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好像在救自己,也在救他……

第55章 第 55 章 好像在救自己,也在救他……

靈幽道滿是黃沙。

極晝之處常年暴曬, 走了沒幾步便覺得曬,虞知聆側臉上全是汗水,再過喜歡曬太陽, 也經不住這般暴曬。

墨燭擡頭看了眼天, 從乾坤袋中找出傘遞過去:“師尊,打個傘吧。”

虞知聆搖頭:“沒事, 收起來吧,打傘遮擋視線, 這裏不安全。”

她拒絕,墨燭便只能将傘收起來, 只是往她身邊靠近了些, 他的身子也可以為她擋一些光。

邬照檐領着弟子們走在最前面,虞知聆則在後方斷尾,将雲家和邬家的弟子們留在隊伍中間,靈幽道詭谲多變,兩位大能一前一後少些危險。

虞知聆扭頭看了眼,他們已經走了很久,來路全是七零八落的腳印。

隊伍最前的邬照檐停下, 拿過雲家弟子的篆盤:“确定雲祉在這個方位?”

雲家弟子回道:“是, 家主身上有雲家的靈印,雲家命盤可以搜尋他的位置,他确實在靈幽道。”

篆盤指向東南方,一路過來都沒變過方位, 說明雲祉一直在這個方向, 可雲祉一直未曾移動,這也讓人心下不安,他不該這麽安靜的。

邬照檐将篆盤還回去, 看了眼前方一望無際的大漠,眉頭緊蹙,心下隐隐不安。

他不動,弟子們也不敢走,便只能安靜等候他發布施令。

“你覺得前面有危險?”

身旁傳來一人的聲音。

邬照檐頭也未扭,單聽聲音也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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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悶聲應下:“嗯,雲祉一直在這個方位,雲家篆盤提示我們離他越來越近,從我們進入靈幽道開始,便沒有發現雲祉的位置移動過,他一直都在這個範圍內,你覺得不奇怪嗎?”

虞知聆道:“奇怪,他不該不動的。”

“說明他要麽是昏迷不醒,要麽是被什麽危險絆住了手腳。”

前者倒還好,雲祉命燈穩固,性命沒有威脅。

後者便有些危險了,能絆住一個大乘境修士的東西,必然不是輕易能應付的。

虞知聆提議:“不若我去探,你帶着弟子們在此等候?”

邬照檐蹙眉:“不行,帶這些弟子進來便是為了幫忙的,哪有我們甩手當掌櫃,你沖在前面的道理?”

虞知聆滿不在乎:“沒事啊,我是濯玉仙尊,保護弟子性命是我的義務。”

她将自己代入濯玉的身份,因為她現在頂着的身子就是濯玉,好像這樣做便是對的。

可邬照檐神情複雜,須臾後沉聲道:“虞小五,你是濯玉仙尊不假,但過去你已經做的夠多了,歇歇吧。”

他收回目光,擡手示意弟子們跟上,雲家和邬家的弟子烏泱泱跟在邬照檐身後。

虞知聆:“嘿,他這是關心我還是嘲諷我?”

歇歇?

歇歇是什麽意思,嫌她事多嗎?

墨燭走上前牽住她的手腕:“是關心,讓師尊多休息休息,沒必要那麽拼,照顧好自己。”

即使他和邬照檐是敵對關系,但也沒法否認,邬照檐的話也是他想說的。

邬照檐早已走遠,虞知聆嘟囔:“他這張嘴也會說人話啊?”

墨燭心下想笑,拉着她繼續走,倒有些好奇,邬照檐和虞知聆認識這麽多年,兩人到底怎麽鬧成這幅樣子的,要換成他和虞知聆從小一起長大,早使出渾身解數把人追到手了,近水樓臺先得月。

他笑盈盈說道:“其實師尊身邊有很多關心您的人,照檐仙尊也是您的摯友。”

虞知聆癟癟嘴,剛想開口說話:“可是他——”

剛一張嘴,一陣大風刮來,卷起滿地黃沙,她吃了一嘴的沙。

“啊呸,咳咳,墨燭快給我水。”

“師尊,等一下,先閉上眼。”

黃沙顆粒大,遮蓋了視線,墨燭也有些看不清她的臉,松開握着她腕子的手解開乾坤袋,取出茶水遞過去。

“師尊,沖一下。”

可對面的人沒接過去。

墨燭眨了眨眼,伸手去摸,只摸到一手沙子。

“師……師尊?”

