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告訴我一個答案
第68章 第 68 章 你告訴我一個答案
虞知聆記事起, 便深陷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
她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沒有身份和出生證明, 就好像是憑白出現在這個世界, 院長奶奶告訴她,在福利院的門口撿到的她, 包着她的被子裏只有一張字條,寫了她的名字。
虞知聆。
撿到她的第二日, 福利院的官方賬戶上彙入了大筆的錢,備注便只有一句話。
——請照顧她。
這個“她”指的是誰, 院長一眼便知。
此後每月都會彙入一筆錢, 院長托人去查,也并未查到彙款到底是誰,這筆巨款無人敢用,它足以買下這整個福利院。
直到虞知聆七個月的時候,被查出了嚴重的心髒病,院長抱着小小的她坐在醫院的長廊裏,賬戶上再次彙入了錢。
——請幫她活下去。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 為什麽這麽有錢了, 還是要抛下這個孩子,為何不帶在身邊養着?
說愛,卻又丢了她。
說不愛,每月彙入的錢足夠覆蓋這所福利院幾年的開銷。
如果不養, 為何不能将錢給旁人, 讓旁人照顧好這個孩子?
後來,院長用這筆錢将虞知聆送去了最好的兒童醫院,她隔着玻璃窗看着臉色慘白的虞知聆, 一旁的醫生告訴她,這孩子很難活下去,先天的心髒病,便是手術也難以支撐她多活幾年。
院長還需要照顧福利院的其他孩子,便讓自己的女兒來了醫院陪同虞知聆。
也是女兒告訴了她答案。
“因為不放心,不放心将她交給旁人,或許她的家人沒辦法陪在她身邊,但又希望她好好活下去,無法相信這筆錢交給旁人,那人會不會花給她,于是挑了媽媽你。”
因為許院長是出了名的心善,收養了一百來個孩子,用退休金來給這些孩子補身體,會掏空自己的腰包給重病的孩子治療,将虞知聆放在這間福利院的門口,并每月彙入大量的錢,便是知曉這位院長會好好對待虞知聆。
福利院的賬戶上又多了一大筆錢,這次的備注不是為了虞知聆。
——請您收下。
那筆錢是給福利院的,許院長并未客氣,用這筆錢翻修了福利院,所有孩子的屋裏裝了暖氣,給每個孩子買了新衣,并未有一分錢花給自己。
那個冬天應該很冷,可開了暖氣的福利院又很暖和。
虞知聆自七月被查出心髒病後,便大大小小的病不斷,三天兩頭往醫院跑,跟福利院的其他孩子也不熟,唯一熟悉的,只有這個溫溫柔柔的院長奶奶和那個經常來照顧她的女孩子,是許院長的女兒。
她三歲那年,第一次做噩夢。
那場夢怎麽都醒不來,很黑很黑,沒有她喜歡的動畫,沒有她信任的院長奶奶和姐姐,只有一望無際的黑。
——你後悔嗎?
那道聲音聽不出男女,一遍遍回蕩,在耳畔萦繞,穿透她的耳膜。
在做這場夢之前,虞知聆是不怕黑的,她從小身子弱,但說話和走路都要快于同齡孩子,經常躲在衣櫃裏等院長奶奶來找她,跟其他小朋友玩躲貓貓的時候,也會挑一些黑黝黝的地方,因為知道小朋友們不敢進黑暗的地方。
自從那場夢後,黑暗像是個怪獸,會随時吞噬她,将她拆股入體。
随着她越長越大,她做夢的次數從一月一次,到半月一次,到一周一次,後來幾乎夜夜做夢,每次哭着醒來後,她會哭着去找院長奶奶,縮在她的懷裏抽噎睡下。
十三歲那年,院長奶奶去世了,福利院來了新的院長。
人也很好,說話溫溫柔柔,對小朋友們都很不錯,也很喜歡虞知聆,可再好的人,也不是許院長。
許院長出殡那天,虞知聆再次進了ICU。
這一次她險些死去。
醒來後,身邊坐了個雙眼紅腫的女人,看到虞知聆醒來後,她笑了下。
“醒了?”
虞知聆艱難開口:“……姐姐。”
許院長的女兒照顧過她很多次,也正是因為經常要跑來醫院照顧虞知聆,她的婚期一拖再拖,工作也換過好幾個,在許院長離世前,虞知聆便隐隐察覺到她們之間的隔閡。
那個照顧了她很多年的姐姐俯身,摸了摸虞知聆的額頭,眼淚砸在她的臉上,道:“小聆,我要結婚了,我們在一起十年,我得給他個說法,他要去京都工作,這次我會跟他一起去,我的親人都不在了,你能理解我嗎?”
