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安暗探

安暗探

清雪的臉色霎時間變得很黑。如果她能夠做到的話,這種黑應該是五彩斑斓的黑。可惜她做不到,所以她的黑也僅僅是笑容僵硬,神色比平時難看許多。

清雪暗地裏咬牙切齒,還得勉強笑着應付:“陳禦史當真是,當真是風趣幽默”。

“當真是”重複兩遍,可見實在沒找到合适的詞來形容他。

陳守虛冷眼瞥她,鼻腔裏一聲冷哼。顧忌着林辰的顏面,決定放她一馬,将已經到嘴邊的“玩不起”三個字收回心裏。

可是他蔑視的冷哼已足夠讓人難堪,清雪即刻黑臉變化為紅臉,眼角懸着一滴淚,似垂非垂。她淚眼朦胧地瞧着林辰,一句話也沒說,可眼神裏的悲哀和控訴是實在的。

正常人誰能受得了?

林辰看向陳守虛。

陳守虛叉腰:“我沒錯”。

林辰桃花眼微斂,含笑:“是,你沒錯,是我錯了。清雪身世可憐,家中父母沒有好生教導,是她的過錯。但她既然已是我的小妾,你給我幾分薄面,原諒她”。

陳守虛簡直要氣炸了,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你替她向我求情?”

林辰輕按眉心:“是,我對不住你。可我只是犯了一個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罷了,你難道不能寬容大度些嗎?”

這下輪到陳守虛的臉五彩斑斓地黑了。

他的視線死死膠着在波瀾不驚的桃花眼裏,又慢慢移動到淚眼婆娑的清雪。

抑制不住地憤怒,甩手,半句話也不說,轉身離去。

離開時還聽見背後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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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雪聲線顫抖:“林将軍,陳禦史是不是生氣了?都怪奴婢。早知如此,奴婢就不應該到您身邊,免得擾了您和陳禦史的情誼,嘤嘤。”

林辰嗓音低沉,輕聲細語:“不是你的錯,是他太小肚雞腸”。

陳守虛頓住腳步,轉身:“姓林的,我還沒走遠!”

聞言,林辰看向他,笑道:“好。那我說話時聲音再小一些。”

是這個問題嗎?

他瞪她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憤懑。回到自己的宅院,陳守虛鑽進自己的睡寝,埋首讀書。可才埋半個時辰,便察覺到自己無法專心,眼睛盯着書卷,但思緒已經飄到隔壁。

将書合起,他起身,走出睡寝,去找陳懷瑾。

陳懷瑾似乎早已知道他會來,聽見敲門聲,立刻打開屋門,問他:“如何?”

如何?想想就來氣。

陳守虛憤懑:“不如何!姓林的一顆心全偏到小妾那處去了。見色忘義,我一個好兄弟又算得了什麽呢?”

他這話酸到沒邊兒,陳懷瑾也不知道自己是該習慣,還是不該習慣。她自我催眠,阿兄只是一時沒想通罷了,這等正室的語氣,嗯,不常見,一點兒也不常見。

安慰自己,漸漸地,疑惑卻浮上心頭。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阿兄自己或許不知道林将軍對他多縱容,可她卻是瞧得清楚明白。現在……難道林将軍當真是貪念美色之人?

不,應當不是。

如果她的确是好色之徒,買一面銅鑒,自己待在房中照鏡就行了,又何必納一房小妾?

清雪雖然美,可比之林将軍,還是失了幾分活潑潑的氣。

陳懷瑾問他:“阿兄,你說林将軍是貪圖女色之徒嗎?”

陳守虛氣憤跺腳:“以往一定不是,現在未必不是。姓林的着實可惡,因為一房小妾與我疏遠”。

陳懷瑾滿頭黑線,心說正常兄弟也不會與小妾置氣。

她幾不可聞地嘆一口氣:“林将軍英明神武,足智多謀,難道真的會沉溺女色而不顧其它?阿兄仔細想想,或許其中還有別的緣故”。

聞言,陳守虛瞥她一眼,撫摸下颌,細細思考。半晌,他擡起頭,神色堅定:“你說的有道理。所以……”。

陳懷瑾點點頭。所以快去找她問清楚。

“所以我要繼續指責她!”陳守虛咬牙切齒。

阿兄的心思不能猜,反正猜不明白。

陳懷瑾愣住:“為何?”

陳守虛雙手環胸,冷哼:“如果姓林的的确将我當作好兄弟,為什麽不直說呢?難道我還會無理取鬧嗎?”

話音甫落,陳懷瑾便上下打量着陳守虛,默默點頭:“阿兄,你說的有道理”。

“什麽有道理……等等”,陳守虛跳腳,“你覺得我會無理取鬧?”

陳懷瑾默然,緊緊盯着他的眼,試探性發問:“阿兄,你現在還不夠無理取鬧嗎?”

原本是沒感覺的,但被盯得心虛:“有嗎?”

