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歸途逢險
歸途逢險
自中洲王朝滅亡,已經過了七年。如今四海之內,雖沿用中洲紀年,但天下已不複一統,而是呈現多國并存之态勢,四方諸侯各自為政,互相侵略吞并,争霸稱王。
時值中洲449年初秋,南璃國氓江以南,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雨。大雨如注,氓江水位暴漲,原本計劃通過水路迅速返回蒼梧縣的蘇北歌,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
正當她準備踏上陸路歸途時,永州管事匆匆而至,面色焦慮:“二小姐,大事不妙!申城那邊突發暴亂,街頭巷尾一片混亂,道路已無法通行。”
申城正處南璃國和百越之地交界,動蕩是常有的事,無奈之下,蘇北歌只得選擇繞唯一的山道而行。卻不料,連日的雨水沖刷,山體突然塌方,她躲避不及,瞬間被掩埋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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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蘇北歌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被束縛手腳,躺在一個昏暗潮濕的房間裏。她心中一驚,立刻想到了自己身為南璃國巨商蘇澹之女的身份,是否因此招來了綁架勒索?
然而,她仔細檢查身上,發現財物并未丢失,這似乎并不符合一般貪財之徒的作風。難道是蘇家的仇敵?但蘇家一貫行商仁德,仇家并不多。無論是誰,她都必須盡快想出脫身之計。眼下爹爹病危,她不能在這裏久留。
蘇北歌掙紮着坐起身,目光所及,唯一的窗戶也被厚重的木板牢牢封住,但透過木板間細小的縫隙,她仍能捕捉到外面隐約的光線和那一抹搖曳的綠色。
雞鳴之聲打破了四周的沉寂,蘇北歌深知自己此刻如同籠中之鳥,尋常手段已無法脫身。她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随後口中開始低聲默念。很快,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拍擊聲,數只游隼飛落在窗戶上,透過縫隙與蘇北歌對視。
她輕輕地睜開雙眼,低聲對着游隼說:“朝西飛,到蘇氏別莊,幫我找桑粒。”游隼們似乎聽懂了她的指令,盤旋一圈後,振翅高飛,消失在遠方。
此時,房間外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蘇北歌心頭一緊,迅速躺回原處,閉上眼睛,假裝自己仍處在昏迷之中。
門緩緩地被推開,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一陣冷風夾雜着濕重的泥土氣息瞬間湧入屋內。随後是一陣輕微的響動,似乎有什麽東西被輕輕放在了地上。
腳步聲漸漸遠去,門再次被輕輕關上,鎖扣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回蕩。蘇北歌确認外面的人已經走遠,才緩緩睜開雙眼,目光落在地面上那簡陋的食物和水上。看來,這些綁匪雖然将她囚禁,但并未有傷害她的意圖,至少目前是如此。
她望着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估算着時間。她心中暗自盤算,如果此處真的位于山體崩塌的附近,那麽距離蒼梧縣僅剩百餘裏的路程。一旦收到游隼傳來的消息,桑粒必定會快馬加鞭趕來,最快應在子夜之前抵達。
夜幕漸漸降臨,天邊的餘晖已消失殆盡。如今,蘇北歌只能靜待時機,希望游隼能盡快将消息傳至蒼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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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躺在陰冷的地上的蘇北歌,耳中突然捕捉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聲音由遠及近,似乎正在朝她所在的方向靠近。她心中一喜,知道桑粒已經趕到。
門外的綁匪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馬蹄聲驚擾,房間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随後,蘇北歌聽到一陣輕微的響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慌忙中收拾,她的心猛地一沉,意識到這些綁匪想要逃跑。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了熟悉而急切的聲音:“小姐!你在裏面嗎?”
是桑粒!蘇北歌立即大聲回應:“我在這兒!”
