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流如織
人流如織
蘇北歌心中交織着離別的哀愁與對未知的憧憬,步伐間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沉重。待到馬廄前,她愕然發現,那匹于淵贈予的駿馬竟不在其列,而後院門扉竟是微敞着的。
蘇北歌心中一驚,難道自己的行蹤已被于淵發覺?
她懷揣着忐忑,步出後門,卻見恒升早已等候在此。他牽着那匹駿馬,笑容燦爛,仿佛正期待着她的贊許。
這一幕,讓蘇北歌略顯尴尬,她原想悄無聲息地離去,不願驚擾任何人,但少年的心思,卻早已細膩地捕捉到了她的意圖,提前守在這裏,只為與她同行。
“你……”蘇北歌的話語中帶着幾分無措。
恒升見他遲疑,眼中閃過一絲不安,緊握馬繩的手微微用力,生怕她會拒絕這份陪伴。
蘇北歌內心掙紮片刻,終是溫柔地開口:“恒升,你真的想好了嗎?留在這裏,六叔會繼續悉心教導你,于淵也會為你鋪設更廣闊的學習之路。”
“北歌,我是跟着你來的。你要走,我自然也要跟着你走。”
望着那雙充滿決心的眼眸,蘇北歌已然動容。恒升性子倔強,既然他已經決定了,那自己再勸也無用。
“行。既然你決定了,那我們就一起走吧。”
恒升聽完,懸着的心終于放下,眼睛更是頓時亮如星辰。他興奮地接過蘇北歌的行李,牽着馬匹,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頭。
當晨曦初破,城門緩緩開啓,他們便踏上了前往東風國的旅程。
*
沿途之上,蘇北歌與恒升并肩而行,發現不少旅人亦與他們同向,或成群結隊,或形單影只,皆向着那遙遠的東風國王城——晉城進發。
蘇北歌不禁疑惑:東風國何時成了衆人向往之地?
在距離晉城已不足三十公裏處,蘇北歌怔住了。放眼望去,只見綠茫茫的原野上,點點帳篷如繁星般散布,炊煙袅袅,升騰而起。帳篷營地間的條條小道上,連綿不斷地出現了一輛輛車,一坨坨人,彙聚到官道上,宛如汪洋般蠕動,朝那遙遙在望的雄峻城郭湧去。
原先以為通暢無阻的寬闊的林蔭大道,卻變成了人牛馬的河流,人皆舉步維艱,商旅車馬則根本無法上道,蘇北歌與恒升也不得不下馬步行,在混亂的景象中艱難地前行。
煙塵彌漫,人聲鼎沸,不似郊外,更似一個喧嚣的野集。
蘇北歌環顧四周,各色旅人形态各異,有的旅人滿面風霜,顯然已跋涉多日;也有的旅人衣着光鮮,顯然是富家子弟。他們吐着不同的方言和口音,顯然前去東風國目的與期待有不同。
蘇北歌心中好奇更甚,決定一探究竟。
她牽着馬,步入喧嚣的帳篷營地中,目光不停穿梭在人群之間,試試圖從他們的交談中捕捉到線索。
終于,兩人走近一群正在閑聊中的旅人。蘇北歌微微俯身,輕聲問道:“諸位鄉親,敢問這前往晉城之路,為何如此熱鬧?”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悠然捋着銀須,笑意盈盈地答道:“這位公子有所不知,近來東風國廣施仁政,恩澤四方。你看那些帳篷,多是為他國流民所設。對于投奔而來的百姓,東風國不僅提供住所,還租給他們田地耕種,不少戰亂中流離失所的人也因而有了安身之所。”
一旁,年輕的商賈接過話頭,“不僅如此,東風國對商賈亦是極為優待。相比南璃、中冠等地,咱們也更愛在東風國做生意。這不,前段時間又出了不少扶商政策,除入市之稅,東風國對諸國商賈都是一視同仁,沒這麽多漁、鹽、酒、茶等行業禁令。這綠油油的銅錢,誰不愛呀,你看我這身行頭,都是在這東風國賺來的。”
“正是正是!”他的友人附和道,“而且在這裏,商賈的地位也是要高得多。這東風國朝堂上,咱商賈出身的人才可不少。就說那齊相,聽說以前也做過買賣。”
聽完這些,蘇北歌已明了幾分。她與恒升對視一眼,默契地望向一旁幾位正高談闊論的士子。他們前往東風國的緣由,反倒是好猜測。
中洲之地,諸侯林立,皆以養士為風尚,而東風國尤甚。其王都晉城更是坐擁四海內最大的官辦高等學府——高仰學宮。
學宮是由朝廷直接撥款運作,集講學、著述、育才于一體,堪稱文人墨客的聖地。凡入稷下學宮之學者,皆由國家按時發放薪俸,提供居所,并似學術造詣高低分不同待遇。若學者達到一定水平,朝廷更會贈房産配奴仆,表現卓越者甚至得封以高官進爵,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最重要的是,東風國對學宮的管理極為寬松,除了資金支持外,幾乎任由學宮自治。學者們的研究方向不受拘束,政治讨論亦無禁忌。如此一來,高仰學宮自然成為各國學者心中的聖地。
此時,士子們在激昂論戰,夕陽餘晖灑落,為他們的身影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蘇北歌望着一旁的恒升,忽生惋惜,若恒升未曾與家人走散,未曾被卷入人販子的魔爪,依他阿奶的期望,或許也會如這些士子一般,端坐在高仰學宮的課堂裏,未來或許也會謀得一官半職,光耀門楣。
“恒升,你是不是很羨慕他們呀?”
