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信疑雲

書信疑雲

蘇北歌心中一緊,她知道父親的話非同小可,“爹爹請說。”

蘇澹微微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回憶什麽,“小一,這個世界……并非你所見的這般簡單。你的娘親,其實是……”

話未說完,蘇澹猛地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爹爹!你怎麽了?”蘇北歌連忙扶住父親的身體,她顫抖着手,想要擦去父親嘴角的血跡,但那血跡卻越來越多,無法止住。

“老傅!桑粒!” 蘇北歌的聲音帶着哭腔,朝門外大聲呼叫。

兩人聞聲趕來,看到蘇澹的模樣後,老傅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他立刻吩咐桑粒去請大夫,自己則守在蘇澹身邊。桑粒不敢有絲毫耽擱,轉身便跑出了房間。然而,蘇澹卻突然睜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口中喃喃着:“冬兒……冬兒……”身體便猛地一顫,倒在了蘇北歌的懷中。

“爹爹!”蘇北歌一聲哭喊,撲在蘇澹身上。

蘇澹驟然離世,令整個家族陷入了一片沉寂與混亂。盡管老傅憑借往日的默契與熟練,按照蘇澹生前的遺願,有條不紊地操持着後事,但族長之位的空缺與長子蘇南辰的遠在他鄉,使得整個家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與暗流湧動。

族人們圍聚在靈堂前,面色沉重,他們都期待着能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他們指明方向。一位宗族成員有意無意地踱到老傅面前,問:“澹舅舅,可有留下什麽話?”

老傅站在靈堂一角,淡淡答道:“老爺身前已安排妥當,給小姐和公子都留下了信。我們只需耐心等待消息,一切自有定數。”

此時,宗族長老弘叔眉頭緊鎖,步上前來,“于淵與南辰何時能歸?族中此刻正需要他們坐鎮。”

老傅面無改色,繼續應道:“老爺在病中就已明示,除非有他或小姐的親筆召令,否則于總事淵需留在丹邑,穩定蘇氏的經營大局。至于南辰少主,他得知老爺病重後,已即刻啓程往回趕,但路途遙遠,且世事難料,恐怕最快也得一月有餘方能歸來。”

言罷,老傅環視四周,見衆人面色各異,便又補充道:“在少主歸來之前,族中一切事務,暫且由小姐代為主持。”

此言一出,族人們紛紛低聲議論,不少人都覺得老傅的話中隐隐透露出對蘇北歌的支持。

有人質疑:“她一個女娃,能擔得起這族長之責嗎?”

有人不滿:“誰知道蘇澹死前都和蘇北歌說了什麽?畢竟只有她一人在場。”

有人支持:“族長生前早就表明态度了,他讓南辰去中冠國歷練,而把永州生意交給北歌管理,這不正是對北歌的看重嗎?她聰明伶俐,且深受老爺教導,定能勝任族長之位。”

衆人各執一詞,靈堂內的氣氛逐漸緊張。此時,一陣突如其來的哭聲打破了這僵持的局面,只見一位身穿缟素、垂手低頭的少婦突然失控地大哭起來,仿佛遭遇了天大的冤屈。

蘇北歌見是江涴,輕聲問道:“嫂嫂,你還好嗎?”

江涴面容悲戚,低聲說道:“我入門未久,婆母便去世,如今又逢公公驟然離世,家道變故,心中實難承受。更可憐我夫君蘇南辰,遠在異國處理蘇家生意,如今仍在歸途,未能見得其父最後一面,實在可憐。”說到此處,她已是泣不成聲,靈堂中的族人們也無不為之動容。

“然而……”江涴話鋒一轉,只聽她續道:“小女子在檢點遺物時,見到一封用火漆嚴密封固的書信。那書信顯然是公公生前精心封存,欲留給我夫君的。我深知其重要性,便匆匆将其拿回廂房妥善收藏,打算等南辰歸來時親手交給他。”

她微微停頓,原本悲戚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幸好,昨夜慶兒貪玩,無意拆開了信封。我雖責怪他,但也虧得如此,我得以提前知曉其中內容。”

