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師母孟冬
師母孟冬
次日清晨,一縷陽光透過窗棂,灑在床榻上,溫暖而柔和。蘇北歌悠然醒來,伸了個懶腰,周身洋溢着一夜好眠後的舒暢與惬意。
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姑娘,您醒了嗎?”
蘇北歌應了一聲,房門輕啓,侍女端着洗漱用物走了進來,她将銅盆置于桌上,輕聲細語:“姑娘,請先淨面,稍後奴婢引您前去沐浴。”
蘇北歌依言而行,任由侍女服侍。她被引領至府中沐浴間,那裏熱氣袅袅,池水溫熱,花瓣輕浮,香氣襲人。她步入池中,任由溫暖的池水包裹全身,所有的疲憊與塵埃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閉目養神間,侍女們以輕柔的手法為她梳理秀發,穿戴一新。
一襲火紅的長裙,輕盈如羽,如流水般貼合她的身形。裙身繡着精致的牡丹圖案,裙擺搖曳生姿,如同盛開的烈焰之花,映襯得蘇北歌的皮膚更加雪白如玉。雲髻高聳,珠花點綴其間,桃花簪輕垂流蘇,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曳,更顯靈動與嬌豔。
“姑娘,您真是美極了。”侍女由衷贊嘆。
蘇北歌立于銅鏡前,凝視着鏡中那個煥然一新的自己,心中湧起一絲陌生而新奇的感覺。自離開蒼梧以來,這還是她首次以女裝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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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戴完畢後,侍女引領蘇北歌前往用膳之所。蘇北歌步履輕盈,心情愉悅,沿途風景仿佛也因她的好心情而變得更加生動起來。
步入廳堂,只見于淵與恒升已等候多時。恒升一見北歌,眼中頓時閃過一抹驚豔之色,舉止間也多了幾分拘謹與羞澀。他從未見過如此裝扮的蘇北歌,仿佛雪中紅梅,美得如同畫中人一般。
“北丫頭,你來了。”于淵微笑着招呼道,“快來坐吧,這些都是特意為你準備的。”
桌上佳肴滿布,皆是蘇北歌所愛之物。她毫不客氣地卷起衣袖,大快朵頤起來,看她吃得歡快,于淵既感欣慰又心生愧疚。他未曾想到江涴竟敢有這樣的膽子,以往在他和蘇澹面前裝得甚是大體和懂事。
見蘇北歌用餐已畢,于淵輕啓薄唇,語氣溫和而深沉:“北歌,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說。”
蘇北歌放下手中碗筷,認真地看着于淵,她知道接下來該聊聊昨晚未盡的話題了。
“關于蘇家的事情,我和你的看法一致。我相信南辰的人品,他為人忠厚,應該沒有參與到這些陰謀中來。這次的事情,大抵是江氏一人的主意,或其後有江家其他人的密謀。”于淵的話語,亦是透露出對蘇南辰的信任。
蘇北歌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不過,南辰此刻身在中冠,聽聞那邊即将有大動蕩,他需穩住大局。這畢竟是蘇家的家事,你知道的,我不宜獨斷。”于淵話鋒一轉,語氣中多了幾分慎重,“北歌,我建議你暫且安居于此,我将書信一封予南辰,待他處理完中冠之事,歸來南璃,我們再共商對策,如何?”
蘇北歌釋然一笑,應允道:“好,我聽從你的安排。其實,我一直覺得哥哥才是繼承蘇家大業的不二人選,而我,或許更适合做一個逍遙自在的米蟲。”言罷,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但那笑意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眼眸中一抹複雜的情緒。
“如今,我更想知道的,是關于我娘的一切。”她的聲音低沉。
于淵聞言,沉默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關于你母親孟冬,我了解有限,但我會将知道的全部告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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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語,如同打開了一扇塵封的記憶之門,“我爹和師父交好,兩家往來密切。我爹作為武将長年在外,便将我交給師父教導。五歲時,我父母相繼去世,師父便如慈父般将我養育成人。初入蘇家之時,你母親孟冬已經在了。”
“聽聞師母是随師父自中洲國遷至南璃國,兩人攜手起家,共同奠定了蘇家如今的基業。在我的印象中,師母是一個聰慧而內斂的女子,她的智慧與沉靜,如同深谷幽蘭,不張揚卻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魅力。她不愛多言,但每每開口,總能一語中的,直指問題的核心。”
“記憶中的師母,總是身着素色的衣裙,行走間,仿佛帶着風,給人一種寧靜而深邃的感覺。師母待人接物一視同仁,無論是身份高貴的客人,還是府中的下人,甚至是那些地位低微的奴隸,她都能以平和的心态對待,從不曾有過半分偏頗。”
