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用風霜斬,師尊依舊可……

第60章 第 60 章 不用風霜斬,師尊依舊可……

青衣轉眼間消失在魔魑群中, 邬照檐站在高聳的城牆之上,于幽暗魔氣中,瞧見驚豔的青光。

身旁又有人躍了下去, 毫不猶豫, 劍意肅殺。

一青一金兩道劍光,穿梭在魔魑群中, 頃刻間絞殺無數魔魑。

邬照檐喉口發梗,似乎又看到了很多年前, 十八歲的少女第一次獨自下山除邪,那時的她也是這般。

縱身躍下深淵, 跳入血妖群中, 一人橫掃整個血妖群,回來時青衫已成紅衣,形容狼狽,唯有那一雙眼睛依舊明亮,看人的時候格外專注。

身後傳來動靜,他回身看去,靠近城牆的那一戶人家裏走出幾人, 男子抱着孩子, 身旁跟了個女子,身後追着個提着鑼鼓的老者,正往城南的方向奔去。

這般大的孩子,眼神極致清明澄澈, 也不懂何為魔魑, 只知道有人來幫他們。

小娃娃趴在父親的肩頭,沖邬照檐揮了揮手。

邬照檐緊抿的唇角微松,冷冽神情柔和許多。

“邬照檐, 你下來啊,你怎麽好意思讓我自己幹活啊!”

邬照檐循聲看去,虞知聆剛清理出一角的魔魑,仰起頭,雙手捧在嘴邊大聲喊他,俨然炸毛的樣子。

他笑了聲,翻身躍下城牆,跳入魔魑群內。

墨燭也在此刻殺到了虞知聆身側,回身看了眼她,解決她西南方向的魔魑群。

“師尊,你怕是不能久留,這裏魔氣太重,你有心魔。”

虞知聆神情平靜:“我的心魔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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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很黑,你會害怕的。”

“我四師姐給的鲛珠可不是白拿的。”

虞知聆瞬移百丈外,所過之處倒下成片的魔魑,她手挽劍花,動作幹脆利落。

墨燭跟在她身後,兩人背靠着背。

她身上光亮大作,腰間的鲛珠在越暗的地方便越是亮,光亮讓她不再害怕。

墨燭沉聲道:“師尊,殺不完的,得靠陣法。”

“你說用什麽陣法合适?”

墨燭聽出來她在考驗他,和她邊殺邊道:“從不忘河到這裏大概有七十裏,這一段地帶無人居住,我們且只有這一條大路,我們可以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布下陣法,将從不忘河到城外的整條路囊進去。”

“那麽陣法必須具有強大的殺傷力,能一擊絞殺陣內的所有邪祟,以我看來,只有四罡卷殺陣,陣法囊括範圍大,殺傷力強,只針對魔祟,并不會針對其他。”

虞知聆迅速清理幹淨大片的魔魑,抽空摸了摸他的腦袋:“真聰明,師尊都不用教你,你是最讓師尊省心的好寶寶。”

墨燭低下頭蹭蹭她的臉,親昵又依賴。

“以後也會這樣的,會讓師尊很省心的。”

他又開始随地大小撩了。

師尊白了他一眼,瞬移至遠處魔魑聚集的地方接着搞事業。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邬照檐察覺到身旁來了人,頭也不回直接回話:“四罡卷殺陣是最合适的陣法,我們四人修為都不低,但你要想清楚,陣成之時帶來的威壓是足以摧毀這座城的,我們可以抗住嗎?”

虞知聆紅唇緊抿,幾乎在麻木斬殺魔魑,握緊手中的劍:“可以。”

“虞小五,風險太大。”

“只能這樣,我們的體力是有限的,如你和墨燭所說,我不能長期浸染魔氣,靠你們三個可以殺幹淨這數萬的魔魑嗎,你知道不忘河底還有多少嗎?”

邬照檐沉聲道:“我們撐到明天,刀宗會派人來。”

虞知聆問:“你撐得到嗎?”

邬照檐抿了抿唇,并未應聲。

“你撐不到,你和幽晝打了三日,雲祉身上的傷比你還嚴重,我徒弟剛渡完劫,我有心魔不能長期浸染魔氣,幽晝一開始打的便是這個主意。”

清楚他們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傷,最能打的虞知聆卻是最不能接觸魔氣的人,似乎對于他們來說,只能放棄這座城,這才是最好的法子。

虞知聆替他掃幹淨面前的魔魑,抓住他的肩膀将人帶起,飛身躍上城牆。

“墨燭,雲祉回來了,上來!”