她猛一點頭。

陳守虛反省自己的行事,回避她的眼神:“或許稍微有一些?”。

陳懷瑾想,如果這“一些”是黃河洩洪的“一些”,那應當是對的。但她沒有說出,轉而建議他:“阿兄不如親自去問問林将軍?依我來看,林将軍并非不信任你,只是覺得沒必要說清而已。”

也是有道理,可陳守虛仍然猶豫:“如果問了,她也不願意告訴我呢?那也太丢臉”。

不問,至少還能找個自我欺騙的理由。一問,倘或被拒絕,就真是難堪。

陳懷瑾一默,問他:“阿兄,你在林将軍面前,丢的臉還少嗎?”

她雖然沒有一一見過,但也都聽阿越說過。被扒褲子,誤以為林辰是流氓,一起偷雞險些被抓,等等等等,哪一件不比現在丢臉?

陳守虛也沉默了:“好像,也是?”

陳懷瑾糾正他的話:“去掉‘好像’和‘也’,語氣再肯定些”。

是!就是!一定是!

莫名被鼓勵了,陳守虛表情堅定:“我去問她!”

陳懷瑾颔首:“去”。

陳守虛也沖她一颔首,随即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慷慨氣勢,大步走出院門,沖進林宅。

問門子,林辰在何處?

門子回答:“在中堂,如夫人也在”。

陳守虛說,我要找她,你替我通報一聲。

門子笑道:“林将軍早就吩咐過,除了深夜或她在會客的時候,其他時辰,陳禦史直接去找她便是”。

陳守虛一聽,底氣更足。一撩長袍,大踏步邁入林宅。走到中堂,正門虛掩,曲聲從屋內透過門縫飄出。

這技藝也就一般,陳守虛嫌棄地想。随即輕叩門扉:“姓林的,是我”。

屋內的曲聲戛然而止,然後響起腳步聲。

開門的是清雪。她一見到陳守虛,笑容微微收斂,卻還是勉強擠出一個:“陳禦史再度登門,不知為的是什麽事?”

“要事”,陳守虛懶得同她折騰,直接吩咐,“你出去”。

嫌棄之意溢于言表。

當着林辰的面,清雪沒想到他這般直白,一時呆住。反應過來後,淚水霎時盈出眼眶。她淚眼婆娑地望向林辰,似乎是希望林辰能替她讨個公道。

誰知林辰只是淡淡掃她一眼:“清雪,你先出去”。

清雪一怔,無意識地咬住下唇。她知道這并不是一次簡單的選擇,暗含的深意是,林辰對她的愛慕之情遠遠低于與陳守虛的友情。

林辰果然不是如老都護一般好糊弄的。

還得再等等。

她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暗光,擡首,姣好的面容挂上溫柔得體的笑:“将軍說的是。我就不打擾将軍和陳禦史了”。說罷,也不糾纏,慢步走出屋門。

陳守虛走進屋內,見她走遠,方才壓低聲音問林辰:“她有問題,對不對?”

林辰桃花眼望向他,還以為他會一直想岔。有意逗他,輕輕一笑:“若是沒問題呢?”

她這股摻着壞心思的笑,陳守虛太熟悉,一眼看穿:“果然有問題”。

林辰唇角上揚:“我說沒問題,你非說有問題。為何?”

回避她的問話,陳守虛直接問道:“她不對勁,你為什麽還将她放在身邊,不是引狼入室嗎?”

提到此處,林辰也有些頭疼。

她新安插在突厥的探子送來消息,說老都護身邊的小妾身份存疑,讓她多加留意。誰知老都護自己提出将小妾送給她,她也就順水推舟地收下。

一次趁清雪酒醉,她檢查過,清雪腿間沒有刺青。

爾後觀察許久,也并未發現她的行事有什麽問題。每日只是在睡寝裏修習曲藝,半個月出門一次,每次見的也都是不同的人。

照理來說,清雪應該只是一個普通人,種種行為的奇怪之處,也都可以用小妾邀寵來解釋。

可她的直覺總是在說,清雪不對勁,所以她才将清雪一直放在身邊,再作觀察。

思及此,她端正神色:“即便說是‘引狼入室’,也得确認後才知道是不是狼”。

陳守虛明白了:“你在找證據?”

林辰輕輕颔首。

電光火石之間,陳守虛抓住重點:“只要找到證據,證明清雪清白或者不清白,你就會送走她?”

林辰挑眉,一笑,點頭。

好诶,陳守虛差點跳起。佯裝咳嗽兩聲,壓制住內心的激動:“我可以幫忙嗎?”

林辰看向他:“如果你想,當然可以”。

陳守虛微微一笑:“方法比較獨特,也可以嗎?”

這次輪到林辰愣住:“獨特,有多獨特?”

陳守虛沒有說話,左手比出個“八”,右手比出個“一”。

林辰:“何意?”

陳守虛微微又一笑:“禦史臺主管監察,但許多事不是能直接看出的,所以也有暗探。我能調動的暗探,八十一位。如果能安插在林宅及四周,日夜監察,或許能查出端倪”。

林辰深深看他一眼:“除了睡寝、浴室和西閣,其餘随意”。

陳守虛微微再一笑:“林将軍放心。暗探,皆是有底線之人,懂得非禮勿視”。

相信他的話,林辰再無它言,輕輕點頭。

陳守虛唇角上揚。

就決定是你們了,八十一位暗探。

出動,吓死林……不,吓死小妾!

他的笑容扭曲了。

林辰看向他,很冷靜,緩緩抿一口茶。

又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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