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向淵深覺他和一恒的關系開始緩和。
屋外冰天雪地,屋內卻溫暖如春,囤積的食物足夠多,年後幾天他們就都在家裏看電影,一恒學會了不少簡單的甜點,時常會做出來吃,不過那些東西到底是沒營養,為了母體平安,向淵還是定了湯,讓服務生每天都送來。
飯後陪着一恒外出散步,她的肚子大了,衣服都重新換過,她又怕冷,就裹了一層又一層,遠遠看去像個笨拙的雪人。向淵好笑地拍下不少照片,偶爾能捕捉到她的一絲笑意,心頭就滑過暖流。
回來後一恒照例泡澡,偌大的浴缸裏放了牛奶味的沐浴鹽,她躺了一會就半睡半醒。向淵在外面等了半個鐘頭都沒聽見響動,還以為她出了事,也顧不上被她讨厭,慌張地沖進浴室裏,推門一看,她頭磕在小枕頭上眼眸低垂,居然是睡着了,就哭笑不得地抱起她。
幫她擦身體的時候他的喘息就重了起來,她厭惡他,他就好幾個月沒碰她,這還是他久違地能撫摸她的胴體,狠狠咽了口口水,向淵把一恒抱到床上,幫她吹了頭發,就咬牙去淋浴。可洗澡時無時無刻不在幻想,腦袋和腿間都開始發熱,胡亂穿了浴袍出去,見一恒還躺在原處,薄被下的身體白皙粉嫩,就忍不住地壓了上去。
他親親她的唇,低喊了一聲,“一恒?”
有水珠順着他的額發滑下,恰好低落到她的臉頰,一恒眉頭輕皺,不耐地哼了聲。
向淵忙擦去水珠,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他火熱的手掌一下子就按到她嬌嫩的臀瓣大力揉捏,懷孕的身子更加敏感,一恒很快就察覺到,伸手抵住他。
“你……”一恒氣息不穩,兩頰飛上紅暈,抵抗他的觸碰,“你……你走開。”
“……就親親。”他輕吻她的鼻尖,兩人額頭相碰,略帶沙啞的聲線聽在耳中那樣可憐,“就親親。”
“……”
“真的。”
向淵深吸口氣,将一恒拉入懷中,他壓抑着不該有的欲念,一遍遍地吻她,對她說,“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不這樣拴住你,我根本得不到你。”
她默默聽着,眼眶又是一陣濕熱,拼命被掩藏起來的惡氣又緩緩升騰而上,她用力握緊雙手,不願睜開眼看他。
可他痛苦的聲音還是斷斷續續地傳來。
Advertisement
“我愛你。”他吻她,小心翼翼地摟着她,輕柔的吻落在她的眼角眉梢,吮去她的淚。
一恒哭出聲來,鼻端滿是他的氣息,仿佛繞成鎖鏈将她團團圍住,“你滾開!”
“對不起。”向淵抱緊她,舍不得她流眼淚,卻不想滾開。
他不能先放手,否則……就真的沒法和她在一起了。
隔天醒來又是幾乎中午,一恒身體還有些不适,穿了衣服到衛生間洗漱,看到鏡子裏自己的嘴唇殷紅,眼眸就黯了黯。
木然地來到客廳,餐桌上還擺着牛奶,溫熱恰好入口,應該是他聽到她醒來,及時去熱了一杯,可環顧四周,都沒有向淵的人影。一恒端着牛奶慢慢地喝,突然聽到大門開啓的聲音,她下意識擡頭看去,向淵裹着大衣走進來,看見她就笑着舉起手中的紙袋,“給你去買了吃的,看看想吃什麽?”