魔魑群裏很快出現道金光,墨燭翻身躍上城牆,站在虞知聆身側。

遠處雲祉也已經開了南門,遣散百姓離開。

“百姓們有人帶着離開,一個時辰內應當可以清城,确定要用四罡卷殺陣?”

雲祉果然能猜出來他們三個商量了什麽。

雖是在問他們三人,可目光卻都看向虞知聆,唯一能有把握抵住陣成帶來的威壓之人,也只有她。

虞知聆加固了城牆的結界,應聲道:“嗯,這是唯一的勝算,你們三個身上都有傷,我的心魔也是個隐患,我們只能用這個。”

雲祉遲疑道:“小五,陣法爆發的威壓相當于一個大乘滿境的修士自爆,我們……”

虞知聆直接道:“我可以撐住。”

她知道雲祉要說什麽,于是再次開口:“我來撐住餘壓,你們三個身上有傷,我是唯一沒傷的人。”

虞知聆深吸口氣,垂首望向城牆下密密麻麻的魔魑群,這時候甚至還能笑出來。

“不瞞你們說,我好像以前見過很多魔魑,比這還多。”

她縱身再次躍下魔魑群,厲聲道:“墨燭,你跟我去不忘河兩側。”

墨燭緊随其後,她的速度很快,他是妖身也能跟上,兩個人身上的傷是最輕的,由他們一路瞬移沖去不忘河是最合适的。

邬照檐和雲祉對視,兩人不約而同嘆氣,朝着相背的方向各自分開。

城牆上有虞知聆留下的陣法,能暫時撐很久,這些魔魑只會被堵在不忘河到城牆外的這一段路上,他們需要做的是沿着四個方位,全方面将它們包圍進去,盡數斬殺。

虞知聆擔心墨燭跟不上,回身抓住他的手,逐青劍在身前開路,她邁入渡劫之後,身體各方面都大幅提升,速度幾乎到了可以與墨燭的騰蛇妖身相比,要知道騰蛇是可以騰雲駕霧的神獸血脈。

揚起的發吹到墨燭的臉上,夾雜了她身上的氣息,是只屬于虞知聆的橙花香。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虞知聆身子似乎僵了下,墨燭察覺到了,反而握得更緊了,與她緊緊扣着彼此,想要牽一輩子。

她沒有掙紮,也沒有回頭,由他牽着她,或許是這會兒并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又或許,她同意他牽她。

墨燭無聲笑了下,渡完劫後的疲乏好像也煙消雲散了,一路穿梭在魔魑內,周圍的魔魑想要撕咬他們,卻被兩人周身的罡風擋下。

他們逐漸接近不忘河,虞知聆腰間的鲛珠照亮了兩人的周身,這麽近的距離,墨燭可以看到她的一根根睫毛,很漂亮,即使身上狼狽,但依舊很好看。

她察覺他的目光,側眸看過來。

墨燭用扣緊她的方法來告訴她,他的情意和喜歡,他握得很緊,同時目光緊緊盯着她。

虞知聆收回眼睛,目不斜視,腳步未停,只是卻主動回握了他的手。

到了不忘河邊,虞知聆看了他一眼,墨燭會意,兩人沿着相背的方向分開。

慶幸從不忘河到城外只有一條路,這些魔魑也去不了旁的地方,他們四人只要找四個方位設下陣眼便可以,虞知聆唯一擔心的,便是邬照檐那厮到底會不會設陣眼。

邬照檐早已到了自己的方位,拿出玉牌:“雲祉,怎麽設陣?”

雲祉那邊沉默了瞬,随後邬照檐聽見一聲嘆息,那邊幽幽道:“你回去還是學一下陣法符篆吧,畢竟是個仙尊,不能只會修補四殺境,有些東西也是要學學的。”

邬照檐應付身前的魔魑,還得抽空跟雲祉對話:“你先說吧,我現在就設陣點。”

雲祉道:“定卦位和坤卦位,連同兩個卦位後,用陣立訣埋下陣眼,加持你的靈力。”

邬照檐蹙眉照做,嘀咕道:“這麽麻煩嗎,陣立決很長的。”

“你會背嗎?”