一陣鎖鏈被拉扯的聲響過後,門被猛地推開,刺眼的光線瞬間灑滿了整個房間。蘇北歌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看到了桑粒焦急而擔憂的臉龐。
“小姐,你沒事吧?”桑粒手腳麻利地解開了她身上的繩索。
蘇北歌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恙。她站起身,環顧四周,只見門外已經圍滿了人,都是她熟悉的蘇氏家丁和護衛。
“綁匪呢?”蘇北歌問道。
“都怪我不妥當,驚擾了他們。”桑粒邊扶着蘇北歌走出了房間,邊帶着歉意地說道。
蘇北歌輕嘆一聲,搖了搖頭道:“事出緊急,怎能怪你?府中情況如何?爹爹的身體可有好轉?”
桑粒的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回答道:“自小姐離家後,老爺也外出了。七日前,他才從東風國回來,但回來後身體便一直不佳。大前日,老爺開始吐血,老傅立刻請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前來診治,但大夫說老爺的病情不容樂觀。我便趕緊給你傳了信。”
蘇北歌輕輕點頭,“收到你的信,我即刻便動身回來了。但申城主道因暴亂被堵塞……”
桑粒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禁插嘴道:“小姐,申城并無暴亂之事。”
兩人對視,眼中即刻閃過一絲明悟,蘇北歌心中暗道:這定是族中有人想阻我歸途。
桑粒反應迅速,立刻牽過一旁早已備好的馬匹,恭敬地說道:“小姐,請上馬。”
蘇北歌也不猶豫,一躍而上,兩人便策馬揚鞭,朝着蒼梧縣的方向疾馳而去。
*
兩人馬不停蹄,終于在深夜時分趕回了蒼梧縣。遠遠望去,蘇氏別莊燈火通明,但空氣中卻彌漫着一股沉重的氛圍。蘇北歌繞過正門,打算從偏門直接進入書房,她知道,爹爹此刻一定在書房榻床上。果然,剛進偏門,就見幾個族中老人在院中踱步,面色凝重。
一名白發老執事守在書房門口,看見蘇北歌身影,連忙大步迎上。見她泥濘滿衣,面覆灰霾,老執事關切地問道:“小姐,你可算是回來了,路上可是遇到了什麽事?”
“老傅,無礙的,只是路上有些颠簸罷了。”蘇北歌頓了頓,急切問道:“爹爹他……現在如何了?”
老執事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但随即又寬慰道:“今日的精神見好一些了,楚大夫剛走,你快去看看吧。”
蘇北歌聞言,心中稍安,點了點頭道:“好,我們一起進去。”
“不。”老傅神情嚴肅地說道,“老爺吩咐過,小姐一回來,要立即單獨去見他。”
蘇北歌驀地愣住,但見老傅眼神堅定,便未再言語,徑自走向書房的門扉。她輕輕推開房門,昏暗的燈光下,蘇澹靜靜地躺在榻上,往昔的硬朗身姿如今被病痛折磨得略顯佝偻,衣袍寬松地挂在他身上。他眼窩微微深陷,膚色透着一絲病态的蒼白,原本稀疏點綴的銀絲,竟然在不到半年的光景中迅速占據了整個鬓角。
蘇北歌的心猛地一緊,她快步走到榻前,跪倒在地,輕聲喚道:“爹爹……”
蘇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目光觸及蘇北歌時,閃過一絲明亮的光芒。他試圖坐起身來,蘇北歌立刻上前扶住了他,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小一……你回來了。”蘇澹的聲音有些虛弱,但語氣中卻透露出一絲欣慰。
“是的,爹爹,我回來了。”蘇北歌聽着熟悉的乳名,眼眶微紅,她緊緊地握住蘇澹的手,聲音帶着哽咽,“您怎麽會病得這麽重?大夫怎麽說?”
蘇澹輕輕搖頭,“小一,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爹爹這一生,大風大浪都見過,唯獨放不下你。”
蘇北歌聞言,淚水奪眶而出,“爹爹,您一定會好起來的,女兒還需要您主持大局。”
“爹爹的身體,自己心中是有數的。” 蘇澹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伸出手掌,輕輕撫摸着蘇北歌的頭,語氣柔和而深沉:“小一,此次你在永州擔任執事數月,都做了些什麽?”
