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贈君紅玉
贈君紅玉
蘇北歌原以為是于淵派人過來接她,但車簾輕掀,竟是于淵端坐于內。蘇北歌心中微驚,問道:“你等了多久了?”
“上車吧。”
車輪緩緩轉動,蘇北歌的心境亦随之起伏。她其實可以察覺到,于淵對東珠并非無意,但昔日尚可為兩人牽線搭橋,如今卻……
她輕撫懷中掏出那枚翠綠形佩,遞至于淵面前。
陽光下,玉佩上的紅紋如同女子泛紅的眼眶。于淵目光微凝,片刻後,才伸手接過玉佩,指尖輕輕摩挲其上紋路,似在回憶往昔的點點滴滴。
蘇北歌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氣悶,她忍不住質問道:“你知道這是何物嗎?”
“嗯。”
蘇北歌瞪大雙眼,試圖從于淵眼中捕捉到一絲情緒波動,卻只見到一片深邃難測的平靜。她提高音量,語氣中難掩怒意:“那你現在是什麽意思?”
于淵繼續沉默着。車內氣氛一時凝固,蘇北歌這下更覺堵得慌,卻也知再多言語亦是徒勞。
終于,馬車停駐于于府門前,蘇北歌率先下車,步伐中帶着幾分不滿。她既為東珠感到不值,又為于淵的沉默感到憤怒。她回頭望向于淵,見他仍慢悠悠的走着,心中更添幾分怒氣。
她猛地轉過身去,不由分說地用力一推。她本是想讓于淵回過神來,卻沒想到他竟一個踉跄,直接摔倒在地。蘇北歌大驚失色,自己分明未用全力。
府中下人見狀,急忙上前欲扶,卻被于淵擺手制止。他緩緩起身,拍去身上塵土,語氣依舊淡然:“無礙,退下吧。”
*
蘇北歌看着于淵,這才留意到他面容比平日略顯憔悴,眼中也滿是疲憊之色,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擔憂:“你怎的如此憔悴?可是有哪裏不适?”
“無妨,或許只是近日有些勞累罷了。”
蘇北歌遲疑片刻,終是鼓足勇氣,将心中的疑惑傾瀉而出:“你心中是如何想東珠的?”
于淵未即刻回應,只靜靜地伫立,良久後才開口:“東珠是一個好姑娘,但我與她,本就不相配。”
她怒火驟起,質問道:“何謂不相配?”
于淵直視她的眼眸,“我,不過一介商賈,你可明白?”
蘇北歌不甘示弱,反駁道:“憑你的才華與人脈,入仕平步青雲并非難事,何不一搏?”
于淵苦笑,“你以為這是一搏就可得嗎?這是南璃!況且,東珠并非尋常高官貴族之女,她是魏家人,你難道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麽?”
蘇北歌恍若被冷水澆頭,心中頓時清明。是啊,她怎能忘卻,這是在南璃,一個階級分明、門第為尊的國家。士農工商,商賈之人即便家財萬貫,也終究處在社會之末流。更何況,東珠身為令尹之後,怎會輕易被下嫁入商賈之家?
即便于淵才華橫溢,人脈遍布,但獨木難支,無家族之力為依托,想要在朝堂之上争得一席之地,與那些門閥大家抗衡,實乃難上加難。若魏家獨大還好說,如今魏楚兩家在南璃勢均力敵,背後還有其他虎視眈眈的家族。在這種情況下,高門貴女只能淪為聯姻工具以壯大家族力量,東珠不是那種願意抛棄家族只求個人幸福之人,于淵也不會遠走置蘇家于不顧。
想通了這一層,蘇北歌心中湧起一股歉意,低聲道:“對不起,是我疏忽了。”
于淵輕輕搖頭,聲音中帶着幾分疲憊:“北歌,你無需自責,方才我亦言辭過重。只是……我确感疲憊,想回房靜一靜。”
蘇北歌默默點頭,目送着于淵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
*
回到房間,蘇北歌獨坐于窗前良久,終于下定決心:她要離開丹邑,前往東風國。
一來,為探尋母親失蹤之謎;二來,可尋找桑粒的下落;三則,蘇家的生意有兄長于淵打理,她留在此地亦無大用。
此行必須悄無聲息,否則于淵思慮她的安危必會極力勸阻。但在離去之前,她心中仍有一個牽挂——恒升。這大半年來,兩人一同經歷了諸多風雨,她更曾許下諾言,不再不辭而別。
想到這裏,蘇北歌披上外衣,輕步走向恒升的住處。一路上,秋風微涼,吹動樹葉沙沙作響,似在低語她的心事。行至院門口,只見恒升剛修練歸來,額上細汗未幹。
“恒升。”她輕聲呼喚,恒升聞聲回頭,見是她,臉上頓時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快步迎上前來,“北歌,你回來了?昨夜可是在令尹府上?”
“嗯,我昨夜與東珠玩得盡興,便在她那留宿了一夜。”蘇北歌微笑着回應,內心卻卻翻湧着複雜的情緒。她仔細端詳恒升,自相識到如今,他似乎長高了許多,眉宇間顯得堅毅與成熟了些。
“你近日練武練得如何了?”
