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對不起
對不起
又是不能安眠的一夜。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棂,陳守虛站起身,他的影子在牆上拉得老長。陳守虛站在銅鏡前,審視着鏡中的自己,不免苦澀。
洗漱完畢走出房門,正是用早飯的時候,陳守虛走到正廳入座,等了一小會兒,陳懷瑾到了。
陳懷瑾滿臉笑容地問他:“阿兄,可有什麽收獲?”
收獲沒有,有的都是心碎。陳守虛簡直想要給陳懷瑾一個白眼了,可惜他還要保持身為兄長的威嚴。且加上情緒不好,他便只是簡單地搖搖頭,開門見山:“我預備回京了,你和阿越如何打算,是随我一同回京,還是繼續待在邊關?”
“啊?”陳懷瑾很疑惑,不明白昨日陳守虛還談起與林辰的關系,怎麽今日就要回京了。她不由得猜想,“阿兄,你與林将軍之間,發生了什麽嗎?”
陳守虛并不想讓她因為自己對林辰有不好的觀感,簡單回答:“沒什麽。只是我來邊關已久,陛下安排的事情我也完成了,必須得快些回京述職。”
涉及官場的事情,陳懷瑾向來不幹涉,雖然惋惜兄長與林将軍即将分離兩地,但她也不能幹擾陳守虛的公事,也就沒有多說。只回答了自己想法:“我與阿越都覺得在邊關過得更自在。京城富庶,但是規矩繁多。不過阿兄回京,我也不便一直待在邊關。你趕得急,先回京,我之後再同阿越一起回去。”
對于阿越,陳守虛是放心的,相信他能照顧好自己的妹妹。他便沒有糾結在這個問題上,而是簡單囑咐幾句。
用過飯後,陳守虛便準備去找林辰。或許是行動過于焦急,忘記了飯後漱口。陳懷瑾也沒來得及提醒,就眼睜睜地看着陳守虛嘴邊殘留着一粒米飯,沖出了府宅。
走到林辰府前,順利進入府邸。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今日林辰府上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到了林辰書房門口,他整理衣裳,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狼狽。踏入書房,他看見書案前的林辰。感到喉嚨有些發緊,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我決定離開了。”
林辰,其實是有些不敢看他的。她垂首盯着書案上的公文,神色毫無波瀾,但緊握的雙手卻出賣了她內心的波動。遏制住自己心中的酸澀,她勉強說:“很好。”
她明顯的冷漠,讓陳守虛的牙根都泛起隐痛。他控制住眼睛湧上的熱氣,逼着自己嘴角上揚,佯裝輕松:“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是”,林辰終于敢看他一眼,也看到了他嘴角的飯粒。她起身,走向陳守虛身前,站定,“不只是現在,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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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是朋友,是嗎?陳守虛在心中默默補上這句話,但他已不敢奢望更多,給林辰留下一個微笑:“我明早就走。”說罷,轉身離開。
“等等”,林辰叫住了他。
他頓住了腳步,多麽希望她能叫自己留下。可是當他迫不及待地轉過身,問道:“怎麽了?”
他得到的卻是林辰的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你嘴角有飯粒。”
是尴尬,也是失落,陳守虛呆在原地。
林辰看見他呆傻的模樣,恍惚間感覺兩人又回到了此前,真正輕松地笑了。她上前,伸出手,大拇指擦去他臉上的飯粒,真正是一個朋友,或許超越了一個朋友般地囑咐:“此行路途遙遠,我會派人貼身保護你,但你自己也要處處小心。路上要好好用飯,不要喝生水,更不要上匪徒的當,吃不該吃的東西。”
她的話,也讓陳守虛陷入了回憶。他玩笑似地拍開她的手,眼是紅的,嘴唇是上揚的:“沒有你,我哪兒能遇見什麽危險?”
林辰也笑了。
兩人仿佛破開了隔閡,卻也心知肚明地知道,終究還是有無法跨越的溝壑。只是這個溝壑,一個不能跨,一個不敢跨。
一時無言。
林辰說:“明早什麽時辰動身?我去送你。”
“辰時”,陳守虛下意識地說。
林辰微微颔首,陳守虛見她沒有別的話想說。轉身一揮手,也有了幾分潇灑,向她道別。
回到家中,陳守虛便開始收拾衣裳。他來到邊關時,并未想到自己會待這麽久,因此沒有攜帶太多物件。但在邊關如此長的時間裏,他竟真将邊關當作自己的另一個家,置辦了許多東西。現在留的留,抛的抛,還真需要一些時間來收拾。
等他将明日的出行事宜安排完畢,已經是夜幕降臨。他洗漱過後躺在床上,一整日的疲憊,讓他終于睡了個好覺。夢裏似乎與某人同游,只是那人是誰,等他醒來時已經記不清了。
次日清晨,陽光還沒照向大地,陳守虛便已起床,妹妹陳懷瑾也早就起了。陳懷瑾在家門口,送他上馬車,陳守虛輕輕揮手,與她告別。
悠悠的馬車行駛過林宅之前,林辰早已牽着馬在門口等候。陳守虛注意到她外袍上的水汽,推測她已經等了很久了。
馬車繼續往前走,林辰其上馬,趕馬走到馬車的窗邊,便任由馬悠閑前行。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但一窗之隔,兩人都知道對方就在身邊。
出了內城門,陳守虛對林辰說:“你先回吧。就送到這裏。”
林辰沒有答應:“再送你一陣兒。”
等到走過外城門,每多一刻,離伏陸城就遠一分。陳守虛說:“終有一別,你快回城吧。”
林辰也知道是時候了。她勒住缰繩,馬在原地踏了幾步:“路上小心。”
馬車似乎加快了。
陳守虛掀開車窗簾,回頭望了望高聳的城牆,林辰仍然在原地,沒有離開,她的身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孤寂。但已沒有轉旋的餘地,他深吸一口氣,放下車窗簾,繼續踏上歸途。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随後是車邊護衛和馬夫的一聲尖叫。
“保護好陳大人!”
