屍。
她看到的到底是幻象,還是原著結局?
墨燭的手在抖,呼吸間是一陣陣的冷意,他看到她臉上的惶恐,她在害怕。
不是害怕他報複她,而是害怕他對穎山宗出手。
墨燭唇瓣翕動很多次,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師尊,您……您不信我?”
他好像要哭出來了一般,對她的話不僅是心疼,更是惶恐。
心疼她不知道真相,将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惶恐她為何要問出這種話,他最近做的還不夠表明他的立場嗎?
虞知聆擡起眼的時候,他的一滴淚剛好落在她的臉上,滾燙的淚。
心跳好像靜止了瞬,虞知聆看到他眼底的惶恐和複雜,長睫上挂着的淚珠,撫在她臉側顫抖的手。
墨燭低聲呢喃:“您……您真的不信我嗎,我怎麽可能對穎山宗出手?”
虞知聆的心一揪,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什麽話,她将還未發生的事情推到了他身上。
小徒弟一哭,虞知聆心疼得要命,連忙擡起手捧住他的臉,擦去他臉上的眼淚。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不相信你,你不會這樣做的。”
“師尊,您相信我……”
墨燭順勢将腦袋埋進她的頸窩,她平躺在軟榻上,他坐在榻邊俯身,将她籠罩在他的懷裏,鼻尖輕抵她脖頸間的軟肉,眼淚落在她的頸窩,她更是心疼得不得了,急忙哄他。
“我相信你,我肯定相信你,乖乖別哭了。”
“您相信我,我一定……”
聲音低到她聽不清。
虞知聆還在哄他:“我真的信你,乖乖,你別哭了好不好?”
可看不到的地方,墨燭的眼淚雖然落下,眸底的脆弱卻蕩然無存,神情淡漠,殺意遍布。
“我一定……會殺了它的。”
那個擠占她的位置,害她失蹤了十年的人,他一定會揪出來,然後活剮了那人。
身下的人在哄他,摸摸他的後腦勺,蹭蹭他的側臉:“不哭了不哭了,我不該誤會你。”
墨燭将她摟緊了些,深吸屬于她的氣息,他的僞裝她并未發覺,他要的便是她的心疼,虞知聆最受不了他的示弱。
虞知聆主動抱住他輕哄,一下下輕拍他的脊背。
院門外,一人轉身離開。
他走出很遠,面無表情,直到走到了聽春崖的峰邊,一人迎面走來。
兩人隔着不遠的距離相對。
燕山青神情冷漠,寧蘅蕪挑眉:“大師兄,你跟小五聊完了嗎?”
燕山青卻話鋒一轉:“蘅蕪,你是不是知道墨燭和小五的事情。”
寧蘅蕪的神情漸漸冷漠:“你看到了?”
“嗯。”燕山青沒什麽表情,依舊淡然,“墨燭這孩子起了心思。”
那種親昵依賴的模樣,怎麽可能是一個弟子應該對師尊做的?
寧蘅蕪問:“你覺得他配得上?”
燕山青搖頭:“配不上,誰都配不上小五。”
寧蘅蕪沉默了會兒,又問:“你打算怎麽做?”
這次沉默的人輪到了燕山青。
寧蘅蕪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他的回答,于是率先開口:“不若讓墨燭外出除邪吧,兩人分開,說不定慢慢便歇了——”
“蘅蕪。”
燕山青打斷她。
寧蘅蕪一愣,“大師兄?”
燕山青問:“你覺得小五最近開心嗎?”
“……開心。”
是真的很開心,一天笑的次數比得上過去幾十年了。
“現在陪她最久的是誰?”
“……墨燭。”
“她依賴墨燭嗎?”
“……嗯。”
“那你覺得小五沒有起心思嗎?”
寧蘅蕪眨了眨眼,瞳仁驟縮。
她的心跳加快,越來越快,忽然反應過來他的話,厲聲開口反駁:“這不可能!”
燕山青卻搖了搖頭,道:“她是我帶大的,小五幼時會騎在我脖子上撒嬌,可長大後,我們之間卻連擁抱都幾乎沒有,女大避嫌,即使是這次出關之後,她有主動抱過我嗎?有抱過老三嗎?”
“小五太親近墨燭了,即使如今心思不多,但她也越了線。”
他說完,繞過寧蘅蕪便朝外走。
寧蘅蕪忽然叫住他:“可墨燭怎麽可能配得上她?就像你所說,她現在只是動搖了些,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種淺淡的情感想掐便能掐,我來斬斷。”
她的聲音落下,氣勢洶洶朝虞知聆的小院去。
燕山青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蘅蕪。”
“大師兄!”
燕山青輕飄飄道:“小五很開心。”
像是一把重錘狠狠敲擊在寧蘅蕪心頭,她瞬間清醒,大腦嗡鳴。
燕山青松開了握住她的手,低聲道:“蘅蕪,她開心就好,她已經……很久沒這麽開心了。”
燕山青離開了。
寧蘅蕪獨自站在山頭,山下霧氣皚皚,聽春崖地勢頗高,遠處白鶴繞崖盤旋。
虞知聆在墨燭身邊是什麽樣子?
是笑嘻嘻沒心沒肺的小霸王,整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最喜歡使喚墨燭,但那少年對她太過包容,被她怎麽使喚也不生氣。
寧蘅蕪總覺得墨燭配不上虞知聆,無論是師徒相戀,還是墨燭的蛇妖身份,她都怕虞知聆會被中州議論,因此打心眼裏看不上墨燭。
這孩子作為弟子可以,作為相伴一生的夫君不行。
可卻忽略了一個最根本的問題。
她自以為是對虞知聆好,那麽虞知聆怎麽想的?
在墨燭身邊的虞知聆,好像真的很開心。
燕山青的話已經表明了他的立場,他不打算阻攔。
寧蘅蕪回身看向遠處坐落的小院,院角升起了篝火,她能猜到是虞知聆餓了,墨燭在為她烤東西吃。
或許是番薯,或許是板栗,或許是烤鴨。
墨燭很聽她的話,也很喜歡照顧她。
只要寧蘅蕪現在進去,只要她再插手,虞知聆和墨燭之間的進展便不會很順利,她再想辦法撮合她和雲祉或者邬照檐。
青梅竹馬、門當戶對。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拿什麽和兩個中州仙尊争奪?
——小五很開心。
可燕山青這麽說。
寧蘅蕪站了許久許久。
在白鶴停留在她身側,伸出尖利的喙想要啄啄這個站了許久奇奇怪怪的人修之時,卻見她忽然動了。
白鶴吓得振翅高飛,盤旋在聽春崖上空。
寧蘅蕪轉身離開,朝着背離虞知聆的方向走去。
身份不重要,配不配得上不是他們應該替虞知聆做決斷的。
如果她真的開心,那麽是徒弟也好,是蛇妖也好,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也好。
虞小五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