恒升眼中閃過一絲自豪,胸膛微挺,“挺好的,六叔對我照顧有加,我也越來越喜歡練武了。而且,練武場上的人都誇我很有天賦。”
蘇北歌心中一動,走到恒升身旁,“那你練給我看看,好不好?”
恒升欣然應允,拿起長劍,随即揮劍起舞。劍光閃爍間,只見恒升身姿矯健,劍法淩厲,頗有些高手風範。
蘇北歌看得目不轉睛,心中滿是欣慰,高聲誇道:“舞得真的太好了!”
待恒升收劍而立,氣喘籲籲卻滿含期待地望着她時,蘇北歌忽然覺得,自己這些日子确實忽略了恒升。
“今日我們便不練了,我帶你出去玩可好?”
恒升愣了一下,還未及反應,蘇北歌已拉住他的手,快步向府外走去。
*
入夜,丹邑街市已披上了一襲繁華的霓裳。十裏長街上,燈火輝映,人聲喧嚣。
農夫工匠,逃離了白日裏忙碌,趕着夜市繁華前來添置日用器物;官吏士子,結束了白日裏踏青放歌,趁着夜色相聚宴飲再度詩酒風流;街邊,不時還有一群狂歡勁舞的彩衣男女,盡顯灑脫不羁。
蘇北歌牽着恒升的手,穿梭于這五光十色的人流之中,臉上洋溢着久違的燦爛笑容,顯然被四周彌漫的康樂之色感染,暫時忘卻了白日的種種煩憂。
恒升的目光溫柔地落在她身上,心中也不由生出一股暖意。他知道,這些日子北歌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此刻見她展顏,自是滿足。
當路過一家售賣兵器的攤位時,蘇北歌北歌突然停下腳步,目光被一把小刀所吸引。她俯身仔細打量,那刀刃寒光凜冽,刀柄鑲嵌着細碎的寶石,既顯實用又不失華美。
“這把小刀真不錯。”蘇北歌贊嘆之餘,已是從錢袋中取出銀兩。當她興致勃勃轉身欲與恒升分享時,卻發現他竟已不在身旁。她連忙四顧尋找,生怕恒升在這人潮洶湧中走失。
正當她焦急之際,卻見恒升捧着一串紅豔豔的糖葫蘆,滿頭大汗地跑了回來。
“北歌,給你!”他氣喘籲籲地将糖葫蘆遞到北歌面前,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芒。
蘇北歌望着他手中的糖葫蘆,又見他滿頭的汗水,心中的郁悶頓時煙消雲散。她接過糖葫蘆,輕咬了一口,甜甜的滋味瞬間在口中蔓延開來。
正吃得津津有味,忽地瞥見恒升在一旁站着,雙手背在身後,眼巴巴地望着她。蘇北歌才驚覺他并沒有買自己的那一份,她微愣,“你怎麽不買多一串呀?”
恒升臉上閃過一絲尴尬與羞澀,撓了撓頭笑道:“出門時走得急,身上沒帶多少錢。”
那憨态可掬的模樣,讓蘇北歌忍俊不禁。她擡手輕敲他的額頭,嗔怪道:“你這個傻孩子,怎麽就不問我拿錢呢?我又不會小氣到連一串糖葫蘆都不給你買的地步。”
“不用不用,我不饞的。”恒升嘿嘿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
然而,話音剛落,他的喉頭卻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似乎是在吞咽口水。
蘇北歌望着恒升,捂嘴笑了出聲,随後從懷中掏出那把精致的小刀,遞到他面前。
“既然你請我吃了糖葫蘆,這個就當是我的回禮吧。”
恒升一驚,眼中滿是驚喜,他捧着接過小刀,仔細端詳起來。刀身雖樸素,卻透着一股淩厲之氣,顯然是精心打磨過的。他輕輕撫摸刀身,不由傻笑起來。
“這……真的要送給我的嗎?”
“當然是送給你的了。你別看它外表看起來不怎麽樣,很實用的,我剛才試過了。你可要好好帶着哦。”
恒升用力點頭,将小刀緊緊握在手中,這是蘇北歌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意義非凡。
夜市的喧嚣逐漸遠去,兩人并肩走在回府的路上。雖沉默着,但彼此間的心卻靠得更近了。蘇北歌擡頭望向滿天繁星,又看向恒升那張充滿朝氣的臉龐,心中湧動着無盡的柔情與不舍。
這個夜晚的溫馨與美好将成為她記憶中最美好的片段。
回到府中,蘇北歌開始秘密籌備離開的事宜。東風國之行路途遙遠且兇險未知,她不願讓年輕的恒升涉險,她提筆給于淵留了一封信,懇請他在自己離開後多多關照恒升,如果有朝一日恒升能打敗老六了,定要為他請更好的師傅。
五日後的淩晨時分,于府內一片寂靜。蘇北歌輕輕地推開房門,環顧四周,确認無人後,便提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蹑手蹑腳地向馬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