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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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恒懷了孕,度蜜月只能延後,在禦江苑向淵獨自照顧她也不放心,就帶她回了向家的宅子住。向涵和左易在婚禮第二天就坐上了前往山城的飛機,短時間內絕對不會回來,他也就不擔心一恒會看到他們觸景生情。而家裏的阿姨體貼細心,他不在家時,母親也能和一恒說說話,不至于讓她長時間的放任自己出神發呆。
路邊蒼翠的樹木筆直地向前延伸,最終在路中央聚成一點,細碎的陽光散落在林蔭道中,靜谧而祥和,汽車緩緩向前滑行,不一會就看到了依山傍水的獨幢建築。上了年紀的人都愛種花養鳥,向父也是如此,主宅邊上就按他的意思建了一間溫室,露天花園的牆壁上爬滿爬山虎,綠油油的葉子在盛夏中帶來一派清新涼意。
向淵将車停在車位,開門後繞到副駕駛座,握起一恒的手,“來,下車。”
一恒順從地起身,被他牽着走在青石板鋪成的小道上,路邊的青草上還挂着水滴,看來園丁才澆灌過,而那些花朵有了水珠的映襯越發的嬌豔欲滴,一恒怔怔看了片刻,視線掃過四周,最後落在她被向淵牽着的手上。
她和這裏所有的植物一樣,都被禁锢住了。看起來仍舊平靜幸福地生活在陽光下,實際上什麽自主權都沒有。
向父這兩天去首都開會,過段時間還要到國外參加訪談,偌大的宅子裏便只有向母。向淵牽着一恒的手剛走進屋裏,向母就放下書,從旁廳走了出來,“回來了?屋子都收拾好了,上去看看。”
向涵出嫁,沒了女兒的母親就把媳婦當女兒疼,一恒安靜乖巧,沒那麽多歪歪腸子,怎麽看都是個好女孩,再說母子連心,她自然也看得出向淵對一恒的心思。她的兒子有多恣意她是知道,難得能找到個克星治治他,讓他收了性子也未嘗不好。
一恒勉強扯起唇角,對向母笑了笑。
向母擠開向淵,讓一恒挽着她的手,帶着她往二樓走,“家裏地方大,喊人一時半會來不了,記得按鈴。肚子餓了別害羞,就叫廚房做,萍姐手藝很好的,她煮的燙你晚上一定要多喝點。這裏是琴房,別看向淵這樣,他和涵涵一樣也是從小練琴,你爸的書房在他卧室裏,這邊的書房不歸他管,你看上什麽書盡管拿。樓上有閣樓,你爸建了觀星臺,夏天晚上能看到不少星星,阿淵,記得帶一恒去看。”
向淵無奈笑道,“媽,還用你說嗎?”
介紹了一路,向母才放心下來,把一恒和向淵送到卧室門外。
一恒感激向母的熱情和接納,如果左母和她一樣,他們是不是……
緩緩壓下痛楚,一恒對向母笑道,“謝謝。”頓了頓,她低聲喊,“謝謝媽。”
“有什麽好謝的,都是一家人。”向母眼神越發溫柔,“要是不願意待在家裏呢,就告訴我,帶你出去逛逛,最好是周末,也叫上你爸媽,咱們多聚聚,嗯?”
一恒眼眶發熱,忙垂下頭來,“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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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兩人相處和睦,向淵便放下心,擁着一恒親了口她的額角,對母親笑道,“媽,我們先去收拾東西,吃飯了叫我們。”
他們的衣物早兩天就讓人置辦妥當了,還要收拾什麽?
