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墨燭,你愛我嗎

第69章 第 69 章 墨燭,你愛我嗎

“王室那邊怎麽樣?”

“騰蛇王還處于昏厥——”

蟬羅在此時忽然推開殿門進來, 方才還在說話的人立馬打斷了屬下的話:“停,你下去。”

“我來了。”

蟬羅笑盈盈走上前。

坐在高臺的男子笑起來,揮了揮手示意一旁的人離開, 魔将們悉數退下, 殿內只剩下兩人。

他起身來到蟬羅身邊:“怎麽過來了?”

蟬羅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你不來用膳,我不擔心嗎?”

她在一旁坐下, 從挎籃中取出飯菜放在桌上,在外叱咤四方的妖族掌兵像只小狗一般蹲在她一旁, 下颌枕在她的肩膀上。

“今日有些忙,辛苦夫人了。”

蟬羅臉一紅, 推開他的腦袋:“別喊我夫人, 還未成婚。”

“你都收下我的珠花了,那是定情信物。”青年有些不滿,席地坐在蒲團上:“不管,反正就是要和我成婚,等這場戰事結束。”

他有時候幼稚的像個孩子,蟬羅只能躁紅了臉,支支吾吾低聲道:“這次要去七絕地?”

他一邊往嘴裏夾菜, 嚼着東西含糊道:“嗯, 我要去七絕地了。”

“跟穎山打?”

“是,穎山是個禍患,那拂春不過才兩百歲,修為便已臻大乘滿境, 而她那師尊更是不日便能飛升。”

蟬羅細長的手搭在桌案邊沿, 柳眉擰緊:“騰蛇王為何要聽幽晝的話和魔族攻打中州,本就是魔族和中州的事情,我們不要随便摻和, 安安靜靜生活不行嗎?”

“上邊的事情,我們哪能說得清呢?”

蟬羅搖頭:“可是這次戰事當真奇怪,妖域過去從不參與——”

“阿羅,那是過去。”他看起來沒什麽表情,淡然用膳:“自這片大陸誕生以來,中州修士與魔界便水火不容,大戰小戰不斷,幽晝又是個天魔胎,天生好戰,兩族交戰,戰火遲早會燒到妖族的,上邊怎麽吩咐,我們便怎麽做就行。”

“更何況,我還被幽晝種下了魔種,我本就要聽他的話。”

蟬羅落了眼淚,手指揪在一起,輕聲道:“如果當年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被幽晝發現,種下魔種為他驅使。”

愁霄湊到她臉龐,親了她一口,笑嘻嘻沒心沒肺道:“呦,還哭了呢,哭也這麽好看。”

蟬羅的眼淚瞬間變成了打向他的巴掌,怒聲道:“滾啊,你總是這麽不正經!”

這人被打了也不生氣,鬧着要去親她,抱着人可勁撒嬌:“夫人,夫人嘛。”

當晚,蟬羅看着熟睡在身側的人,擡手在他的臉頰一側摩挲,俯身親吻他的臉頰,低聲道:“你別怪我,我不能失去你的。”

蟬羅修為高,是大乘滿境的修為,她封了愛人的靈力,将他打昏,接着給自己易了容,裝扮成浮林的模樣。

蟬羅不懂為何每次見幽晝之時,他都要換上這幅皮相,對外宣稱是魔界三護法,每當問了,他也只告訴她,這是因為騰蛇王下的指令,妖域領兵在外不能和幽晝有太過近的關系。

她換上這層皮相,拿起他的刀,替他出了戰。

于七絕地對戰拂春和穎山老祖。

一個大乘滿境的拂春,一個是瀕臨飛升的老祖,蟬羅也只是個大乘滿境的修為,戰了三日,最終敗于拂春劍下。

她化為原來的容貌,引頸受戮,閉眼之際只留下一句話:“能不能留下我的全屍,這珠花是他為我打的,很漂亮。”

拂春并未殺她,劍光落在了她的身側。

蟬羅顫抖長睫擡眸:“你……”

那個穎山下一任仙尊,彼時只有兩百歲的拂春看着她,淡聲道:“你并未殺過中州修士,此番也是被利用,我不殺你。”

