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略人亂象

略人亂象

兩人癱坐在潮濕的泥土上,身體因劇烈的喘息而不斷顫抖着,周圍的景色在風雨中愈發顯得模糊,只有心跳聲在雨聲中回蕩。桑粒緊緊抱住蘇北歌,哽咽着說道,“謝謝您,小姐。”

蘇北歌輕輕拍着她的背,試圖用微笑掩飾自己的疲憊和疼痛:“你我之間,不需要說這些。”

察覺她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妥,桑粒擡起頭,赫然發現她的手臂上有一道醒目的傷口,血跡斑駁,顯然是在救自己時被鋒利的岩石所傷。

“你的手……”

桑粒眼中滿是心疼和自責。

蘇北歌故作輕松道:“想當年我在馬場習騎練射,哪次不是摔得鼻青臉腫。這點小傷,算不上什麽。”

桑粒急忙撕下一片衣角,小心翼翼地為蘇北歌包紮傷口。兩人相互攙扶着,步履蹒跚地踏上了泥濘的山路,向着山腳的方向前行。

然而,她們沒有注意到的是,遠處的霧氣中,那黑衣少年靜靜地伫立着,他的目光透過細密的雨絲,凝視着那兩道漸行漸遠的身影。确認兩人無恙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釋然地微笑。

*

行走間,蘇北歌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不斷下沉,手臂上的傷口和蚊蟲叮咬讓她痛苦不堪。盡管雨勢已小,但刺骨的寒風依舊讓她瑟瑟發抖。

桑粒緊緊地攙扶着蘇北歌,明顯能感覺到對方的身體比往常更加冰涼,擔憂道,“小姐,你還能撐得住嘛?”

“我...還能堅持。”蘇北歌勉強應答,但額頭上的汗珠已經說明了她的痛苦。

兩人都帶傷,行走的速度遠不如往日。幸運的是,雨終于停歇,他們到了山腳,雖不見炊煙,河谷邊卻有一間廢棄的茅屋。兩人心中一喜,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栖身的地方。

茅屋裏彌漫着一種潮濕和黴變的氣味,但踏入屋內的她們,還是感到一絲久違的安全感。

蘇北歌緊繃的神經終于得以稍微放松,緊接着一陣眩暈襲來,她感到腿腳發軟,幾乎無法穩定站立。桑粒迅速察覺,扶她靠牆坐下,觀察着她的臉色。

屋內陰冷潮濕,桑粒在角落裏找到了一些幹草。她輕輕揉搓了一下,發現這些幹草還能使用,便從随身衣兜中掏出火石,經過一番努力,終于點燃了一小堆火焰。

火光在茅屋內跳躍着,驅散了少許寒意。蘇北歌蜷縮在牆角,感受着火焰帶來的溫暖透過衣物傳來,但頭部的眩暈感卻并未有絲毫緩解。

桑粒的行囊已不慎墜入了懸崖,她只得打開蘇北歌的行囊,發現只剩下一些幹肉。她立即便想出門尋找藥草和食物,同時探查一下附近是否有居民,臨行前,她取出幾件衣物蓋在蘇北歌的身上,輕聲叮囑了幾句。

蘇北歌看到桑粒的身影逐漸遠去。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一陣不安。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被無盡的疲憊和困頓所吞噬,最終還是不敵睡意,沉沉睡去。模糊中,她仿佛聽到桑粒的聲音在風中回蕩:“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一縷陽光透過茅屋的縫隙,灑落在蘇北歌的臉上。她睜開眼睛,感覺身體的疲憊和痛楚稍微減緩了一些,她挪動身體坐起身來,然而目光所及之處,卻不見桑粒的蹤影,心頭不由升起憂慮。回想起昨夜那模糊的記憶中,桑粒低語着要去找尋食物和草藥。

然而,此刻陽光已經高照,她卻還沒有回來。

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蘇北歌咬緊了牙關,強忍着身體的不适,掙紮着站了起來。她走到門口,放眼望向四周的山林,只聽得見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除此之外,一片寂靜。

蘇北歌大聲呼喚着桑粒的名字:“桑粒,桑粒,你在哪裏?”

