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墨燭,生辰快樂
第66章 第 66 章 墨燭,生辰快樂
虞知聆這七日沒見過小徒弟。
他閉門不出, 只說自己要閉關突破一個境界,給他幾日時間。
可虞知聆這邊的功德值已經幾日未曾更新了,也知道他根本說的是假話, 墨燭如果修煉了, 功德值不可能這般穩定,小崽子一向讓人省心, 是個合格的卷王。
虞知聆每天清晨醒來便下山,帶着弟子們沿着穎山宗往外挨個搜, 斬殺了十幾處地方的魔魑,就如同她猜測的那般, 幽晝果然會在這些地方養邪祟玩意兒。
她帶的弟子也越來越多, 教了這些弟子們對付魔魑的法子,用何種陣法,采用何種陣型和作戰方式,何時近戰何時遠攻,虞知聆一門心思全投在上面。
看着弟子們應付魔魑越發熟練,穎山附近的魔魑愈發少,她那顆慌亂了幾日的心也逐漸平靜。
虞知聆再次結束了一日的事務, 沿着青階往聽春崖走, 如今深秋了,沿路的橙花逐漸落敗,聽春崖地勢又高,越往上走隐約可覺冷意。
跟小徒弟分開了幾日, 她倒是有些想念他了, 明日便是小徒弟的十八生辰了。
路過墨燭的院門時,虞知聆停了下來,似乎來到這個世界後, 她與墨燭從未分開超過七日,這一次是最長的一次。
她也不知道墨燭到底在做些什麽,是真的閉關修煉,還是說,是因為上一次她說了那些話,小徒弟心裏還是賭氣?
虞知聆唇角微抿,她之前沒談過戀愛,不知道該怎麽跟另一半相處,年長者是不是要讓年幼一方,多哄哄?
師尊實在是糾結,擡手扣在門板的銅環上,有幾次都要敲下去了,卻又總在最後關頭收回手,反反複複,猶猶豫豫。
她心裏嘆氣,想着還是再給他一點時間想開,她不太會說話,生怕自己再說錯話。
虞知聆收回手,轉身便要離開。
還未走出一步,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一人拽住她的胳膊微微用力,虞知聆一時不察,身子朝後跌去,撞進墨燭的懷抱。
“師尊,不想我嗎?”
墨燭悶聲笑笑,将虞知聆攬進懷裏。
虞知聆反應過來,在他懷裏推了推他:“髒,我身上還沒清理。”
墨燭一手關上院門,一手摟着虞知聆将人按在門板上。
“用個清潔術就行。”
瞬息間,虞知聆身上的灰塵和血氣消失不見,只剩下破破爛爛的衣裳,她每次下山都要廢一身衣裳。
身上幹淨了,虞知聆安心埋在他懷裏,聞到小徒弟身上冷淡的氣息,深嗅了幾下,回抱他勁瘦的腰。
“這些時間做什麽了,你不是要修煉嗎?”
墨燭還抱着她,閉眼感受她的存在,聞言眼也不眨,悶聲道:“騙您的。”
虞知聆仰頭:“騙我?”
墨燭順勢親上她的唇,一觸即離後開口:“一會兒再說,親一會兒,想死師尊了。”
他覆上她的唇,虞知聆反應不及,唇瓣被他撬開,少年順勢擠進來,舌尖滾燙,似乎剛喝過茶,她嘗出了茶香,像是種花茶。
是她留在他院裏的,她親手曬的。
虞知聆嗚咽了聲,墨燭沒停,提着她的腰身把人抱起來,失重感讓虞知聆下意識盤緊他,被他面對面抱着走回院裏,他的吻一刻不停。
墨燭坐在石凳上,她坐在他的懷裏,身子軟乎乎的,只會閉眼随着他的親吻摟緊他的脖頸,偶爾回應幾下。
吻由淺入深,待她進入狀态後,他便愈發兇,吮吻的力道很重,呼吸沉重滾燙,按在她後腰的手收緊,想将她揉進自己的骨血。
“墨,墨燭……”
虞知聆修長的脖頸後仰,扣在他衣裳上的手屈指抓緊,将他平整的衣裳攥出道道痕跡。
她暈暈乎乎,徒弟什麽時候親上耳根了也不知道,只聽到他的低喘。
低沉沙啞,很好聽。
墨燭很想她,七日不見她已經想到骨頭縫兒隐隐作痛,每日聽到她從院門經過,夜晚再回來,他都想沖出去抱住她。
可騰蛇剜鱗最少需要七日,這七日他連人身都變不得,只能忍着再忍着。
如今終于不用忍了。
墨燭吻上她的脖頸,呼吸滾燙,壓抑已久的渴望和情.欲爆發,飲鸩止渴般去吻她的唇,吮她的耳根,輕咬她的脖頸,揉她的腰身。
領口散開,虞知聆在他吻到心口的時候終于反應過來,伸手抵在兩人胸膛之間:“墨燭,停,先,先停一下。”
墨燭呼吸聲急促,被渴望支配的意識回歸,也逐漸看清他到底在做什麽。
虞知聆坐在他的懷裏,穿着單薄,領口松垮,小衣隐隐露出一角,瑩白的脖頸和鎖骨間全是他吮出的痕跡,星星點點,密密麻麻。
她摟住他的脖頸,下颌枕在他的肩上:“我明日還要下山呢,你這幾天到底在忙什麽?”
