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婚禮

婚禮

布萊恩捏着手裏的賓客座位表，又光明正大地瞪了一眼旁邊的老巴蒂，在他們身後，露天場地的入口處鋪着一條長長的紅色地毯，兩邊草地上放着一排排精致纖巧的金色椅子，柱子上纏繞着白色和金色的鮮花，一大串金色氣球拴在即将舉行結婚儀式的地點上空。

老巴蒂剛剛才脫下魔法部的長袍，換了一身華麗低調的鬥篷西裝，他正低頭看着分配給他的座位表，察覺到親家的目光，他嘴角抽了抽，什麽都沒說。

“行啦，”奧黛麗捏了捏丈夫的手，示意他收斂一些，“ 我聽珀莉說，老巴蒂不忙的時候經常接她去克勞奇祖宅，能看得出來，他們相處得很不錯。”

“當然不錯，”布萊恩沒好氣地說，“他那兒子都那麽大年紀了，我女兒才21歲，依我看，小克勞奇肯定對她用了迷情劑！不然洛伊當年那麽堅決地發誓絕對不會嫁給他，怎麽見了一面就突然變卦了！”

老巴蒂一聲不吭，但他一直在豎着耳朵聽親家發牢騷，不禁搖了搖頭。

看來兒媳沒有跟她的父母說實話，或者，她對他們有所保留。

不然奧利凡德夫婦肯定會以死相逼，勒令他們的女兒不要嫁給他的兒子！

死了九十九次才用愛喚醒了他的兒子啊…

老巴蒂的思緒有些飄遠了，他忍不住在想，如果妻子還在人世，她能不能為他們的兒子做到這種地步呢？

也許會吧，她們是世界上最愛的小巴蒂的兩個女人，一個給了他兩次生命，一個給了他新的人生。

那年解決完伏地魔的事情後，當他和小巴蒂返回霍格沃茨時，小巴蒂瘋了一般沖進人群裏尋找兒媳的身影，向每個他見到的人詢問她的去向，可她已經離開了城堡，直到麥格把一個食盒交給他，說是洛伊留給“穆迪教授”的，并叮囑他好好吃飯，小巴蒂狼狽地跌坐在地，眼淚順着他血跡斑斑的臉頰滑落，他抱着食盒又哭又笑，把雞腿塞進嘴裏，大口咀嚼，但身為父親的他看得出來，這個兒子完全瘋了，比之前掙脫奪魂咒控制時還瘋。

她不會回來了，他想，如果是他，他也不願意面對一個無數次傷害過自己的人，她憑什麽要原諒小巴蒂呢？她的愛已經拯救了這個世界，其他人再也無法苛責她了。

她甚至給小巴蒂安排了光明的未來，洗脫了他的罪名，給了他新的身份、新的人生，甚至新的榮耀，她甚至向他這個父親要了保障，讓他承諾不要束縛兒子，然後悄悄地離開了英國。

小巴蒂怎麽可能會放手呢？他得到過如此濃烈的愛，倘若失去，此生他都會對她念念不忘，如果她走了，他便會一直尋找她的下落，如果她死了，那麽他也不再屬于這個世界，他不會是它的一部分。

就在這時，一群穿白色長袍的侍者和一支穿金黃色上衣的樂隊的到來打斷了老巴蒂的沉思，他們坐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下，開始抽煙鬥，那裏袅袅升起的一片青色的煙霧，蜜蜂和蝴蝶懶洋洋地在草叢和灌木樹籬上飛舞。

“唉，快別說了，”奧黛麗揮了揮手帕，制止了一直在喋喋不休抱怨女婿的丈夫，她眼睛紅紅地說，“看，他們來了——”

在場地的最遠端，一個又一個色彩鮮豔的身影憑空出現，幾分鐘後就形成了一支隊伍，開始蜿蜒穿過花園，朝帳篷走來，奇異的花朵和帶魔法的小鳥在女巫們的帽子上顫動，珍貴的寶石在許多巫師的領結上閃閃發光，這群人離婚禮場地越來越近，興奮的、嘁嘁喳喳的說話聲越來越響，淹沒了蜜蜂的嗡嗡聲。

“我得先過去了，”老巴蒂拼命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對氣哼哼的布萊恩說，“魔法部的官員到了——”

“你就站在這裏他們還能強迫你去招待他們？”布萊恩煩躁地說，“魔法部部長親自迎賓，還要怎樣？”