狂風在此刻停下,墨燭松開掌心,黃沙沿着指腹掉落。

墨燭僵立不動,渾身的血仿佛失蹤了。

“虞小五呢?”

邬照檐急匆匆趕來。

墨燭呼吸急促,眼底洇紅,瞳仁隐隐擴散成豎瞳,側頸上爬起了細密的鱗片。

邬照檐瞧得一清二楚:“你是……騰蛇……”

這種鱗片,是騰蛇的身份象征,尊貴張揚。

眨眼間,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墨燭消失了。

“仙尊!”

雲家弟子在這時捧着篆盤跑來,手上的篆盤指針急速旋轉。

“家主位置消失了!”

是忽然消失的,就如同虞知聆一樣,一場莫名出現的風暴遮擋了他們的視線,而墨燭松手取水的剎那間,虞知聆便被帶走了。

同時,遠處的雲祉也消失不見了。

***

虞知聆面無表情坐在地上。

老天爺啊,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壓不住激動的心,朝地上躺着的白衣青年蛄蛹靠近了些,撥開他掩面的白發。

“啧,還真是你啊,你知道為了找你,我走了多遠的路,吃了多少沙子嗎?”

雲祉說不了話,事實上,他傷得很重。

虞知聆蹲在他身邊,将他的鶴髦展開鋪在地上,小心把雲祉挪到鶴髦上,他身上到處有傷,腰腹間兩個血窟窿着實可怖。

她封了他所有止血的穴位,翻出乾坤袋裏的回春丹,總共只帶了五顆,她和墨燭各吃了一顆,也就剩三顆了,虞知聆掰開他的嘴一口氣都給喂了進去。

回春丹的藥效發揮很快,雲祉身上不再出血,血算是止住了。

虞知聆松了口氣,也不講究,在他身側席地坐下,忙完一切後,這才有功夫思索現在的情況。

她是忽然被帶來的,能在墨燭和邬照檐面前接近她,帶走一個渡劫境修士,應當不是人為。

是陣法。

虞知聆側首看向昏厥的雲祉,眸色略沉。

她和雲祉同時出現在這個地方,這不會是巧合,或許……

帶走她的人是雲祉。

虞知聆仰起頭,周圍樹木繁茂,他們正在一株巨樹之下,蒼穹碧藍如洗,烈陽被繁茂的枝葉遮擋住,透過枯枝在她的臉上映下斑駁的光。

離她不遠處,潺潺溪流清澈流動,彩蝶翩飛,身旁滿是花草。

靈幽道,竟然會有這種地方?

春意盎然,生機勃勃,沒有讓人眼花的黃沙,也沒有突如其來的風暴,更沒有幾乎要把人曬昏的烈日。

不過也不知道墨燭怎麽樣了,見不到她,小崽子怕是要擔心瘋了。

虞知聆摸了摸腰間的玉牌,她聯系不上墨燭,像是這附近有人截斷了她的玉牌。

甚至她都不确定自己如今還在不在靈幽道,畢竟這地方,與靈幽道簡直是兩個世界。

虞知聆長嘆一聲,随意躺在草坪上,身旁的野花聞着芬芳,風一吹,像是浸在花海裏,她閉上眼閉目養神。

但虞知聆顯然忘了,她養神之時,往往養着養着便睡着了。

【功德值檢測中,宿主功德值3650點,已激活第三階段。】

***

“他傷得嚴重嗎?”

屋內藥味濃重,濯玉坐在陰影處,軒窗半開,她的面色蒼白,衣領處被鮮血染紅,那些并非她的血。

雲祉坐在榻邊,收回了手:“嚴重,經脈幾乎被切斷完了,魂魄半碎,那些人應當想要抽他的魂煉制法器,神獸血脈,渾身是寶。”

濯玉抿唇咳了咳,雙目病恹恹擡起,目光落向榻上的孩童。

他還很小,只有七歲大的孩子尚未褪去稚氣,近兩年的逃亡讓他瘦成了一把柴,骨頭突出,原先俊俏可愛的五官也因此幹癟了些,瞧着有些駭人。

臉上,脖頸上,手上,凡是露出來的地方,傷痕交錯密布。

濯玉道:“雲家還魂陣可以救嗎?”