墨燭抖着手合攏她的領口,嗓音啞到不成樣子:“抱歉,沒忍住。”
虞知聆沒回他的話,像只烏龜一樣縮在他的懷裏,那是她天然的烏龜殼。
她坐在他的腿上,默默往後挪了挪,墨燭自然察覺到她的動作了,緊緊閉眼,并未阻攔她。
他必須承認自己的情動,他無法壓抑它,只要見到她,他便控制不住想要去親近她。
墨燭啄啄她的脖頸,輕聲問她:“想我了嗎?”
虞知聆哪能說出這般親昵的話,平日不着調之時什麽話都可以說,這時候倒是一句話憋不出來。
她不回答,但墨燭知道答案,師尊實在不會掩飾情緒。
墨燭悶悶笑了聲:“我知道師尊想我,每日路過我院前都會停一會兒,師尊習慣我的存在了。”
虞知聆一巴掌打在他的肩頭:“你知道我想你,還不出來找我!”
墨燭忙去哄她:“我的錯,這幾日确實在忙,師尊想怎麽罰我都行。”
虞知聆別過頭哼哼兩聲:“你在忙些什麽?”
墨燭将她從懷裏放出來,擡手在她面前,他松開掌心,一根纖細的銀鏈墜落。
銀鏈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那根項鏈串着個鱗片。
虞知聆見過墨燭的真身,是只妖相威嚴的騰蛇,一塊鱗片便足以比她的巴掌大,墨色的鱗片冰冷。
可如今,這塊鱗片卻不像是她見過的鱗片,它像是個貝殼,邊角圓潤,只有指甲蓋般大小,穿在細細的銀鏈之上,像極了塊水晶。
“這是……什麽?”
墨燭将項鏈為她戴上,那塊鱗片貼在她的鎖骨中央,觸感溫潤,似有靈氣湧進她的心脈,編織成網,将她千絲萬縷的心脈牢牢護住。
他說:“逆鱗。”
虞知聆:“……逆鱗?”
是她想的那個逆鱗嗎?
墨燭擡手觸碰她的眼尾,細細描摹她的眼尾,喉結滾動,輕聲回答:“嗯,我把我的命贈給師尊,騰蛇逆鱗,無堅不摧,可抵一切殺招,天罰也砍不斷它,這是上天賜予騰蛇的第二條命,只有騰蛇自己可以碎裂逆鱗。”
“這塊鱗片可以保護您的心脈,只要它在,師尊永遠不會死。”
他輕吻她的唇,柔聲說道:“我愛師尊,我可以把命給您,生死都由師尊,也希望師尊這顆心會永遠跳動,一直活下去。”
虞知聆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後立馬便要摘下:“我不要,你裝回去。”
墨燭按住她的手哭笑不得:“剜了就裝不回去了。”
虞知聆眼圈瞬間紅了,聲音拔高:“我說了不要,你為什麽做決定前不問我的意見!”
墨燭俯身想要去親她的唇:“別哭,別哭師尊。”
“別親我,煩死了。”
虞知聆偏頭躲過他的吻,掙開他的手想要摘下項鏈,卻發現似乎有股無形的力量在阻隔她,她摘不下,這鱗片也不想離開。
“墨燭,拿掉它啊!”
