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苗青羽對着眼前的白牆發呆,思維也變得像和這片牆一樣空白。

還是七月底的天,他卻手腳發冷,嘴唇打着哆嗦。腳隐隐發麻了,病房的門忽然被人從裏面拉開,是薛铖。

“苗苗。”薛铖對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醫院裏絲毫沒感到好奇,也許是出于貼心,想給他的自尊心做個挽留,沒有對這個問題過問。

“進來坐。”男人的語氣和眼神平靜如水。

以致于苗青羽生出點難堪,眼前的人是他的合法伴侶,此情此景,自己居然淪落到像個闖入的外來者的地步。

他好緊張,甚至巴巴地解釋了一句:“家裏沒事,又睡不着……”

薛铖維持開門的姿勢,沒有詢問他來醫院的緣由,重述一次:“進來坐。”

他蒼白無力的解釋徹底消散在嘴邊,苗青羽靜靜凝視對方。

他名義上的丈夫,結婚四年的愛人,此刻對他流露出一副漠不關心的姿态。

走進病房,他突然開口:“我不太舒服。”

肖拂的頭發已經剪好了,看得出來還洗過。吹風筒放在桌面,是薛铖把吹風筒收進櫃子放好的。

一舉一動顯得相當自然。

肖拂先問:“學弟身體哪裏不舒服,看過醫生了嗎?”

苗青羽抿唇,視線固執地落在薛铖身上。這一刻,有第三個人在場的地方,他不想妥協。

薛铖順口就問:“有沒有去看醫生。”

“現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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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铖很快反應過來他随口編造,眉心緊了緊,丢下一句:“別胡鬧。”

苗青羽想反駁,話卡在嘴邊及時收起。就算要争執,他也不想當着肖拂的面說。

“你們案件讨論好了嗎,沒談完不用管我。”

病房有客廳,他轉去客廳打開電視。電視被他調成靜音,他愣愣看着,眉頭一跳一跳的。

房裏兩個人還真在對着收集的資料證據研究讨論,苗青羽側過頭,看清楚他們認真讨論的畫面,很快,收起目光,有點害怕。

他們看起來那麽默契,他不敢看。

苗青羽給家裏其中一位在相關單位的叔叔發消息,沒隔多久,肖家這次案件的來龍去脈都發送到他手機裏。默默看完,苗青羽把信息删得一幹二淨。

肖家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加上肖父手裏真的沾了人命,證據确鑿,逃不掉的。

薛铖這次無非是,以卵擊石。

時鐘轉向十一,肖拂開始催促薛铖帶苗青羽回家休息。

薛铖說:“居然都這麽晚了,你好好睡一覺,我周末有點事,過來再聯系你。”轉頭,“苗苗,我們回家了。”

苗青羽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你現在終于想起病房裏還待着一個我,還知道回我們的家。

薛铖已經走到門外,轉身看他:“苗苗?”

“就來。”

苗青羽說的就來,其實沒有馬上離開。薛铖先出去取車,他留在病房內,肖拂拉開被子躺好,看着他的眼神很平靜。

肖拂問:“你在吃醋嗎,小學弟。”

他說:“我和他結婚了。”意識是用不着吃你的醋。

肖拂就笑:“也是,我現在還挺羨慕你的。薛铖人真的很好,你看,我家都出這麽大的事,我打電話求了一個又一個的人,禮物送出去沒人接,嘴巴更說幹了。好多天過去了,沒人敢幫,沒人肯幫,只有他念舊情幫我。”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苗青羽看到肖拂眼角裏泛出的晶瑩,他無動于衷。

不知道薛铖看到肖拂露出這樣的表情時,是不是心疼。

“我其實不大想麻煩他,實在沒辦法了。”

那就不要去麻煩他,你家的事沒人能幫。

肖拂這會兒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幾分殷切:“我都知道,我家怕是要完了,可我不想我爸就這麽沒了。薛铖幫不到我,你家能幫我的,對嗎?”

苗青羽搖頭,他爸忙碌大半輩子現在才清閑起來,而且他憑什麽要幫肖拂。他們家和那家沒什麽恩怨,犯不着因為一個不相關的肖家對立。

肖拂突然失笑:“小學弟,你在嫉妒我。”他的語氣充滿肯定,“薛铖在感情方面就是個一根筋的性子,他沒察覺的事,是因為他根本沒把心思放在上面,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肖拂指了指自己的頭發:“如果我告訴他,他會怎麽想?”

