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孩子在悉心的照料下終于平安地成長起來,他的皮膚還是粉色,眼睛也睜不開,胎發稀疏地蓋在小腦門上,仿佛人輕輕一碰,就能戳破他脆弱的身體。

一恒醒後也不太願意說話,每天長輩們都來照料她,逼她喝湯吃飯,補充營養。剛開始看見向淵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要遞給她時,她甚至驚恐地向後縮,碰都不要碰他。她沒辦法遏制心中滋生的念頭,如果不是他出現,她根本不會被向淵控制,她會遇到人生的另一個拐角,迎着光明和幸福跑去。

孩子似乎能感受到母親情緒的波動,張開嘴就弱弱哭泣起來,向淵近乎哀求地逼近她,“一恒,你抱抱他,好不好?”

幼兒的啼哭時而間斷,他嗓音嘶啞還是皺着臉,難耐地低哼,一恒顫抖地伸出手,還未碰到他,就被向淵捉住,塞到孩子胸前。他肉呼呼的小手下意識抓住她的指尖,仿佛帶來一陣電流,快而準地流竄到她心底,擊垮了她的防禦和冷硬。

她怔忪地感受着他掌心中的溫度,眼淚猝不及防地湧出來。這就是她的孩子,和向淵的孩子。她那麽恨他,卻為他孕育了一個生命,從此骨血相融,成為關系最緊密的三人。

多麽諷刺又無奈的事實。

她早該認命了。就這樣過下去吧,生活無風無浪,長輩疼寵,那口怨氣……就此埋藏在心底。

能怎麽辦呢?她根本沒有能力反抗。

懷孕期間一恒心情不好,就連累了身體,生産後休息了兩個月才恢複氣血,孩子也在母親和向母的寵溺中如足月的孩子一樣順利長大,向淵拿他如珠如寶地疼,每天上班前要去親親他,回來後就抱着他低聲哄着,聲音柔軟眉眼溫柔,還會做可笑的鬼臉。

“征征今天乖不乖?沒惹媽媽奶奶生氣吧?”

向母翻了個白眼,“你兒子比你小時候乖巧多了,不哭不鬧的,親家母說一恒小時候就這樣,還好随了媽媽沒随你,否則還不得鬧死我。”

之後向母就開始對一恒說向淵小時候如何調皮,成天插科打诨,把他爸氣得半死,懂事點了又開始和女同學搞七撚三,從小到大幾個班主任的電話到現在還留在向父秘書的手機裏。

向淵讪讪地摸摸鼻子,“媽,你能不能挑點好的說?”

“你有好的讓我說嗎?初中那會是誰把學校操場新種的小樹苗全給拔了的?還誇自己是大力士,你可真有臉。”

一恒在邊上瑜伽也沒辦法做了,繃不住趴在地上悶笑不已。

Advertisement

向淵見狀心頭一動,走過去親着她,“敢笑我?嗯?”

“別鬧,媽媽還在。”一恒迅速收起笑容,推開他就去逗向征。

向淵眸光幽暗,心裏想着好啊,現在不鬧,回房再鬧。

為了能好好看孩子,向母早就在一樓劈出一塊地方給他做游戲房,四處圍着木頭栅欄,地上鋪着厚實的毛毯,随便他怎麽折騰也不會摔着。不過孩子才六個月,更多時候就是躺在搖床裏眨着葡萄似的眼睛,呆呼呼地瞅着頭頂五彩缤紛的風鈴。

向征和一恒一樣喜歡甜的,一恒時常泡在廚房裏學着做甜點,身上總帶着香氣,向征一聞就受不了,抱住媽媽不撒手,小手死活要按在她軟綿綿的胸前,一邊讨吻一邊咯咯直笑。向淵看見心底一陣醋意,不愧是他的兒子,和他一個尿性。還像媽呢,他看他是面上文靜,骨子裏說不出的下流。

在家裏待太久難免就無聊,在一次酒會上遇到大學同學和煦,一恒就和她聊上,和煦在報社供職,恰好在做美食節目,手上有認識的甜點屋對外授課,一恒便想報名。原本她是想瞞着向淵,自己偷偷地去,但想想也沒必要搞得自己做賊一般,她要做什麽還沒自主權嗎?