雲祉看過去,沉聲道:“你知道還魂陣開啓多麽不容易,他魂魄碎成這樣,我要一點點拼湊,這期間陣法不能關上,需要消耗的靈力很多。”

濯玉點頭:“我可以的。”

雲祉果斷拒絕:“濯玉,不值得,你的命比他金貴,很多人需要你。”

“雲祉,我欠他的。”濯玉淡聲道:“我欠他爹娘恩情,我得還,他年紀還小,是騰蛇最後的血脈了。”

她立下的決定,便是拂春來了也無法改變,虞小五從小便執拗,認定的事情不論後果,一定要去嘗試。

雲祉幽幽嘆息,俯身抱起榻上的小墨燭。

“走吧,随我去後山。”

濯玉跟上去。

她随着雲祉走入後山,那處在雲家留存了幾千年的陣法,幾千年來只打開過幾次,時隔這麽多年,再一次開啓。

整整三日,用了一個中州仙尊半數的修為,雲家頂級的陣法,留住了一個孩童的性命。

當陣法關上的剎那,懸浮在虛空的小墨燭落下,被雲祉接住。

同時,濯玉吐出大灘的血,昏厥了又三日。

小墨燭醒來的第一眼,瞧見的是坐在榻邊的濯玉,她一直守着他,但臉色白到不正常,聽聞他醒來的動靜,閉目打坐的濯玉睜開眼。

小墨燭怯生喊:“……姐姐。”

濯玉笑出來,眼底卻漸漸洇紅:“你醒了啊,身上疼嗎,難受嗎?”

“不疼的,不難受。”小墨燭艱難擡起手,勾住她的小指,小小的手在她手背上的傷痕處摸了摸:“姐姐,你受傷了,對不起。”

濯玉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道傷是被他扔來的石頭砸中的,這些年的逃亡讓他太過敏感,不敢相信任何人,見她的第一面便是朝她扔了個石頭。

她也不惱,笑着握住他的手,搖搖頭道:“沒事的,很快就能好了。”

濯玉捏捏他的小臉,這個年紀的孩子本該是稚嫩可愛的,可他的臉上卻只剩骨頭連着皮,捏不到一點軟乎的血肉。

她忍住心裏的酸澀,柔聲問他:“身上真的不疼啊?”

“不疼的。”小墨燭搖頭,即使臉色煞白,還是強撐出笑容:“一點都不疼的。”

怎麽會不疼呢,心口被人劃開,魂魄被人捏碎,那些人要抽他的筋和心,還要剮他的鱗片,煉化他的神魂。

他的心口處還纏着繃帶,小小的身子上全是傷。

濯玉垂下長睫,一滴眼淚落下,她雙手交握将他的手攥緊掌心,額頭抵着他的手背。

她的聲音顫抖:“對不起,我來晚了,我總是來晚,我能救誰呢……”

小墨燭不懂她哭什麽,也不懂她為何要道歉。

他心裏恐慌,撐起身體想要坐起身:“姐姐,你別哭,不要道歉,我沒事的,我一點一點都不疼。”

他竭力證明自己不疼,笑着撐起自己的胳膊:“你看看,我一點也不——”

濯玉将他摟進懷裏,她的眼淚無人可以看到。

“對不起,我又來晚了……”

小墨燭不懂她為什麽說“又”,但知曉她在哭,于是在她的脊背上生澀輕拍:“姐姐,別哭了,一點都不晚的。”

雲祉站在門外,隔着兩扇緊閉的房門,他聽到裏間隐忍的啜泣。

她到底在哭什麽,他其實知道的。

雲祉在院裏等了許久,等到日暮落下,霞光挂滿天際,房門被打開,一人走了出來。

他并未回身,濯玉走到他身旁。

雲祉問:“決定好了,帶他回穎山宗嗎?”

濯玉道:“嗯,穎山宗安全。”

雲祉說:“穎山不會庇護一只妖的。”

濯玉回:“所以我會收他為徒,即使我死了,只要他是濯玉之徒,穎山便會護住他。”

雲祉嘆氣,沉默片刻,又轉過身問:“小五,別去了,放下吧,當我求你了好嗎?”

