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道侶契,給嗎

第71章 第 71 章 道侶契,給嗎

“主上。”

霓萼走了進來, 單膝跪下。

高座上的男人歪歪扭扭斜躺,滿頭黑發順肩下滑,閉眼假寐, 臉色陰郁。

“我說過, 你不必跪。”

霓萼張了張唇,目光悄然上移, 落在高座上的人影,明明知曉他一直當她是個有力的屬下, 可還是控制不住因為他的一句話心亂。

“……是。”

她站起身,雙手交握, 安靜立于臺下。

幽晝睜開眼, 病氣濃重,恹恹看了她一眼:“魔魑被虞知聆除了?”

“……是。”霓萼不敢擡頭與他對視,只能低頭道:“穎山周圍的魔魑盡數被鏟除,主上您看……是否要開始?”

幽晝哂笑了聲,慢條斯理坐直,接連失去兩個分體讓他受到重創,養了許久的傷, 此刻站起來都有些困難:“虞知聆七魄應當不全吧?”

“是, 她的[不寐魄]已經融入屬下神魂,七魄只餘六魄,屬下猜她記憶有損,或許也是因為缺了一魄。”

幽晝單手托腮, 眉梢微揚, 笑着問道:“那你說,她到底怎麽出現在穎山的,明明去了魔淵, 明明被蟬羅拉進了界中,她托着那樣重傷的一具身子,又是怎麽能從魔淵上來的?”

“就連本尊,當年進去魔淵可都沒想過出來,抱着廢了那具分身的心讓她殺了個痛快,否則虞知聆要追殺本尊到天涯海角了。”

這件事是他們兩人都想不明白的。

幽晝是個天魔胎,從小殺心濃重,性子瘋狂,不拿旁人的命當回事,也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這輩子也沒慌亂過,唯一慌了心神的一次便是聽到濯玉仙尊出關前往四殺境那時。

他站在四殺境遠處,看到虞知聆和墨燭進了四殺境,又和雲祉一起出來。

那張臉上不是過去淡漠肅殺的神情,反而懵懵懂懂稍顯稚嫩,一身黃綠色的交襟襦裙将她襯得像是個十幾歲的少女,活像拂春未出事前的虞小五。

“在那一刻,我甚至懷疑她該不會是哪個天神轉世吧,怎麽命就這般大呢?”幽晝呢喃,神情因回憶變得悵惘:“就在你借閉關為由離開了穎山宗之時,她竟然憑白出現在穎山宗?”

就好像,是忽然被人從魔淵送了出來,而虞知聆本人也什麽都不知道。

霓萼在此刻開口:“主上,或許會不會……是洄青蛇镯?”

幽晝打在扶手上的手悄然攥緊,手指深陷進石頭當中。

“洄青蛇镯,可以撕裂空間,本尊就是為了要洄青蛇镯撕開四殺碑,她當時去魔淵之時分明沒有帶洄青蛇镯……好奇怪,太奇怪了。”

幽晝靠在椅中,自言自語道:“就像是,有人知道她在四殺境內的魔淵,專程去了魔淵将洄青蛇镯送了過去,用蛇镯将她帶了回來……可是也不對啊,蛇镯如何認她為主,她分明用風霜斬碎了自己的神魂,死得徹底,五感盡失,心脈斷完了,怎會毫發無傷回來……”

“太奇怪了,實在是太奇怪了……”

正是因為奇怪,所以他一直關注着虞知聆。

霓萼低聲問:“再将她引去四殺境如何,四殺碑單靠雲祉和邬照檐已經沒辦法維持局面了,屆時屬下将那些魔魑全部放出——”

“你覺得四殺碑動蕩的消息會傳到她那裏嗎?”

幽晝淡淡問道。

霓萼啞口無言。

幽晝勾着垂下的一縷烏發盤繞,懶洋洋道:“四殺境動蕩那麽多次,除了兩月前那一次,後來你見她來過嗎?”