陳守虛聽見馬車外混亂的尖叫聲,随即是金屬碰撞的刺耳聲響。陳守虛的心中一緊,推測是遭到了襲擊。他也想出車應敵,但知道以自己的武力,出去也只是添亂。所以只能待在車內。他的右手拔出利劍,握在手中,如果有敵人入內,他能做的就是殊死一搏。
待在車裏,他不知道,當馬車被十餘名黑衣人襲擊時,林辰第一時間便沖上前來。她拔出時刻挂在腰間的長劍,俯身拍馬,果斷迎敵。
黑衣人行動突然,又出手狠厲,迅速殺害了數名随行護衛。但護衛也并非酒囊飯袋之徒,他們反應過來,迅速應對,幾乎是抱着必死的決心,迎戰黑衣人的襲擊。
亂戰之中,林辰拍馬前來,一柄長劍直直刺向當中為首者。
為首者向左晃身一閃,躲過攻擊。意外的是,他碰到林辰的左臂,也敏銳地注意到林辰克制之下的一絲疼痛。黑色面罩下露出獰笑,有了新的想法。
在護衛們的死戰下,黑衣人已經所剩無幾。幾名剩下的黑衣人以明顯非唐人的語言交流,林辰聽出是突厥語,也知道他們的交流:
“大人,要走嗎?”
“不。你們攔住護衛,我要跟林将軍交流幾招。”
幾名黑衣人沒有絲毫質疑,果斷提劍上前糾纏。
黑衣人也知道林辰懂突厥語,直接問他:“林将軍,過幾招吧?”說罷,也不需要林辰的回應,一揮手,衣袖裏的袖箭射向林辰的馬。
無法躲閃,馬中箭受驚,林辰果斷下馬。馬開始狂奔,但片刻後便昏倒在地。
箭上有東西,但不知道究竟是毒藥還是迷藥。林辰皺眉,盯住他的衣袖,極為防備。
黑衣人大笑,快步沖上前,他一刀砍向林辰,林辰側身,以劍化力,讓黑衣人砍了個空。
一次沒成,黑衣人也不洩氣,再次沖上前,奮力劈砍,又被林辰閃過。
三次四次五次,黑衣人似乎沒有任何新的技巧,只是蠻力劈砍。林辰隐約懷疑他別有想法,仍然保持着防備,不敢輕易主動進攻。但左臂的疼痛越來越明顯,林辰的眉頭也越來越緊,她知道不能再拖。終于,在黑衣人又一次進攻失敗後,因身體前傾而出現了一個明顯的破綻。
林辰果斷出手,右手持劍,左臂借力,一劍刺向黑衣人。
黑衣人猛地轉身,想要應對,卻被一劍刺穿心髒。
兩人的距離極近,林辰能夠聽見黑衣人因中劍而驚愕的呼吸聲。
結束了,林辰心想,直接拔劍。
但就是這一瞬間,她突然聽見耳旁一聲獰笑:“失算了,将軍。”
瞳孔陡然擴大,林辰心底一驚,但已經來不及了。黑衣人的袖箭刺中林辰左臂的傷口,疼痛讓林辰迅速拔出利劍。
黑衣人哈哈大笑,胸口噴出鮮血,随後聲音戛然而止,直接砰然倒地。
林辰現在知道,那究竟是什麽性質的藥了。
剩餘的黑衣人見為首者已死,不再糾纏,直接撤退,火速離開。護衛們沒有追擊。林辰強忍着手臂的刺痛,吩咐部分護衛收拾屍體,又命令部分護衛去通知趙二虎。
陳守虛聽見窗外的嘈雜聲已經平息,握着劍走出馬車。他滿地的屍體,心中茫然。爾後看見護衛和林辰受了傷,急忙去車裏尋找藥物和紗布。
再次出車時,他看見林辰正在指揮護衛,精力似乎還行。
陳守虛稍微放心,将藥物和紗布分給衆護衛後,帶着适量的藥物和紗布走向林辰。
林辰的臉色有些蒼白,可能是因為失血的原因。
陳守虛扶他靠在馬車邊坐下,說:“我幫你上藥。”
林辰沒有拒絕,任由他扯開手臂上的布料。閉眼,敏銳地聽見城門處傳來一陣陣的馬蹄聲,她知道是支援來了。左臂的刺痛越發明顯,她感覺自己難以睜開眼。
她一生遺憾,卻不願意在此事上也遺憾。
林辰強迫自己睜開眼,右手捏住陳守虛的下颌,輕啄。
陳守虛驚愕地瞪大雙眼,手裏的藥品落地。
“對不起”,她說。在瞥見趙二虎等的到達後,徹底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