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惜一切代價,追殺她……
第72章 第 72 章 不惜一切代價,追殺她……
墨燭守着虞知聆睡着, 便回到了自己的院裏。
他盤腿坐在榻上,眸光微垂,聽到院中刮起了秋風, 吹動枝葉帶出了簌簌聲, 騰蛇的耳力出衆,他之前絲毫不在乎這些聲響, 如今不知怎得,竟然有些心煩。
墨燭閉上眼, 強迫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閉目打坐修煉心法。
他清楚感受到, 自己的境界提升迅速, 非常之快,已經到了詭異的地步,就如同伏召猜測那樣,他大概率是已經修行過一遍了,神魂經過一次次的劫雷。
随着他進入冥想,周身金光微微浮現,衣衫獵獵作響, 識海微微波瀾, 漣漪圈圈蕩開,直到他徹底進入冥想境界。
有些過去的記憶,是時候還給他了。
***
“墨師弟。”
墨燭頓了頓,沉聲回應:“嗯。”
他話很少, 随行的弟子們知曉他是個什麽性子, 也并未生過氣。
一旁年長的弟子上前,将手上的餅遞過去:“百姓送來的,還熱乎呢, 你傷得重,吃些東西也好恢複體力。”
墨燭頭也不擡,冷着臉将往腰腹上纏繃帶,淡聲拒絕:“不用,我不餓。”
弟子蹲在他身側,看了眼他側臉上的傷,墨燭并未穿上衣,露在外面的肌膚上遍布刀痕,左側腰腹前不久才被捅了一劍,如今舊傷還未好全,右邊又多了個劍口子。
他撓了撓頭,看墨燭一臉冷漠,還是沒忍住開口:“你身上傷太嚴重了,燕掌門他們之前傳信,說你願意回去的話,可以讓相長老教你修行……”
墨燭沒說話,唇無血色,将傷口處理好後冷漠穿衣。
“濯玉仙尊這些年一直閉關,已經三年了,你十三歲離開穎山後便沒有回去過,如今是否……是否回去看看?”
墨燭站起身,拿起身旁的遇寒劍,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弟子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沉沉嘆了聲,跟一旁的弟子對視,兩人無奈聳了聳肩,實在是勸不回墨燭。
血妖橫行,這種妖邪格外難對付,嗜殺且殘暴,而且是群居,只要出現一只,那麽整座城內便有成百上千只。
墨燭用了半月,橫掃了周圍的十一個村子,衣裳廢了好幾身,飯沒吃過一口,覺也沒睡過一晚。
此次除邪只是他們一行人南下之時拔刀相助,并非百姓去請的,這些百姓也沒有靈石作為報酬,便盡可能給這些年輕的弟子們做了頓大餐,為他們提供自己所能給予的最好食宿。
墨燭接到穎山的消息之時,剛好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他本在樹上冥想,被一個奶奶叫了下來,拉着他的手将他帶到家裏,為他做了一頓不算豐盛,但足夠飽腹的中秋飯。
他坐在簡陋的草屋中,看着桌上的菜湯沉默,脊背端得筆直,神情淡漠。
奶奶拄着拐杖進來,手裏的錦帕中包了個月餅,她笑着說:“拿兩個雞蛋跟鄰居換的,別嫌棄。”
墨燭沉聲應下:“嗯,多謝。”
他本來是想尋個清淨地方修煉,沒想到剛好宿在一個獨居老者的院外,被她拽回了屋內。
野菜和豆腐湯不是很好吃,一點肉不見,菜嚼着還有些苦,但墨燭一貫好養活,他不挑食,只要肯張口吃飯,什麽都能吃。
他吃飯的時候也很斯文,奶奶就坐在一旁看他将一桌子菜吃完,一點都不嫌棄這飯菜簡陋。
那個月餅,他只吃了一半,掰了另一半留給這個老者。
臨走時,他拒絕了奶奶要留他宿下的提議,只說還有邪祟要除。
他走出院子,看到堂屋內的燭火過了一會兒便滅了,想到這個奶奶說,她的孩子進人界考功名去了,不知何時才會回來。
墨燭留下了一筆錢,就埋在農具下面,只要奶奶下地幹活便一定會發現。
