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修尼是第一個注意到苗青羽一直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不見的人。拍攝現場結束,那塊地方依然是空的。

四年來修尼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哪怕工作的過程休息十分鐘,短暫的十分鐘時間,苗青羽有個習慣,喜歡把戒指套回去。他問過苗青羽,苗青羽當時這麽告訴他的,原話是戒指不戴在手上,心裏就慌得很。

他因此笑話過苗青羽,拿他那套膩歪調侃,現在怎麽都笑不出來。

苗青羽還在拍戲,他抱有再多好奇都沒問,這戲再過不久便拍完,問太多他擔心影響苗青羽的狀态,而苗青羽看上去和平時無異,不喜不悲的,短短時間內成長了許多,他變得更加冷靜,也怪讓人心疼。

一幕結束,轉場休息五分鐘。

戒指戴在手上四年,每天習慣有這麽個東西套着,忽然空下來,下意識總去觸碰那個空蕩蕩的位置。苗青羽晃過神,他愣愣看着,戒指下的肌膚印出的一圈痕跡。

手指印留的痕跡可以消失,而心裏的痕跡需要多長時間才可以消散呢?

第二幕開始。

他帶情緒入戲,和白彥發生在火車站分別的戲,淚湧在眼睛裏,眼眶通紅,從頭到尾,始終沒有真的哭出來。他太難過了,導演喊過停下來後,修尼忙牽着他到休息室擦臉,濕巾剛碰到眼睑,藏在眼眶裏的淚水一碰就落,像碎掉的水晶。

他眨眼,問:“我演得好不好。”

修尼點頭誇贊:“很好。”

“我也覺得好。”

配角跟男主角分開意味着他的戲基本告一段落,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剩下的七天拍攝全是以白彥為視角的主場。

苗青羽翻着手裏的劇本:“修尼,明天後天我休息。”

修尼不能更同意,眼神悲天憫人的:“是需要好好休息,昨晚你又沒睡覺。”他忽然想起什麽,“你該不會打算做想不開的事?”

苗青羽問他:“什麽事算想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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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尼嘴唇動了動,疑問堵着抓心撓肺,最後手臂搭在苗青羽肩膀收攬,語重心長:“你自己開心最重要。”

他輕松地笑,臉頰凹陷淺淺的酒窩。

“明天約他去劇院,你說他會答應嗎?”

修尼下巴一點:“肯定答應啊!”

“他不答應我也會想辦法讓他跟我去的。”

修尼哈哈笑幾聲,幹巴巴的,最後沒忍住,低聲詢問:“祖宗,你的戒指掉了?”

苗青羽搖頭,手伸進褲兜把它拿出套回無名指。手指修長,幹淨有力,讓人看一眼就想牽在掌心扣緊。

遺憾的是他中意的人很少跟他牽手。

手都不牽的人,怎麽攜手共進一輩子?

他說:“戒指好看,我跟他一起去選的,當時看到這款我們很默契的定下來。”

修尼眼眶忽然很酸,語氣肯定的說:“好看!”

“可惜它不适合我了。”

苗青羽說完把戒指取下,修尼嘴巴張了又閉,看人的眼神想哭。

修尼說:“四年啊,不要了嗎。”

苗青羽低頭:“我明白,送我回家,今晚不知道要等多久他才回來。”

這個念頭不是一天兩天就想的事了,他給過自己很多次機會,不是給薛铖。這份不平衡的關系裏,貪心索求的是他,入戲的是他,堅持的是他,時間長了演變成他一個人的獨角戲。薛铖并非不入戲,只是對象不是他。

家裏薛铖不在,肖拂住過的客房收拾幹淨了。他回卧室小坐半小時,随後去書房打開電腦寫了份文件。

他的抽屜櫃裏鎖有厚厚的信件,幼年時媽媽跟他說時光機的故事,他幻想過有一天把這些記錄着點點滴滴的信從現在寄到未來。故事也許發生在多年後某一天溫暖的下午,他從郵箱裏取出厚厚的一沓信,信裏記錄他模糊了記不清的心情。兩人相互依靠,一封封慢慢拆開。

