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古書秘事

古書秘事

入夜,衆人也陸續散去。

蘇北歌在桑粒的攙扶下,步履沉重地走向書房。踏入書房的那一刻,她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僞裝,步履蹒跚地走向案邊,無力地坐下。她雙手掩面,淚水無聲地從指縫間滑落,悄然打濕了掌心。然而,今日那封突如其來的信件,卻将她原本平靜的世界徹底擊碎。信中那隐晦的囑咐,透露出一個信息:蘇北歌或許并非蘇澹的親生女兒。

蘇北歌的記憶中,娘親的面容就像是被一層迷霧籠罩般,模糊不清。她依稀記得幼年時,母親總是對她保持着一種疏離的态度,但父親和哥哥的關愛卻如同暖陽般照耀着她,讓她的童年依舊充滿了歡聲笑語。

然而,她剛滿三歲,母親便病逝。自那時起,北歌的耳邊時常響起一些奇異的聲音,它們或低沉或尖銳,讓她難以分辨。當她開始學說話時,那些聲音如同魔咒般糾纏着她,使得她開口的第一聲,并非“爹爹”或“哥哥”,而是一種類似動物的叫聲。

周圍的人無不驚異,而父親則默默地吩咐下人将家中的牲畜驅離,甚至定期驅趕院子裏的鳥蟲。但這一切努力似乎都無法改變北歌的異狀。這種情況持續了很久,沒有人能夠糾正小北歌,旁人大多懷疑她是否生來就患有癔症。然而,父親卻從未像旁人那樣覺得北歌的行為古怪,反而日日将她帶在身邊,教她聽人聲說人話,如何區分正常人聲和其他聲音。雖然這些努力并不能完全消除她的幻聽問題,但至少讓她學會了如何在人前掩飾。

然而,那些聲音仍舊如影随形。由于這個不得不隐藏的秘密,北歌在與同齡夥伴的嬉戲中總是顯得格格不入,孤獨感也日益加深。直到有一天,父親帶回了一個名叫桑粒的小女孩。

當時桑粒正被人牙子帶往市場,打算将她賣給花樓的老鸨。在讨價還價之際,她口中不斷發出奇異的言語,蘇澹見狀,想到了北歌也有類似的情況,便讓管家将這小女孩買下,并取名為桑粒。從此,桑粒便成了蘇北歌的貼身侍女。兩人之間似乎有着某種特殊的默契,她們似乎都能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對于彼此的情緒變化也能敏銳感知。對于她而言,桑粒是真正意義上的小夥伴。

蘇北歌緩緩擡起頭,聲音微顫:“桑粒,你說……我會不會真的不是爹爹的女兒?”

桑粒深知這封信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麽,她将蘇北歌攬入懷中,柔聲安慰:“小姐,您怎能因一封信就輕易動搖?老爺對您的疼愛和教導,您心中最明白。”

望着桑粒堅定的目光,北歌心中的迷茫逐漸散去。她抹去眼角的淚水,“你說得對,我不能被一封信所左右,更不能坐以待斃。”

蘇北歌想起了爹爹生前常獨自在書房中深夜苦讀的身影。每當她為他送去熱茶時,總能見到他對着一本古籍專注地做着筆記,仿佛整個世界都沉浸在那本古籍的奧秘之中。一股莫名的沖動湧上心頭,她起身開始在書房中搜尋。房內陳設整肅簡樸,無紗帳窗幔,最顯眼的不過是那環繞了三面牆壁的書架,滿置着竹簡與羊皮書。蘇北歌的目光在其中穿梭,最終定格在書架的一角。

一本格外古老的書籍躺在那裏,封面殘破不堪,書名已模糊不清。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書,只見書頁間夾雜着父親的筆記,有的已經泛黃。蘇北歌一頁頁地翻閱着,書中記載着數百萬年前的神秘傳說,一段文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古巫,乃盤古精血所化,散落大荒,吸收宇宙精華,仿盤古之形修煉,終得肉身,形成翌、谷、箴三大神巫巫族……”

“巫族?”她手中的古籍翻頁速度不自覺地加快。這個傳說中的族群,似乎與她自身有着難以言說的聯系——他們擁有與生靈對話、蠱惑人智、與天地共鳴的通靈異能。其中某些描述,與她自幼便能聽到的動物呢喃,竟是驚人的相似!