穎山宗,以及雲祉和邬照檐似乎都有意讓她遠離這些事情,四殺境的動蕩虞知聆只來過最初那一次,穎山附近除邪也從未見過她下山。

“四殺境的事情傳不到她那裏,她那群師兄師姐和自小長大的舊友可都瞞着呢,附近的邪祟也多是弟子和長老們去鏟除,為的便是擔心當年的事情再次上演,那些人都不希望她想起來這些東西,虞知聆如今的日子過得可謂是舒服極了。”

“如今她邁入渡劫了。”幽晝聲音冷了些許,“本尊接連被她殺了兩具分身,重傷未愈,正面是打不過她的。”

霓萼低着頭,而幽晝也一言不發,她知道他在思索應對的法子。

“她必須得出來穎山宗,不,得将她引到穎山界外。”幽晝站起身,自高臺踱步走下,來到霓萼身旁:“你知道該怎麽做的,再添把料。”

霓萼恭敬颔首:“是。”

幽晝自她身旁經過,身上病氣嚴重,他從不珍惜自己的命,不加掩蓋自己的厭世之心,一個天魔胎是沒有感情的。

“主上。”在幽晝要消失之際,霓萼開口叫住了他。

幽晝并未轉身,腳步卻停了下來。

霓萼紅唇張了又張,最終,萬千話都變為一句:“主上,您多注意身子。”

幽晝聽見了,仍舊沒有回頭,步子閑散,像是只聽聽便算了,對霓萼的話根本不上心。

霓萼垂眸,兩手揪在了一起,有些話說出來就足夠耗費她的勇氣了,她跟随幽晝這麽多年,從未越距過,因為知曉他沒有心。

他厭惡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霓萼。”

冷冷淡淡的聲音傳來。

霓萼愣了瞬,明明是在叫她的名字,可她卻并未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待回過神來,迅速應下。

“主上。”

幽晝站在陰影處,背對她看不清神情,兩側的鬼火打在他身上,周身的魔氣森然。

“本尊當年救你,只是看你小小年紀殺心便不遜本尊的三位護法,僅此而已。”

“你若溺于情愛,本尊身邊也不需這種人。”

他一直都是這樣,他怎麽會沒察覺出她的心思?

他只是不想理會,也只是看不上她的心意,無論是誰喜歡他,他都是這樣,她霓萼也不例外。

霓萼低下頭,染了豆蔻的手深陷進掌心中。

幽晝離開了,霓萼仰頭深吸口氣,她知道他看出來了,也知道他沒有心,可跟在他身邊近一千年了,聽到這種話,還是忍不住會難過。

幽晝總說,情是最容易摧毀一個人的東西,無心無情才能得道高升。

成大事者,當真都這般無情嗎?

可為何,虞知聆便不這樣呢?

她明明……比所有人都有情,有太多的軟肋。

***

虞知聆盤腿坐在寬椅中,似乎知道她有盤腿的習慣,相無雪為她打的椅子都要比尋常的椅子寬大不少。

墨燭坐在她對面,長睫微垂,照明珠的光落在臉上,根根睫毛纖長濃密。

兩人之間的氣壓沉悶,虞知聆倒是心大,左右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她能做的只有為自己報仇,并不會覺得難過。

可墨燭不一樣。

虞知聆明顯感覺到他的殺意和強行壓抑不在她面前爆發的情緒,猶豫了瞬,将茶遞了過去:“墨燭,喝點茶?”

墨燭擡眸,看她嘿嘿笑笑,沒心沒肺的模樣并未逗笑他,反而神色更加複雜。

虞知聆讷讷收起了笑,本想緩和一下氣氛,但好像他并不覺得輕松。

墨燭見她這幅樣子便覺得心酸,別過頭深深呼吸,心裏的郁結怎麽都排解不出,起身來到她身側。

他很高,站在她身邊的時候像是座小山,虞知聆盤腿坐在椅中,并未穿鞋,仰頭愣愣看他。

墨燭半蹲在她身側,擡手輕觸她的側臉,骨節分明的手能囊括她整張臉頰。

“……怎麽了?”