“……會。”邬照檐嘟囔回怼:“你別以為我什麽都不會,這東西我小時候可沒少抄。”

他還挺驕傲,雲祉默默聽他在那邊背訣,将自己這邊的陣眼立下後,邬照檐那邊還沒結束。

從不忘河逃來的魔魑越來越多,全部擠壓在城牆前的結界外,摞成一座小山。

邬照檐很快趕來,瞧見城牆下摞起的魔魑倒抽口涼氣,見過多少大世面的人也難言從心裏迸發的膽顫。

“你說我們若是這時候下去,能撐多久?”

“你可以下去試試。”

邬照檐白了他一眼:“你是真木頭,跟你說話真無聊。”

雲祉也不生氣,他一向脾氣好,負手在身後,眺望遠處看不到頭的魔魑群。

邬照檐雙手環胸,站沒站相。

“虞小五的心魔,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雲祉搖了搖頭,“不确定,但應當是在四殺境內,我觀察到她似乎有些怕黑。”

邬照檐沒問原因,雲祉心細,總能看到旁人看不出來的細節,虞知聆在剛跳下魔魑群的時候,額角的汗他們都瞧見了。

“她的心魔是怕黑?”

“不單單是怕黑,或許還有旁的因素,她在四殺……不,魔淵,魔淵內應當發生了不太好的事情,導致小五她……”

邬照檐想到幽晝與墨燭說的那些話。

虞小五死過,是自戕。

心口郁結,他看見下方的魔魑更是煩悶,移開視線仰頭望天,可放眼看過去,依舊是一片黑,整個世界昏暗無光。

兩人一言不發,唯有魔魑的嘶吼聲在耳畔此起彼伏。

等了許久,久到結界已經搖搖欲晃,邬照檐正要蹲下身加強結界,擁擠的魔魑群內從中被劈開一條血路。

一青一黑格外顯眼,兩人從下躍上城牆。

虞知聆身上很狼狽,墨燭也是,兩人殺去不忘河,立下陣眼後又殺回來,如今瞧着确實狀态不好。

邬照檐目光落在兩人相扣的雙手上,或許墨燭和虞知聆自己也未曾察覺。

他喉結滾了滾,在虞知聆發現前漠然移開視線,縱身躍下城牆回到城內。

“打開陣法吧,虞小五。”

虞知聆松開墨燭的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沉聲道:“你們三個先去城內,我來開陣。”

雲祉颔首,也不猶豫:“嗯,你注意安全。”

他離開城牆上,只剩下墨燭和虞知聆兩人。

虞知聆長呼一口氣,心下莫名緊張,其實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抗下餘壓。

見墨燭還沒離開,她困惑看去:“你怎麽了,怎麽不走?”

墨燭問:“我随您一起吧,我們一起扛。”

虞知聆蹙眉:“不行,你身上有傷,扛不住的。”

“師尊,我可以——”

“不可以,你下去。”

她的聲音沉了幾分,明顯是帶了命令的意思。

墨燭終究還是沒能扭過她,轉身離開了城牆。

他一步步背離虞知聆,雲祉和邬照檐站在遠處,他們需要保持足夠安全的距離,餘壓不是幾人重傷的身體可以抗住的。

墨燭的步子邁得很慢,只走了十幾步,便聽到城牆上傳來的嗡鳴聲。

從四個方位爆發的亮光像是四道光柱直沖雲霄,照亮了方圓七十裏,亮如白晝。

魔魑的嘶吼成前所未有般激烈,是瀕死前的掙紮,疼痛的嚎叫,傳在耳中令人脊背發寒。

墨燭回身望去,她一人站在城牆之上,逐青挂在腰間,兩手結出複雜的法印,中州修士需要學上幾日的法決,于虞知聆來說,看一眼便能過目不忘。

複雜的篆文在虛空流轉,從一塊圓盤大小逐漸擴大,以百倍千倍的模樣往外擴增,像是快堅硬的盾般豎立在城外。

她這身青衣破爛,束發的玉帶也染上了血,随風舞動,衣擺獵獵。

虞知聆右腳後退一寸,眼神冷淡,将結界張開到最大,完完全全攏着城池。

四罡卷殺陣在此刻爆發,紅光滔天,魔魑的哀嚎聲戛然而止。

炸開的威壓像是過境的濃雲,狠狠撞擊在城牆外的結界上,虞知聆一人咬牙抗住,腳步一寸寸往後退,纖細的人影托舉了比自己大上萬倍的雲塵,心口劇痛,她調動全身靈力加劇在陣法之上。

