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背鍋俠
背鍋俠
只可惜陳守虛并不知道他們的想法,所以注定背下這口隐藏的鍋。也幸好他不知道旁人的想法,所以做好月團後能毫無顧忌地端到林辰面前。
估摸着時間,陳守虛正午将月團做出,裝進精巧的木匣子裏。在小妹陳懷瑾滿臉欣慰的目送中,他提着匣子,大踏步走向林宅。
林府的門子慣常是不攔他的,但今日卻向前幾步,阻擋他的路。
陳守虛明白一定不是無事生非,于是頓住腳步,出聲詢問:“何事?”
門子躬身向他行禮,滿臉堆笑:“林将軍已經出門了,臨行前囑咐我們,如果您來找他,讓您乘肩輿去風月樓。”
“風月樓在哪兒?”陳守虛從沒去過,但聽名字卻隐約覺得不是一個正經的所在。
門子支支吾吾:“小人也不方便具體說,陳禦史一去就知道了。”
陳守虛半眯着眼,更懷疑起這地方。可既然是林辰安排的,他便沒有過多追問:“不便言說就算了。不過林将軍吩咐我乘肩輿去風月樓,應該曾指出過方位?”林辰做事缜密,這一點她應該是預料到的。
“林将軍走前沒有給您留話,但是命令鄙府的轎夫在府內等候,只等您到了就可出發”,門子恭敬回複。稍微頓了頓,又補充說,“您不用多擔心,府裏的轎夫常去風月樓,早就已經是熟門熟路,不會走錯。”
陳守虛聽罷,微微颔首。大踏步,撩起長袍便準備進門,但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轉身問道:“這風月樓究竟是什麽地方?”
門子觑他的眼色,見他實在想知道,也不能再三隐瞞,于是壓低聲音:“陳禦史,風月,風月,這世間有多少事能以‘風月’為名呢?您心中應該是明白的。”
見他一副遮掩的神态,分明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卻仿佛說出了何等見不得人的話,原本不明白的陳守虛,現在也明白了。
風月,風花雪月的風月。
陳家歷來教子嚴格,禦下也嚴,所以各種風月場所是一貫不準去的。唯獨例外的情況是同僚間的應酬,但即便如此,在酒宴中也不能做出輕薄之事。
所以陳守虛對風月場所的了解實在有限,聽門子這樣說,下意識問道:“府中的轎夫經常去那等地界,林将軍不約束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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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子低着頭,欲言又止。他察覺陳守虛眼中的澄澈,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直接告訴他真相,還是該隐瞞以保護他的單純。
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決定委婉地告訴他事實:“風月樓開銷極大,轎夫攢半年銀錢也去不了一次。”
如果轎夫自己不能常去,那怎麽會熟門熟路呢?
答案極為明顯。
陳守虛立刻反應過來,卻有些難以置信:“林将軍常去……”
門子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垂首不語。
他避而不談的姿态已經足以驗證陳守虛的猜測。登時,陳守虛的腦海中一片茫然,想起清雪,罵了句“老流氓”,可是仔細一想,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算“老”,于是又罵了句“小流氓”。
但“小流氓”?與其說是謾罵,倒不如說是一種親昵。
陳守虛的腦子裏又空了,神游天外地登上林府的肩輿,任由轎夫将他擡往風月樓。
肩輿就是這樣,即便再穩當,也難免會有一些輕微的晃動。而在陷在這些輕微的晃動中,陳守虛感覺自己更暈了。他雙手環抱着月團匣子,因游神而顯得格外乖巧。
于是林辰在風月樓二層臨窗的位置,居高臨下,一眼就見到他這副“乖巧”的模樣,忍俊不禁。
抿一口酒,放下酒盞,便預備下樓去接他。
趙二虎瞧見她的動作,“诶诶”兩聲制止她:“他一報你的名號,鸨母自然會把他帶過來,還需要你親自去迎接?”