墨燭問:“疼嗎?”

虞知聆想到夢中撕心裂肺的疼,風霜斬反噬難以動彈的疼,也不足被抽魂的十分之一。

她安靜了瞬,随後緩慢點頭:“……嗯。”

墨燭近乎絕望:“那……師尊哭了嗎?”

虞知聆仔細回憶,最終搖了搖頭:“……沒哭。”

不管是濯玉還是虞知聆,從來沒因為疼痛哭過。

墨燭握住她的手,額頭抵在她的膝蓋上,肩膀顫抖,呼吸沉重,虞知聆聽到了哽咽聲。

她不知該如何安慰他,但知曉他難過,喜歡一個人,是一定會心疼的。

虞知聆俯下身子抱住他,下颌在他腦袋上蹭了蹭,聲音柔且輕:“沒事的,墨燭,起碼我們現在知曉,我這具身子沒有被奪過,幽晝既然有将自己的魂魄分成三具身子的能力,想必将人易容,再奪取我的記憶,想辦法躲過搜魂術不難。”

畢竟搜魂禁術,便是魔族所創,幽晝知曉搜魂的弊端不難,想躲過去也不難。

墨燭還是沒說話,虞知聆感覺到了膝蓋上微微濕潤,猜出來某只小蛇哭了。

“墨燭,他奪了我的記憶騙過我師兄師姐,那麽中州的顯魂鏡又是如何騙過去的呢?”

墨燭動了動,虞知聆直起身子,看他也擡起了頭。

眼尾洇紅,長睫上還挂着水珠,他當真是苦了。

墨燭陰沉着臉:“除非當年我們用的顯魂鏡,早便被掉包過。”

真的顯魂鏡可以照出一個人魂魄的模樣,虞知聆一個修明心道的,魂魄是中州獨一無二的純粹,輕易便能認出來。

而那魔修的魂魄不可能有這般純粹,可顯魂鏡照出的,卻是一團白蒙蒙、聖潔到明亮的魂魄。

虞知聆揩去他眼角的淚花:“顯魂鏡一直在仙盟放着,他怎麽進去替換的?”

墨燭蹙眉:“師尊懷疑仙盟有內鬼,境微長老?”

虞知聆搖頭:“不,境微對魔族的痛恨不是作假,他是頑固自私了些,卻也不是會和魔族合作的人,能出入仙盟的還有三位仙尊,雲祉和邬照檐絕不可能,那……”

墨燭冷聲道:“那十三位長老中有內鬼?”

虞知聆仔細回憶當初在鐘離家與十三位長老見面之時,似乎最顯眼的便是境微,他一再咄咄逼人,要帶走寧蘅蕪他們三人。

她搖了搖頭:“想不起來,不确定,雲祉和邬照檐去仙盟次數多,或許這件事得詢問他們兩人,又或者是我大師兄他們,當初他們去拿顯魂鏡之時,有沒有什麽異常?”

其他的長老,虞知聆印象不深,當時全被殺心蒙蔽了,只一心想殺了境微,壓根沒關注其餘十二人,這會兒倒是想不起來誰最可疑。

但如果不是內鬼,尋常人根本不可能躲過重重陣法潛進仙盟的藏器閣,要知道,仙盟作為中州掌權的組織,能當上長老的都是各個宗門世家的大能,修為高深,且仙盟陣法頗多,無人引導,走錯一步路或許便能激發一個絕跡的殺陣。

能随意出入仙盟的權限只有三位仙尊和十三位長老,其餘人,包括穎山掌門燕山青,也得提前征得仙盟同意,仙盟派人出來迎接才能平安進入。

能神不知鬼不覺換掉顯魂鏡,躲過追查,必定出入過仙盟,很可能便是有自由出入權的這些人。

排除虞知聆自己,還有她從小玩到大的兩個玩伴,似乎只能猜到長老們了。

墨燭臉色還是沒好多少,自打今夜他們猜到虞知聆的[不寐魂]或許被抽了,他便冷靜不下來。

虞知聆拍了拍一旁的椅子:“坐嘛,蹲着腿不麻嗎?”