這般強大的殺陣,裏面困殺了起碼十幾萬只魔魑,一朝爆發後的餘壓相當于大乘滿境的修士自爆金丹,可以達到渡劫境的殺招。

虞知聆撐着結界,雙臂在顫抖,身子不斷後退。

只要撐上一刻鐘,等外面的餘壓散去便可以,這座城便能守住。

她沒用風霜斬,她可以靠自己。

她自己就可以,虞知聆咽下喉口的血,加大靈力灌輸維持結界,擡起幾乎要斷掉的腿,往前走了一步。

一小步,難如登天。

雙臂一軟,結界松了一分,餘壓立刻傾盆砸下,虞知聆趕忙撐住,便又被推到後退幾步。

再退下去,她便要跌下城牆了。

虞知聆咬緊牙關,丹田洶湧澎湃,靈力彙聚成罡風加持上去。

即便是靈力枯竭,她也會守住這裏,城裏還有墨燭他們。

“師尊。”

肩頭握上一只手。

虞知聆愣了一瞬,身後的人來到她身側,擡手迅速結印,她方才結過的靈印,他看一眼也能記住。

“誰讓你上來的,下去!我若扛不住,你立馬就會死!”

墨燭結好靈印,用靈力打出去,擡手維持陣法。

“嗯,知道。”

“下去,我死不了!但我若扛不住,你們離我這般近,這威壓會殺了你們的!”

“那你抗住啊。”冷淡帶了嘲諷的聲音在另一側響起,邬照檐邊瞅一旁的雲祉,邊手忙腳亂結印:“我回去一定找人補補篆術,虞小五你學的這什麽靈印啊,這麽難畫。”

虞知聆要被他們給氣出血了:“我自己可以撐住,但你們幾個身上有傷,這麽近的距離,一旦我松懈,你們受不住的!”

“邬照檐,雲祉,下去啊!”

邬照檐又白了她一眼:“閉嘴,不是你說我們是你的勝算嗎,說了這麽矯情的話,現在又不認了嗎。”

他終于照葫蘆畫瓢凝出了防護靈印,兩位仙尊加持了近乎九成靈力結出的靈印,虞知聆這邊幾乎要壓垮她的餘壓瞬間減輕不少,本來只壓在她一人身上的巨山,換成了他們四人背。

她可以看到雲祉的腰腹間在滲血,他穿了一身白衣,血色便格外顯眼。

邬照檐的眉頭便沒松開過,不斷畫出新的靈印加持在結界上,臉色愈發白,知道虞知聆在看他,卻并未給她目光,他如今不敢看她。

虞知聆收回目光,餘光與墨燭撞上。

他沖她颔首,示意她不要說話,保存體力。

虞知聆看着結界外翻滾的紅色煙塵,閉了閉眼,靈力洩出。

他們會一起活,不管誰在背後算計,她身邊的人都會活下去。

***

四人走出了南門,這條路上擠滿了人。

打更人提着跟了自己一輩子的鑼鼓,回頭望向遠處住了一輩子的城。

紅光滔天,整座城上空烏雲過境,即使他們離得這般遠也能感受東門的震蕩。

小娃娃還趴在自家阿爹的肩頭上,糯聲聲問:“爺爺,阿爹,我們要去哪裏呀?”

抱着他的男人嘆息:“先去躲躲吧,等刀宗來處理,那麽多邪祟,怎麽殺的完啊?”

數以萬計的邪祟,即便是已成渡劫的濯玉仙尊也不可能一只不落全部殺幹淨,而另外兩個仙尊像是都受了傷,那個少年郎衣裳破爛,露出的地方依稀可見傷口,四人中唯一完好的只有一個濯玉仙尊。

男人示意自家夫人跟上,他們要接着逃命。

打更人提着鑼鼓呆站,蒼老的眼眶逐漸被水潤濕,看那紅光像是被什麽攔住,無論如何闖不進城內。

魔魑的嘶吼也消失了。

抱着孩子離開的男人又拐了回來,拍拍他的肩膀:“陳伯,你怎麽不走啊?”