他走在山間小路上,周遭孤寂黑暗,唯獨蛙叫蟬鳴聲不絕于耳,這些年來他鮮少主動說話,一天的話也不過幾句,時間久了,都要懷疑自己到底還能不能說話了。
腰間的玉牌是在這時候亮起來的。
他接通。
對面的人沉默了許久,兩人都沒說話,墨燭在等他開口,而他不知在想什麽。
墨燭也不生氣,很有耐心,握着玉牌站在河邊,粼粼河水倒映出俊秀的臉。
許久後,對面才傳來一聲沙啞的話。
“墨燭,回來穎山宗吧。”
之前燕山青不是沒想讓他回來過,只是都是托下山的弟子來說的,從未直面跟他說過,或許是擔心他覺得冒犯,穎山宗在等他主動回去。
墨燭沒有拒絕。
“是。”
他聽出來了燕山青不對勁,以為是他跟虞知聆又吵架了,雖然不懂當年明明都已經鬧崩了,兩人許久沒見過,也沒聽到虞知聆出關的消息,怎麽就吵起來了。
墨燭不是多麽好奇的人,他随行的東西都裝在乾坤袋內,直接走人即可。
給随行的弟子們說了聲,他便直接離開回了穎山宗。
再一次站在山腳下,仰頭望向高處的時候,穎山在他眼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再也不想回來的地方,明明當初他那麽喜歡穎山,怎麽現在就變成了這幅樣子?
墨燭拾階而上,走了三年多,快四年了,他以為再次回來一定是奔着來殺她的心,在未成長起來,他不可能回到這裏。
變故總是這般多。
墨燭直接去了執教殿,并未去聽春崖,這一次是燕山青傳的他,并不是虞知聆。
他推開殿門,寬敞的殿內很黑,壓抑到讓人喘不過氣,燕山青并未掌燈。
屋內坐了四人。
燕山青,寧蘅蕪,相無雪,梅瓊歌。
墨燭在殿前跪下:“見過掌門,長老們。”
說話很淡,實際上聽不出多少的尊敬,就像是對一個陌生人說話。
“起來吧。”開口的是相無雪。
那是一種什麽聲音呢,喑啞到像是每一個字都是從嗓子眼裏吐出來的,墨燭曾經聽過相無雪說話,這個三長老是脾氣最好的一人,說話總是溫溫柔柔。
墨燭擰眉,起身看過去,即使殿內沒有掌燈,以他騰蛇的視力還是可以清楚看到。
燕山青鬓邊的發已經花白了,可他明明正值壯年,四百歲的年紀在中州修士中尚算青年。
寧蘅蕪坐在最左邊,眸子微垂,不知在看些什麽,眼尾洇紅,似乎哭過。
相無雪和梅瓊歌與寧蘅蕪一樣,幾個人像是失了神一般。
墨燭蹙眉問道:“掌門可是有事喚弟子?”
燕山青喉結微滾,吐字艱難:“墨燭,你師尊何時救的你?”
墨燭臉色一冷,沒想到他是為了虞知聆的事情。
他其實很不耐煩,但在外歷練學會了掩藏情緒,聲線依舊平穩:“十年前,我七歲之時。”
“她對你好嗎?”
“……那幾日很好。”
就是因為太好了,所以他接受不了虞知聆的自我堕落。
她可以不喜歡墨燭,可以脾氣變壞,但不能變成一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不能對養她長大的師兄師姐說出那樣的話,不能道心不淨當一個壞人。
燕山青又問:“你還想當她的徒弟嗎?”
墨燭臉色越來越沉,安安靜靜看着燕山青,直視掌門是很不敬的事情。
燕山青不生氣,甚至沒有表情,只是看着墨燭,等他的回答。
直到墨燭開口:“不想。”
他解下腰間的穎山玉牌,随意扔在了地上,玉石與地磚相撞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在沉寂的屋內格外明顯。
“不知掌門和長老們傳弟子是為何,若是為了這件事,我的答案很明确,濯玉仙尊救過我的命,至少當初的我,從未對她有過二心。”
墨燭擡眸,眸光沉靜:“可她變了,我也變了,這穎山宗的弟子,我也可以不當。”
中州散修們皆想進入的穎山宗,三大仙尊之首濯玉仙尊的關門弟子,外人求而不得的身份,被他今日毫不猶豫扔下。
他轉身便要離開,燕山青忽然開口:“墨燭。”
墨燭頓住卻并未回頭。
燕山青低聲道:“如果我找你是為了……讓你去殺了她呢?”