墨燭長呼了口氣,并未坐在一旁的椅中,而是将虞知聆打橫抱起,他坐下來,師尊坐在他懷裏。

虞知聆的臉又不争氣地紅了,即使聽春崖只有他們兩個人,不會有人看到,每次親密還是會覺得羞赧。

“墨燭,放我下來。”虞知聆聲音很小,生怕誰聽到了,“幹什麽呢,這裏這麽多椅子。”

墨燭靠在她肩頭,閉上眼低聲道:“抱一會兒。”

虞知聆抵在兩人之間的胳膊松了下來,看到他緊閉的眼,猶豫了瞬,還是沒繼續推他。

墨燭抱住她,呼吸噴塗在她的脖頸和耳後,有些癢,心裏也癢癢的,虞知聆默了會兒,安靜待着不動,讓他可以靠在她肩頭。

時間過去很久,久到虞知聆險些以為墨燭睡着了。

“墨燭?”

“嗯。”

“你沒睡啊。”

“沒,在想事情。”

墨燭睜開眼,與側首的虞知聆對視。

她動了動,掙紮了下:“抱着我,你的腿麻嗎,要不放我下來吧?”

墨燭給的回應是湊上前,在她唇上啄了下,虞知聆果然不說話了。

他的鼻梁高挺,兩人鼻尖相抵,近到可以看到自己在對方瞳仁中的倒影。

“不麻,很喜歡抱着師尊,師尊在我身邊,我安心。”

其實他并沒有故意說情話,這句話出口的時候,他的神情是認真的,淡然的,只是落在虞知聆耳畔,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情話。

虞知聆上前擁抱他,下颌枕在他的肩頭,他身上的沉香很清晰,冷冷淡淡,但又很幹淨,他總是這般整潔。

“我有一些事情瞞着你,墨燭。”

“我知道,沒關系的。”

墨燭抱住她,雙手環擁她的脊背,将她完全罩進懷裏。

“沒關系的師尊,我不在乎。”

他怎麽可能不在乎?

就如同他在乎阿歸的存在一般,她身旁一切未知,一切他不知道的事情,都如鲠在喉刺着他,讓他不安心的同時,只要看到她,便想永遠貼在她身邊。

抓緊她,她才不會離開。

虞知聆張了張唇:“我其實在另一個世——”

後面的話全成了空氣音,她張不開嘴,他聽不到。

“什麽,師尊您說什麽?”墨燭偏頭看她,見她愣然的模樣。

虞知聆臉色微白,搖了搖頭:“沒事。”

她看到墨燭微抿的唇角,知道他猜出了她心裏有事,也知道他其實想要她告訴他那些秘密。

虞知聆也想告訴他,想讓彼此之間沒有秘密。

她什麽都做不到,只能呢喃問他:“你非常确定我就是濯玉嗎?”

墨燭問她:“是或者不是,我喜歡的只有您。”

他動心很快,不至于一見鐘情,但對她的抵抗力從一開始便不強,人獨身久了,對身旁一切溫暖都會渴望抓緊。

虞知聆又說:“我其實也不能完全确定,我到底是不是濯玉,我的經歷……”

倘若她從小就是這個世界的人,她到此刻一定非常确定,自己就是濯玉。

可她在另一個世界的生活,從出生到死都如普通人一般完整,福利院不是假的,許奶奶和姐姐不是假的,阿歸也不是假的,以及她的心髒病、數次瀕死又被拽回來、崩潰又打破崩潰決定活下去的經歷都不是假的。

那麽,她到底如何在是虞知聆的前提下,又是濯玉呢?

墨燭親親她的鼻尖,與她額頭相抵,低聲道:“師尊,慢慢查,好嗎?”