蘇北歌抹去淚水,回答道:“女兒此番永州,只做了兩件事——買地和買工。”
蘇澹微微颔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蘇北歌穩了穩情緒,緩緩道來:“女兒在永州城外,覓得了一片荒廢的百畝之地,而後以工錢為誘,吸引那些生活在郊野的隸農,教他們耕作,收獲之時再行分利。”
蘇澹聽後,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又問道:“小一,你為何選擇這些隸農,而非城內的農人?”
“爹爹,如今亂世,王室忙于戰事,對奴隸的管束已是大不如前。他們身強力壯,但除官署外鮮有人敢用。如今官署不管,許多隸農失去了工錢,餓死街頭的隸農也越來越多了。”蘇北歌停頓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女兒認為,只要不逃亡,奴隸和自由民一樣,都是可靠的勞動力。況且同樣的工錢,他們做工積極性卻更高。今年秋收,永州的收成預計将比往年多出半倍有餘。”
蘇澹輕輕拍了拍蘇北歌的手背,贊許道:“小一,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擔當,做得不錯。”
聽到父親的誇獎,蘇北歌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然而,蘇澹卻話鋒一轉,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不過,你要明白,你此次的成功,乃是因永州一帶官署懈怠,對‘私相易田’之事疏于管理。但在北部,尤其是在王城周邊,規矩森嚴,你此法若是被察覺,只怕會引來大禍。小一,你年歲尚輕,不知世事險惡,切莫因小失大。須知,在商海中行舟,一步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蘇北歌垂下眼睑,心中默默思量着父親的話。蘇澹見她低頭沉思,便又緩緩道:“小一,你可知道,我為何讓你去永州歷練?”
蘇北歌點了點頭,雖然父親未曾明說,但她心中已有所猜測。蘇澹看着她,聲音低沉而堅定:“蘇北歌,你是否願意接下這族長之位?”
蘇北歌低垂着眼眸,良久,才輕聲吞吐:“我……認為自己能力尚淺,不足以擔此重任。”
蘇澹微微皺眉,似乎對她的回答并不意外,但依舊追問道:“為何?”
蘇北歌咬了咬唇,未見作答。蘇澹輕嘆一聲,他知道女兒的性格,也明白她的顧慮。他緩緩開口,試圖說服她:“小一,你并非孤軍奮戰。你哥哥和于淵,他們都會是你堅實的後盾。”
然而,蘇北歌并未因此動容,她擡起頭,直視着蘇澹,坦誠道:“爹爹,我知您所言非虛。但女兒自知聰明有餘,但行事常顯魯莽。族長之位,責任重大,需得周全細致。哥哥他,沉穩大氣,能謀善斷,且待人寬厚,深得族人之心。若論族長之位,他無疑是最佳人選。”
“其實,我也曾有過此念,但細細思量,發現我志不在此。若只是經營些小買賣,自給自足,我或許還能勝任。但家族之大業,非我所能擔當。”蘇北歌聲音雖輕,卻帶着堅定的決心。
蘇澹早已料到女兒會有此回答,此次讓她去永州,也是為了讓她在實踐中确認自己的心意。他輕輕嘆了口氣,又問道:“那,小一,你可曾想過以後的道路?”
蘇北歌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氣道:“爹爹,我身上那些異于常人的能力,你自然是知曉的。這些年來,若非情勢所迫,我也一直謹遵您的教誨,盡量不顯露。然而,我始終好奇,為何我會擁有這樣的天賦?想,或許只有在外面的世界中,我才能找到答案。”
蘇澹微微颔首,眼中透露出深深的憂慮。身懷異能,這在亂世之中無疑是一把雙刃劍。他看向蘇北歌,緩緩道:“小一,爹爹明白。有件事,我想現在必須告訴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