當晚等向淵回來,恰好公公也在家,一恒就在餐桌上說了想法,“爸,媽,我想出去學做甜點。”

向母聽後愣了愣,倒也沒反對,“行是行,征征有我們照顧,讓你成天窩在家裏是憋屈了點,不過在哪啊?離家遠不遠?”

一恒笑道,“開車一個小時,是和煦介紹的,那家店就在彙頂商圈邊上。”

向母點點頭,又看向向父,他慈眉善目,和向淵一樣是笑面虎,一恒剛見他時心裏也犯怵,自從懷孕和他一塊打太極之後,關系就沒那麽生疏。不管在外頭有多位高權重,在家就是期待含饴弄孫,盡享天倫的長輩。

“想學就學,年輕人是該找些事做。”向父說了一句,就繼續吃飯。

一恒難掩笑意,二老都同意,那事情就是成了。從頭到尾她都沒看向淵一眼,但能感覺到對方隐忍的怒氣,目光如炬恨不得射穿她。

吃完飯向淵就拽住一恒,“跟我上樓去。”

一恒也沒掙紮,這是意料之中的,他要是不發脾氣她才覺得奇怪。

關上門,向淵便沉下臉,“為什麽不和我商量?”

一恒推開他坐到沙發裏,神色中有着不耐和冷意,“我剛才不是商量了。”

“你那是商量嗎?你那是通知!”

一恒擡眼看他幾秒,眉梢一揚,“不是和你學的嗎?”

向淵氣得喉頭腥甜,差點吐出血來。好吧,寵着寵着是讓她不那麽冷了,反過來和他嗆聲,每次吵架都能氣他個半死。他做的那些混賬事她分分秒秒都記着,拿出來翻舊賬還算沒生氣,真的等生氣了理都不理他,抱着向征在游戲房裏一玩就是一整天,任他怎麽道歉都沒用。

努力平複呼吸,向淵坐到她身邊,“和煦介紹的是吧?店名是什麽,教課的人是誰,資料什麽的都告訴我。”

一恒打開電視,目不轉睛地看節目,淡淡道,“我沒問。”

“沒問你就去?”

“對。”

向淵恨恨瞪她一會,氣哄哄起拿起手機到走廊打電話,她不知道,他就去問知道的,可等電話打通,找到了和煦,說了半天她也是一問三不知,只能說出那甜點屋生意紅火,師傅是從法國學藝歸來,才三十出頭,人又高又帥,是鼎鼎有名的師奶殺手,他拼命努力才克制着自己沒沖過去揍那女人一頓。

那姓溫的找了個什麽老婆!

在走廊裏來回走了一會才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可怕,收了手機,向淵推門而入,見一恒已經抱着抱枕舒舒服服地吃水果看節目,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在家裏學不好嗎?”他壓抑怒火,“我給你找師傅,要不去會所學,或者娛樂城裏的西餐廳,那裏的主廚也都是從名校畢業,經驗豐富,手藝精湛。”

一恒平靜地看他,“那根本不一樣。”

向淵挑挑眉,意有所指,“怎麽不一樣?地方不一樣還是人不一樣?你沖着那裏有帥哥店長才去的吧。”

一恒神情淡漠,“你覺得是,那就是。”

向淵揉上抽痛地額角,“你別想,我不許你去。”

“你不許?憑什麽?我自己喜歡學些東西你也要管?”她的人生都被他毀了一大半,現在好不容易能重新活過來,試着嘗試新生活,感受鮮活的脈動,他居然還不許?