虞知聆垂下眼,沉默了許久。

墨燭以為她難過了,觸碰她的側臉,“別多想,我們——”

“墨燭。”虞知聆低聲打斷他。

墨燭頗為好脾氣地應下:“嗯,師尊說。”

虞知聆握緊他如玉的手,撓了撓他的掌心,忽然擡眸問他:“你這段時間能努力修行嗎,就……争取早點渡劫?”

墨燭:“……什麽?”

虞知聆很認真:“你早點渡劫,有信心嗎,我們當時說的是十年,但是我現在有特殊情況,你得趕緊渡劫。”

墨燭:“……”

墨燭不懂怎麽話題又歪到他修煉這回事了。

“什麽特殊情況?”

“非常特殊的情況。”

特殊情況就是虞知聆有種直覺,到五千功德值,系統會把一切事情都告訴她,她實在沒耐心在穎山宗繼續縮着,等什麽時候抓到幽晝才能讓燕山青他們下山,這樣對他們太不公平。

因為她的原因,整個穎山宗封山,弟子們無法下山探親,燕山青他們也不能離開穎山宗,一向喜歡四處跑的梅瓊歌都必須待在穎山,而幽晝如果百年抓不到,難不成他們要躲百年?

墨燭微微擰眉:“師尊,我的修為與您有什麽關系,從您閉關出來後,便一直督促我修煉。”

虞知聆面不改色扯瞎話:“沒關系啊,師尊督促弟子內卷有什麽問題嗎,沒有問題啊。”

墨燭:“……”

他真是信了她。

墨燭偏頭親了她一口,在唇上輕咬了下,聽到她的痛呼,又小心舔了舔被他咬到的地方。

虞知聆的臉果然紅了,耳根也紅成一團。

“這次是什麽獎勵,之前師尊說過的,弟子邁入渡劫後要什麽都可以。”

虞知聆小聲問:“你想要什麽?”

墨燭順勢說出想說的話:“道侶契,給嗎?”

道侶。

就是夫妻。

虞知聆摟住他的脖頸,低聲問:“結婚證?”

墨燭:“?”

墨燭:“……或許是。”

她很多用詞,他都沒有聽過,但看她的神情,應當是他想的那個意思,或許她從其他地方聽來了不一樣的說法。

虞知聆給的回答是抱住他,趴在他的肩頭,一言不發許久。

墨燭一貫有耐心,尤其是對她,他也不催她,安靜摟着人,等她給一個肯定的回答。

慶幸,她給的很快。

“你先渡劫,我再告訴你。”

一個半肯定半否定的答案,墨燭并未追根問底,這種事情一再逼問也沒什麽意義,她真的願意了自然會答應。

墨燭按住她的脊背,将人揉進懷裏,親親她的耳根。

“好,師尊,等我。”

那些不屬于他的記憶,也是随着修為強大慢慢回來的,墨燭如虞知聆一般迫不及待想要知曉所有事情。

***

月明星稀,照徹滿室清輝。

雲祉撐着額頭端坐在書案前,蒼白的手輕柔眉心,他熬了幾天的夜,眼下烏青明顯,本就病弱的身子瞧着更加病恹恹。

“師尊。”

身穿明黃衣裳的少年走進來,将托盤放在案上。

雲祉沒擡頭,述風看了眼他鋪在桌面上的地圖,打紅的是已經被清理過的地方,剩餘用墨圈起來的則是還未清理的地方,雲家附近的地界也有不少魔魑。

述風嘆氣,将藥盅端過去:“師尊,喝藥吧,您身子本就有傷。”

雲祉端起藥一飲而盡,取出錦帕擦了擦唇,問道:“小五那邊有信嗎?”

述風邊收拾桌子邊道:“有,仙尊白日才傳了信,穎山附近最大的魔魑群在七絕地,已經被盡數斬殺了。”

雲祉颔首道:“嗯,那照檐那邊呢?”