虞知聆能理解,她剛醒來,臉色還很不好,說話氣若游絲:“能的,我可以照顧好自己,我……我有錢的。”
這些年了,那些錢除了虞知聆的醫藥費,剩餘的錢全被許院長存起來,許院長沒有動過一分錢。
姐姐将卡遞給她:“福利院的賬戶換了,曾經的那個賬戶便是你的了,以後打進來的錢,小聆要自己管了,好好照顧自己。”
虞知聆躺在床上送她離開。
那一走,她再也沒見過那個姐姐。
這張卡上依舊每月會彙入大筆的錢,月月不停,在聽說那個姐姐生了孩子的時候,虞知聆剛好十五歲,給她的卡裏打去了錢,足夠一個普通人衣食無憂生活一輩子。
姐姐并未來見她,也沒有給她回一個電話,只有一條陌生電話發來的信息。
——小聆,照顧好自己。
一條信息,虞知聆看了一晚。
原來她換了手機啊,怪不得她之前發的信息,沒有一條被回複。
“姐姐,我出院了。”
“姐姐,我離開福利院了,留下了一大筆錢,夠小朋友們生活很久,想了想,我還是決定找個離醫院近點的地方住,福利院太遠了。”
“姐姐,春節快樂,新的一年也要平平安安。”
……
沒有人回過她。
虞知聆不覺得自己很苦,她從小就樂觀,因為一早便知道自己是個短命的主,抱着活一天便是賺一天的心,倒也很快活。
她從出生以來,身邊遇到的都是好人,無論是福利院的院長和小朋友們,還是許院長的女兒,以及醫院的醫生和護士,沒有一個壞人,個個對她都是真心的。
甚至是那個抛棄了她,卻又每月給她彙入足夠金錢的人,她覺得是她的親人,她也覺得那是個好人。
除了這一身病,除了不能上學,除了沒有朋友,她簡直就是人生贏家。
可一個病弱的身子,和永無止境的孤寂,已經快要摧毀她了。
許院長死後,她學會了一個詞,陽光型抑郁症。
人前無憂無慮沒心沒肺,人後一坐就是一整天,她總喜歡躺在病床上看風景,窗外種了一株橙花樹,春季冒芽,夏季開花,秋季落葉,冬季挂滿霜雪。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兩年過去了。
直到某一天,她再一次從噩夢中醒來,病房內從未關過燈,她用毯子包住自己蜷縮在床角,身子控制不住發抖。
虞知聆看到窗外升起的日頭,床頭櫃上擺着她和許院長的合照,她摸了摸那張臉,意識早已晃到了九天雲外。
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站在醫院的天臺上,再往前一步便是深淵。
虞知聆一點都不怕,這棟樓高三十層,掉下去絕無活路,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上來的,意識清醒後卻并未下去,而是低頭看着下面空無一人的街道,心裏尋思着,這裏在施工早已封鎖,從這裏跳下去砸不到人的。
她看了許久,等到日頭徹底升起,對面的樓裏有人發現了她,驚恐推開窗戶大喊。
“小姑娘,別做傻事!”
那是個上了年紀的奶奶,虞知聆視力不錯,第一眼便注意到她的臉,像極了許奶奶。
她幾乎是哭着爬下來的,坐在天臺上放聲大哭,給了自己兩個巴掌,格外響亮,兩邊臉打出了通紅的巴掌印。
天臺的大門被撞開,照顧她的醫生護士沖過來,年輕的護士姐姐抱住她。
虞知聆那時候想,她如果真跳下去了,這個負責她病房的護士姐姐,剛工作沒多久,是不是要因為沒監管好她受到牽連了,她不該為這個姐姐帶來麻煩。
明明有很多人希望她活着的。
她真是個混賬。
虞知聆買了一盒彩紙,折了一下午的玫瑰花,抱着花束送去給那個姐姐,向她道歉。
“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
護士姐姐收下了她的花,回送了她一盒糖。
“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小聆,心情不好的話,今天允許你多玩一個小時的游戲,好嗎?”