虞知聆急得聲音在抖,感受到心脈被嚴密防護起來,心裏慌亂得難受。
墨燭輕嘆一聲,握住她的手攥進掌心,啄啄她的耳根。
“師尊,剜了就放不回去了,世人都想要騰蛇的逆鱗,修士只要護住心脈,便等于多了一條命,這是我能給師尊最好的東西了。”
“沒關系的,騰蛇一族死之時皆會碎掉自己的逆鱗,為防有人剜去屍身上的逆鱗,這是個好東西,師尊留着好嗎?”
虞知聆低聲道:“墨燭,我不想要,我不想要它。”
“師尊,留下吧,我希望你活着,沒有性命之憂。”
虞知聆沒有說話。
墨燭抱緊她,感受到她的驚慌,知曉她擔心他,低聲問她:“心境崩塌,用風霜斬自戕之時,疼嗎?”
自碎神魂,萬千心脈會一根根碎裂,直至那顆心髒停止跳動。
肯定是疼的,毫無疑問。
能用風霜斬自戕,說明那時候,死比活着還難,只能用出明心道至法風霜斬,求一個一擊殺掉自己的法子。
虞知聆回抱他,艱難擠出回答:“……疼。”
她忽然找到了宣洩的地方,仿佛又再次看到一望無際的黑暗,一人跪在地上,似死了般沉寂。
有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之時,她啞着嗓子開口。
——我出不去了,如果可以,能為我留盞燈嗎?
不知道她看到的記憶裏,她在向誰求助,想要一盞燈,是她那時候唯一的心願。
虞知聆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聲音哽咽:“很黑,很疼,我疼到站不起來,我求人給我一盞燈,可是沒人給我,我撐了好久好久,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墨燭我不知道。”
“有道聲音,它一直在問我,後不後悔,可我到底要後悔什麽?”
——你後悔嗎?
——我不後悔。
——你後悔嗎?
——不後悔。
——你後悔嗎?
——我不。
——你後悔嗎?
——不。
無論問多少遍,她給的回答都是一樣的。
——不後悔,死也不後悔,我永遠不後悔。
墨燭抱着她,呼吸越來越急,聽她在耳畔哭泣,訴說她的痛苦和壓抑的情緒。
“最後,我好像瘋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記得瀕死的時候,那道聲音又問我。”
——虞知聆,值得嗎?
墨燭聲音顫抖,問她:“師尊說什麽?”
虞知聆搖頭:“我沒有說話,我好像已經死了。”
是真的死了,死得徹底。
墨燭近乎絕望:“在裏面……待了多久?”
虞知聆沉默,眼淚在他的衣裳上擦幹,聲音低沉:“我不知道,很久很久。”
墨燭感受到自己喉口溢出的血氣,心口劇烈抽疼。
一個讓他不敢設想的猜測忽然湧出。
雖不知她為何會忽然出現在穎山宗,怎麽從魔淵出來的,但她死過一次已成既定,那麽曾經,她在魔淵裏待了多久才死去的?
在他們懷疑那個假的人,不斷去試探卻未曾得到結果,無數證據都指向那人便是虞知聆,幾個師兄師姐以及摯友們,只能壓住心裏的疼痛和酸澀,選擇尊重“虞知聆”的決定,遠離她,給她時間修行飛升。
在被所有人遺忘的時候,真正的她……或許一直在魔淵,拼命想出來,卻又只能清醒看着自己被關在裏面。
虛妄的黑,分不清白日黑夜和時間流動,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長了,甚至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在崩潰的邊緣,求人給自己一盞燈,讓她看到一絲光。
無人給她。
後來又發生了什麽,導致她心境徹底崩塌,她瘋了。
于是她自戕了,用能一擊擊殺自己的明心道至法,風霜斬。
墨燭抱進她,咽下喉口的血,後悔與心疼絞殺他的心房,心口悶疼,急切朝她道歉:“師尊,對不起,對不起,不會了,以後不會了……”
以後,絕對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他死之前,她絕對不會出事,不會再有人遺忘她。