蟬羅從她的神情中讀到了什麽,語無倫次道:“不,不是利用……你在說什麽,我沒有被利用啊……”

拂春看她的眼神很憐憫,像在看一個被欺騙了,卻又還在替人辯解的受害者。

是拂春的師尊,那位穎山老祖主動開口。

老祖氣壓凜然,聲音很冷:“妖域掌兵帶兵去了南邊。”

蟬羅心跳快了起來,按在地面的手無意識抓緊,握住身邊的長刀,刀柄的花紋咯着她的手心。

“不可能的……他明明被我封了靈力打昏,為何還能帶兵?絕不可能,他如果醒了,一定會來找我,一定會來七絕地找我,他之前從不讓我出戰——”

“你太可憐了。”老祖皺眉,看她似在嘲諷:“他不是不讓你出戰,而是還未到用你的時候,真要保護好你,就該讓你留在妖域,怎會讓你随軍跟來中州?”

蟬羅曾經問過愛人很多次。

——這次戰事我去吧,我修為高。

他總說:“阿羅,不必,你只需要陪着我就好。”

看起來是為了她的安危着想,蟬羅從不濫殺人,對此次戰事本就厭惡,卻因擔心愛人而跟來中州,可她想以命相護的未婚道侶卻從未勸過她回去妖域。

是啊,明知她的戰力強悍,她跟來中州便是抱着替他出戰的心,他為何不送她離開?

又為何,明明醒了,知道她來了七絕地,為何不來尋她,反而帶兵去了另一處地方?

拂春臨走前對她說:“你若不信,便在這裏等着,看他會不會來?”

魔族三護法被斬殺于七絕地的消息傳了出去,浮林這個身份已經死了,屍身就“埋骨”在七絕地。

蟬羅在七絕地等了三年。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瘴氣讓她難以忍受,她的身體虛弱,那些長相醜陋毒性強大的蛇蟲鼠蟻也讓她無法睡一個好覺,她就坐在山頭,遙遙望着山下。

三年了,等來的是幽晝。

幽晝從瘴氣盡頭走來,血眸含笑:“你在等誰?”

蟬羅動了動,将爬上肩膀的毒蟲抖了下去,許久未曾開口,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等……一個人。”

“你等的人不會來了。”

幽晝坐在她身邊,懶洋洋望向山下,“戰事結束了,妖族也被驅逐回了妖域,他帶兵走了,估計回去沒多久就能當上妖王了。”

蟬羅的一顆心毫無波動,啞着嗓子回應:“啊,這樣啊。”

幽晝說:“你以為這次戰争是騰蛇王下的令?”

“……不是嗎?”

“你與他認識這麽多年,當真不了解他,本尊為何會找他合作,便是看出了他的野心絲毫不輸于本尊。”幽晝殺人誅心,笑盈盈接着說:“本尊幫他控制騰蛇王室,他想辦法搞到作戰诏書,帶兵随本尊出戰中州。”

“事成之後,本尊當上中州之主,他當上妖王,就這樣啊。”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

三年了,他可以來很多次,可他一次沒來。

幽晝站起身:“你是個強大的妖修,與拂春一般強大,可你不如她果斷,她可從不會像你這般溺于男女之情看不清現實。”

他朝蟬羅伸出手,道:“本尊給你一次機會,替本尊做事,本尊幫你——”

“殺回妖界,奪了他的性命,如何?”

蟬羅并未替幽晝做事,也并未答應幽晝的承諾。

她一直想等一個答案。

虞知聆聽她娓娓道來,将這些事情以一種平靜的語氣說出來。

等她終于停下,蟬羅看着虞知聆。

“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做,幽晝說得對嗎?”

虞知聆面無表情:“你該殺回去的。”

蟬羅慘笑回答:“你也覺得我該去殺了他?”

虞知聆目光落在她的發髻上,那對蟬翼珠花始終戴在她的頭上。

“為何不舍得殺?”