“并非為了迎接,避免一場争端罷了”,林辰丢下這句不明不白的話,緩步向樓下走去,唇角的笑容一直不曾落下。
趙二虎也不由得露出笑容,微微搖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佐着花生米,小酌幾口,酒盞已經見底,但門口還沒瞧見兩人的影子。趙二虎心中腹诽,手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說巧不巧,酒液剛落進酒盞,門外就傳來腳步聲。一杯酒倒滿,二人便出現在門前。
趙二虎轉頭,确定來者是林辰和陳守虛,沒有放下酒壺,轉手将一個倒扣的酒盞放正,用酒水沖洗後倒滿。
三個人都是老熟人,不必講虛禮。林辰讓陳守虛坐下,他便落座在方桌正對着窗戶的一邊,順手将月團匣子放在桌上。趙二虎将酒盞遞給他,他接過,小抿一口,但飲酒時眼珠忽左忽右,顯然是打量的神色。
趙二虎不解:“陳禦史是在尋找什麽東西嗎?”否則何必打量。
聞言,陳守虛一口酒突然嗆住。他猛地咳嗽起來,眼眶變紅,連連擺手說:“沒有”。
林辰桃花眼裏潋滟的流光卻是增添三分,微抿一口清酒:“無它。”
“哦”,趙二虎沒有多想,舉起酒盞飲酒。
“只是在找我們房間內的女妓罷了”,林辰語氣淡淡,卻無意掩蓋自己笑意,“對,也可能是男妓。”
趙二虎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他看着無力反駁的陳守虛,哈哈大笑:“陳禦史,官吏不能狎妓,這一條可是明明白白地寫在律法裏的。我二人再如何膽大,也不敢公然挑釁律法。”
陳守虛哪兒能說自己當時頭腦一片空白,完全沒想起這件事?所以只埋着頭不吭聲,沉默地飲酒。
林辰用眼神制止趙二虎。
趙二虎立刻停住笑,但抖動的大絡腮胡卻表明他并未真正地止住笑容。
但沒了肆意的笑聲,陳守虛總歸還是感到稍微自在一些。他将酒盞放在桌沿,低聲替自己辯解:“誰能想到呢?”
誰能想到林辰常來風月之地,但是所作所為卻無關風月呢?
亦或許,他本該能想到,只是心急之下,失了分寸,亂了頭腦罷了。
陳守虛不好意思再替自己辯解,急着轉換話題,于是雙手将桌上的月團匣子拉到自己身前。打開匣子,五個燈形的小月團就擺在繪着玉兔的白瓷盤上。
陳守虛将小月團端出來,放在桌上,推至林辰身前:“照你的吩咐做的。”
林辰看了一眼月團,果然精致小巧,極其可愛,每一個都仿佛一盞小提燈。她問:“都是一個餡兒?”
陳守虛搖搖頭,指着五個小月團一一介紹:“不是。這一個是五仁,這一個是紫薯,這一個包有蛋黃……雖然月團的重點是在‘燈’,但我覺得,如果遇見喜歡的味道,千面人應當更容易上鈎。可惜不知道他具體愛什麽口味,于是便把時下最流行的五種做了出來。”
“陳禦史果然行事缜密”,林辰誇贊他。随後視線轉向盤中的小月團,“哪一個是紫薯味?”
陳守虛沒有多想,指着最靠近自己的那一個:“這個”。
林辰微微颔首,随即拈起紫薯味的小月團,細細品嘗。
身是美人,言談舉止都是美的,即便只是吃月團,但搭配着窗外的樹與雲,也美得如同一幅畫卷。
不對,重點不在這裏。
陳守虛瞪圓杏眼,難以置信地看着被她咬過一口的月團:“等等,這可是誘餌!”她直接吃了一口,還怎麽做誘餌?
林辰卻不甚在意,桃花眼輕飄飄地掃他一眼,又咬一口:“無礙。”
誘餌被咬了一口,還能無礙?
陳守虛簡直要跳腳了:“怎麽無礙!”
林辰不慌不忙,又咬一口:“因為千面人不愛吃紫薯餡。”
“這樣啊……”陳守虛沉吟半晌,輕聲呢喃,“那确實無礙。”
趙二虎看着陳守虛的呆樣,忍俊不禁。不過他還記得林辰的制止,沒有笑出聲,唯一能說明他在笑的證據,還是那一抖一抖的大絡腮胡。
他勉力壓住笑意,努力板起臉,以嚴肅的語調問陳守虛:“蛋黃的是哪一個?”
“這個……”陳守虛下意識地就去指。但手指懸在半空,突然眼睛一眯,護住瓷盤,“等等,你也要吃?”
“別擔心”,趙二虎的笑容簡直快壓不住,“反正千面人不喜歡蛋黃的月團。”
陳守虛滿臉狐疑:“你怎麽知道?”
趙二虎終于控制不住,哈哈大笑,一指林辰:“因為這小子愛吃蛋黃的月團。”
即便再遲鈍,陳守虛也反應過來被戲弄了。他的視線轉向剛吃完紫薯月團的林辰,不敢相信:“你是逗我的?”
怪不得非要他親手做燈形月團。是了,即便千面人喜歡燈形物品,又為什麽一定是月團呢?也就是他失了智,相信她的鬼話。
陳守虛瞪林辰,神态嚴肅,情緒憤怒。
趙二虎:“哈哈哈哈哈。”
陳守虛轉而瞪趙二虎:“都是你的馊主意!”
趙二虎:“嗯?”
林辰神情淡然:“沒錯。”
趙二虎:“嗯?”
不是,你倆哪只耳朵聽見是我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