他俯身握住她的雙肩,懇求道:“為你自己想想,為穎山想想,有很多人需要你,燕掌門他們需要你,照檐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中州也需要你。”

“就當自私一回,為自己而活,別去了。”

濯玉彎起眼睛,聲音帶了一絲笑意:“雲祉,小時候你要是求我一回,說不定我就不拿着耗子吓你了,你被吓得臉色慘白也不求我做個人吧。”

她自以為說了個笑話,但雲祉面無表情,神色依舊凝重。

濯玉感慨:“好吧,一點都不好笑,你還是那個小古板。”

雲祉再次懇求:“別去了,好不好?”

這次沉默的人輪到濯玉了,她只是安靜看着他,不哭也不笑,好似魂魄已經離體了般。

“虞小五,你說話。”

一貫耐心的雲祉第一次催她。

濯玉唇瓣翕動,牽起笑意:“我沒辦法不去,無論是為了我師尊,還是為了中州,我都必須得去。”

“魔尊必須死,不僅是報仇,更是為了你們所有人。”

“這件事,只有我能去做。”

她握住雲祉的手腕,将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放了下來。

“雲祉,我就算不去,也活不久了。”

濯玉轉身便要回屋,剛走出一步,被身後追來的雲祉拽住。

“朝天蓮我已經在尋了,我和照檐去找,我們日夜不休去找,有了朝天蓮你便能活,你體內那股力量就可以壓制住。”

“小五,信我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濯玉只是垂眸,看向扣住自己腕間的手。

雲祉的身體不好,用力之時,手背上青筋幾乎要鼓出來。

濯玉忽然笑了下:“雲祉,你得多吃些飯,養胖一些更好看。”

她輕飄飄甩開了雲祉的手,推開房門進屋。

她走進屋內,卻又跌下深淵。

虞知聆睜開眼,慢悠悠将雙手墊在腦後,懶洋洋曬太陽。

“醒了?”

溫溫柔柔的男聲傳來。

虞知聆偏頭看過去,雲祉背靠一棵樹盤腿坐着,雖然臉色依舊像是沒幾年可活的模樣,但周身氣息倒是穩定許多,不像方才那般虛弱缥缈。

他随身披着的鶴髦蓋在她身上,虞知聆掀開遞過去:“你不冷嗎?”

雲祉搖頭:“沒事的,你給的回春丹太多了,我身子如今熱乎。”

他接過鶴髦整齊疊好,放置在一側,身上的白衣已經沒有血跡,但破洞還在,應當是用了清潔術洗去了血跡,雲祉瞧着總是一塵不染。

虞知聆坐起身:“雲祉,你知道我為何出現在這裏嗎,還有,這是哪裏啊?”

雲祉點頭,沉吟片刻,又搖了搖頭。

虞知聆:“……所以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雲祉颔首:“知道前一個問題,不知道第二個問題。”

虞知聆:“你還怪嚴謹呢。”

雲祉看起來像是從小到大沒皮過的樣子,小古板長成了大古板,但溫溫柔柔的,看着便好相處。

虞知聆盤腿坐好,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聽着,你說。”

雲祉與她對視,也不浪費時間,溫聲解釋道:“我遇見了魔尊,是他将我擄來的,我們打了一架。”

虞知聆并不覺得奇怪,能将一個大乘境修士擄來這裏,她似乎也只能想到魔尊。

“那你身上的傷也是……”

“嗯,和他打鬥留下的,後來他忽然消失,我急着去拿朝天蓮,重傷昏厥。”

所以篆盤上他的位置一直沒有移動過,虞知聆了然。

雲祉微垂眼簾,低聲道:“小五,很早之前,在我十七歲那年,你送我了一件禮物。”

虞知聆歪歪腦袋:“嗯?”

雲祉伸出手,拇指上戴了個扳指,這東西他一直戴着,虞知聆當是雲家家主的象征。

可雲祉卻說:“這是你贈我的禮物,裏面有許多殺招和陣法,我小時候身體不好,修為也不高,總是被人欺負,你便給了我這個。”

虞知聆小聲問:“我被弄過來,和它有關?”