恒升先是一愣,随即撓頭笑道:“其實……比起讀書識字,我更喜歡練武。以前阿奶讓我去上學堂的時候,我雖總拿第一,但心裏對那些學問并不十分理解,只是純粹因為記得牢罷了。”
蘇北歌見恒升言笑晏晏,卻覺他一定是在掩蓋內心的羨慕。她心想:這小子,雖經歷磨難,卻仍保持着樂觀,想必這樣說,也是不想讓自己難過罷了。
于是,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到了晉城,姐姐我,一定會帶你去那高仰學宮見識一番的。”
恒升本想解釋什麽,但見到蘇北歌那期待的眼神,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
夕陽已完全沉入地平線,兩人在喧嚣的帳篷營地中牽着馬穿行,尋找着落腳之地。然而,城外的客舍早已人滿為患。無奈之下,兩人只得在城外的一片空地上找了棵大樹,決定露宿一晚。
恒升手腳麻利地找來幹草鋪地,又生起一堆篝火,以驅趕夜間的寒意。蘇北歌望着他忙碌的身影,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恒升總能展現出超越年齡的成熟,對比虛長幾歲的自己,他心細得多,也更懂照顧人。
“北歌。”恒升突然開口,“答應我,無論将來發生何事,你都不能再抛下我一個人了,不要……不要再悄悄悄離開了。”他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仿佛是在極力克制着某種情感。
蘇北歌一怔,随即明白過來這小子還在生氣呢。原來,路上他都在假裝大度,實則一直記挂着自己兩次的不辭而別。
她緩緩伸出手,本意是給予一個安撫的輕拍,卻不料被恒升溫熱的手掌輕輕握住,兩人的距離在不經意間拉近。
火光跳躍,映照出恒升堅毅而略帶稚氣的臉龐,他的眼神中閃爍着前所未有的認真與堅定。蘇北歌這才驚覺,那個跟在她身後的小男孩,如今竟已快與她并肩而立。
“別拍我的頭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倔強,“北歌,我已經不是小孩了。”
蘇北歌有些尴尬,她輕輕抽回手,但指尖仍殘留着恒升掌心的溫度。
“好啦好啦,別記仇啦。我答應你,無論前路如何,我再也不抛下你一個人了。”
恒升緊繃的面部線條終于柔和下來,但似乎仍不滿足于此,他搖了搖頭,提出了一個頗為孩子氣的要求:“不行,你得擊掌起誓,這樣我才安心。”
蘇北歌無奈一笑,卻也樂意滿足這份純真的執着。兩人的手掌在空中相遇,清脆的擊掌聲在寂靜的夜晚響起,空氣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記。
擊掌之後,恒升終于展露笑顏,心中大石落地。他坐到了蘇北歌的身邊,靠在火堆旁,閉上了眼睛,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蘇北歌凝視着恒升那張寧靜的睡顏,心中湧動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情與責任,她開始認真考慮,或許,帶着恒升一起生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寒風帶着幾分涼意拂過,她不由緊了緊身上的衣物。在那跳躍的火焰下,她的思緒也漸漸模糊,不知不覺中便也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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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蘇北歌被一陣微弱的風聲驚醒,只覺有些內急。她輕手輕腳地起身,不願打擾到熟睡的恒升,決意獨自步入夜色,尋找一解手之地。于是,她走出火堆的光圈,借着微弱的月光,向營地外的樹林走去。
正當她完成大事,折返回營地的路上,一陣急促而詭異的腳步聲驟然響起,自黑暗中疾馳而來。蘇北歌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蒙面身影已從夜色中沖出,直奔她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