打更人搖搖頭:“我走什麽啊,我家在這裏啊。”

他席地坐下,放下發鏽的鑼鼓:“我在這裏打了一輩子更了,倘若這城今日也不在了,我這一把年紀,還走什麽呢?”

男人試圖拽他:“莫說這些喪氣話,我們先走,仙尊他們萬一扛不住呢!若有把握抗住,何至于遣我們離開呢?”

打更人沒動,擡起手摸了摸男人懷裏的孩子:“走吧,帶着娃娃走吧,我實在走不動了。”

他靠在樹上,嘆氣道:“年紀大了,不想走幾十裏路逃命,我娘子還在這裏埋着呢。”

身旁沒人了,他也不覺得害怕,一個人坐在城外的樹林中,輕輕敲了敲身旁的鑼鼓,溝壑遍布的臉上浮出了一抹笑。

是真的不想走,對這座城有感情了,一輩子沒個孩子,死去的親人都在城裏埋着,他能走去哪裏呢?

打更人仰頭,望向遠處的天幕,一紅一暗,明暗界線分明,城外的紅光是被誰攔下的,他也知道。

這股本來應該轟塌整座城的詭異紅光,被一陣越發強大的金光牢牢擋在外面。

打更人閉上眼,聽着耳邊的風聲,林中的蛙聲,以及遠處城牆搖晃的聲音。

他是打更人,對時間格外敏感,一息,兩息……半刻鐘了。

心裏無波無瀾,不斷有人從城內跑出來,這些都是落後的人,他們争先恐後奔去,對于此刻來說,命最重要。

打更人坐在陰影裏,等了一刻鐘。

他下意識睜開眼想要拿出鑼鼓敲響,示意現在已經子時過了一刻。

但——

他緩緩站起身,瞪大了眼,目睹東門方向的紅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搖晃的城牆發出的轟隆聲也漸漸平息,直至保護了這座城的金盾被收起,一切回歸平靜。

從城內逃出來的百姓随他一起愣在原地。

他們回頭看去,繁星依舊挂在天幕,今晚的月亮真圓。

***

雲祉和邬照檐下了城牆,兩人尋了間亭子,直接跌了進去。

邬照檐将丹藥丢過去:“吃了,你得止血。”

雲祉笑了下:“回去得養養傷了,這段時間四殺境若是動蕩,便要麻煩你和小五去了。”

邬照檐哼哼兩聲:“你從小就麻煩人,風吹不得雨淋不得。”

雲祉吞下丹藥,雙手交疊在身上,安靜平躺:“可是你和小五會為我加衣禦寒,下雨之時也有你們為我撐傘,你們不嫌我麻煩的。”

邬照檐選擇背對他換了個地方躺,拒絕好兄弟的心靈雞湯:“你跟虞小五待久了,說話都膩歪了,別跟我說話了,讓我躺會兒,累死了。”

雲祉笑起來,閉上了眼,也累到擡不起手。

虞知聆盤腿坐在城牆上,墨燭半蹲在她身前,拿着錦帕為她擦手:“師尊,被魔魑抓到了怎麽不說?”

他也是才發現,她的右手靠近掌根的地方有道見血的傷痕。

虞知聆低聲說:“沒事,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墨燭擡頭看她一眼,認真糾正師尊:“這句話不是這麽用的。”

虞知聆打了他一下:“你管我,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

師尊不講理,徒弟也是個脾氣好的,笑笑不說話,為她逼出傷口裏的魔氣。

“師尊,在魔魑群裏待了那麽久,可有感覺到身體難受?”問出這句話之時,墨燭有些緊張:“您的心魔……”

虞知聆揮了揮手:“沒事,一點都不難受,我用了那株朝天蓮之後,心境似乎穩定不少,小小心魔,別擔心。”

她不管什麽時候都能笑出來,墨燭其實放不下心,但不動聲色探了她的經脈,确實未曾發現心魔的痕跡。

他只能讓自己放寬心,為她包紮好傷口,在她面前席地坐下,兩人面對面。

虞知聆被他這麽一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你看我幹什麽……我身上可髒吧?”

她用了個清潔術,将自己身上的污垢洗去,除了一身破爛衣服,俨然就是個整潔得體的濯玉仙尊。

師尊還不忘給徒弟使了個清潔術,很快又是個帥氣的蛇蛇。

她滿意點頭,沒注意到墨燭握住她的手,這種程度的親昵對他們來說都格外熟悉。

墨燭道:“師尊,您可知為何我們一定要上來嗎?”