墨燭驟然回眸,瞳仁驟縮:“……什麽?”
寧蘅蕪說:“讓你殺了她,殺了那個人,聽春崖的那位。”
墨燭怒極反笑:“長老們既然知道弟子抱了殺心,想如何處置我都随你們,說這些陰陽怪氣的話有意思嗎?”
他似乎真的被氣到了,心口一陣郁結,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腳步匆匆,很快便來到殿門前,擡手觸碰上門把手,正要拉開殿門,肩膀被人按住。
墨燭并未感受到來者的殺意,他只是輕飄飄按住了他,比起懲罰,更像是挽留。
他沒有回頭。
“墨燭,聽我說會兒話好嗎?”
來到他身後的人是燕山青。
墨燭拳頭緊攥,一字一頓:“有何好說的,弟子的話很明白,我确實對她有殺心,你們若想處置我便處置,沒必要做這些事情試探我。”
燕山青沒有生氣,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依舊未曾拿下,只是再次開口:“聽我說一些話,好不好?”
聲音夾雜了祈求,這一縷的懇求讓墨燭緊攥的拳頭瞬間松開,近乎不可置信看過來。
離得這般近,燕山青鬓邊的花白像是濃墨中倒入一團面粉,白與黑的對比明顯到刺眼。
不過才三年,他怎會蒼老這般多?
見他回頭了,燕山青收回手,轉身朝高臺上屬于他的位置走去。
“小五剛來到穎山宗的時候,還未滿月,我們幾個輪流照顧她,穎山宗沒有剛生完孩子的女子,便只能去買可以給孩子喝的靈液,她一哭,我們就喂飯換衣。”
“等小五再大了一些,可以喝小米糊了,她特別喜歡喝那個,孩子餓得快,一天得幾頓喂。”
燕山青走到高臺上,回身看向下方的墨燭。
墨燭蹙眉,不知道他莫名其妙說這些做什麽。
燕山青像是在回憶,回憶一段很美好的記憶,唇角都帶了笑。
“不到一歲就能走路了,咿呀學語,第一個喊的便是師兄師姐,三歲入明心道,十歲金丹,十六元嬰滿境,蟬聯三屆群英魁首,她是中州的奇跡,也是穎山的寶貝疙瘩,整個中州都有她的朋友,所有人都很喜歡她。”
墨燭神色一松,并非因為燕山青說的話,而是……
燕山青哭了。
他的眼淚自眼眶墜落,高挺的身子微微佝偻,明明站在高臺,卻又像立于萬丈深淵中。
“可師尊死後她就變了,不笑不哭,滿中州除邪,明明一直在修煉,可心境半分不進,她一個修明心道的,心境是她修行的根基啊……”
“我什麽都不知道,她走的時候可是她的生辰,她臨行前說的那些話明明那般不對勁,我為何沒聽出來?”
“她死在了四殺境,我也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一聲巨響自高臺傳來,燕山青在墨燭的眼前,穎山掌門在一個弟子面前,頹然跪下。
他的身子佝偻,肩膀顫抖,哭聲哽咽。
“我忘了她,我們都忘了她。”
“整個中州,無一人記得她,全部忘了她。”
墨燭手上的劍叮當落地,他聽到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如雷如鼓,瘋狂跳動。
寧蘅蕪捂住臉,低聲啜泣。
相無雪彎了身子,梅瓊歌擡起袖子擦擦眼淚。
墨燭不蠢,燕山青沒将話說得太過明白,可這些話足以給他一個幾乎逼瘋他的猜測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等我從四殺境回來,就和你結弟子契,從今以後,我便是你的師尊。
——墨燭,只要我活着,便會護你一生。
她明明就那麽好,濯玉仙尊虞知聆修明心道,心境怎可能邪佞?
濯玉仙尊虞知聆在位幾十年,除邪千百只,鎮壓四殺境百餘此。
燕山青他們的反應無異于給了墨燭當頭一巴掌。
他垂下頭,望向自己的手,曾經稚嫩的小手牽住她,他握得緊緊的,感受到她指腹的劍繭,那時候他還想,一定要為她找最好的護手膏。
墨燭啞着聲音道:“她的右手食指指節微彎,是常年握劍導致了變形,虎口和指腹劍繭很厚。”
可他從未觀察過那個人的手。
他那時候滿腦子都是,為什麽師尊從四殺境出來就不喜歡他了,是不是他做錯了什麽。
只有七歲的孩子想不通這麽複雜的事情,也只會稚嫩地去讨好她。
他仔細想了,那人的手是什麽模樣呢?
