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騙子
騙子
洛伊醒來時,小巴蒂平穩的呼吸正噴在她脖頸上。
因為穆迪的單人床很狹窄,兩人幾乎是臉貼臉挨在一起,他們已在求愛派對上達至親密,身體的一部分已經親密的合而為一,而被子沒能遮住的那部分,仍然在跟得體的禮節抗争,好比在擁擠的聚會上,其他人已經在暖手了,而遲到者依然冷得直跺腳。
她摟着躺在自己手臂上的男人,不知不覺中,眼淚一串一串的往下流。
“怎麽了?”小巴蒂的聲音帶着點起床時好聽的鼻音,他呢喃地說,“我還以為下雨了呢。”
她沒有說話,小巴蒂打了個呵欠,慵懶地睜開眼睛,用那頭稻草色的頭發蹭掉了她的眼淚。
“別忘記你答應我了。”
“我答應什麽了?”洛伊抽泣着說,她用手捂着臉,看上去十分脆弱且無助。
“答應每天都陪我,像昨晚那樣。”
小巴蒂感覺自己蹭上了瘾,于是他裝出一種隐隐約約的不安來暗示她,如果敢食言他就要大鬧一場,并且覺得自己有必要快點說出來。
也許他真正想要的是讓她注意到他的不舍,并答應整個聖誕假期都會留下來。
“你真無恥!”她哭得撕心裂肺。
“我哪裏無恥了?你現在是想抵賴?”
小巴蒂直起上身,陰晴不定地看着她,那表情幾乎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她,這個男人可能因為她此刻的拒絕顯得很不開心。
最終她還是妥協了。
“随你吧,我已經沒什麽能失去的了。”
好像這是什麽無法想象的事情,他在心裏嗤笑一聲,但很快,就在他再次翻到她身上時,那雙纖細蒼白、血管鮮明的手臂纏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不吃虧的,”她喃喃地說,“我可是你的夢女,大不了去父…”
“什麽去父?”小巴蒂以前從未聽過這個新鮮的詞彙,他突然停了下來,專注地看着身下已經恢複了往日溫柔的少女,那雙銀色的眼睛裏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想,這也許是因為他們已經建立了一種男人和女人之間最親密的關系。
“你問題太多了!”洛伊恨恨地咬住了他湊近的嘴唇,但她沒有用力,只是濕漉漉的、輕輕地咬。
他沒有說話,相反,他摟住了她單薄的肩膀,把她的上身從床上攬向自己,給了她一個深深地擁抱,盡管他知道她是因為被他抱住才靠過來的,而不是因為想要抱他。
然後不知怎的,他抱着她跳到辦公桌前,把她推到穆迪的探密器旁,讓她靠在牆上,那些抵抗黑魔法的東西像貨架上無人問津的商品一樣擺放着,她就像躲藏在其中的一個稀有玩偶,他開始吻她的嘴唇,雙手到處摸着她的身體。
洛伊知道他想要什麽,也很高興讓他知道她知道,他們雙方都沒有退縮,這是瞬間的事情。
如果她要走了,還會有其他的女孩子來嗎?
小巴蒂會坐在這間辦公室裏,等待一個新的陌生女孩兒敲響他的門,從頭開始嗎?
她沒有答案。
但她知道,她可以一直這樣,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就像一個唱到嗓音沙啞的歌手仍然不肯停下,來到那條通向他辦公室的走廊,直到他奇跡般地把她帶回她出發的地方。
“巴蒂…”
“嗯?”
“你不是要這樣吧?在這裏,這樣?”
“就一次,親愛的,就在這裏,你能把你給我嗎?”