無論她如何呼叫,卻不見任何回應。蘇北歌心中的焦慮像是一團火焰,越燒越旺,她不願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她在屋內又坐了一陣,又出屋外尋了半天,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她撿起地上的碎石子,在茅屋粗糙的牆壁上刻下了一行字。

“桑,長陽如未遇,尋于老。”

蘇北歌端詳着那行字,怕日後潮氣将它模糊掉,又加重了些。好一會兒,才離開屋子,朝着巴蜀方向走去。

桑粒絕非無故失聯之人,長時間未歸,必定是遇到了什麽麻煩,她不能在這裏幹等。既然目前沒有任何線索,那就主動出擊,先按照原計劃前進,然後一路上打聽和翻看,指不定還能有所發現。若沿途不見她,只要找到于淵,利用蘇家勢力也能更快地得到消息。

*

蘇北歌沿着山間小徑緩緩前行,途中不斷呼喚着桑粒的名字,雖不見回應,但她也仍嘗試着。

夜幕降臨,她走到了一條崎岖不平的小徑上,腳下的石塊與土塊混雜,荊棘叢生。小徑之後,似乎終于有了一些人氣。

前方出現了一小村落,民居零散地點綴在溝壑之中。但頗為奇怪的是,裏面竟然沒有一家透出燈光。

唯有一間處于村尾的茅屋,院落粗大的柴門半掩着,內裏稍整潔,近來應有人收拾過。

蘇北歌腳步停下,扣響柴門上的木幫,“有人在家嗎?”

話音剛落,一只大黑狗狂吠着撲了出來,呲牙咧嘴,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蘇北歌心中一驚,險些跌倒在地。

“黑子,住口!”

屋內傳來一聲嚴厲的呵斥,黑狗立刻安靜下來,釘在門口,伸出長舌呼呼喘息。

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一個中年婦女走了出來。

見到蘇北歌,她原先頗為冷淡的神情轉為和善,語氣柔和:“小公子,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山中行走?是迷路了嗎?”

蘇北歌心中一動,想到這或許是一個尋找桑粒的線索,急忙詢問道:“大姐,你見過一個與我年齡相仿的人經過嘛,與我一樣高,皮膚稍微黝黑,穿着灰色衣裳。”

婦人皺眉沉思,做回憶模樣,片刻後點點頭:“好像是有這麽一個人,她往南邊去了。”

蘇北歌心中湧起一股希望,朝婦人拱手道謝過後,便準備轉身離去。

“你稍等片刻。”婦女轉身回屋,不一會兒拿出一個火把,“夜路難行,我送你一程。”

蘇北歌感激地點點頭,由于尋找桑粒之心迫切,她暫時放下了心中的戒備。

在婦人的引領下,她穿過村莊狹窄的小徑,來到一間隐藏在密林深處的石屋前。

石屋周邊靜得可怕,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湧上蘇北歌的心頭,她正想撤離,但為時已晚。

婦人推開門,一股濃霧撲面而來,迅速将她籠罩其中。她的視野開始模糊,意識逐漸迷離。

“嘿,又撿到一個,快把她帶進去。”

失去意識前,仿佛有人說了這樣的一句興奮而陰森的話。

*

再次醒來時,蘇北歌已經身處一個昏暗的石室之中了,內裏充斥着潮濕和黴臭的氣味。她掙紮着想要動彈,卻發現雙手被粗糙的麻繩緊緊捆綁着,身體僵硬不已。她努力平複心中的恐懼,開始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

幾道微弱的光線從石室頂部的小孔透進來,映照着幾個模糊的身影。她發現除了自己之外,石室的另一邊還躺着幾名被捆綁的男女,年齡與她相仿甚至更小一些。他們的臉上或恐懼或麻木或疲憊,但都沒有看到桑粒的身影。

這時,她隐約聽到門外傳來一陣交談聲。她掙紮着挪動身體靠向牆壁仔細聆聽。

“這批貨不錯嘛!明天就送到寒昭去,那邊需求量大價格也高。”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

“确實,現在各國戰亂,人口需求大增,私奴的要量就更大了,嘿嘿。”另一個男人附和。

“生意雖然好做,但也得小心吶。現在南璃、東風和北淩這三國都查得緊,這些貨得私下出手,不但官市走不得,明裏的人市也不行,只得走暗場。”第一個男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嘿嘿放心吧!咱們現在出了南璃,巴蜀這地界沒人管這些。來來來,喝酒喝酒!”第二個男人豪放地笑道。

蘇北歌心中一沉,她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一場非法的人口販賣。

中洲王朝時期,權力和財富的交織,成群的奴隸跟随在身後,成為了一種彰顯身份的象征。這一風尚的背後,卻是人口買賣的猖獗,當時除了戰俘和罪犯及其後代外,也常有貧苦人家的賤賣妻兒為奴,甚至在利益之下,各地都出現了不少拐賣人口的情況。但如今諸侯紛争不斷,人口喪失嚴重,各國官府便紛紛對人市進行了管制,人口買賣均需經過官府登記和核準。

然而,各國律法均有不同,其中不乏可鑽的漏洞,也就有了用于進行更為隐蔽的人口交易的“暗場”。而門外之人,顯然是利用巴蜀地帶的無人管轄,将偷來的人囤積在此,等待着合适的時機将他們運往那些監管不嚴的國家進行交易。蘇北歌深知,如果不盡快找到逃脫的機會,自己将永遠失去自由,更別談尋回桑粒、解開身世謎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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