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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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淵的聲音不大,火氣卻不小。
司機師傅就從後視鏡中瞥了他們一眼,而後默默按了按鈕,豎起前後座之間的擋板。
一恒從他懷裏掙脫開,看向他,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又要發瘋了。
“什麽死小子?”
“還有誰,和你卿卿我我的那個。”
他八成是看到剛剛她幫林然整理領結,才會反常,離他遠了一點,一恒靠在門邊,不耐道,“林然,店長的表弟。”
向淵暗自咬牙,千算萬算忘了店長還有親戚,早知道當初就該把這家店裏裏外外查個清楚。現在好了,留了個活口和他搶老婆,這活口還長得人魔狗樣,笑起來陽光帥氣,雖然不想承認,但那小子的确有幾分資本,比起他這類笑起來顯得輕佻,板着臉又顯得壓迫感十足的類型來說,對方應該更受女生喜歡。
沉着臉,向淵目光緊鎖着一恒,“你和他什麽關系?”
一恒沒好氣地,“同事。”
“同事你靠他那麽近?說說笑笑,還幫他整理領結?”向淵逼近她,酸氣沖天,她何時對他這麽體貼過?
一恒無力解釋,“他才二十一歲,大家都拿他當弟弟寵。”
見向淵臉色更臭,一恒皺了皺眉,低聲道,“亂想什麽……”
他是亂想嗎?他好心好意來接她,在巷口頂着寒風等了十幾分鐘,好不容易見她出來,卻看到她和一個年輕人有說有笑,到最後幹脆靠在一起幫他整理衣服,這麽親昵的動作,如果不是他忍耐力好,早就沖上去給那死小子一記老拳。
他一直都在不安,在恐懼,沒了左易,他也沒能奪得她的愛情。
他很怕她會愛上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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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淵兀自傷神,苦悶得額角都開始抽痛,落日餘晖照出他側臉慘淡的輪廓,凄凄楚楚,活像冬天裏枯黃的野草。一恒見狀,也不知怎麽回事,就笑出聲來。
車內安靜,車子開得也平穩,只有細微的馬達聲,向淵自然是沒放過她這聲悶笑。
他臉有些熱,立刻擡眼掃向她,“你笑什麽?”
一恒看着窗外,已經壓下了莫名的笑意,“沒什麽。”
“沒什麽你笑?”向淵湊過去,把一恒擠在角落裏,掰過她的臉,“嘲笑我?”
“你煩不煩?”一恒嘟囔一聲,便要揮開他的手,向淵卻玩性上來,手掌落到她腰側一陣逗弄,“好啊,敢笑我,你以為我是為了誰吃醋!”
腰部被撓得發癢,一恒也顧不上要在他面前冷臉,繃不住地笑出來,“別碰那!”
“偏碰!”向淵也勾起唇角,目光灼灼地緊鎖住她的笑顏,那雙眼重新染上碎鑽一般的亮光,讓他心頭一下子柔軟下來。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她這樣,抛開了一切憂慮和憤恨,她的眉眼舒展開來,像是一朵在風中搖曳的茉莉花,潔白的花瓣徐徐綻出包裹着的香氣,教人不由自主地歡喜疼惜。
停了動作,向淵傾身向前,吻掉她眼角笑出的淚,“一恒……”
她擡眼看他,他卻不說話,和她對視片刻,就一下一下地親她的臉。
他唇角的笑意一直都在,聲音都帶着暖意。他叫她的名字,打量她染上紅暈的臉龐,看她在他的觸碰中漸漸收了笑,眼睫輕顫着垂下,臉紅地躲避他的吻。
他擡手撥開她散落下來的發絲,順勢托住她的後腦,上前吻住她的唇瓣,輕輕地輾轉,緩慢地加深,糾纏住她的舌尖輕柔地舔咬,彼此氣息交融,心跳都仿佛一致。
車子平穩停下,向淵牽着一恒下車,臨走時拍拍司機先生的肩,丢給他一個贊賞的表情。
司機先生謙虛擺手。
進門後一恒的耳朵還是紅的,她見向母正在旁廳裏逗向征玩,立刻甩開向淵,一邊脫大衣,一邊往裏頭走。向淵不甘寂寞,從後面追上來,又拉住她的手。
向母正好瞧見,取笑他,“回家了還牽手,膩死人了。”
“我們感情好,媽你嫉妒啊?”向淵厚顏道。
一恒臉皮薄,受不了向母揶揄的目光,甩開向淵到廚房去倒茶。
向淵便抱起向征,親親他細嫩的臉蛋,“好兒子,媽媽害羞了。”
向征已經八個月大,會爬會叫喊,自然也能分辨出大人的喜怒哀樂,見爸爸這麽開心,他就配合地叫了一聲,“啊!”