纖細,食指規矩,沒有劍繭。
那不是一個劍修該有的手,虞知聆天賦高,但練劍也勤奮,她的成功是她萬裏挑一的天賦加之後天的努力得來的,她手上的繭和變形的手指便是最好的證明。
虞知聆更不會丢掉自己的本命劍,十年不用劍。
劍修的命,是他們的劍。
墨燭頹然閉上眼。
執教殿內的哽咽聲不絕于耳,墨燭是唯一沒有落淚的人,這些年數次九死一生已經讓他學會了掩藏眼淚,他再也不是幼時的孩子了,又怎會随意哭泣?
從一開始,就是他認錯了人,恨錯了人。
她何錯之有呢?
墨燭望向被自己扔在大殿中央的玉牌,蹒跚朝玉牌走去,剛走了幾步,忽然跌倒在地。
他沒有力氣,那一刻耳畔嗡鳴,完全喪失反應的能力。
“她……死了?”墨燭怔然擡眸:“穎山宗內的魂燈還在,她為何會死了?”
燕山青哭着說:“起初亮着,我們确定那就是小五魂燈……直到前天,直到前天。”
寧蘅蕪啜泣接話:“前天成風刀靈蘇醒,神級法器之間相互感應,逐青劍靈也蘇醒過來,劍靈氣息囊括了整個穎山宗,我們才知道……過去十年,逐青一直沉睡。”
“劍靈沉睡,主人要麽失蹤,要麽已死,那個人不是不用逐青,而是用不了,之所以将逐青帶回來,只是為了掩護自己的身份。”
墨燭問道:“可魂燈還亮着……為何師尊死了?”
梅瓊歌還算冷靜,沒哭到崩潰,開口接話:“十年前她剛回來的時候,我們懷疑小五被奪舍,用了各種方法探查,也仔細查過小五的魂燈,那時候還亮着,也确實是她的魂燈。”
墨燭聽明白了:“所以逐青劍靈蘇醒後,你們前天又去查了,發現……她的魂燈滅了?”
“是,小五魂燈供奉于靈祠,那裏是穎山歷任掌門和長老供奉之處,是清靜之地,非特殊情況不能進入,鮮少有人去,我們當年若非懷疑,根本不會去那裏,這些年她一直在穎山宗,我們更是沒去看過魂燈。”
也正是成風蘇醒,讓他們意識到穎山宗內的或許是個假人,因此他們再次去了靈祠,發覺十年前還亮着的魂燈,在這十年裏,不知何時,悄然熄滅。
她死在他們都不知道的時候。
燕山青一夜白發,幾個師兄師姐嘔出了心頭血,在墨燭回來的這兩日,他們幾人沒合過一次眼,沒喝過一口水。
墨燭呢喃問:“可她不是……在閉關嗎?”
提及那個人,原先安靜的寧蘅蕪忽然厲聲開口:“哪有什麽閉關,她在三年前就離開了穎山宗!只是借閉關之由,那山洞裏根本沒有人!”
話說到這個地步,事情幾乎都明了了。
因為逐青劍靈蘇醒,他們發覺了回來的根本不是虞知聆,接着趕去看了魂燈,屬于虞知聆的那盞魂燈,早已在十年內不知不覺熄滅,在他們都不知道的時候。
無人接話,沉默許久。
直到墨燭開口:“你們要我做什麽?”
他只能問出這句話。
周圍安靜,等了會兒,終于有了一點動靜。
燕山青搖搖晃晃站起身,站在高臺之上,他接任師尊的掌門之位後,執教殿便成了禁锢他的地方。
他看着墨燭,看到這個少年洇紅的眼,知道他與他們所有人一樣後悔。
“我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追殺她。”
墨燭神色未變,只淡聲問:“為何是我?”