向母了然地搖搖頭,“你啊……”
就沒見過兒子何時如此粘過一個人。
帶一恒進了房間,向淵滿意地看到窗簾和床單都換成了他要求的淺色碎花,偌大的卧房籠罩在午後金色的陽光中,照耀得地板熠熠生輝,為了迎接一恒,父母給他的房間重新裝修過,原本男性氣息濃厚的硬朗風格換成了田園風,添了化妝臺,推門進入更衣室,裏頭也擴大了一倍,擺上了給一恒準備的衣物。
而嬰兒房就在隔壁,等他們的孩子生下來,就能無憂無慮地在裏面玩耍。
拉着一恒在沙發上坐下,向淵摟着她的腰,嗅着她發間的香氣,她這段時間更加愛吃奶制品,整個人都充盈着甜膩的奶香,他一聞到就受不了。
“喜不喜歡?”他吻着她的脖子,低聲問,“不喜歡的話,告訴我,我再叫人去換。”
一恒仿佛當他不存在,只是細細打量這間寬敞又明亮的屋子,它很合她的心意,不論是藤制的搖椅還是半開放的陽臺,生機勃勃的鮮花綻出的花香已經近在鼻端,但是……只要向淵在,她眼裏不論看到什麽,都失了顏色。
垂下眼,一恒動了動,不讓他抱得太緊。
他的手臂太有力,鋼鐵一般,只要被他抱住,她就會一下子記起自己身處絕境。
向淵松了些力道,但還是抱着她,時間一分一秒的流淌,他漸漸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平穩而順暢,因為他終于能放下心來,她如今是他的,從今以後他要煩惱的,是要用怎樣的方法才能更加寵她。
“老婆。”他心頭一動,突然在一恒耳邊笑着喊。
一恒顫了顫,忙閉上眼睛。他的聲線和左易的重合,兩個字落在胸口,硬生生砸出兩個血洞。
他吻上她緋紅的耳垂,唇角笑意加深,一遍遍地喊她,雙手也開始不規矩起來。八月底的天氣實在太熱,他給她挑的便是一件棉質連衣裙,胸前有風琴褶皺,腰間細細的一條腰帶,襯得她幹淨純潔,像一朵栀子花。
他細細地吻她,一恒眼眶發燙,拼命閃躲,“別碰我!”
她最近很少說話,面對他時幾乎一言不發,只有被他親吻愛撫時才會滿懷厭惡地說出三個字。
向淵僵了僵,心髒仿佛要被人揉碎了。
“就親一親。”他大力抱起她,讓她跨坐在他腿上。
一恒用力掙紮,手腳并用地打他,失聲痛哭,“別碰我!向淵,不許你碰我!”
向淵舍不得她流淚,又擔心她情緒波動影響胎兒,忙撤開唇,抱着她輕撫她的背,心疼地吮着她的眼淚,“不碰不碰,別哭了。”
“放開我!”
“不能放,不能放。”放了她就跑了。
一恒絕望地靠在他懷裏,顫抖地咬住嘴唇。她坐在井底,小小的一片天已經暗無天日,他的愛讓她窒息。
兩人沉默地坐着,直到向母萍姐來喊他們吃飯。
晚餐豐盛,一恒卻沒什麽胃口,吃了幾下,就放下筷子,專注地喝湯。飯後向母要她陪着去散步消食,一恒就換上鞋和她出去,只要向淵不跟着,她哪裏都願意去。向母是借此給她介紹了宅子周邊的風景,安靜的林間有木椅涼亭,另一家人的宅子要走上幾分鐘才能遠遠看見,天色漸晚,一恒才和向母回到家。
向母見一恒的反應,隐約也能猜出些什麽,途中便不動聲色地說,“阿淵性子蠻橫,一恒,以後一起生活,彼此擔待點,好不好?”
不論向淵有多可恨,長輩們都是不知情且無辜的,她費力擠出一抹笑,“嗯,我知道的,媽。”
“以後要是他欺負你,就來告訴我,媽媽幫你做主。”
“……謝謝。”
向母笑道,“你怎麽還這麽客氣。”
這段婚姻給她的唯一好處,也許就像母親在她出嫁前感慨的,她的婆婆比起左家夫人來,不知好了多少。
有了向母陪伴,一恒的确是沒有在禦江苑時那麽苦悶了,白天向淵會去公司,家裏就剩下他們兩個,一恒和向母一起修剪花草,累了就在廳裏看碟,向淵怕他們無聊買了一堆劇集回來,裏頭有不少懸念疊起的探案劇,一恒沉迷其中,到最後連萍姐也開始跟着一起看。
這天三人看得正起勁,向淵下班回來,站了半晌都沒人理他,不禁有些吃味,便走到沙發後,笑着說,“看什麽呢?兇手就是這個戴眼鏡的醫生。”
屋內凝滞片刻,三人不約而同地扭頭瞪他。
向母氣得直打他,“臭小子,你怎麽壞成這樣!還要不要我們看了!”
萍姐嘆了口氣,恹恹地去準備晚餐。
一恒只看了他一眼就轉過身,用遙控器跳到下一集。
向淵對母親眨眨眼,向母又拍了他一下,便走出放映廳,臨了還不忘關上門。他這才走上前,坐到一恒身邊,“生氣了?”