老巴蒂假裝沒有聽見，飛快地離開了場地，去招呼那些魔法部雇員。

一小時後，溫暖的場地裏坐滿了賓客，氣氛變得緊張而期待，嗡嗡的說話聲不時被興奮的大笑聲打斷，奧利凡德夫婦順着通道慢慢走來，笑吟吟地朝賓客們揮手致意。

片刻之後，小巴蒂和加維斯站在了場地前面，兩人都穿着精致的西裝，紐扣眼裏插着大朵的紅玫瑰，接着響起了音樂，似乎是從那些金色氣球裏飄出來的，人群安靜下來。

“噢！”許多客人在座位裏轉過身，看着入口處發出陣陣驚嘆。

加裏克和洛伊順着通道走來，洛伊步态輕盈，挽着祖父的手臂，滿臉笑容，她穿着一件漂亮的魚尾抹胸婚紗，周身似乎散發出一種強烈的銀光，平常，十分美麗的她總是把別人比得黯然失色，今天，盛裝出席的她更加光彩照人，她身後的伴娘秋穿着淺綠色的刺繡旗袍，看上去比平常還要漂亮。

洛伊走到小巴蒂面前，頓時，小巴蒂露出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然後有些不安地攤開手掌，滿懷期待地望着她，手掌微微顫抖。

“女士們先生們，”老巴蒂幹巴巴的聲音響起，此刻他正站在兒子兒媳面前，“歡迎大家來參加克勞奇家族的婚禮，很高興今天我們聚集在這裏，慶祝兩個忠貞的靈魂彼此結合…”

“巴蒂·克勞奇二世，你是否願意娶洛伊·奧黛麗·奧利凡德…”

坐在前排的奧黛麗用花邊帕子捂着臉大聲哭泣着，秋也捂住了嘴巴，眼裏噙滿激動的淚花。

“我願意，”小巴蒂那只手仍然沒有落下，他執着的等待着，頓了頓，他又說，“I want to be with you, till the death do us part. ”

“洛伊·奧黛麗·奧利凡德，你是否願意嫁給巴蒂·克勞奇二世…”

加裏克松開了手臂，回到座位上，洛伊微笑地看着小巴蒂，把自己的手輕輕放在他的掌心，她的眼裏也滿是淚水。

“從前從前，我們經歷過許多，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時刻，我覺得很開心，因為那時，我覺得我和這個世界建立了聯系，但我也覺得緊張、惶恐，因為我想要告訴你的太多了，但是語言又有它的邊界，所以即使你沒有同意，最後我還是依依不舍的和你說了再見，但我知道，那不是結束，而是一切的開始。”

在小巴蒂的眼淚落下來的時候，她又說，“是的，我願意，巴蒂，我愛你。”

“…我宣布你們結為終身伴侶。”

老巴蒂仰着頭，使勁兒眨眼睛，但他沒忘了在兩人頭頂上高高揮舞魔杖，于是一大片銀色的星星落在他們身上，繞着他們此刻緊緊相擁的身體旋轉，塞德裏克領頭鼓掌喝彩，金色的氣球炸開了，極樂鳥和小金鈴铛從裏面飛出來，飄浮在半空，于是，全場的喧鬧聲中又增添了鳥叫聲和鈴铛聲。

這時，珀莉手裏舉着一束像她腦袋那麽大的捧花從通道另一頭跑來，嘴裏還在喃喃呼喚着，“爸爸！媽媽！”

“哎喲！別摔了！”布萊恩心驚膽戰地伸出手，準備在孫女跌倒的時候攙扶一把，但珀莉的小短腿倒騰地飛快，她迅速跑到了父母面前，洛伊俯身接過了潔白的捧花。

“女士們先生們！”老巴蒂抱起孫女，動作敏捷地跳到了一邊的空地上，喊道，“請起立！”

賓客們都站了起來，老巴蒂又揮起了魔杖，所有的座位都輕盈優雅地升到半空，放眼看去四周是陽光燦爛的草地和不遠處的沙灘海浪，景致美麗極了，接着，一攤熔化的金子從場地中央鋪散開來，形成了一個金光閃閃的舞池，那些飄浮在半空的椅子自動聚集在鋪着白桌布的小桌子旁邊，一起輕盈優雅地飄回舞池周圍的地面上，而穿金黃色上衣的樂隊齊步走向演出臺。

侍者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有的托着銀色的托盤，上面是南瓜汁、黃油啤酒和火焰威士忌，有的托着一大堆搖搖欲墜的康沃爾餡餅和雞蛋牛肉三明治。

祝福的人群圍了上來，洛伊被擠得緊緊地貼在小巴蒂胸口上，那條她親手縫補的黑色金絲雲紋領巾映入眼簾，她嗅着酒紅色西裝上熟悉的氣味兒，即使人群依然擁擠喧鬧，但她的情緒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小巴蒂擁着她游刃有餘地應付着賓客，他滴水不漏的言語和得體的舉止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評——只除了恨得直咬牙的奧利凡德夫婦。