“小五信任你,便一定有她的道理,你很強大。”燕山青說:“她跪在穎山下整整七日,我才同意她收你為徒。”
“她說,她只會有一個徒弟,是你。”
墨燭閉上眼,心口抽疼,呼吸困難。
他的手在抖,肩膀也在抖,掌心中握着穎山宗的玉牌,玉牌上的镂雕咯得疼,可都不如心疼。
“墨燭,首先你要拿到無回劍。”
“用無回去找小五屍身。”
墨燭走出大殿,被他扔了的玉牌再次挂上腰間,外頭日光粲然,一路的弟子向他打招呼,他一個也沒回應。
循着路找回聽春崖,青階上落了灰,沿路偶有腳印,應是燕山青他們前日去聽春崖之時留下的。
三年無人來過聽春崖,無人走過這條山路。
墨燭來到那處山洞,洞口被人轟碎,能看出來是燕山青幹的。
三年前墨燭離開,親眼見到“虞知聆”進了這山洞,原來在他們都以為她閉關的時候,那人已經神不知鬼不覺離開了穎山。
墨燭冷眼收回視線,一路回到虞知聆的小院。
他擡手輕觸院門,卻又怎麽都不敢推開,空無一人的家,還能叫家嗎?
墨燭站在院外試問自己,時間過去十年了,即使知道那個人不是她了,那他對她的感情還有多少?
不過相伴過幾日,留下的感情真的可以抵過十年嗎?
他就這麽想了許久,久到晚霞鋪了漫天,金光落在少年的側臉,溫溫暖暖,他仰頭望天,撞入一片虹光。
她明明,很喜歡看晚霞,卻再也看不到了。
那一刻,所有猶豫都有了答案。
她将他視為唯一的徒弟,他也将她看做一生的師尊,七歲那時在心裏立下的誓言,十年也不會變。
因為那個人真的很好很好,這麽好的一個人,不該死在無人知曉的地方。
這麽好一個人,是他敬仰了許久的人。
墨燭推門而入,院內的落葉被清理幹淨,一塵不染,想來是燕山青他們清理的,大到桌椅床榻,小到一個茶盞,那個人用過的東西全部被丢了。
燕山青他們見不得髒東西,若非聽春崖是拂春的舊居,怕是得将這裏拆了重新建一遍。
墨燭在前院坐了許久,才一路穿過前院,經過長廊去到後院,他之前從未來過這裏。
湖水中的涼亭伫立,河面上飄了一朵已經枯萎的蓮花,他坐在涼亭邊,看着那朵死去的蓮花。
一陣風吹夠,卷起河水泛起漣漪,蓮花朝他飄來。
他一動不動,看這朵蓮花越來越近,直到來到他身旁。
墨燭那時候不知道怎麽了,伸出了手,觸碰那朵蓮花。
已經枯萎的長秋蓮在與他相觸的剎那綻放,朵朵花瓣像是被從花苞裏爆發的靈力推開。
層層花瓣包裹的,是一個木盒。
墨燭的手在抖,當木盒打開後,躺于其中的玉镯顯露在面前。
他一直在找的洄青蛇镯,騰蛇一族的至寶,當初他以為是被虞知聆拿走了,那時候的他覺得,這镯子贈她也不錯。
她很強大,也很心善,是他阿娘的朋友,救過他一命,這镯子在他手裏是護不住的。
她其實根本沒拿走。
誰能想到,湖泊裏一朵枯萎腐敗的蓮花裏,藏着騰蛇一族的至寶?
那個人也沒想到,那個人在聽春崖找了這麽多年也未曾找到,将聽春崖翻了個底朝天。
虞知聆藏到了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有她的靈力在,他們甚至連洄青蛇镯的氣息都察覺不到。
墨燭握着那個玉镯,跪在涼亭痛哭。
“師尊,對不起,對不起……”
“師尊……師尊啊……”
第二日,他走出聽春崖來到靈器閣前,燕山青幾人負手等候。
逐青懸立在他的身前,這柄劍開了靈智,劍靈知道主人已死。
墨燭問:“逐青,你要随我前去嗎?”
逐青點了點劍柄,主動飛到他身側,往往由主人才能拔出的本命劍,逐青為自己選了第二個主人,它會随他,一起去複仇。
為它的主人,為他的師尊,為穎山宗的虞小五報仇。
墨燭拱手行禮,向燕山青他們告別,準備進入靈器閣取劍。
燕山青叫住了他:“我們要你取的,是最高層的無回劍,只有它,也必須是它。”
“好。”
他轉身走入靈器閣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