她躊躇了,因為她什麽也沒穿,本打算回到床上去的。
“沒關系,不答應也行,我只是希望這裏留下你的氣味兒。”
他作勢要把她抱回去,他可以給她蓋上被子,或者把自己的襯衫給她穿,那樣的話,他可以暗示她他在宣示主權。
但她拒絕了,所以他決定讓她繼續瑟瑟發抖,然後,他就可以用自己的身體溫暖她——管她想不想要,他不在乎。
他喜歡這樣做,如果她哭着求他,他也不會聽的,他不僅不哄不停,還加速。
“你還是這麽壞。”她的語氣有些埋怨,但很快就沒有精力說話了。
整座城堡安靜又空曠,滿是積雪的場地變得如此狹窄,只有一條奧秘禁林附近通向城堡的路落滿了腳印,在這樣的早上,可以打雪仗,也可以在休息室享受爐火,不用擔心作業或者怎麽淌過積雪去溫室上草藥課,就好像霍格沃茨變成了一個更靜谧、更令人放松的圖畫書般的版本,飄舞的雪花給這座巨大的古老建築施了魔法,讓它暫時消失。
在這一刻,她想,這趟穿越時間的、有儀式感的旅程,可能無論歲月如何變遷,最終都無法讓她忘記他一直在這裏等待,也無法讓她忘記消失的原來世界、未曾得到的愛情和他桌子上壓在她身下的作業本,更無法忘記他再三祈求她每天晚上都要來到這裏。
聖誕節一過,2月24日就顯得近了許多,因為塞德裏克沒有成為勇士,洛伊一直在思索怎麽暗示哈利藏在金蛋中的線索到底是什麽,畢竟按照原著的方法,如果是她跟哈利說洗個澡,對方會不會覺得她在耍流氓?
因此,她只好硬着頭皮,整天粘着和塞德裏克牽手在走廊裏走來走去的秋,有好幾次,她都無意中看到哈利那個偷偷摸摸又帶着點嫉妒的眼神,但他從來沒有走上前來搭話。
“哈利解不開金蛋的秘密,怎麽辦呢?”
洛伊有些煩躁地凝視着場地上仍然蓋着的厚厚的積雪,辦公室的窗戶上凝結着細密的水珠,在這樣的天氣裏,她壓根不想出門上課,尤其是一想到海格的炸尾螺會追着她到處跑,或者會炸出大量火花,就越發提不起精神來。
“你不用管這件事,我會幫他,只要他不是那麽愚蠢或者傲慢自大,就像他父親那樣。”
說完這句話,小巴蒂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羽毛筆,懶洋洋地往她身邊拱,不出他所料,自從聖誕節他們的關系更進一步之後,她的冷漠值一下子暴跌了20點,他難掩得意之色,忍不住在想,想攻破她對他的戒備和警惕,果然要通過完全不容她置疑的方式,而兩人緊密貼合的身體使她踯躅徘徊的心又靠近了他一些。
洛伊沒有拒絕他親近自己的小把戲,即使在這一串串喜悅的背後,還殘存着一些怨恨,因為她本來是打定主意要放棄了的,她愛他愛到遍體鱗傷,被他殺死了無數次,然而,這可能根本不是怨恨,而是另一種減輕自己內心煎熬的方式——她不想承認自己是個頂級戀愛腦。
他的動作讓她的思緒偏離了原本停留的地方,被拉回到他身上,并懷疑他甚至可能策劃了那個迷亂的聖誕夜發生的所有事情。
“狡猾的騙子,哈利被你騙得團團轉。”她捏住了他軟軟的一邊臉頰,這讓他看起來像個被填滿了頰囊的松鼠。
“但是我沒騙你,”小巴蒂甜言蜜語地說,“我不會跟你說再見,無論以後你要去哪裏,我都會和你一起。”
也許是寒冷最終讓她有些發抖,也許是她之前喝得太多了,一直沒有醒酒,當她盯着他灰色的眼睛時,看到了重影,他似乎在搖擺,變成了一個四肢不正常的乞丐靠近了她,他站在她面前,左看右看,好像要确定看到的是她,然後拖着腳步後退,又變成了他原來的樣子。
他是誰?在這個無聊的夜晚準備做什麽?他是不是那個殺死了她的他?或者他是一個未完成時态的他,有多少這樣的他還沒有生成,或許永遠不會生成,有多少這樣的他渴望從過去回來,只想給她胡亂的安慰和瘋狂的進攻?