可虞知聆打游戲也是個菜雞,之前組隊被罵,後來幹脆單機打了。
但是那天,她剛登上游戲,便有一人發來了好友邀請。
小魚小魚:【我是個菜雞,你想好。】
阿歸:【沒事,我也是。】
虞知聆以為阿歸謙虛,那人的裝備那麽多,怎麽可能是個菜雞?
打了三局後,虞知聆:“……”
小魚小魚:【你這些裝備哪裏來的?】
阿歸:【買的。】
小魚小魚:【你買了會用嗎?】
阿歸:【不會,送你吧,你用。】
他确實是個菜雞,還是個巨有錢的菜雞,十幾萬的裝備說給就給。
他似乎還不太會用智能機,比虞知聆操作還爛,鍵位都搞不明白,但勝在聰明,學得倒是挺快。
虞知聆和阿歸在游戲裏打了十幾天,兩人從超級菜雞榮升為小菜雞,但依舊是菜雞,不敢跟別人組隊,每次上線都是他們兩個打。
後來他們加了好友。
虞知聆有了第一個朋友。
除了依舊三天兩頭做噩夢,過去足夠吃掉她的孤寂少了許多。
十三歲,許院長去世,姐姐也離開去了另一個城市生活,虞知聆開始獨居,獨自去醫院,獨自做檢查。
十六歲,她犯了傻,被不斷的噩夢和無邊的恐懼折磨到精神崩潰,病痛和孤寂也讓她難以忍受,站在天臺邊搖搖欲墜之時,一個陌生人喚醒了她,她給了自己兩巴掌,向曾經幫助過她的人道歉。
她不該尋死的,她應該活下去的。
也是那一天當晚,她有了第一個朋友,叫阿歸。
阿歸阿歸,她問過這個名字的寓意。
阿歸說:“我在等一個故人歸來。”
“她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是親人。”
“她生活得不太開心,我不知道該怎麽幫她,我只能向上天祈求,她能多看看外面的朝陽,身邊能多些朋友,能活下去,活到我們再次相遇的那天。”
虞知聆拐彎抹角問過他:“你那個故人是個很好的人嗎,是不是很多人在等她?”
阿歸說:“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有許多人等她回來,我們都很想她。”
虞知聆第一次羨慕一個人,即使她離開了,也有很多人期待她的回歸。
即使相隔這般遠,也有很多人希望她活得開心。
原來真有人可以有這麽多朋友,有這麽多愛她的人。
可虞知聆為什麽沒有呢?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知道很多東西,醫生和護士經常打趣,如果她可以上學,照她過目不忘的能力,以後多少得是個名牌大學生。
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她在學校的時間加起來也沒有一年,斷斷續續的上學和長久的病假,讓她根本沒有朋友。
只有阿歸。
她很珍惜阿歸,起初很小心,生怕自己失去這個朋友,每一句話都得掂量許久才能發送。
後來她發現,阿歸對她的包容,比她對阿歸的要多得多。
阿歸說:“你可以做自己,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阿歸說:“小魚,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阿歸還說:“小魚,一直向前走,不要回頭看,失去的都會在未來等你。”
未來,是一個格外虛妄,卻又無比美好的詞。
虞知聆依舊害怕做夢,卻又不似過去那般崩潰了。
她仍舊會做噩夢,黑暗吞噬她,仿佛心髒被人攥在手中拿捏,在夢中她會窒息,耳畔循環的聲音始終問她:
——“虞知聆,你後悔嗎?”
虞知聆從不後悔。
——我不後悔,我絕不後悔,無論你問什麽,我都不後悔,我永遠不會回頭,我會一直向前走。
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後悔又有什麽用?
去日不可追,來日猶可期,人要向未來走。
從噩夢中醒來後,渾身泛疼,虞知聆會抖着手吞下安神的藥,即使這藥根本沒用,由恐懼帶來的驚厥和疼痛,只是她的心理問題而已。
她還是走不出那場夢,每當從夢中醒來,她會和阿歸聊許久的天,感受阿歸帶給她的安全感,從而讓自己穩定下來。
因緣際會,相識至今,阿歸贈予她向上的勇氣,坎坷曲折她都可以走過,她絕不會再回頭看,也絕不後悔過去,無論什麽事情,她都不後悔。
兩個月了,她和阿歸已經分開兩月了。
阿歸說,永遠不要後悔。
失去的,都會在未來等她。
虞知聆手中的逐青不再嗡鳴,她的呼吸不再發抖,鲛珠給了她光,有了這一縷光,她便有勇氣去做任何事情。
“我的答案你不是知道嗎?”