蟬羅笑着擦去淚水:“怎麽舍得殺呢,他還是個小妖的時候,從軍賺的靈石全部用來給我買東西,他每日回來都會給我帶好吃的,他帶我去了很多很多地方,他幫我揍那些欺負我的人,他帶我……帶我離開了那個讓人窒息的家,我怎麽舍得呢……”

“明明……明明曾經那麽喜歡我……妖域公主喜歡他,他也未曾答應……就一直守着我,明明就一直守着我……”

蟬羅捂住臉,淚水順着指縫溢出,她跌坐在地,失了渾身的力氣。

“可他把我忘得一幹二淨,他連我的屍身都不尋……”

她一遍遍問虞知聆後悔嗎,為那些人做了那麽多事情,卻被人遺忘,只能看着自己被困于魔淵中,後悔嗎?

她渴望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告訴她,後悔。

被人辜負後,她後悔。

可虞知聆總說不後悔,她沒有一點怨氣,讓蟬羅的滿腔怨恨都無處宣洩。

虞知聆蹲下身,神色複雜:“你為什麽會覺得這是一碼事,我說不後悔,跟你後悔了有何關系?”

“可我不敢後悔!”蟬羅忽然放開手,厲聲嘶吼:“我說我後悔了,那我們過去幾百年的相處算什麽,我要承認自己栽在了一個男人身上,我要告訴我自己,我的真心被人當成泥當成草一樣踐踏!是我識人不清,是我蠢?”

“每當我後悔了,我都要問你,你後悔嗎,可你總是不後悔,你這樣坦然大度,我——”

“這是一碼事嗎?”

虞知聆輕飄飄打斷她的話。

蟬羅忽然頓住:“……什麽?”

虞知聆冷聲道:“識人不清不是你的錯,但自欺欺人是你蠢,一次被騙,你還能勸自己不要後悔愛過他,我和你的事情根本不是一碼事,穎山宗也不是他,他們從未騙過我。”

蟬羅近乎祈求:“可他們忘了你啊……他們忘了你啊……”

虞知聆搖頭:“不,他們從未忘過我,你不是心裏也清楚嗎?”

因為清楚,所以才一遍遍問她,被人遺忘到底後悔嗎?

她想洗腦虞知聆,讓她恨起來,讓她以為自己真的被遺忘了。

可虞知聆給的答案,從來都是——

我不後悔。

繼承師尊遺願,當上濯玉仙尊不後悔。

為中州奔波,殺死曾經的虞小五不後悔。

為師報仇,為穎山宗和自己的摯友們搏得一個永世安穩的機會,孤身入魔淵不後悔。

被困在魔淵,清楚看着自己一日日發瘋,而師門卻并未認出來假的濯玉,不後悔。

永遠不後悔,做什麽都不後悔。

死也不後悔。

蟬羅大笑起來,伏在地上,淚打濕了地面。

虞知聆身上的鲛珠驅散了黑暗,照亮了她的眼淚。

蟬羅望着自己落在地面的淚水,虞知聆身上的光亮到刺眼。

“你身邊總是有很多愛你的人,所以你能為他們做任何事情,這勇氣源自于愛,就如我愛過他,願意為他出戰,為他赴死,可我不是你,他也不是穎山宗。”

“這不是一碼事,只是我太絕望了,我希望你如我一般恨,可你從來不恨,因為你清楚,他們愛你。”

蟬羅仰起頭,望向虞知聆,眼淚聚集在下颌滴落。

“你生或者死,他們都愛你,所以你永遠不後悔。”

她拔下發髻後的珠花,那對做工精致保存完整的蟬翼珠花,被她撕得稀巴爛。

虞知聆瞥了眼掉落在地的珠花,問她:“想清楚了?”

蟬羅呢喃道:“想清楚了。”

“想怎麽做?”

“殺回去,撕了他。”

虞知聆站起身,朝她伸出手:“那就起來。”

蟬羅顫抖伸出手,細弱的手指被虞知聆攥住,她一把将她拽起來。

黑暗瞬間散去,迎面吹來的風帶了瘴氣,虞知聆聽到驚恐的聲音。

“仙尊呢,仙尊去了哪裏?”

“不會掉沼澤裏了吧,快救仙尊啊!”

“救命救命救命啊,仙尊出事了,掌門和長老們要抽死我們的!”

