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相識
初相識
林辰和徐行二人沖至隔壁門前,見屋門緊閉。
旅舍不是公家産業,如果要破門,徐行尚且猶豫,是否要告知樓下的小朝奉一聲?但一眨眼的工夫,就見林辰徑直踢開老舊的屋門。
“碰”的一聲,屋門應聲倒地。
好了,不必告知,讓小朝奉自己發現這個驚喜。
屋內的場景呈現在二人眼前。
狀況的确很慘烈,但又不是預想中的慘烈。
身形削瘦的“草上飛”被死死地摁住,他的左臂被反絞,右臂被緊緊壓住壓住,全身只有兩條腿還能不甘地蹬地,一蹬又一蹬。右臉緊貼地面,發出些憤怒卻含糊不清的咕哝聲。
而急切呼救的陳守虛,雖然略顯吃力,但顯然是占據上風的那一人。
步伐一頓,林辰微挑眉。她放慢腳步,緩緩走至陳守虛身旁,蹲下身,饒有興致:“你既然已經制伏他,為何又要呼救?”
陳守虛無暇分神看她,全副精力都用在壓制掙紮的李兄。聽見問話,垂首回答:“他右手捏着茶盞的碎片,我一松手,他便會暴起,以陶片傷人”。
林辰向“草上飛”的右手看去,果然發現一塊陶片。
“草上飛”不知林辰是來捉拿他的官差,還以為是正義的路人。瞪圓滿是紅血絲的雙眼,痛苦道:“此貨突然暴起傷人,我捏着陶片只是為着自保。兄臺救我!”
陳守虛一怔,正想辯解。
卻見林辰直接抽下“草上飛”腰間的革帶,将他的雙手向後縛住。
陳守虛心想,好一個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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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上飛”瞧出不對勁,他的雙手已被綁住。但雙腿還在不甘地蹬地,顯然是想要逃離。
一蹬又一蹬,像極了案板上拼命掙紮的魚。
腿也得綁住。
林辰的視線,從自己的革帶緩緩移到徐行的革帶,又從徐行的革帶緩緩移到陳守虛的革帶,不動了。
陳守虛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汗毛乍起:“很貴的!”
于是林辰的視線緩緩移到徐行的革帶。
徐行滿臉無辜,緊緊捂住自己的革帶:“可是我又做錯了什麽呢?”
的确,自己和徐行只是善良的路人罷了,此番争端,還是起于陳守虛和“草上飛”。林辰上前,不容陳守虛掙紮,抽掉他的革帶,取下革帶上挂着的荷包,綁住“草上飛”的腿。
陳守虛哀怨地站起身。
先前他單腿跪壓在“草上飛”的後背之上,還瞧不出他的身量。眼下站起身,倒是顯出不俗。
身長八尺有餘,體格适中,既不是武官那般的虎背熊腰,也不是“草上飛”一般的骨瘦如柴。外穿白衫白袍,自帶一種文人風流的氣度。
唇薄,鼻梁高挺,廣眉如劍。本該行峻言厲的相貌,卻偏偏添上一雙杏眼,平白添上一分溫柔和三分傻氣。
倒是英俊,林辰心想。
而在林辰打量他時,陳守虛也在打量着林辰。卻在視線觸及她瞳仁的那一剎那,下意識後退兩步,捏緊自己的荷包。
林辰見他反應奇怪,疑惑道:“怎麽?”
陳守虛猛地搖頭,害怕道:“我有一種莫名的直覺”。
林辰:“什麽直覺?”
陳守虛的視線定在她精致的臉上,聲音顫抖道:“有一種我的荷包要保不住的直覺”。
林辰莫名其妙。
但徐行想到自己荷包裏的絕不會送出的銅簪,看陳守虛的眼神頓時變為兩個字,“知己”!
陳守虛敏銳地察覺到徐行眼中的認同,他恐懼道:“你難道已經是受害者?”