雲祉颔首:“嗯,裏面有一道傳送陣法,萬裏過,如果我有生命危險,只要你在我萬裏之內,都會被這陣法帶過來,只能用一次。”

“你之前說讓我輕易不要用,我一直沒用過,也沒遇過生命危險。”

只有這一次。

虞知聆想起來了,他方才确實快死了。

她落地的那一剎那,沒聽到他的呼吸聲,伸手摸了摸他頸間,甚至連輕微的脈搏都察覺不到,将她吓得心跳猝停,待确認他真的還活着才松了氣。

雲祉低下頭收回手,聲音很沉,帶了委屈:“你都忘了啊。”

虞知聆:“……”

虞知聆要給他跪了:“我,我會慢慢想起來的,對不起。”

雲祉這人實在脾氣太好了些,稍微一難過,所有人都會下意識升起愧疚,她也不例外。

“沒必要道歉,小五,想不起來也好。”雲祉另一只手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輕聲說:“我不知道這是哪裏,但應當還在靈幽道裏。”

那看來他也是莫名被帶來的。

按照先後順序,應當是雲祉先被帶到了這裏,而虞知聆因為扳指裏的陣法,被帶到了雲祉身邊。

她掉下來的時候,雲祉已經在這裏了。

虞知聆靠在身後的石頭上,仰天長嘆:“我們就是來找你的,你沒事就好,等你養好傷,我帶你離開。”

雲祉卻搖頭:“不,不能離開。”

“為什麽?”

“朝天蓮在這裏。”

虞知聆臉色變了,想起了方才看到的記憶,濯玉救下墨燭後在雲家待了幾日,臨走之前,雲祉挽留了濯玉。

雲祉提到朝天蓮,而拂春的日錄也提過。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雲祉神色平靜:“救你命的東西。”

虞知聆蹙眉:“我怎麽了?”

雲祉回答:“你身體裏有股莫名的力量,助你修為節節攀登,但同時,它也會傷害你。”

虞知聆喉口梗了梗,忽然擡手:“你先等等,它會傷害我?”

雲祉點頭:“嗯,你一百五十歲那年去了靈幽道,我不知你為何要去——”

虞知聆再次打斷:“再等等,我去過靈幽道?”

雲祉遲疑點頭:“去過。”

虞知聆頭都要大了:“我為什麽要去?”

雲祉:“……我不知道。”

他剛才想說的,就是不知她為何要去。

“那你怎麽知道我去了?”

“你從靈幽道回來便去了雲家,剛進雲家大門倒地昏厥,昏前最後一句話,便是要我瞞着穎山宗,等你醒來,我将你藏在雲家,請雲家的族醫為你診脈。”

虞知聆眨巴眨巴眼睛,無聲詢問他診治的結果。

雲祉聲音低沉:“你體內那股力量無法控制,過度紊亂,沖撞你的經脈,我猜測那股力量助你修為節節攀登,小五,可是有一句話,叫過滿則溢。”

他擡眸看過來,目光平靜,卻難掩擔憂:“你的修行速度快到堪稱奇跡,拂春仙尊難免擔憂,這股力量助你強大,可你當時心境不穩,修為倒退,你根本承受不住,這越發強大的力量遲早要殺死那時的你。”

心境倒退,修為退步這些虞知聆都知曉,因為濯玉一直困在過去的事情出不來,同時過渡使用心力煉制無量界。

“朝天蓮可以救我命?”

“對,當時我要告訴穎山宗這件事,這麽大的事情他們應當知曉,你對我說無藥可解,只有絕跡的朝天蓮可壓制你體內的力量。”

這麽多年過去了,雲祉還是忘不了當時的感受,眼前模糊,血液冰冷,他渾身發寒。

卻又聽到面前的女子說:“雲祉,生死于我不重要,別告訴我師兄他們了,總之我短時間內也死不了,這力量也算有用,能幫我殺了他。”

雲祉低聲呢喃:“你告訴我,朝天蓮在中州早已絕跡,這些年我一直在找,都未曾找到。”

虞知聆勉強笑了笑。

她知道濯玉說假話了。

濯玉看過拂春仙尊的日錄,她知道靈幽道有朝天蓮,她去靈幽道或許起初是為了調查自己的身世,但在裏面應當發生了一些事情,以至于她從娘胎中帶出來的力量紊亂,從靈幽道出來後,她不敢頂着這幅身子回穎山宗,會被寧蘅蕪看出來,于是只能去找雲祉。