一恒沉默地吃着蘋果。
向淵好笑地戳戳她的臉頰,抱住她,“不氣了,我陪你一起看。”
一恒放下蘋果,冷漠地推開他,向門口走。向淵也不氣餒,按了暫停鍵就追上去,三兩步他便牽起了她的手,“走,吃飯。”
她呆呆地看着他,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眼底還是有層霧氣。她恨他,更恨自己沒用,胸口發堵郁結難纾的她一個不順心只能哭,難道就沒有什麽辦法了嗎?她甩不開他,一輩子那麽長,她一輩子就要和他在一起了嗎?
太可怕了。
“向淵……”她低泣道,“你放了我,好不好?”
向淵喉頭發苦,他擁住她,“不好。”
“……”
“一恒,你是我的。忘了過去,就這樣和我在一起,不好嗎?”
她怔忪地靠在他胸口,仿佛什麽都被掏空了,“怎麽可能忘得掉。”
“……”
“你做的那些事……我怎麽可能忘得掉。”
洗完澡後向淵到觀星臺,夏夜星空尤其璀璨,從天文望眼鏡裏能看到天鷹座和天琴座中最閃亮的兩顆星遙遙相望,他調整好焦距,正要下樓去找一恒上來,就聽到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是她的。
向淵轉過身去,笑道,“正好要找你,來,給你看星星。”
他伸出手,可等了半天,一恒都沒反應,他便主動上前去。室內燈光昏暗,他走近了才看到一恒臉色慘白,不由愣了愣,擔心地摟住她,“怎麽了?出什麽事了?身體不舒服?”
一恒失望地看着他,張了張嘴,好久才發出聲音,“我是不是懷孕了。”
“……”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她洗澡出來瞥見日歷,忽然想到例假問題,她這段時間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根本不願意多做思考,可如今發現才慌了神,難怪向淵一直不做到最後,臨睡時手掌總是輕柔地撫摸她的小腹,還每天哄着她讓她多吃一點。再回想過去,他的反常就是從那次送她去醫院開始的。
“你到底混蛋到什麽程度。”她咬着牙,憤怒地瞪向他,睜大的眼睛裏很快就聚集起水滴沿着眼角滑落,“向淵,你到底要怎樣!”
向淵忙抱住她,“不要生氣,我只是……”
“只是什麽,你只是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什麽事都順着你的心意,你要拆散我們就拆散我們,要讓你妹妹幸福就讓你妹妹幸福,現在還要捆住我,你無所不能!你得意了?你開心了?誰都拿你沒辦法!你自私!口口聲聲說愛我,你那根本不是愛!只是可笑的占有欲!你有沒有想過我的人生?有沒有!”
“我……”
“你要是真愛我,就放我走。”她求他,“你不能這樣做的,我不愛你,你不能這樣……”
向淵痛苦地想要抱住她,卻被她立刻掙開。
“我做不到。一恒,我們在一起……”
“你做夢!”
她恨極了,睡去前都在恨他,眼睛一睜開就是怨氣,她沒辦法暢快地呼吸,在年華如詩的年紀別的人在享受愛情努力奮鬥,她卻被他消磨了一切鬥志,和他結婚已經夠苦了,還要給他生孩子?
“你是不是因為有了孩子才要娶我的?”一恒突然想到,急聲問,“是不是這個孩子沒了,你就會和我離婚?”
向淵臉色鐵青,眼神晦澀不明。
掙開向淵,一恒快步走出觀星臺,她抹去眼淚,仿佛摸到一線曙光,“我這就去打了他,這就去打了他。”
“你知道我為什麽和你結婚。”向淵追過去,用力把想要逃開的她困在懷裏,他的話把她的妄想撕了下來,連皮帶肉,鮮血淋漓,“你打了他,我也不會和你結束。”
被痛楚擠壓的嗓音嘶啞,他低聲說,一字字都清晰地灌入她耳中。
“一恒,求求你,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好好生活。”
她手腳都被他桎梏住,哭得要喘不過起來,聲嘶力竭地重複,“我不要,不要!我恨死你,怎麽和你好好生活!我也求求你,你放過我……放過我……”
月光安靜溫柔,斜射進窗,映出他們宛若擁抱的剪影。
她漸漸沒了力氣。
向淵橫抱起她,看着她的眼淚,心頭有百種滋味。
“乖,你困了,睡一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