向淵大受鼓舞,趁機向兒子告狀,“兒子啊,你媽媽現在有了同事,就不要我們了,你同不同意啊?”
小孩子圓溜溜的眼睛仿佛被水珠包裹住的葡萄,肌膚白裏透着粉,嬌憨地嘟着嘴,和期待的向淵對視片刻,又激動地點頭尖叫。
向母大笑,“征征同意!”
向淵臉都綠了,看着懷裏的小子泥鳅似的扭來扭曲,還越扭越興奮,肉呼呼的小手開始胡亂地拍他的臉和胸口,拿他當沙袋練拳一般,向淵頭疼呵斥,“吃裏扒外!”
向征對着向母激動地哇哇亂叫,小手指着向淵的臉,仿佛是在說奶奶快看這個人的臉都要抽筋了,好可笑啊!
向母笑得淚都要流下來,搶過向征抱在懷裏,“哎喲,這小子古靈精怪的,可把你爸氣瘋了,征征,你怎麽這麽聰明?嗯?”
向淵靠在沙發中,氣急敗壞地扯下領帶,“長大了一定不會讓我省心!”
“你活該!”
笑鬧聲盤旋上升,偌大的宅子因此染上暖色,一恒站在桌旁,吐出一口濁氣。天倫之樂指的大概就是這樣,一家人平淡卻溫馨地生活,高峰和低谷過去,人生在這裏找到最平衡的中心線。她不自覺撫上頸間的那條鏈子,上面綴着的戒指開始戴上時冰涼刺骨,如今卻被她的體溫捂熱。
頓了頓,一恒取下項鏈,将戒指套在無名指上。此時的她心靜如水。
沒幾天便是元旦,向家幾位在外忙碌的長輩得空回到港城,向母和向父與一衆兄弟難得能夠相聚,自然是要多相處一會,也就沒帶上小輩,反正不久之後就是農歷年,到時有的是機會。
目送車子遠去之後,向淵抱着向征,“我們去甜點屋看媽媽好不好?”
一恒是不會做出出軌的事,但還是要徹底打消那個小子的觊觎之心的。
萍姐不放心他一個人帶孩子,這男人在外是精明能幹,回家後給孩子換尿布都不利索,便也要跟去。于是請司機先生開車将他們送到橙趣,向淵抱着孩子一進門,就看見了林然在給顧客點單。
他不動聲色地審視他一番,唇角微勾,對萍姐說,“就是那死小子觊觎我們一恒。”
萍姐順着看去,見林然高高帥帥,笑臉真誠,不由贊賞,“很不錯的小夥子啊。”
向淵沉聲,“萍姐……”
萍姐立刻笑着說,“我還沒說完呢,不錯是不錯,但比不上你嘛。”
兩人在一樓找了圓桌坐下,向征很少來人多的地方,縮在萍姐懷裏好奇地四處張望,不吵也不鬧,異常乖巧。
向淵逗了他一會,見林然正好有空當,便擡手叫他來點單。
林然立刻拿了點餐單走過來,彎腰道,“先生您好,需要什麽?”
向淵随意點了兩個,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會,突然說,“對了,能麻煩你告訴一恒一聲,我們在這等她嗎?”
“一恒?”林然這才認真看向他們。
聽那兩個字從他嘴裏吐出來,向淵額角又是一陣抽動。
萍姐笑道,“嗯,麻煩你了。”
“不麻煩,請稍等。”林然揚起一抹禮貌的微笑,便轉身離開,他明顯是在意這兩個人和一恒是什麽關系,一路都時不時地扭頭來看。期間不經意和向淵幽深的目光對視上,就皺了皺眉,推門進了工作區。
把點餐單遞給其他服務生,林然找到一恒,她正在練習裱花,告一段落了,才發覺林然已經站在一旁不知看了多久。
“有事?”