一恒的聲音裏漸漸添了譏諷,“你可真了不起。”

向淵聽不了這語調,她的尖銳戳破了他的怒火,像皮球一樣漏了氣,嘆息一聲,他好言好語地勸着,“我怕你出去被人拐了,多少人會動你的歪心思,不安全。”

她冷冷地,“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嗎?”

向淵咬着牙,“你能不能心平氣和地和我好好說話?”

“是誰先吵的?”她又笑了笑,“我想學,要學,爸媽也同意,這次你不可能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他看起來随心所欲其實無時無刻不被她掌控!他不是無所不能,他的擔憂和恐慌時時都在,心髒像在油鍋裏煎着,她一個冷眼就能讓他痛不欲生。

向淵倏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你學是吧?不給你學費我看你學什麽。”

一恒失控地怒視他,針鋒相對地和他對視片刻,壓抑的怒火統統爆發出來,一下子把懷中的抱枕砸到他臉上,“誰稀罕你給錢!”

他也許是無心的,可這卻是她心中的刺,她被圈養在這裏一般,好似他的寵物,不能獨立不能反抗,不能收獲更無法揮霍自己的所得,簡直是恥辱。

一恒氣得直發抖,眼圈都紅了,“我自己有錢,以後也會自己出去掙,不需要你養!你以為我想讓你養着嗎?!”

向淵還在懊惱,被一恒大力推開,就跌坐到沙發中。一恒氣憤地甩門而出,臨走前還不解恨,把床單掀了,兩個枕頭也一個不落地砸到了他腦袋上。

門被甩得震天響,向淵呆坐幾秒,擡手甩了自己一巴掌,“讓你胡說!”

那些是禁忌,說出口又會觸碰那扇陰暗大門的開關,讓她好不容易埋在心底的委屈和不甘齊齊湧出,如黑霧一般遮天蔽日。

默默地在房裏重新鋪好床單,收拾了淩亂,向淵咳了聲,去育嬰房找一恒。一出門就碰見萍姐,她一臉了然,“又吵架啦?我就知道,要不然好端端的,怎麽一恒就把征征房裏的玩具全扔了。”

那些東西都是他買的。

向淵被取笑得一陣臉熱。

他還是氣,也擔心她出去之後被人觊觎,但又碰不得罵不得,她一委屈他就心疼,能怎麽辦?

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果然一眼就看見一恒趴在向征的嬰兒床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捏兒子的手。小孩子在她的逗弄下早已昏昏欲睡,眼睛奮力睜開,沒兩秒就控制不住地閉上,憨态可掬。屋裏光線微暗,周圍都是粉藍色,氣氛和顏色一樣安靜柔和。

聽見聲響,一恒脊背微僵,放下東西,便要站起身。

向淵忙走上前抱住她,頭埋在她頸間,嘆息道,“我錯了,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

一恒生硬地扯開他,面無表情,“你說的是實話,沒什麽錯了。”

向淵胸口發酸,抱着她不松手,知道自己是徹底輸了,“對不起,都是我不對,你想去就去,我不攔着。你說得對,你有自己的人生,過去是我自私毀了你,從今往後……從今往後我們好好過,你去找喜歡的事做,只要別忘了我就好。”

一恒的視線怔怔落在他的手臂上,他還像以前那樣緊箍住她,如今卻能說出這種話,算進步嗎?她心中百感交集,一時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身後的向淵就按捺不住,掰過她的臉深深吻住她。

男人的舌尖濕熱霸道,擠進滿腔的荷爾蒙氣息,他含住她的舌舔.弄輕咬,恨不得吞吃入腹,吮得她舌根都隐隐發麻,一恒費力推開他,“滾開!別碰我!”

八月底的天氣,夜晚也潮濕悶熱,他胸口發堵,吻不夠似親她,親得她氣息不穩就舔她的眼角,咬她的鼻尖,吸吮她小巧的耳垂。

“一恒,我愛你。”他嗓音沙啞,一遍遍地說,“我愛你。”

他不求她也能愛上他,只求她不離開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