那些弟子還未發現她出現了,在瘴氣中可視距離太小,他們亂成一鍋粥,瘋狂搜尋虞知聆的蹤跡。

虞知聆眼尾一抽,與蟬羅對視,彼此失笑。

蟬羅輕聲道:“你要知道的事情,從這裏出去,我便告訴你。”

虞知聆松開與她交握的手,大搖大擺朝弟子們走去,拍了把一個弟子的肩膀。

弟子驚恐:“啊啊啊啊啊魔魑醒了啊!列陣列陣列陣……不不不不你們不要管我的死活,先救仙尊啊!”

虞知聆:“……閉嘴!”

弟子:“……”

弟子:“仙尊!”

蟬羅望向虞知聆,看她被一群年歲還小的弟子們團團圍住,那些弟子活像走丢了的孩子見到了娘一樣,抱着她吱哇亂叫。

虞知聆摸摸這個的肩膀,拍拍那個的腦袋,時不時替幾個女弟子擦擦眼淚。

蟬羅在此刻感受到了什麽叫做愛。

真心可以換來真心,只是她遇到的并非良人,可這世間,還有很多好人。

蟬羅低頭自嘲,正欲轉身離開,去七絕地外等虞知聆。

“你走什麽?”

身後有人叫住了她。

蟬羅脊背一僵,讷讷回答:“我去外面等你,在這裏礙你的事情,你不是要忙嗎?”

虞知聆皺眉,似乎對她的回答不滿:“你來都來了,好歹也是個大乘滿境的修士,不打算幫我幹點活?”

蟬羅:“……什麽?”

虞知聆指了指遠處:“看見那處沼澤了沒,裏面有很多魔魑,嚴重威脅我這些可愛的小弟子們性命,事成請你吃飯。”

她使了個眼神,穎山宗上下一心,立馬領會仙尊的意思。

為首的弟子破會來事:“多謝道友……不,姐姐,漂亮姐姐出手!”

弟子們齊聲行禮:“多謝漂亮姐姐出手相助!”

蟬羅一個人橫掃了葬骨澤的魔魑。

她走出七絕地,虞知聆也帶着其他弟子清理了整個七絕地的魔魑,兩方相會在七絕地外。

虞知聆仰頭看了眼天:“還能趕回去,我還得給我弟子過生辰呢。”

蟬羅跟在她身側,低聲問道:“我……和你回穎山宗?”

虞知聆看了她一眼:“你不能住在聽春崖,我那裏養了一只愛吃飛醋的小蛇,他會生氣的,你住在我二師姐或者四師姐的峰上,放心,一個大乘境修士棄暗投明來了穎山宗,我師兄師姐得偷着樂了。”

蟬羅紅唇微抿,雙手無意識揪緊:“我欠你師尊一條命,是她放了我,我會……和你一起保護穎山宗的,你想知道的很多事情,我也會告訴你。”

【任務進度播報中,“阻止穎山滅門”主線任務進度90%,獎勵功德值250點,當前功德值4150點,請再接再厲。】

虞知聆很平靜,望向身後的七絕地。

這處最大的魔魑群清理幹淨,穎山滅門的任務便快要結束了。

魔魑,果然是原書裏導致穎山滅門的元兇。

蟬羅登上芥子舟,回身喊了她:“上來吧,天快黑了,你得回去給你徒……那只愛吃飛醋的小蛇過生辰呢。”

虞知聆立馬來勁,提着衣裙跑上芥子舟。

她躲開蟬羅和弟子們,撥了墨燭的玉牌,那邊依舊接得很快。

“師尊。”

虞知聆趴在圍欄上,望向腳下的雲層說道:“我要回去了,你可以開始備膳了。”

“好。”

虞知聆喊住他:“墨燭。”

墨燭柔聲回道:“怎麽了?”

虞知聆小聲道:“你愛我嗎?”

那邊似乎沒想過她會問這個問題,愛和喜歡是不一樣的,這般直白的話,虞知聆問出後便紅了臉。

她捂住玉牌掩耳盜鈴:“算了算了,先別回答——”

玉牌那邊卻傳來了墨燭的聲音:“師尊,有些話需要當面說。”

少年聲音一如既往清冽,又格外溫和。

“等師尊回來,我告訴您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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