他身上還帶着室外的寒氣,一陣風般就坐到了她身邊,讨好地把紙袋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也不知道你想吃什麽,我就都買了點,樓下的餐廳中式點心不錯,蝦餃和蟹黃包口碑很好,門口有個早餐店,賣的煎餅也很香,喝豆漿嗎?我嘗過,是現磨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臉,眼眶不自覺就紅了起來。心髒被酸楚擠壓,喉頭發堵,她按着胸口喘了幾口氣,淚水還是沒忍住。
“怎麽哭了?”向淵緊張地放下食物,手忙腳亂地幫她擦眼淚,他的心疼和關心毫不遮掩,也不想遮,就這麽明明白白地表現給她看,企圖用他們感動她。
多麽可惡。
捧起一恒的臉,向淵輕輕地吻她,“不哭了不哭了。吃東西,胃塞滿了,心就不疼了。”
一恒被他按在懷裏,耳邊都是他的輕哄和心跳聲,只覺得困倦無力。
原來恨一個人也這麽累。
在平都的這段時間向淵如願打破了她豎起的那道牆,雖然只是撬開了幾塊磚頭,也算是進步。他們在一起看書,跟着電視上的教練做運動,偶爾交談兩句,或者什麽話都不說,他就抱着她玩她的手,親親她。
他知道她還怨他,但一輩子這麽長,總有一天他能徹底磨光它。
過了正月他們才回到港城,回家後父母噓寒問暖,都埋怨向淵擅作主張,把一恒帶出去這麽長時間,萬一出事了他們還不要擔心死。日子一天天過去,一恒對他仍有抵觸,但已經不像開始時那麽濃烈,向淵以為他們就能這樣和緩地過下去,卻沒想到陡然見到左易,一恒還是受不了。
她對他的恨不是消解了,而是隐藏在地底,地表一被戳破,又會源源湧出。
他也恨,他做了這麽多,到底還是比不上他。左易随随便便一個眼神一個笑臉一句話都能讓一恒失聲痛哭,還因此動了胎氣,提前破了羊水。
到了醫院醫生護士就等在門口,跟在擔架旁向淵一直握住一恒的手,“一恒,對不起,對不起。”
一恒幾乎痛暈過去,連痛呼都是有氣無力,臉色慘白,豆大的冷汗從額角滾下。
向母也心疼她,“哎,一恒,深呼吸,別怕別怕,一會就好了。”
醫生讓他們安心等在手術室外,就把一恒推了進去,向淵癱坐在休息椅中,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他捂住臉,百感交集,“媽,一恒……會不會出事?”
“胡說什麽!不會有事的!”向母沒見過兒子脆弱的樣子,高高大大的一個人坐在那,卻像是被抽盡了力氣,晦澀黯淡,無能為力的挫敗擊碎了他一直以來的強勢,她鼻頭一酸,又記起在來醫院的途中他疊聲向一恒道歉。
她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但結婚這大半年,他們的相處她都看在眼裏,一個被動一個主動,一個不想要,一個迫切地要給,就這麽磕磕碰碰,互相折磨着,她都愁得要嘆息。
沒過一會向涵和左易也趕來了,向涵不停地安慰向淵,“大哥,沒事的,你別太擔心。”
左易焦急地看了眼手術室大門,伸手往口袋裏掏煙,抽出一根想到這是醫院,又沉默地放回去。
半個多鐘頭後許家二老被司機接來,一恒還在手術室裏,向淵逮住一個從裏頭出來的小護士,“讓我進去陪她。”
“啊?”小護士吓了一跳,慌張地看着他,見他臉色慘白目露擔心,就心軟道,“你等等啊,我去問一下。”産婦有點撐不住,這時候丈夫能進去陪她,的确有好處。
一家子人在外頭焦急地等,向淵換上衣服跟進了手術室,看到一恒叫得嗓音嘶啞,滿臉冷汗,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一遍遍地在她耳邊說對不起,一恒死死抓緊他,泣不成聲地罵他混蛋。又過了一個多小時,一恒終于順産下一名男嬰,他在母體裏才待了八個月,只有兩千六百克,渾身皺巴巴的,又嬌嫩又可憐,弱弱的啼哭都不響亮。
衆人這才放下心,孩子被抱去觀察室體檢,一恒疲倦不堪,沒有精力睜眼看他,就昏睡過去。
向淵守在她床前,心底一片柔軟。她為他生下了血脈,從此以後他們的骨血交融,會在他們的疼愛中茁壯長大,彼此的聯系千絲萬縷,她就算想斷,也沒辦法斷幹淨。
餘光瞥見有人影在門外晃動,他推開門,見到左易斜靠在牆邊,兩人對視幾秒,都無話可說。
輕聲合上門,向淵走到左易面前,一恒的疼痛他感同身受,才半天功夫,面色就憔悴下來,眼神卻帶着亮光,他對左易笑了笑,“讓你們擔心了。”
左易僵了片刻,聲音響在空曠的走廊中有着淡淡的失落和寂寥,“一恒……你們不用避諱我,我已經不怪你們。”
“……”
“都是一家人,逢年過節……也別出去了,這次過年你們不在,大家都擔心。”他扯了扯唇角,擠出一絲類似微笑的表情,“我們先走了,媽和許阿姨他們都困了,我送他們回去。”
他轉身離開,腳步聲并不大,卻像是一下下踩在了他心裏。向淵擡頭看他,深夜裏的醫院走廊燈光并不充足,左易逆光走去,脊梁挺得筆直,一如當初他憤怒記恨在心底的模樣。
如果他沒有橫插一腳,也許左易和一恒真的會像無數貧賤夫妻那樣熬不到最後,愛情散了,争吵着分手,他們終成為彼此心中許多年後能夠一笑置之的初戀,但他偏偏處心積慮地壓垮了他們,一恒就永遠都沒辦法忘了他。
左易不知道,不是他們避諱他,也不是覺得對不起他,而是他怕一恒看見他,會不顧一切地大步離開,留他一個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