令蘇北歌更讓她震驚的是,書中提及巫族的力量源于血脈傳承。這意味着,若她真的流淌着巫族的血液,那麽關于她的出生之謎,或許能從這本古籍中找到一絲線索。

她仔細閱讀着蘇澹留下的筆記,發現他曾多次涉獵關于巫族的研究,并在筆記的邊緣寫下了自己的思考和疑問。顯然,他也在試圖解開某些深藏的秘密。然而,當她繼續翻看時,卻發現書的後半部分竟然被撕走。她焦急地在房中搜尋,試圖找到那缺失的部分,但最終卻一無所獲。

蘇北歌手握那半本古籍,心中翻動着難以名狀的情緒。她知道,這個發現可能會将她引向一個更加深邃、更加複雜的謎團,但至少此刻她有了一個明确的方向。

于淵。

一個名字悄然浮現在蘇北歌的腦海中。他是父親的得意門生,自幼跟随他學習,深得其賞識與信任,如今更是掌管着蘇氏産業中最為核心的事務。關于母親和那個古老的巫族傳說,于淵是否也有所察覺?

此時蘇北歌不願再在府中與江氏糾纏,她只想盡快離開蒼梧,去解開這些謎題。然而,她身上有父親留下的重要信物——一枚能調動族內龐大財富的玉章,江氏必定不會放任她離開。即便她能逃離府邸,這蒼梧縣乃至周邊城邑,都是蘇江兩家的勢力範圍,必定有不少江涴的眼線。如今,南璃國內出行住宿皆需出示身份符節,這無疑會讓她的行蹤暴露在江涴的視線之下。她必須精心策劃,才能擺脫江氏的追蹤,抵達南璃國北部城邑。

深夜的蘇氏別莊靜谧而神秘,月光灑在庭院的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蘇北歌坐在書案前,右手輕輕摩挲着一支刀刻筆,左手指尖在地圖上劃過一條曲折的線路,“沿着這條路線,可避開大道,除了巴蜀和南璃交接地帶要出示身份符節外,其餘地段并無嚴格檢查,中途不入住客舍,江氏就追查不到我們的行跡。”

說到此處,蘇北歌不禁笑道:“幸好江涴這幾日在禁閉。不然,恐怕我們也難以悄然離開。”

桑粒沉思片刻,從桌上拿起另一支墨筆和紙張,迅速勾勒出府內的詳細布局圖。她指着一條穿越後花園的小徑,聲音低沉而有力:“入夜後,此處防備最為薄弱,且靠近府外的竹林。一旦進入竹林,我們便能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桑粒的細致周全一向讓人安心。談話間,幾套粗布男裝、兩張關文、幹糧清水、火折子和銀兩,還有折好的地圖,都一一已然被她整理進行囊中。

夜色如墨,莊園內的燈火逐漸熄滅,四周回歸一片寂靜,只有遠處偶爾傳來野狗的吠聲。蘇北歌與桑粒換上事先準備好的深色粗布衣裳,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她們小心翼翼地行走,生怕發出半點聲響,驚擾了府內的其他人。

府後幽暗的小道,幾名守衛慵懶地交談着,偶爾還打着哈欠。桑粒輕輕拉了拉北歌的手,示意她保持安靜和耐心。待守衛們換崗轉移視線的瞬間,兩人如鬼魅般迅速穿過後花園,直奔竹林而去。恰好踏入竹林,遠處就傳來了換崗完畢信號。桑粒和北歌對視一眼,松了口氣,随後便如同兩道幽靈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沿着昏暗的小徑,兩道身影穿梭在密集的竹林中,直到天色漸亮,兩人才終于走出了蒼梧縣,桑粒激動的叫了起來,“小姐,我們出了蒼梧了。”