“哦。”林然笑起來,“一樓有客人托我轉告你,他們在那裏等你。”
一恒疑惑地,“等我?誰?”
林然聳聳肩,記起向淵古怪的微笑,眉頭皺得更緊,“他沒說,不過是一個男人,一位大姐,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寶寶。”
一恒一聽就無力地揉了揉額角,“他們怎麽來了……”
之前向母也說想來店裏看看,但她只是在後面做學徒,根本不會在前店露面,他們就算來看,也看不到一個衣角,沒想到讓他們打消念頭之後,他們還是來了。
正好已經快到中午,一恒和吳師傅說了一聲,就提前開始午休,她對林然笑笑,往更衣室走。林然跟在她身後,“那些人是誰啊?你認識的嗎?”
一恒點點頭,“嗯,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她頓了頓,那兩個字在喉頭堵了許久,還是說出來,“我老公他們……”
林然如遭雷劈,僵在原地,直到一恒換了衣服出來,才結巴地,“你、你老公?”
“嗯。”
林然不敢置信,臉都白了,“你結婚了?”
一恒也有些奇怪,“你不知道?大家沒告訴你嗎?”店裏所有人都知道的。
林然無辜地搖搖頭,“沒、沒有。”
誰沒事會說這個,他以為一恒這麽年輕,才不會結婚,而他上次狀似無意地問過她有沒有男朋友,她也是否認的了,所以他才會……
看了眼臉色暗淡的林然,一恒問他,“你怎麽了?”
林然愁眉苦臉地瞥了一恒一眼,靠在牆上滑落下去,雙手抱頭,憤憤地嘟囔,“沒怎麽!我難受。”
男孩子長手長腳地做出這種蜷縮一團的動作異常可愛,一恒失笑,“你難受什麽?”
“當然是因為……”林然猛地擡頭,看到一恒俯視他的那張笑臉,臉頰和耳根就都紅了,和一恒對視片刻,林然彈跳起來大步跑開,“我去做事了!”
一恒目送他迅速消失在拐角,只以為他是小孩子脾氣上來,又在鬧情緒。
店裏規定員工不能從工作區直接到營業區,一恒就只能先從後門出去,饒了半圈再從前門進。推門而入時恰好是林然在迎客,兩人四目相對,一恒對他笑了笑,林然回以一個苦悶的表情,抱着點餐單慢吞吞地離開。
一恒看了半晌,被人從後面摟住,才回過神來。
向淵緊擁住她,順勢親了她一口,“看什麽那麽入迷?”
一恒紅着臉推開他,見周圍幾個客人都在竊笑,就更加赧然,“你能不能注意點?”
向淵拽着她往座位走,“你看那死小子的時候,怎麽不注意點?”
這人有完沒完?
一恒索性不和他說話,她已經看到萍姐和向征,就微笑着坐下,抱過向征親了他一口,“萍姐,麻煩你出來還要照顧征征。”
“哪裏麻煩,征征這麽乖,我巴不得多看一會。”
小孩子在媽媽懷裏也好動起來,這一屋子彩色裝飾早就讓他心花怒放,有了媽媽做靠山,他就不管不顧地叫鬧撒嬌。來甜點屋光顧的客人都是想來這找一點安逸舒适的環境,小孩子一鬧,總歸是給他們添麻煩,一恒便親了口向征,哄着他,“別鬧,媽媽和你出去玩好不好?”
向征食髓知味,小手按在媽媽胸口,撅着嘴回吻她。
一恒在應付兒子的空擋瞪向向淵,“你帶征征來幹什麽?”
恰好林然看過來,向淵對他丢了個挑釁的表情,飛快地在一恒腮邊落下一吻,才哄她,“不生氣,我們這就走。你肚子也餓了吧?一起到會所吃東西。”
說完,他便一手抱起向征,另一手牽着一恒,“走了。”
一恒掙脫幾下沒能成功,只好由着他,對目露調侃的同事們笑了笑,推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