樂隊開始演奏，新婚夫妻必須首先步入舞池，兩人合拍的舞步贏得全場的熱烈喝彩，過了一會兒，糾結的布萊恩領着奧黛麗走向舞池，一邊惡狠狠地瞪着女婿，一邊觀察女兒的臉色，見她沒有絲毫不情願的樣子，才稍微放下心。

“我喜歡這首曲子。”洛伊說，她把頭靠在小巴蒂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被他抓在手裏，和着華爾茲樂曲的節奏輕輕搖擺。

“以後在家裏經常放，”小巴蒂說，他正閉着眼睛，似乎已經完全陶醉在他人生中最滿足的一刻裏了，“如果你喜歡這個麻瓜的演唱會，每場我都陪你去看。”

“但你不喜歡——”

“我喜歡，只要是你喜歡的，我全部都喜歡，而你讨厭的，那一定是我深惡痛絕的。”

洛伊很想和這個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人說幾句以前從來沒有勇氣說的話，但他們之間的隔閡已經解除了，容不得驕傲和其他廢話，此刻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待上幾個小時，幾天，幾個月，幾年，一輩子。

她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望着在人群中歡笑的親人和他們的孩子，此時她覺得自己終于有了歸處，她的确屬于這個世界，而原來那個沒有魔法的世界好像一個遙遠的夢境，那裏不會有這樣懸空飄浮的一瓶瓶香槟酒，燃燒的火焰威士忌，也不會有這樣的結婚蛋糕：頂上有兩個鳳凰模型，蛋糕一切開它們就展翅起飛。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終于明白他說“每場我都陪你去看”時，他聲音裏那幾乎不加掩飾的輕快調子是什麽意思，他要麽是在表演，要麽是在真切地表達像孩子一樣的興奮，就像孩子們的父母在一個疲倦的周日下午突然決定穿上外套，趕着大家去看演唱會。

她猜是後者，因為此刻這個男人睜開眼睛，他慣常狡猾的目光中沒有戲谑，只有溫柔和愛。

“每場你都陪我去看。”她跟着他重複了一遍，就像放學後她的早戀對象突然邀請她一起去看演唱會，言語裏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暗示，而她很樂意去，并且整個晚上都不打算回到父母身邊。

她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他們的夜晚——演唱會，踏雪走進同一間房子，在那裏他們會坐在沙發上，而且是并排坐，他們會喝點酒，說笑着聽同樣的歌跳舞，也許會跳兩次，然後相擁着回到卧室裏，躺到那個別有洞天的大床上，在那裏她會如履薄冰地摟着他，她想告訴他，也許不會告訴他，關于她這些年來如何懷念他。

所有的這一切之後，是他低下頭來的吻，這個吻看起來敷衍，但是灼熱，也許他會想對她做點什麽，盡管也許不會，最後，在确定女兒已經睡着之後，他會光着腳走回來，盯着她，思考她最喜歡今日哪個部分，是和他一起度過的一整天，還是剛才一個人待着，想想剛剛和她一起度過一整天的他——希望他沒有答案，因為所有答案都正确，除非它們能反過來證明問題是錯的。

很多事情都是對的，然後又是錯的，然後又是對的，直到他們只有夜間談話，桌子上點着他最愛的祈禱蠟燭，他們兩人的影子不停擦肩而過，就像他們在那間辦公室裏，在那個魔杖店裏，在晚餐時，他們聽着音樂，洗着盤子，一起坐在廚房裏，對彼此說暗語。

“叮，冷漠值-1，只剩一點了噢，我要跟你告辭了，戀愛腦，因為最後這一點，世界意識評估後得知，大概你只有死亡的那一刻，小巴蒂還在你身邊，你才會真的放松下來，唉，沒想到戀愛腦也有最後的倔強。”

“好吧，那再見。”洛伊如釋重負地說。

“再見，小癫公和戀愛腦。”

洛伊笑着搖了搖頭。

是的，經歷過他那麽多次的傷害之後，小巴蒂只能一輩子對她好，在她死亡的前一刻仍然初心不改，她才會真正的原諒他，并祈禱來生再次和他相見。

“巴蒂。”

“嗯？”

“今晚不能陪你胡鬧了。”

“為什麽？”

小巴蒂秒懂她的暗示，剛才還在歡呼雀躍的心情立刻就像被潑了一盆冰水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不甘心地癟了癟嘴，委屈道，“這可是新婚之夜啊。”

“可是我不能。”

“為什麽不能？”他緊追不舍。

洛伊放在他掌心的那只手帶着他的手往下滑，直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

“他還不到三個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