“從現在起,你該叫我公子了。”北歌深吸一口清新的晨風,輕松地打趣道。

兩人繼續前行,穿過一片片稻田和小村莊,避免與早起的村民或旅人相遇。數日後,當一道雄偉的青山輪廓逐漸在眼前展開,蘇北歌那知道,兩人已經到達了南璃國與巴蜀邊界的交彙——潼合山。

“小姐,要下雨了。”桑粒忽然停下腳步。

北歌聞言,随之擡頭望向天空,眉頭微蹙,“我猜亥時就會開始。”

兩人的目光交彙,她們對天氣的敏感,是與生俱來的莫名天賦,即便此刻烏雲尚未密布,也能感受到風雨欲來。

天邊才破曉,兩人心存僥幸,仍想在日落前翻越這座山峰。然而,踏入山腳後,她們才發現潼合山的巍峨非想象中簡單。才到半山腰,蘇北歌已疲憊不堪,她伏在清澈的溪邊,大口地喝着甘甜的溪水。桑粒則從行囊中取出幹糧,遞給了蘇北歌。她接過幹糧,撕下一半後又遞回給桑粒,沉默中透露着一種默契。

回想起以往跟随族人行商的日子,她從未涉足過如此偏僻的小徑。對于眼前的峻嶺深谷,蘇北歌的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敬畏。但無論如何,兩人必須在明日前出山,否則雨後山路泥濘,稍有不慎便會陷入危險之中。

日暮時分,兩人才堪堪下山,行至半途,大雨便如期而至,傾盆而下。沿途,蚊蟲叮咬得蘇北歌奇癢難忍,她忍不住一陣亂抓亂撓,腳步也随之放緩。桑粒回頭看見她狼狽模樣,正欲轉身攙扶,卻不料腳下一滑,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向懸崖邊滑去。

“小心!”蘇北歌反應迅速,猛地向前沖去,一把抓住了桑粒的手腕。雨勢兇猛,山坡滑如泥鳅,蘇北歌的力量此刻顯得越發微不足道,兩人的身體不斷向懸崖邊緣滑去,生死只在一線之間。

雷聲轟鳴,山風凜冽地吹拂着她們的衣角,仿佛要将她們從山崖上拽下去。蘇北歌的雙臂在重壓下顫抖,手指因用力過猛而泛白,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打在身上,刺痛着每一寸肌膚。桑粒的聲音在蘇北歌耳邊響起,帶着一絲絕望,“小姐,要不你松手吧。”

“別說傻話!”蘇北歌緊咬牙關,穩住心神,堅定說道:“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這時,遠處傳來了腳步聲,蘇北歌連聲呼叫道,“救命!”

一個黑衣少年從雨霧中走來,雨勢太大,蘇北歌看不清他的面容,他未立即相救,而是站在不遠處靜靜地觀察了片刻。

“救救我們。”蘇北歌的聲音變得虛弱,手上青筋在雨水沖刷下越發明顯。

只見少年從随身的布囊中取出繩索,将其固定在附近的一棵樹上,然後将繩子的另一頭抛向北歌,“用這些自救吧。”他的聲音冷漠而平靜。

少年留下繩索後,并未多言,而是轉身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任憑再怎麽呼喊,也不見回頭。桑粒和蘇北歌面面相觑,心中既感激又疑惑。但在這生死關頭,她們沒有時間去深究更多。

蘇北歌迅速反應,讓桑粒的雙手都緊抓她的左手,然後用松開的右手迅速将繩索纏繞在桑粒的雙手上,并用手和牙齒在上面打了個緊結。接着,她将自己的右手也纏繞在繩結之上,緊緊握住繩索的另一端,确認穩固後,對桑粒說道:“現在,你嘗試慢慢松開我的左手。”

桑粒照做後,感到自己穩穩地懸挂在空中,沒有下墜的危險,蘇北歌當即确認繩結已牢固,“綁穩了,桑粒,放開我的左手。”桑粒繼續照做。

重心的突然轉移,讓蘇北歌的身體向前傾斜了一大段,但她迅速将腳尖釘入泥土中,用盡全身力氣穩住了身形。然後,她雙手緊緊握住繩索,用盡最後的力量,猛地向後一拉,終于将桑粒從懸崖邊拉回了安全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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