她親自擊碎纏了她二十年的噩夢,劍勢如虹,铮然劍鳴驚空。
逐青劍刺入來者的胸膛,虞知聆扭動劍柄,長劍在她的胸膛處剜出血洞。
雙目相對,她一字一句:“我從不後悔。”
蟬羅握住她的劍,血淌下來,依舊在笑:“你還是這樣,這麽多年了,你從來沒變過。”
語罷,她像是感知不到疼痛,拽着虞知聆的劍狠狠拔出,噴濺而出的鮮血濺在兩人臉上,虞知聆擡起袖子擦了擦。
蟬羅其實生得美極了,金色絹紗如意月裙,烏發半披半束,一雙眉眼生得豔美,讓虞知聆想起來她那個世界的古壁畫。
“你為何總有這般多的秘密。”蟬羅朝她走近,步履款款:“你明明應該死了,直到幽晝告訴我,你回到了中州,你怎麽回來的?”
虞知聆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麽,哪怕處在這莫名奇妙的界中,被動的形勢也未曾讓她的威壓削減半分。
“你在等我?”
蟬羅走到她身前,方才被虞知聆捅出來的傷痕早已愈合。
她握住虞知聆的手腕,死死攥緊,問她:“虞知聆,你為什麽不後悔?”
虞知聆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聲:“你似乎有些難過,因為什麽,我猜一猜?”
蟬羅握緊她的手腕,美目點點泛紅。
虞知聆眸光輕飄飄上擡,落在她發髻後兩瓣形似蟬翼的珠花。
“魔界三護法名喚浮林,身旁總跟着個金蟬,救了浮林數次,有人說這只金蟬是他的坐騎,也有人說,這只金蟬修為比他更高,只是為了報恩才跟在他身邊,浮林從未讓這只金蟬駝過他。”
“後來,浮林被我師尊和師祖誅殺于七絕地,那只金蟬消失不見,但因那金蟬在當年大戰中并未傷害過中州修士,因此未曾遭到仙盟追殺。”
“在我看來,這只金蟬和浮林并非是坐騎關系,而是……”
虞知聆目光與她對視,細長的手擡起,輕觸她發髻上露出的蟬翼。
“戀人。”
蟬羅臉上早已沒了強行僞裝出來的溫和,一滴淚從眼眶墜落。
“為何這般猜?”
虞知聆說:“這對蟬翼珠花是用一種絲線根根纏起來的,這種線名喚[邂逅],流光璀璨,往往是道侶用來給彼此做飾品的。”
邂逅相遇,适我願兮。
虞知聆看到這對蟬翼的時候,便知曉這是誰送的。
蟬羅卻苦笑了聲:“誰告訴你們,浮林是魔界護法的?”
虞知聆蹙眉:“中州志錄便是這般寫的。”
蟬羅卻搖頭,喃喃道:“魔界根本就沒有第三個護法,當年出戰七絕地的,是妖域領兵,現任妖王。”
她一字一頓,沉聲道:“愁霄。”
虞知聆只愣了一瞬,瞬間便反應過來:“他和幽晝做了交易,幽晝幫他奪權,他帶領妖族出兵支援幽晝,進攻中州,但妖兵們一直以為這命令是騰蛇王下的,所以他們兩人需要避嫌,不能以妖域領兵身份出現在魔族附近?”
因此,他帶領妖族出戰的時候,是以妖域掌兵的身份,而接近幽晝商議事務的時候,便以魔界三護法的身份,化名浮林。
“可魔界三護法不是死了嗎?”虞知聆冷聲道:“他被我師尊和師祖斬殺于七絕地,埋骨在此處。”
蟬羅大笑,眼淚斷線般落下:“被斬殺于七絕地的,一直都是我啊。”
她指着自己,厲聲道:“我代替他出戰守七絕地,你師尊斬殺的人,從一開始就是我。”
“所以你難過的并不是我的回答。”虞知聆直截了當說,“那十年裏你不斷問我後悔嗎,是不是想問我——”
“我為了他們放棄一切,乃至于我的生命,被困在無光之處忍受孤寂,可他們都忘了我,我後悔嗎?”
“我不後悔,你卻後悔了。”
蟬羅松開握住她腕間的手,後退幾步,慘笑呢喃:“是啊,你怎麽就不後悔呢,為了他們放棄那麽多,可他們都忘了你,你為什麽不後悔?”