也許她夾帶進時間的小抄是用隐形墨水寫的,這讓無數個過去的他擠在她周圍,像一個被圈起來的地下軍團,渴望品嘗他們輕易獲得卻又不配得到的東西:鮮活的愛情。
這種在愛與怨恨之間的糾結讓她迫不及待地想轉移思緒,于是不經意間,她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落在辦公桌那根燃燒的蠟燭上,她心不在焉地想,這是他的習慣,一個她不曾了解的小巴蒂的習慣。
“為什麽要點蠟燭?明明有吊燈。”
“我想祈禱。”
“祈禱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不确定自己是要祈禱得到什麽,還是為已經得到而感恩,或者僅僅是因為這支蠟燭的存在而感恩,因為每次看到它,我都像看到了一個艱難的願望,我想記住它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記住它的樣子,它是渴望、希望,也是愛。”
也許他點上蠟燭是為了她,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暗示了,她想,他看不清她身上那些東西,希望可以讓蠟燭幫他看清楚。
小巴蒂倒是很想在這裏點上更多的許願蠟燭,希望能給他的願望增加一些籌碼,也許某個心軟的神會聽到他的心聲——不,也許神已經聽到了,但是神不喜歡壞蛋,于是讓他跌跌撞撞的和她相遇了,他的即興發揮并不出色,那些臺詞也令她反感,但他們終究還是沒有錯過彼此。
也許她才是那個心軟的神。
他碰了碰她,這個渾身都是尖刺的女人,他可能會割傷自己,他想象着鮮血從手指湧出,灑在地上,他想着父親會說:這是你應得的,沒人會幫你。
如果她看到他流血會怎麽說?他想象着她向他走來,站在他面前。
“你怎麽了?讓我看看。”
“沒什麽。”
“你在流血。”
“這不重要,我願意為你流血,就像你為我而死那樣。”
“還是為自己感到難過?巴蒂,我沒有騙你。”
他沒有回答。
但是,是的,為自己感到難過,他恨自己。
她從藍色的裙子上撕下一塊布,裹在他的手指上,然後纏到他的手腕上,在他看來是一位公主用一根絲帶纏繞着一根屬于她愛的男人的木藤。
那塊布纏着他的手指、他的眼睛、他的身體,他的一切都在她的裙擺上,她的手上,她那條甜蜜的、沾着血的、他喜歡的她的手臂上。
或許她會一邊包紮傷口一邊說:我不想你受到任何傷害,因為你是我血液中的生命,我生命的靈魂。
然後,當她做完他的治療師之後,她還會問: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因為他想要的一切還未真真切切的擁有過,便已經失去了。
就算他感染而死,為了她,他也不會介意的。
然後他突然意識到,在這個孤獨的辦公室裏,即使他們在一起,但這仍然只是一場只存在于他腦海中幻想的短暫對話,或許他們各自的影子說的話比他們整晚所說的都多。
他渴望一場情人之間的對談,就像魏爾倫的詩寫的那樣:在那裏只有我們的影子相互觸碰,其餘的都在等待、等待和等待。
這并不新鮮,這麽多年他一直都是這樣:他在等。
等愛。
“想什麽呢?巴蒂。”一只手落在他背上,溫柔近似安撫,但她的表情卻有些不滿,似乎因為他的走神,這個心事重重的少女看起來更焦慮了。
“沒事,我只是在想事情。”他搖了搖頭。
“不是在想什麽傻事吧?或者又在質疑我?”
他又搖搖頭,今晚第二次。
被攝魂怪帶走靈魂的那一刻,也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經活過——如果他不曾遇見她,他的影子不曾碰到她的影子,他的心永遠不會像每個她在他身邊的晚上時那樣猛跳,他不無可惜的想,可是她那麽多的愛都被浪費了。
洛伊見他陷入沉思,便也沒有再打擾他,只是牽住了他的一只手,無聲安慰。
小巴蒂看着這只手,他知道,很快他就再也看不到它了,因為它不再是他的,他的眼睛也不再是他的,他甚至不在這裏,他的腳已經走在了他的前面,在只有上帝知道的地獄火河之外找到了更舒适的落腳點。
死亡最糟糕的是,他會忘記自己曾經活過和愛過的人,他活了33年,然後永遠死去。
死亡到底有什麽用?他不想死,不想為除她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去死。
他發現了一個心軟的人,于是一直盯着她,默默地乞求着。
“親愛的,給我一點愛的确信。”
他可憐巴巴的樣子讓她嘆了口氣。
“我不離開。”
“叮——冷漠值-1。”
他咧開嘴,就像在世界杯上釋放黑魔标記時,露出一個神經質的笑容。
這個笑容讓她感覺熟悉,她一直以為,只有他面對伏地魔時才會笑得如此真切,既像個狂熱的信徒,又像個單純的孩子。
她看着他,微微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