“淩霄仙尊也傳了信,邬家附近魔魑不算多,邬家地界繁榮,荒地少,魔魑無處藏身,應付得差不多了。”

雲祉呢喃:“整個中州就只有穎山,雲家和邬家附近有魔魑,當真是沖着我們三個來的,穎山魔魑群是最多的,應當埋得最早。”

幽晝最初在穎山附近埋下魔魑,應當是為了對付拂春仙尊,畢竟那時候中州三大仙尊就屬拂春最能打,穎山戰力也是幾大家族之首。

幾百年前埋下的魔魑,這麽多年已經養出了數十萬,如果全部喚醒蜂擁而上,足以屠了穎山滿門。

至于雲家和邬家,魔魑群不多,應當只養了幾十年,興許是在得知雲祉和邬照檐當上中州仙尊後,才決定對兩家出手。

述風收拾好桌案,退至一旁,見雲祉病氣濃重,還是忍不住開口勸道:“師尊,您要不歇幾日吧?”

雲祉搖頭:“不能休息,幽晝消息可有?”

述風:“并未,幾大家族都出去查了,确實沒查到一點消息。”

“循着魔氣找也不行?”

“不行,穎山那邊,墨燭用無回也找過,但确實找不到,魔尊是天魔胎,天魔胎之主的三魂七魄與尋常魔族不同,像是集邪祟之氣凝結出的。”

雲祉自言自語:“她過去一直沒拿無回劍,便是知曉幽晝的三魂七魄與尋常人不同,輪回石探查不到?”

述風回答:“或許是,以濯玉仙尊的聰慧,應當從一開始就知曉幽晝的身份了。”

她不說,便是打算自己去殺,如果說了幽晝的魔尊身份,穎山宗定是要阻攔她去追殺幽晝,危險性太大。

述風可以想明白,雲祉自然也能。

他沉默,白發在燭火的映襯下多了層暖黃,雲祉仰頭望向窗外,虛空中皎月彎彎。

“仙盟有動靜嗎?”

述風不懂為何問到仙盟,但還是開口回答:“并未,十三位長老一直在仙盟,并未出來。”

“一點動靜都沒有?”

“……沒有。”

雲祉眸光森冷。

“燕掌門已經去說過當初騰蛇王室的事情,仙盟說五日內給回複?”

“……是,師尊。”

雲祉忽然起身,大步往外走:“帶人,傳信照檐和小五,跟我去仙盟。”

述風連忙應下:“是!”

剛準備跟上前,又看見已經走到院裏的雲祉停下。

“不,只傳信照檐,不要告訴小五。”

述風愣愣問:“……為何?”

雲祉蒼白的唇緊抿。

“有些事情她別插手了,好不容易回來的。”

雲祉轉身離開,步伐很快,連随身的鶴髦都未曾帶上。

述風反應過來,急忙轉身回屋拿上他的鶴髦和暖手的湯爐,急匆匆追上前。

他跟在雲祉身邊,見他神色很冷,便知曉是出事了,述風年紀小,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麽事情。

但雲祉一貫淡定,情緒穩定得活像個假人,能讓他有這種反應,定是察覺了什麽。

雲家家主智近于妖是中州出了名的,不僅戰力兇悍,腦力更是一等一的過人。

述風小聲問:“師尊,濯玉仙尊明明過去都不理您,為何……”

他只跟了雲祉十年,從跟在雲祉身邊,便沒見過虞知聆給雲祉好臉色,罵得最兇的那次,雲祉一個脾氣那般好的人都被氣得咳出了血,紅着眼看虞知聆,最終沉默離開,再也未曾去找過她。

于是述風也跟着讨厭虞知聆。

這個濯玉仙尊實在是狂傲,也實在是沒良心。

雲祉腳步慢了一瞬,鶴髦的領子圍在臉側。

只慢了一瞬,接着他又快步走起來。

“述風,她是個很好的朋友,她幫我的遠超過你想象。”

可虞知聆到底幫過雲祉什麽呢?

述風未曾聽雲祉提過,想象不出來。

但很奇怪,只要雲祉說的話,好像都挺讓人信服。

或許他讨厭的濯玉仙尊,本身就是個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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