“我為了他放棄了那麽多,他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呢?”
虞知聆不懂這些為情所困自怨自艾的人,被辜負了就該報複回去,然後将這些事情忘得一幹二淨,接着過自己的日子,最好比前任過得好,一味自怨走不出來,有何意義?
她加持靈力蘊在逐青劍上,劍身嗡鳴,虞知聆冷聲道:“我不後悔,你問的這些事情我不後悔,再來一次,我還是會為了他們去做這件事。”
“你說他們忘了我,不,他們從沒忘過我。”
有些事情,她現在想明白了。
墨燭拿無回劍之時,她忽然看到的那段記憶,燕山青白了頭發,幾個師兄師姐面容滄桑,送墨燭去靈器閣之時叮囑:
——一定要拿到無回劍。
無回劍,輪回石所造,無論活人死人,只要還有一魂尚在便能找到蹤跡。
在那時候他們便認出了,所以燕山青應當一夜白頭,寧蘅蕪他們活像死了般。
虞知聆不敢想他們得知真相的時候,到底是何種的心境?
蟬羅邊笑邊哭:“你怎麽知道他們沒忘了你?”
虞知聆搖頭:“他們從沒忘過我,從你們安排的那個人回到穎山宗,我師兄他們便察覺不對了,他們到死都想着我。”
搜魂一再無果,“虞知聆”記得所有事情,神器也查不出奪舍跡象。
這樣一個人,頂着虞知聆的臉,記得他們發生過的所有事情,燕山青他們沒辦法确認是不是奪舍,也不可能貿然對這樣的“師妹”出手。
他們當真以為是自己拖累了虞知聆的修行,這些年虞知聆一直為了拂春的事情奔波,在“虞知聆”說出那句最傷人的話之時,幾個師兄師姐選擇尊重她,給她時間修行,再不來打擾她。
蟬羅瘋狂大笑,像在笑虞知聆,更像是在笑她自己。
“你們才在一起多少年,他們都沒忘了你啊,我和他相伴幾百年了,他為何忘了我?”
虞知聆眼簾微垂。
她能猜到燕山青他們是什麽時候發覺不對的。
在成風刀靈蘇醒,将逐青劍靈喚醒,靈器閣将開之時,燕山青他們才發覺逐青一直沉睡,劍靈與主人神魂相契,能讓劍靈沉睡也只有那兩個原因。
也就是那時候,他們确認了十年前回來的根本不是虞知聆。
因此才會有傳召墨燭回來穎山宗,讓他進去奪無回劍一事,後續的事情虞知聆尚未夢到,但也能猜出來。
穎山全面追殺替代了虞知聆的女魔修和幽晝,墨燭首當其沖,原著裏他自打奪得無回劍出場後,便一直追殺“虞知聆”,而“虞知聆”作為一個中州仙尊,被弟子追殺,穎山無一人出手相助,甚至中州也無人幫忙。
邬照檐,雲祉,鐘離泱,柳歸筝,那些虞小五曾經的至交好友,無一人幫忙。
虞知聆看文時候好奇過原因,現在她明白了,追殺的命令便是穎山下給墨燭的,穎山和虞小五的摯友們又怎會幫一個假的虞知聆,怕是恨不得抽其筋扒其骨。
直到爆發那場血戰,沉睡在穎山界內的魔魑蘇醒,燕山青、寧蘅蕪、相無雪、梅瓊歌死守穎山,而在外尋魔修蹤跡的墨燭躲過一劫,回來後只剩下滿門殘屍。
“蟬羅,他們因為心軟不敢貿然出手,可他們最終也認出了我,時間晚了些沒關系,一直記得我便好。”
“只要記得我,我便永遠不會後悔。”
虞知聆擡劍,衣袂翩飛,今日這身衣裳繡了飄帶,随她腦後的發帶一起舞動,靈力聚成圈圈卷雲凝聚在劍身之上。
“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蟬羅怔然看她,淚水糊了滿臉,她發髻後面的蟬翼随着身子顫抖而抖動,做這珠花之人手藝極好。
她輕聲呢喃,望向虞知聆,透過她,卻像是在看另一人。
“虞知聆,你想知道嗎?”
她忽然瞬移上前,擡手輕觸虞知聆額間的水滴花钿,熒光流轉之間,蟬羅一雙鳳眸中似有萬千篆紋旋轉。
“你告訴我一個答案,我便助你解開這枚花钿的封禁,你想知道的那些記憶,都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