虞知聆掐了他一下:“你還說,我讓你們待着,怎麽都不聽我的!”

墨燭手背上被她掐出月牙印,也不惱不掙紮,依舊看着她:“更多的是擔心師尊受傷,還有一方面,是想您明白,不用風霜斬,師尊依舊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師尊從來不是一個人,也不需要一個人抗風雨,您有很多朋友,不管以後遇到什麽,我們一起面對,不要再用風霜斬了。”

“以及,還有我,我會一直追着您走,做什麽都不後悔,做什麽都有勇氣,活着當然好,一起死也無所謂。”

他們坐在高聳城牆上,此刻城內寂靜,月色皎潔剔透。

兩人面對面坐在一起,彼此的手交握,他的體溫傳給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能看到她。

虞知聆喉口幹澀,長睫微顫,無意識收緊力道,回握少年的手。

“墨燭。”

墨燭拂開她被風吹亂的發:“嗯,弟子在。”

虞知聆蜷起的指扣住了他修長的手,她低頭看自己握住的手,少年的手骨節分明,白皙如玉,指甲修剪幹淨利落,比她的手大了很多,手背上有剮蹭出來的傷痕,青筋遒勁。

她摸摸他的無名指,忽然無厘頭說了一句:“其實我以前覺得,你這裏如果戴戒指,肯定很有感覺,你的手生得真好看。”

“……戒指?”

虞知聆唇角微彎,呢喃道:“心上人贈給彼此的禮物,象征戀人的身份。”

墨燭喉結滾了滾,握住她的手,問道:“女子也要有嗎?”

虞知聆指着他的左手:“男子戴這個手。”

她豎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女子戴這個手呀。”

墨燭垂首,悶聲回應一句:“嗯。”

他解開腰間的乾坤袋,取出個小木盒,虞知聆腦袋微歪,湊到他面前去看:“你在幹什麽啊?”

一枚玉戒套上了她的右手。

冰冷的感覺讓虞知聆愣了下,她看着自己右手無名指上的玉戒,這好像是件法器,可以根據她的指圍縮小成合适的尺寸,剛好套在她的指間。

墨燭耳根微紅,解釋道:“這是我之前買的一枚法器,裏面存的是我這些年攢的靈石,不多,遠不及穎山能給師尊的,但……我會努力的,不會讓您受委屈。”

虞知聆心跳停頓,對上少年專注認真的目光,右手的玉戒像烙鐵般燙手,她忽然摘下扔給了他。

“你,你,你幹什麽又撩我啊!”

墨燭忙接住玉戒,讷讷擡眸:“……什麽?”

他神情茫然,不懂她為何是這個反應,撩又是什麽意思,是嫌錢少嗎?

墨燭急忙解釋:“抱歉,我現在是沒有很多靈石,我可以去接任務,可以賺很多——”

“閉嘴啊!”

虞知聆一個彈跳站起身,翻身躍下城牆,速度很快。

城牆上只剩下墨燭一人,冷風吹過來,明明方才還能忍受的風,此刻好像刺骨了起來。

一顆心沉到谷底,掌心裏躺着的玉戒像在嘲笑他,墨燭薄唇微抿,取出木盒要将玉戒收起來。

還未合上蓋子,側邊沖出來一只手,一把奪過他的木盒。

墨燭擡眸:“……師尊?”

虞知聆的臉很紅,握着木盒,磕磕絆絆解釋:“我,我幫你保管着錢,你要花了問我要。”

其實就是變相收下了玉戒。

他的眼底微紅,方才應當難過了,虞知聆心裏很酸,握着木盒的手在抖,餘光瞥見城內。

空無一人。

她忽然俯身,捧住他的臉,在他的唇上啄了口。

一觸即離,很快就分開,心跳聲震耳欲聾,他們兩人都能聽到。

“你別哭了,我走了!”

墨燭還沒反應過來,她又從高聳的城牆上跳了下去,落荒而逃。

他依舊坐在城牆上,呼吸急促,沉下去的心再次懸了起來,上下跳動如雷如鼓。

墨燭伸出手,輕觸自己的唇瓣,一觸即離的,是她的吻。

她又親了他。

這次不是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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