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是愛

這是愛

陳守虛有些愕然。饒是他絞盡腦汁也無法明白,一位高官與一位江湖人士能有什麽樣的私事牽扯。可看着林辰緊擰的眉山和桃花眼裏的愁緒,他隐約感覺此事對林辰極為重要。

他問她:“你想說嗎?”如果是可以為她解憂的事,他絕不會逃避。可如果她并不想分享,他也無意勉強。

林辰透過他的杏眼,看見一片真誠。她或許也是想說的,可是這件事連她自己都沒有厘清頭緒,又如何能向他說清呢?

所以猶豫再三,她終于是搖搖頭:“不了。”又覺得自己說得太過簡略,補充說:“我還沒想清楚。”

陳守虛沒有勉強她:“如果願意傾訴,随時找我。”

林辰含笑看了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多時,陳守虛回到府邸,命甲一私下調出禦史臺裏“千面人”的卷宗。甲一照吩咐行事。陳守虛拿到卷宗,細致翻閱,遇見重要的內容便抄寫下來,最後彙集成一本小薄冊,命甲一送與林辰。

收到林辰的感謝。

陳守虛只讓林宅的小厮轉告:“應該的。”

林辰便沒有再傳來新的消息。

或許是因為感到二人之間不必言謝,也或許是因為近期太忙,忙到沒有時間多談。

陳守虛聽聞她最近在為千面人的事情奔波,所以也沒有去打擾她。但他心緒仍然繁雜,無論是在管理工作事宜時,還是在處理日常事務時,腦海裏總能蹦出她的身影。

不論她的性別是男還是女。

于是他不由得懷疑,自己陷入了一種名為“林辰”的詛咒,可是他無法走出,也不願走出,只能轉移注意力,想着該如何确定她的性別。既不能直接問,也不能太過突兀地試探。絞盡腦汁,陳守虛也沒能想出合适的方法,皺着眉走出官衙。

踏出官衙的大門,肩輿已經在門前等候。陳守虛登上肩輿,神游天外,轎夫搖搖晃晃地擡至陳宅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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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陳宅時,宅門前已經有人等候。陳守虛遠遠地望見那人的服飾,便知道那是林家的下人。催促轎夫快走幾步,很快就到達門口。陳守虛走下肩輿,發現他手中拿着一封書信,上寫“陳禦史親啓”。

陳守虛頗有些蠢蠢欲動,但還是忍着性子。雙手後背,仰首望向遠方的山峰,貌似不在意道:“是你們林将軍送來的?恐怕是有什麽事托我幫忙。”

那人是林宅的門子,雖然不能猜到陳守虛心中的彎彎繞繞,但已然明白陳守虛心口不一的性情。于是也并沒有覺得冒犯,笑道:“麻煩陳禦史了。”

陳守虛其實是樂得被麻煩,但面上還是一副正正經經的模樣。收了信,轉身踏進門內。最初走的幾步還是潇灑淡然,可走到四下無人的時候,便迫不及待地打開書信。

信裏寫的卻不是意想之中的千面人事宜,而是邀請他參加中秋會。

陳守虛心裏谙着時日,才想起中秋節已經快到了。這一日舉國同歡,各地都會設慶祝的活動,更何況伏陸城是安北都護府的新治所,更要以聲勢浩大的娛樂活動一掃此前的衰頹。

現下,他左手捏着信紙,分明是開心,可開心的情緒裏又無端地摻雜着些失落。開心和失落的原因相似而不同,是因為她将他視作好兄弟,是因為她将他只視作好兄弟。

何況依照往日的經驗來看,估計林辰也并非單純地邀請他玩樂,想必是有什麽事需要他幫忙罷了。

思及此,他收了欣喜,帶着淡淡的悵然走回卧房。将書信壓在箱底,随後轉去書房讀書。當日睡得極早,可思緒繁雜,卻睡得不好。第二日盯着黑眼圈起床,無精打采,神色懶懶,乘着肩輿去官衙點卯。

好巧不巧,出行時正遇見林辰。她通常都是步行去官衙,這次也不例外。

瞧見她,陳守虛打招呼。随後讓力士停下肩輿,預備和她一同步行。

林辰的桃花眼裏總是帶着笑:“目的地不同。”林辰理事的官衙更遠。

“但總能同行一段”,陳守虛邊下肩輿邊回答。垂首斂眉,想着同行一段路也是好的,卻說不出口,擡首時化作一個笑容。

林辰也勾起唇角。

時辰早,太陽還沒有升起,但天邊已經隐約浮起一抹白。天氣涼,徐徐微風也帶着些寒意。二人并肩同行,都只是安靜地走着,沒有說話。

路程過半,陳守虛忽然想起她的邀請,也不看她,徑直問道:“說吧,這次需要我幫什麽忙?”

“嗯?”林辰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偏頭看他。

陳守虛心想,還擱這兒裝?于是猛地轉頭瞪她,可對上流光潋滟的桃花眼,他又擺不出兇惡的表情,又猛地轉頭,正視前方,仿佛丢盔棄甲的敗軍之将。

但回避只是一時的。很快,他想起分明是林辰将自己當作一塊可以随時搬用的磚,那他有什麽心虛的呢?

所以昂首挺胸,理直氣壯:“‘嗯’什麽?你還揣着明白裝糊塗,你邀請我參加中秋會,難道不是有所求嗎?”