林辰沉默,打量陳守虛的眼神,越發像是在看一個傻人兒。
她從懷裏掏出魚袋,将緋魚袋裏的銀魚符取出,展示給陳守虛看,淡淡道:“我姓林,名辰,字飛星,乃是安北都護府副都護,并非盜匪。你大可放心,不必捂住荷包”。
陳守虛知道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可自己究竟是什麽意思呢?自己都說不明白。
于是繞過這一話題,大大方方行禮道:“下官姓陳,名含清,字守虛,任侍禦史一職。此次奉禦史中丞之命前往燕然城督查軍隊,不曾想到會遇見這等怪事,實在倒黴。多謝将軍搭救”。
林辰輕輕颔首,視線偶然劃過失去夢想的“草上飛”。
她想,“草上飛”也許更覺得倒黴。辛辛苦苦躲避數年,卻被一個傻小子起被捉拿了。
實在可憐。
日後替他上墳,會多燃一炷香的。
林辰站在窗邊,模仿喜鵲的叫聲放出一聲長鳴。
那長鳴迅速得到回應,趙二虎從樓下“噔噔噔”跑上二樓,出現在衆人眼前。
同樣身處不惑之年,趙二虎與“草上飛”卻是兩個極端。“草上飛”幹瘦弱小,趙二虎卻是身強體壯,一進門,便讓使人無端聯想到一頭站立的黑熊。滿臉的絡腮胡,更讓他顯得威懾力實足。
林辰吩咐道:“我與陳禦史先将‘草上飛’押回縣衙。二虎叔,你和徐縣尉一同收尾,所有毀壞都記在我的賬上。”
“是”,徐行和趙二虎抱拳行禮道。
各做各的事,徐行和趙二虎先行下樓找小朝奉。
直至此時,陳守虛問道:“我與你一同回縣衙做供狀嗎?是他先動手,我被迫防衛”。
他的确是被迫防衛,被迫到把人按在地上摩擦的那種防衛。
林辰看着地上攤成一坨的“草上飛”,心底決定再替他多添一炷香。
她想起陳守虛還不知道內情,遂道:“不必。你應當還不知曉,此人化名‘李壯’,假稱自己是滞留在此地的行商,但實際是伏陸山山匪裏的軍師,诨號‘草上飛’。你與他的争鬥,大可以說是懲惡揚善”。
莫名其妙地起了争鬥,本以為會是官職上的污點,誰知道峰回路轉,又變成一項功績?
陳守虛歡喜,看着苦大仇深的“草上飛”,問道:“我們一起将他擡下去嗎?”
林辰的視線也落在“草上飛”身上,兀自思量。
雖然可以将他直接提到馬背上,但不如讓他自己走過去省力。
她說:“讓他自己走”。
她蹲下身,便想解開“草上飛”腳上的革帶。卻聽見“草上飛”嘴裏發出“咯咯”的陰冷笑聲,咬牙切齒道:“老子運氣不好,但是你們也活不了多久的”。
這種沒有意義的狠話,林辰聽過太多,左耳進右耳出,不以為意。敷衍道:“好的,但是你有口臭,在牢獄裏也要記得漱牙”。
陳守虛卻是認真作答:“我與你細細分析。你想,你雖然是山匪中的軍師,但是土匪謀財,總不會因為你與官府鬧起争端”。
“草上飛”不說話,又是“咯咯”兩聲冷笑。他眼神裏的陰狠越發明顯,仿佛一條毒蛇,盯着陳守虛。
陳守虛并不畏懼,當場向林辰告狀:“他的眼神說,你們都已經是屍體了”。
林辰一愣,将松開的革帶重新綁緊。他起身,看着頗為自信的“草上飛”,心間突然生出狐疑。
是什麽讓他如此自信呢?是因為普通和無知嗎?顯然不是。
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她說:“你把他的布袴扒下來”。
陳守虛震驚。何必如此?只不過是說一句狠話而已。雖然已經注定是階下之囚,但是否還是稍稍顧及一下他的尊嚴?
但林辰顯然不準備顧及。
見陳守虛愣在原地不動,她自己上前。左肘壓住哀嚎的“草上飛”,右手直接扒了他的布褲,露出兩條幹枯如柴的細腿。
陳守虛因驚吓後退一步。
情況悲慘,不忍直視,只能偷偷瞥去一眼。
幸好,“草上飛”還穿着犢鼻裈,至少沒有失去全部尊嚴。
林辰由荷包中取出小刀,撥弄着他的腿。為避免輕易被人發現,細作的刺青往往刻在腿間。
但落在陳守虛眼裏,便只覺得此人非常之可怕。扒掉外褲還不夠,竟然還要如此羞辱!
恍惚間,他莫名想到禦史中丞交與自己的任務。
果真如自己所想。尋到腿間的突厥文印記,林辰神色滿意。她向失神的陳守虛道:“你來看”。
竟然還要我看?!
陳守虛簡直替“草上飛”悲憤:“何必如此羞辱人?”
說罷,不忍再看此處的悲慘場面,向外走去。
林辰:“嗯?”
這人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