苗青羽臉色霎時蒼白,難堪在肖拂面前無所遁形。肖拂的話比針還要尖銳的插在他的心口,呼吸都微弱了。

“你幫我這一次,我以後保證離開的遠遠的。”

“……”苗青羽看怪物似的看着對方,半天才吐出一句,“惡心。”

他走了,被人看穿的姿态異常狼狽,在肖拂面前,他就是一個仿冒品。

他所表現的一切,衣食習慣,都是照着從前查來的資料,慢慢改變的。肖拂今晚的話如同定時炸/彈,一下子炸開了。

他沒有任何臉面再出現在對方眼前。

薛铖把車停在醫院大門外等他。

短短的一段路,苗青羽每一步如踩在刀子上,他上車扣好安全帶,板直身軀穩穩坐在薛铖身邊。

“你怎麽了,臉色不好。”

薛铖驅車前行,總算抽出心思放在他身上,而此時他不希望薛铖注意到他。

到了樓下,苗青羽刻意保持距離走在薛铖身後。他的沉默讓薛铖不太适應,竟然兩次回頭等他。

剛進客廳薛铖要去開燈,再三緘默的苗青羽在黑暗裏出聲,輕飄飄地說:“薛铖,肖家的事沒人能救,這次就算了,好嗎?”

薛铖開燈的動作一停,燈打開後,轉向苗青羽的眼神,那眼神他該怎麽形容呢,很複雜,大概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

他本來就是個自私的人啊,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自己在意的人都好好的,這也有錯嗎?薛铖,你不要再用責備我的眼神來看我,可以嗎。

“為什麽。”薛铖解開外套坐在沙發裏,眉心流露幾絲疲倦。

“苗苗,肖拂晚上告訴我你在病房外的時候,我真的有些累。”往往越是平靜的話就越殘忍,“我不希望你三番四次的懷疑,你懷疑他,就是懷疑我和你的關系。”

“……他都變得那麽重要了嗎?”苗青羽想笑,也真的笑出來,“懷疑他就是懷疑我們?是他變得重要,還是他本裏在你心裏的位置本來就很重要。”

薛铖加重語氣:“苗苗,你明白自己在說什麽話嗎?”

“再清楚不過,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心裏的直覺。”

他的眼睛,他的感覺不會騙他。

他能想象自己此刻咄咄逼人的樣子,醜陋到沒眼看的地步。

“你給他剪頭發,薛铖,我都不知道你還會做這些。我當時就站在病房的門外邊,我确信他看到我了,你也說是他告訴你我過來了是嗎。”

薛铖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你覺得他是故意那樣做的?”

“難道不是嗎?你是我丈夫,為什麽他要故意隐瞞你。”他自顧着數下去,“我看到吹風筒了,我猜猜你接下去還做過什麽,剪完頭發是不是給他清洗,再耐心吹幹?”

“你一定又要說他是病人,肖家有恩于你,現在肖家出事,你該幫助他,我說的都對?”

薛铖冷眼以對。

“可你幫他跟你為他做這些有什麽關系,我好……羨慕啊。”

“苗苗,你現在被嫉妒沖昏了頭腦,我說任何話你都聽不下去,你先冷靜起來,我們再談。”

“我非常冷靜。”他的指尖不停顫抖,頭腦卻異常清醒。

他聽見自己說話的聲音:“你也說我是嫉妒,我不該嫉妒嗎。”

薛铖冷淡的神色驀然緩和:“這事算我不對,以後我會注意分寸。我和他認識十一年,以前總把他當成弟弟照顧,有的事一時習慣了。”

習慣,又是習慣。

苗青羽最怕聽到這兩個字。

薛铖對他是習慣,對肖拂一樣是習慣。

他不再争辯,轉身往客房的方向走。丘比特聽到動靜早就叼着它的窩準備沖向他,然而察覺情況不對,一直躲在沙發底打量,直到看到苗青羽進去了,才咬上它的窩跑過去。

“苗苗,你不必這樣,我今晚在書房整理些資料。”

苗青羽無力地牽動嘴角,他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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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在意了,沒辦法忍着不去質問你。

你跟我說一時習慣,是什麽樣的習慣能讓你四年來念念不忘。

還是因為,得不到的東西會讓你永遠記挂在心。

我不想再去醫院,更不希望你和他再有接觸。他今天說的話讓我很難不去在意。

你可以看看我,多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想嗎。

你從來不跟我争執,可他一出現,你就變了。

不想和你吵架,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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