虞知聆只能抱緊他,抱得再緊一些。
她最終還是收下了逆鱗,這東西摘不下,也無法還給他,逆鱗之力護住她的心脈,她多了一條命。
她躺在墨燭的榻上,墨燭睡在她身側,這七日似乎沒睡過,他的臉色不太好,薄唇毫無血色。
虞知聆剛沐浴過,換了身幹淨的內衫,墨燭沒有蓋被子,錦被全裹在她身上,兩人之間泾渭分明。
她躺在寬榻裏側,呼吸間都是墨燭身上的香。
虞知聆湊到他的懷裏,戳戳墨燭的鼻子,又仰頭親親他的嘴,心裏暖乎乎的,脖頸間挂着的逆鱗滑到她的左心口,她低頭看去,那塊黑色的鱗片貼在心口處。
他說的十八歲生辰要贈予她的禮物,便是這塊逆鱗,騰蛇一族十六成年,到十八歲之時,逆鱗才會完全長好,此後再不會變。
夜色漸濃,到了第二日了。
虞知聆吻了下他的唇,輕聲道:“墨燭,生辰快樂。”
少年睜開了眼,與她沉沉對視。
虞知聆觸碰上他的側臉,指腹的薄繭摸索他的臉頰:“生辰快樂,墨燭。”
一根紅繩被挂上少年腕間,虞知聆微垂長睫,耐心替他挂好。
“同心結,我親手編的,我不知該送你什麽禮物,想了想,或許這個好些,不是什麽值錢東西,那些值錢的東西你似乎也不缺。”
“人間有言,永結同心,這根紅繩是我贈你的承諾,我只會喜歡你一個人,以後也是如此。”
她的衣袖下滑,腕間挂了根和他腕間一模一樣的紅繩,那根紅繩戴在洄青蛇镯一旁,墨紅交加,格外好看。
不是什麽值錢的禮物,但卻比他收到的所有禮物都要珍貴,她送的,是她的真心。
墨燭回應的,是熱烈的吻。
将她摟進懷裏,輕吻她的唇瓣。
“師尊,今夜宿在這裏吧,我守着您。”
虞知聆抱住他的腰身,臉頰埋進他的懷中閉上眼,腕間洄青蛇镯中光亮一閃而過。
“好,我也守着你。”
***
晨光破曉之際,穎山宗山下來了人。
“江家?”燕山青熬了整晚,放下卷宗困惑問:“你說來的人是江老祖?”
寧蘅蕪颔首:“嗯,江況秋,江家老祖。”
“還有誰?”
“還有江家家主,江辭燃。”
燕山青問:“确定是江家的人?”
寧蘅蕪:“是,身上有江家玉牌,帶了幾個江家弟子,還拿了仙盟的诏書,确認是江家人。”
如今接近穎山宗皆需要仙盟确認身份,開诏書後才能靠近穎山。
燕山青起身往下走:“随我去迎客。”
寧蘅蕪颔首:“好。”
兩人一路來到山底,整個穎山宗被無量界包裹,除非從裏面打開,否則根本進不來。
燕山青剛到山底便瞧見了約莫十幾人,皆身穿江家的宗服,中州江家修無情道,看人的眼神冷淡,興許是擔心穎山宗多想,因此這次并未帶太多人,但即使只是十幾個人,燕山青仍舊沒敢放進來。
他站在結界裏頭,拱手行禮:“晚輩見過江老祖。”
江家上一任家主,江況秋,如今已經八百多歲,瞧着與人界三十多歲的女子容貌相似,從她的身上看不到歲月的痕跡,當了家主這些年,她沉澱下來的全是威嚴。
江況秋将诏書展出:“這是仙盟開予江家的通行诏書,此次我們前來找濯玉仙尊。”
燕山青瞥了眼诏書上的靈印,十三位長老皆簽了字,确實由仙盟确認過身份。
他和寧蘅蕪對視,後者沖他點了點頭。
燕山青後退一步,将結界打開,讓江家十幾人進來。
江況秋領着身後的江家子弟,沿着青階向上走,身旁跟了穎山掌門燕山青。
燕山青道:“小五興許還未起身。”
江況秋淡淡颔首:“嗯,等她睡醒。”
“你們來做什麽,讓小五跟你們回去江家?”
“我若是想讓她回來,你願意嗎?”江況秋輕飄飄反問。
燕山青冷嗤:“她又不修無情道,回去作甚?”
江況秋道:“她也可以修無情道,中途轉道的修士也大有人在。”
話音落下,便感受到身旁的威壓降低,江況秋的餘光瞥到燕山青和寧蘅蕪的臉,兩位臉色皆是陰沉如雪。
不僅是他們,便是沿途鎮守的穎山弟子,瞧着面色也冷了些,看江家子弟的臉色皆是不善。
江況秋笑了聲沒說話,身後的江家現任家主反而開口:“我阿娘說笑呢,濯玉是穎山養大的,無異于奪你們的孩子,江家不會的。”
燕山青經由方才那一出,聲音已然冷淡不少:“那你們來作甚?”