邬照檐不可以,他定是會告訴穎山宗。

只有雲祉合适。

估摸着醒來後,見雲祉喋喋不休追問,還要去找朝天蓮,她便只能騙雲祉。

——中州沒有朝天蓮了,我的力量無法壓制。

可她分明知道靈幽道有。

虞知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我并未感受到那股力量在沖撞我的經脈。”

好像她來到這個世界後,除了風霜斬帶來的傷,并未有半分不适。

雲祉低聲道:“我也不知為何,你自從閉關出來後,身體似乎很好,那股莫名出現的力量,也好像再次沉寂了一般。”

虞知聆曲起腿,下颌枕在膝蓋上,目光茫然落在地面,停留在一株小花上。

她自言自語問道:“你要去找朝天蓮,是為了我。”

雲祉長嘆一聲,仿佛卸了力道,靠坐在樹上:“我想為你做些什麽,你體內的力量始終是個隐患,我既然得知朝天蓮在這裏,就得為你去拿。”

“小五,過去你可以為了中州和拂春仙尊去死,那麽這一次,我們一起去找朝天蓮,請你活下來吧,為了我們。”

“為了我,為了照檐,為了穎山宗,為了墨燭,為了這中洲你無數的朋友們,活下來。”

虞知聆并未回話,眼睫半阖,腕間的蛇镯映入眼簾。

剔透的光讓人眩暈,盤旋纏繞其上的騰蛇栩栩如生,這蛇镯将她帶來這個世界,到底是為了糾正劇情嗎?

可現在發生的事情,在原書裏都沒提過,被掩藏的劇情才是導致最後慘局的元兇,系統卻什麽也不願意說。

她做的這一切,好像在救自己,也在救他們。

***

黃沙席卷天幕,靈幽道再次刮起了大風。

少年穿梭在沙海中,身影迅速,快速移動的身子忽然間停下,他垂首看向遠處的一座高山。

靈幽道裏平白出現一座山,本就稀奇。

墨燭冷着臉,拔劍朝山壁砍去,劍光裹挾而去,撞擊在山石之上,碎石橫飛。

他再次揮出第二劍,可這次依舊只砍掉了一些碎石。

墨燭薄唇緊抿,戾氣越來越磅礴,已然快到了崩潰的臨界。

他要揮出第三劍之時,趕來的邬照檐按住了他的手腕。

“墨燭!你可知這座山是什麽,這是靈幽道的神跡,劈了會遭天譴的!”

墨燭冷眼看他,揮開他的手:“讓開,我師尊在裏面。”

邬照檐惱怒,橫劍攔下無回劍光。

“墨燭,她怎麽可能在裏面,那是座石山!”

墨燭一字一句:“她就在裏面。”

弟子玉契被阻攔,找不到她的氣息。

但洄青蛇镯可以。

他是騰蛇皇子,他先前将自己的一滴心血融進了那蛇镯,目的便是為了無論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她。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蛇血氣息,就在這附近。

墨燭油鹽不進,執拗要劈山,邬照檐不知曉洄青蛇镯的存在,只覺得他因師尊失蹤心急過頭了。

“墨燭,你聽我說,她——墨燭,讓開!”

話未說完,邬照檐一把拽住墨燭的肩膀,拉着他飛快後退百丈。

墨燭反應很快,橫劍劈了過去,劍光卷起黃沙呼嘯而去。

“果然是虞知聆的弟子,十七就能元嬰滿境。”

黃沙散去,高挑的身影在路的盡頭顯露。

墨燭冷聲:“你算什麽東西,也配提我師尊名諱?”

來者擡起手,點了點墨燭的方向:“你和雲祉說的話都一樣,虞知聆身邊,真心人倒是不少。”

墨燭忍無可忍,瞧見這人出現,渾身的殺意被激發到最旺,他想過無數次要将他扒皮抽骨。

邬照檐按住他,用了靈力将他拽回來:“墨燭,來者不詳,先走!”

可他們無一人能走。

蠻荒的黃沙被掀起,在兩側撐起高牆,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走什麽,不想看看本尊的臉嗎?”

那人掀開了兜帽,掩藏了幾百年的臉,終于顯露。

他的聲音溫柔,卻帶了讓人膽寒的陰翳。

“墨燭,你看看啊。”

那張臉映入眼簾,墨燭垂下的手陡然攥緊,無回劍察覺到主人的殺意嗡嗡作響。

少年咬緊了牙關,嘗到喉口的淤血,氣到極致。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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