她雖說得甚低,但語音清脆,一個字一個字的傳入衆人耳裏。既說“幸好”,又說“虧得”,顯然信中內容有異。

自永州之事起,蘇北歌便察覺到族中有人欲對她不利。此刻江涴主動現身挑事,她反而心中釋然。她原以為江涴是個賢淑不争的女子,如今看來卻并非如此。

江涴緩緩走至靈堂中央,從袖中取出那封已被拆封的書信,聲音顫抖:“我知此信涉及族中大事,雖然夫君和于總事此刻不在蒼梧,但我實在怕耽誤時機,今日不得不提前将內容公開,請諸位長老為我做主。”

喧鬧的靈堂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涴手中的那封書信上。江涴深吸了一口氣,将信件展開,沉聲讀道:“南辰吾兒:父書至此,黃泉若世,勿為父悲。人間紛擾,自強為本。你已長成,宗族重擔在肩,事關重大,當咨詢長輩。若需良策,可問于淵。父之所憂,唯爾妹北歌。昔年爾母失蹤,父雖遣人尋覓,終無所獲。爾母歸時,面帶茫然,言語無序,疑與其母族有關。後生北歌,雖日漸清醒,然性情大變。此事牽涉甚廣,但無論真相如何,汝須謹記,當全力護佑汝妹,永不動搖。”

信中字字句句,如驚雷破空,在靜谧的廳堂裏炸響,所有人都在消化信中的信息。

“請傅老過目。”江涴将信件遞向老傅,話中略帶嗚咽,眼中卻閃爍着不易察覺的精明。

信上墨跡雖已有些模糊,但蘇澹筆跡依舊清晰可辨。老傅接過信件,端詳片刻,沉聲道:“确實是老爺親筆。”

見信件得到認可,江涴微微啜泣,繼續道:“老爺已逝,族長之位懸空。南辰雖為長子,但非嫡出,按規矩應由妹妹在及笄之後繼承。但,若此事屬實,我豈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外人插手宗族重事,置我蘇家于險境之中?”

蘇北歌微微蹙眉,這江涴倒是好算計,先抑後揚,利用信中的隐晦內容,将矛頭直指自己。其意圖已昭然若揭,她想要借此機會剝奪自己繼承族長的資格,甚至将自己逐出蘇家。

“嫂嫂,你這是何意?”蘇北歌擡頭看向江涴,那雙原本溫和的眼眸此刻顯得異常冷硬,“信中并未明言我非蘇家骨血,僅提及娘親當年失蹤後的性情變化。此事與族長之位繼承有何幹系?再者,信中分明囑咐哥哥要多加保護我,你如今卻以此為由質疑我的出身,豈不是公然違背了父親的遺願?”

江涴微微一怔,随即輕拭眼角淚水,淚眼婆娑地看向族中長老:“此事關乎我蘇家血脈純正,我怎能視而不見?北歌妹妹雖為老爺所愛,但若她真非我蘇家血脈……”

其實,信中提及的那年之事,族中老人都有所耳聞。蘇氏一族以行商起家,孟夫人經商有道,操持族中事務游刃有餘,時常外出也是常事。但中洲四三六年,孟夫人外出後卻如音訊全無。族人紛紛猜測她是否遭遇了不測,直到一年後她悄然歸來,卻如同換了個人,再不問族中事務。

當衆人疑惑不解之際,蘇澹宣布孟夫人有喜了。當時,蘇南辰已年滿十七,蘇家多年未曾有過添丁的喜訊,喜悅幾乎沖淡了先前的疑慮,大家普遍覺得孟夫人的異常是因害喜,不再多言。然而,如今蘇澹已逝,這封信的出現,無疑讓當年的傳言再次泛起波瀾。

江涴知道憑這封信還不足以撼動蘇北歌的地位,于是她決定再下一劑猛藥。她輕聲吩咐身旁的家仆:“去,把陳嬷嬷帶來。”