江辭燃道:“來看看應塵的孩子。”
提及江應塵,幾人罕見同時沉默,燕山青在此時看了眼江況秋,她的臉色依舊平靜,仿佛聽到的是一個普通的江家弟子,而不是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子。
燕山青心下冷笑,修無情道之人,當真是無情至極,道侶可以只是合作關系,血親于他們來說也不過只有延續香火的作用,若當年虞知聆真的被送去了江家,自小修行無情道,如今也不知得成什麽模樣。
他更是不可能讓虞知聆和江家人走了。
将人領到執教殿,燕山青托弟子上了茶:“小五還未醒,勞煩幾位等會兒。”
江家人并未讓他們去喊虞知聆起身,淡然接受他的話,當真坐在執教殿安靜等虞知聆醒來。
而虞知聆往往睡到巳時。
她在墨燭的懷裏醒來時候,某只蛇蛇還未醒,一晚沒蓋被子,他是騰蛇之身也不覺得冷,閉眼酣睡,長睫濃密。
虞知聆戳戳他的睫毛,又捏捏某人的臉,最後被小徒弟當場抓包,十根手指都被咬了個遍。
“墨燭墨燭,我錯了好不好?”
徒弟笑着抱住她賴了會兒床,直到虞知聆腰間的玉牌亮起來。
燕山青傳話:“小五,來執教殿一趟。”
墨燭坐起身,将虞知聆抱起來走去水房:“師尊,先收拾,掌門或許有事找您。”
虞知聆盥洗過後換上新衣,随意挽了發後走出房門,指了指自己脖頸上的痕跡:“怎麽辦,快給我消掉。”
墨燭別過頭輕輕咳了咳,耳根微紅,低聲回應:“好,我幫師尊消去。”
這種皮肉上的痕跡很好消去,墨燭按住她的脖頸蘊熱靈力,不多時便将她露在外面的痕跡掩去,只剩下衣領下靠近心口的那枚痕跡并未消去,是他的私心。
虞知聆知道,也并未拆穿小徒弟,低頭整理腰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彎了彎。
随後,她踮起腳猝不及防親了他一口。
“我走了,等我回來跟你吃生辰飯,要吃小炒肉和糖醋魚,我回來就要吃,你不許吃獨食!”
墨燭摸了摸側臉,愣了會兒,忽然笑了出來。
要求這麽多,到底是他過生辰還是她過生辰?
***
虞知聆邁進執教殿的大門。
“大師兄,我來啦。”
她說話很俏皮,面對燕山青和寧蘅蕪他們,總是喜歡撒嬌。
今日的衣裳和頭飾都是小徒弟選的,是一身嫩綠繡了飄帶的裙衫,發髻上的首飾是小徒弟新買的絨花,耳墜上戴了兩顆流蘇璎珞。
她剛進來,寧蘅蕪便笑了起來,鳳眸裏滿是歡喜:“小五今日真漂亮。”
虞知聆笑嘻嘻接下師姐的誇獎,提着裙子轉了一圈:“四師姐給我新做的衣裳,絨花是墨燭買的,好看嗎?”
寧蘅蕪點頭稱贊:“好看,小五怎麽樣都好看。”
幾個師兄師姐總是情緒價值拉滿,不管她做什麽,在他們的眼裏都是最好的。
高臺上傳來兩聲輕咳:“小五,有人。”
虞知聆這才發覺,燕山青左下方坐了兩人,這兩人身後還站了十幾人,也不說話,只安安靜靜看她。
穎山已經許久沒來過外人了,尤其是執教殿,虞知聆剛進來之時還以為是燕山青的弟子們在下面守着。
她有些遲疑:“你們是……”
江況秋安靜看她,目光無波無瀾。
江辭燃見母親不打算說話,便放下手中的茶,沉聲開口:“小五。”
虞知聆瞬間便擰了眉,寧蘅蕪和燕山青兩人臉色沉下。
喊虞知聆小五的除了穎山宗這幾個師兄師姐,便只有已逝的拂春,以及虞小五的兩個摯友雲祉和邬照檐,這種親昵的小名不是誰都可以喊的,尤其是兩個陌生人。
江辭燃卻好似并未發覺她的不舒服,看着虞知聆,卻又好像在看另一個人。
“你小時候來過江家,與我的孩子是朋友,你住在江家那段時間,我便覺得你很像我三弟,你的眼睛很像他,鼻子也像,但其它地方又長得不像他了,應當是像了你阿娘。”
虞知聆見過江應塵和阿容,她的眼睛和鼻子像極了江應塵,可臉型輪廓和嘴唇卻又很像阿容,話說到這裏,她也知曉面前這兩個是誰了。
“見過大伯,祖母。”
江況秋放下了茶,笑着問:“知道我們是誰,即使不來江家,為何不傳個信呢?”