“求?”林辰笑了,桃花裏一閃而過的惡劣,可惜無人察覺。随後低眉道,“陳禦史果真是明察秋毫,我的确有所求。”

陳守虛原本确定她是要找自己幫忙,可是眼見她如此神态和言語,卻又懷疑起自己的判斷。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何況她什麽時候用“明察秋毫”來誇過他。

于是他眉眼擡高,靠近她,低聲詢問:“是我想錯了?”竟有些忐忑。

林辰搖頭:“陳禦史明察秋毫,如何會想錯?更何況,如果不是有所求,中秋會邀請你做什麽呢?你我二人事務繁忙,總不能是讓你百忙之中抽空浪費時間吧?”

聽她這般描述,陳守虛的心又平靜下來。一切都如自己所料,可他卻沒有任何欣喜,神态淡淡:“要我幫什麽忙嗎?”

“無它,親手做四五個燈形的月團”,林辰笑得溫和。

陳守虛聽得莫名其妙:“為何?”

林辰瞧他一眼,藏住嘴角的笑意,盡量維持正經的表情:“千面人愛燈狀物,瞧見燈形的月團,自然也會好奇一番。他的好奇,正是我們辨認他身份的契機。”

言之有理,但陳守虛仍有一大堆困惑:“為什麽将此事交與我?”林府上必定也有廚娘,讓廚娘做即可。

林辰的桃花眼裏滿滿的都是真誠:“因為貴府裏的廚娘手藝更好。為達到預想的效果,自然要選用最好的誘餌。”

陳守虛依舊是滿臉不解:“既然如此,又為什麽要我親自做?”廚娘做即可。

林辰眉頭微皺,一副為難的神情:“千面人變化多端,蹤跡莫測。如果直接交給廚娘,恐怕他變幻成你我府中的下人,間接探知此事。所以思來想去,還是得讓你親手做,親手交給我,才能放心。”

話已至此,陳守虛自然不會再推拒,應承此事。還想和她再說幾句話,但見她突然停下腳步,便也頓住腳步:“怎麽了?”

林辰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笑,微擡下颌。

陳守虛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發現官衙就在他身側,可是他卻毫無察覺。

實在失策,和她一起聊天,竟然忘了自己是去官衙點卯的。瞥見她眉梢眼角的笑意,陳守虛便感覺臉頰泛起一陣熱。他知道自己心虛,但又不願表現得太過明顯,所以極力遮掩,昂首挺胸:“一時失神,多謝林将軍提醒。”

林辰唇角的笑從沒有落下。此時卻無意再打趣他,微一颔首:“小事。”

陳守虛向她告辭,預備入內時想到她的吩咐:“林将軍的事,下官一定好生安排。”

說出的是一副官腔,可他要做的,卻不是官員尋常做的正經事。

林辰心下覺得有趣,面上卻只是淡淡地回複:“辛苦陳禦史。”

兩人就此分別,林辰還得再往前走一段路,陳守虛進了官府,點卯後處理當日事務。

今日的事務繁多,是平日事務的一倍有餘,因而忙碌了一整天。直至夕陽西下,陳守虛才放下狼毫,從座椅上起身,活動僵直的身體,預備回府。

肩輿已經在門前等候,陳守虛想了想,準備自己步行回家,也告訴轎夫,除非有特殊情況,以後上衙與放衙不必再接。

轎夫不知道陳守虛為什麽如此吩咐,但順從地應答他的命令。再加上樂得清閑,便歡喜地擡着空肩輿回去了。

官府與住宅之間距離不遠,陳守虛步行回宅之後,精氣神仍然飽滿,就想着先完成林辰交代的事情。

雖然現在離中秋日還有四五天,但總不能等到當日再學,必須先練習。

于是陳守虛回到宅落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沖進廚房,向家中最擅長做果子的廚娘學習如何做月團。

廚娘是個粗人,但也知道文人嘴裏時常念叨的“君子遠庖廚”,想不通自家主人為什麽突然想進煙熏火燎的廚房,勸阻說:“公子需要什麽東西,吩咐我們這些下人做就行,何必親自動手?”

陳守虛沒有多解釋,只強硬地要求親自動手。

廚娘拗不過他,也不再多攔,讓廚房裏的老媽子去知會娘子一聲,便開始認真教陳守虛做月團。

陳懷瑾聽見消息,第一反應就是與林辰有關。但她也不确信,于是快步走到廚房。

到達時陳守虛正在攪拌糯米粉,明顯可以看出才剛開始沒多久,但他向來整潔的衣裳上已經染上不少白。

陳懷瑾向專注于拌勻糯米粉的陳守虛見禮:“阿兄。”

原本陳守虛專注在自己的事務裏,還沒注意到她的到來。現在聽見她的喊聲,擡首一笑,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小妹,你來了?”

陳懷瑾見他如此,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測,但還是要當面确認:“阿兄如此,是因為林辰?”

對着自家小妹,陳守虛不必隐瞞,徑直道:“是。”

陳懷瑾确定自己的猜想,便不再多言,告辭離去。

打開廚房門,見屋外圍着一群仆役。見她出來,仆役們紛紛讓開一條路,随後行禮。

陳懷瑾微微颔首,揚長而去。

去時聽見老廚娘欣慰地感慨:“公子與林将軍的弟兄情真好。”

陳懷瑾淡淡一笑。

你們不懂,這就是愛。

也幸虧陳守虛不知道他們的想法,如果知道,必定會大吼一聲:

這玩意叫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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