不一會兒,一位白發蒼蒼的婦人被領了進來,此人正是當年在蘇氏莊園內的管事陳嬷嬷。她一進門便行了一禮,略顯沙啞地說道:“自老爺宣布夫人有喜以來,我日夜照料,對夫人的情況了如指掌。按照常理推算,小姐應是臘月才降生,但夫人卻在開冬時分便羊水破了,提前兩個月分娩。然而,小姐出生時卻并不像一般的早産兒那樣瘦弱無力,反而哭聲洪亮,身體康健。”

随着陳嬷嬷的陳述,靈堂再次掀起波瀾,讨論聲如潮水般湧動。江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她的證詞雖然不能完全證明蘇北歌的身世,但卻足以讓族人心中的疑雲更重。

這時,宗族中最為年長的叔爺緩緩站起,聲音沉穩而有力:“諸位,我族歷來以和為貴,親情為重。雖然蘇北歌出身有疑,但孟氏對我族的付出,我等皆銘記在心。即便血脈未明,她亦是我蘇家的一份子,不容置疑。”

他停頓片刻,目光掃過衆人,繼續說道:“今日江氏之舉,雖出于家族利益考慮,但手段确有欠妥。蘇澹對妻女的深情,我等皆知,若他在世,定不會将心愛的女兒置于如此困局。然既已疑雲已起,我們也不能置之不理。我建議,先暫時擱置族長繼承之事,待查明真相後再做定奪。”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蘇北歌知道,方才叔爺的話語雖然看似公道,卻已悄然為南辰鋪就了一條通往族長之位的道路。

在中洲王朝,嚴苛的禮法制度早已深植人心,庶子庶女在爵位與財富的繼承權上無緣一睹,然而,相較于嫡庶的身份界限,南璃國國人普遍認為女子應守內院、不宜涉足外事。因此,大多數族人都傾向于蘇南辰成為一族之長。他們與江氏雖各有心思,但目标卻殊途同歸——推動蘇南辰成為族長。只不過,江涴心中還有更大的野心,她不僅要将蘇北歌排除在族長繼承人選之外,更要奪取她名下的豐厚財産。

蘇北歌本就是個喜歡逍遙自在的性子,不願被家族瑣事所束縛。但在這局勢下,她也不願讓江涴的陰謀得逞。她立于堂中,聲音清晰而冷靜:“江涴,你今日之舉,是否已與哥哥商議?”

“事發突然,我……我尚未與南辰商議。”江涴掩飾住慌亂,輕聲應道。

“哦?”蘇北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如此,你便擅自将此事公之于衆,置我于何地?又置蘇家于何地?”

她轉身向族中長輩們行了一禮,言辭懇切:“北歌年幼無知,自知難以擔起宗族之長之重任。長兄如父,外事自應由哥哥全權處理。但今日之事,也屬家事,更關乎我蘇家的聲譽。如今爹爹已逝,家主之位,理應由哥哥或我繼承。江氏未經家主同意,擅自将此事公開讨論,此舉實乃違背家規。不知諸位長輩,該如何處置?”

她的話語擲地有聲,将問題直接抛給了族中長輩。原本只是關于她身世之謎的争執,此刻卻演變成了對家族內部權力結構的質疑。江涴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未曾想到,蘇北歌竟會如此巧妙地将她置于兩難之地。她原本打算借此機會一舉将蘇北歌排擠出局,卻忽略了蘇家的規矩和宗族的禮數。

族人紛紛交換着眼神,他們明白,蘇北歌的話意味着她無意于族長之争,願意主動退讓。這對于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好消息。至于主家內事,多數人都選擇了保持觀望。

叔爺沉吟了片刻,緩緩開口:“江氏今日之舉,确是不合禮數。按照家規,明日需至祠堂跪法,而後禁閉七日,以示懲戒。”

蘇北歌微微颔首:“那就依叔爺所言。”

江涴聞言,臉色一僵,心中雖是不甘,但覺得自己這次雖然沒能一舉将蘇北歌打倒,但也算是給蘇南辰鋪就了一條平坦的道路。此時也就恭恭敬敬地應下:“是,妾身領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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