虞知聆沒說話,她其實沒打算去和江家相認,回來後便直接帶着穎山弟子們去鏟除魔魑了,忙得團團轉,便更想不起來江家了。
左右江應塵的事情,雲祉和邬照檐應當會告訴江家,對于虞知聆來說,穎山的安危更重要。
江況秋溫聲問:“不想回來江家嗎?”
江辭燃也道:“我只有一個孩子,若你回來,江家家主的位置便是你的,本來也該是我三弟的,若非他出事,我也不會臨時接過這職責擔任家主。”
這是公然挖牆腳了,沒等燕山青和寧蘅蕪開口,虞知聆率先拒絕:“不用,我不回江家,也不想當這勞什子家主,我的家在穎山,家人也在穎山。”
燕山青緊繃的身子松下,懶洋洋靠在椅中:“若江家這次來是說這件事,那請回吧,小五不會走的。”
虞知聆利落沖他眨了下眼,狡黠可愛,燕山青和寧蘅蕪噗嗤笑了出來。
“真好。”
一聲感慨落下,是江況秋。
她似乎知道虞知聆的答案,也不覺得難過和惱怒,看着虞知聆的眼神悠遠,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應塵是江家立門以來,唯一一個自己碎了無情道的人,他從小便不像江家其餘子弟,他太心軟,但偏偏他的無情道心卻又前所未有的堅定,明明那般心軟,為何又是最适合修無情道的人?”
無人知曉答案。
江況秋搖搖頭:“世事無常,我覺得他為情所困實在太傻,卻也清楚,你阿娘一定是個很好的女子,應塵喜歡的人,一定是頂好頂好的。”
她即使說這般溫柔的話,神情依舊是平淡的,提到的明明是自己已逝的三子,卻好像在說一個陌生人。
虞知聆從前不懂無情道,如今明白了。
他們是真的沒有感情。
江況秋站起身,朝虞知聆走去。
虞知聆後退了一步,神色戒備。
江況秋腳步一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即使知道虞知聆有些反感修無情道的江家,還是朝她走去。
虞知聆這次沒有再後退,柳眉微擰,看江況秋來到她身前。
這位江家上一任家主,如今的江家老祖,是個殺伐果斷、聰慧英勇的女子,在當年中州與魔族大戰那一次立下了赫赫戰功,一手長刀耍得利落。
她擡起手取出個玉镯,拉過虞知聆的手腕要替她戴上,青袖滑落後,露出虞知聆腕間的蛇镯和紅繩。
江況秋的目光并未看洄青蛇镯,而是徑直落在那根同心結紅繩上。
她愣了瞬,虞知聆立馬收回了手,拉下袖子蓋住。
可燕山青幾人看得清楚,她腕間戴上的,分明就是人間年輕戀人之間會互贈對方的同心結。
燕山青和寧蘅蕪神色一頓,兩人反應很快,迅速移開了眼,裝作沒有看到。
但是……沒想到這兩人都走到這一步了,已經互生情愫了?
江況秋紅唇微抿,細語呢喃:“挺好的,他一定對你很好。”
這個“他”指的是誰,他們或許都清楚。
江況秋将镯子塞進虞知聆手中。
“這是你爹留下的東西,他碎了無情道重傷的那段時間自己雕的,還未雕好,應當是要帶去給你娘的,我并未見過你娘,以後也見不到了,孩子,你拿着吧,若會的話,将這玉镯完工吧。”
虞知聆愣愣接過,掌心中的玉镯只雕了一半。
江況秋後退幾步,搖了搖頭:“我來并非要帶你離開,只是應塵離世多年,他有個女兒還活着,我還是想來見見你,只是見見你,你過得好,我便安心了。”
“孩子,如果你以後有需要用到江家的地方,盡管開口。”
“祖母……會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