“行商方面,她對于時機把握得更是恰到好處,總能靠賤買貴賣獲取利潤,她在谷類成熟時收購糧食出售絲織品,在蠶繭收獲的季節收購帛絮出售糧食。以‘人棄我取,人取我與’之智,使蘇家之業日益昌盛。她主張薄利多銷,不以暴利為念,真正做到了為富能仁,蒼梧一帶的鄉裏多受其恩澤。因此,與她打過交道之人,無人不敬重她的。那日,江涴為難你的時候,族內的長老們站出來維護你,這并非偶然,而是因為師母過往的品德已深深植根于人心。”
北歌聽得入神,她從未聽人如此詳細地描述過她的母親,那個在她記憶中模糊而又神秘的女子,仿佛在這番敘述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不過,确有一年師母遠赴東風。歸來不久便傳來喜訊,自她懷有了身孕後,性情大變,深居簡出,對世事漸顯淡漠。她的身體也日漸虛弱,好幾次我在蘇家莊園碰見師母,她的臉色總是蒼白如紙,仿佛生命力在快速流逝。師父遍請名醫,卻都被師母拒之門外,我們也都無能為力。”
于淵長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哀傷:“不到三年,她便離世了。”
蘇北歌的神色變得凝重,她忍不住問道:“那我娘去東風的那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于淵眼中閃過一抹無奈:“此事,師父從未對我透露分毫,只言你母親因緊急事務被絆住了腳步。至于詳情,我亦不得而知。”
于淵看着北歌,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北歌,你是早産兒,這事在蘇府上下并非秘密。而你娘孟冬,又曾離開過蘇府一年,這時間上的微妙重合,無疑為那些愛嚼舌根之人提供了可乘之機。你初降人世時,府中已有些許風言風語,但師父他從未讓這些流言蜚語侵擾你們母女分毫,他深信師母無辜。然而,當意識到這些謠言可能玷污你們的名譽時,他毅然決然地更換了府內所有下人,為你們築起了一道清淨的屏障。如今,江氏之舉,與往昔那些碎語無異,既然當年未能掀起波瀾,如今你和南辰也決不能被此事所影響。”
蘇北歌眼眸低垂,這答案并未能平息她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反而讓她對母親過往的探尋之心,如同被風鼓動的燭火,愈發熾烈。
她輕啓朱唇,聲音柔和卻透着堅定:“謝謝你,老于。現在我對娘親有了更深的理解。尤為重要的是,我知道我爹當年對這些事情的态度,我相信他的判斷。”言罷,她緩緩握緊手中溫熱的茶杯,仿佛那抹溫度能穿透心間的寒意,給予她一絲慰藉。
片刻的沉默後,蘇北歌眸光一轉,直視于淵,語氣堅決:“然而,我還是繼續尋找關于我娘的線索,弄清楚那一年她究竟經歷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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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淵凝視着她,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蘇北歌性子執拗,一旦認定了什麽事情,就一定會繼續追查下去。輕嘆一聲後,終是妥協,眼中滿是對她的疼惜與擔憂:“北歌,你的心情我豈能不知?你娘親之事,迷霧重重,但你務必小心行事,莫讓自己陷入險境。”
窗外,暮色四合,天邊最後一抹餘晖也悄然隐去。于淵收回視線,語氣凝重:“江涴不會輕易放手,恐怕還會伺機而動,再次制造事端。南辰歸來之前,留在丹邑最為穩妥。這裏安全無虞,你亦可放松身心,随意吃喝玩樂,就算招惹什麽麻煩,在這裏我也能為你周全,好嗎?”
蘇北歌嘴角勾起一抹俏皮的笑意,似是故意輕松以對:“既如此,我便安心做一回你的‘小尾巴’,有你庇護,我自是無所畏懼。”
回到房間內,蘇北歌感到一股悶熱。母親孟冬的形象在記憶中逐漸鮮活,但那段東風國的過往,依舊如同迷霧中的孤島,遙不可及。
她感到越來越壓抑,随手推開窗棂,涼風吹進來,才帶來一絲清新。蘇北歌疲憊地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思緒紛飛。娘究竟在東風國經歷了什麽?為何回來後性情大變,身體迅速衰弱?爹娘到底又是如何相識相知?爹爹棄政從商是否與娘相關?
這些問題交織成一張難以掙脫的網,如同無形的鎖鏈緊緊纏繞着她的心。她知道,無論前路如何坎坷,她都将勇往直前,揭開那段塵封的秘密,為母親,也為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困意悄然襲來,蘇北歌緩緩合上眼簾,步入了夢鄉。夢中,她似乎看見了母親孟冬的身影,那個身着素色衣裙、聰慧沉靜的女子,正溫柔地望着她。蘇北歌伸出手,想要觸碰到母親,卻發現她的身影漸漸模糊,最終化為虛無。
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整個房間被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她起身,推門而出,只見恒升靜靜地蹲守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