薛铖話不多,沒關系,他可以慢慢念給對方聽,薛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相信對方可以專心聽他念完。

苗青羽對未來不缺乏浪漫的幻想,而現實證明他的安排全是一場空歡喜。

他把簽過字的文件放在抽屜裏,丘比特吃完狗糧,跟他賣萌想出門玩耍了。

薛铖撥通家裏的電話,說可能晚一點到家,他說好。薛铖說他不會再帶肖拂回去,他也說好。

他溫順的态度應該挺合薛铖心意的,晚上不到十點,人就回來了。

苗青羽和丘比特靠在沙發裏看電視,薛铖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問他:“今天不早點休息?”

“明天休息,朋友給了兩張門票,最近新出的話劇,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嗎?”他說,“我好久沒和你單獨相處了。”

是很久,包括薛铖都記不清楚兩人上一次單獨約會是什麽時候。

薛铖說:“等我把事情安排好……”

“假如安排不過來呢?”苗青羽問他,“肖家的後事你是不是要幫忙?肖拂需要你照顧,還有工作得安排。那麽多的事,不可以把我的稍微往前面排一排嗎?我就要一天,之後你想做什麽我都理解你,我的請求難道很過分麽?”

薛铖點頭答應,問他明天幾點。他有問有答,還跟薛铖坐在餐桌上面對面地吃了頓宵夜。

薛铖靜靜看他吃下一半:“還想吐嗎。”

一杯剛倒的熱水送到手邊,苗青羽喝得幹幹淨淨,對薛铖說了聲謝謝。

晚上薛铖沒去客房,他們睡在一起。關燈前薛铖不經意間看到苗青羽空蕩蕩的手指,下意識問:“怎麽不戴戒指了。”

“可能洗澡的時候落在浴室,我明天再找。”

第二天一早苗青羽沒戴戒指,薛铖昨晚不過随口問,也就沒去注意。

薛铖開車出門,去劇院的路上趁十字路口等待的時間,打了通電話。對方可能是保姆,聽他簡短交待幾句,大概是臨時請來照顧肖拂的。

苗青羽側頭看着薛铖一絲不茍的表情,心想這人不是不體貼。他和薛铖真正産生交集,晚宴那次不算,第二次在劇院裏的碰面,才是第一次去接觸這個人的時候。

肖拂是學話劇表演的,經常約薛铖一起看。那天肖拂臨時有事離開了,下着大雨,薛铖就獨自留下來看後面的表演,遇到坐在旁邊位置的苗青羽。

苗青羽惦記着請薛铖吃飯的事,吃飯是借口,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想認識這個人。他磊落大方的邀約,現在回想,薛铖答應跟他吃飯很大一部分原因,應該是他這張和肖拂有幾分相似的臉。

看看,他和薛铖交集的開端都跟肖拂有聯系。

話劇表演的是一個離別的故事,表現進行到一半,薛铖的手機屏幕亮起來。他沒開聲音和震動,一直亮着。

苗青羽注意力放在薛铖臉上,知道他想接聽。

三次未接,薛铖的表情隐約可見焦慮。表演快結束了,薛铖看了看他,舉起手機對他示意,才往衛生間的方向過去。

這一刻苗青羽心如止水,他知道故事即将落幕,主角分開了。

薛铖取車很快,說:“肖拂不知道跑去哪裏,保姆找一下午沒找到,我送你回家再過去看看情況。”

“好,我等你。”

直到這時候苗青羽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能一半顧着家一半顧着另外一個人。他要的不止一半,這一半還是他要不起的。

他上樓,取出文件反複認真看過幾遍,十一點半收到薛铖的消息,他把暈在路邊的肖拂送去醫院,可能要明早才回來。

苗青羽回一個好字,等了那麽久,再等一晚未必不可。

夜晚漫長,閑來無事的苗青羽收拾出兩箱子自己的行李。

他疲憊地靠在地毯和金毛犬對視:“丘比特,你要跟我走嗎?”

丘比特疑惑地看着他。

他給薛铖發騷擾短信,亂七八糟的,隔了半小時才收到薛铖一條回複。

肖拂不會跟你争什麽。

苗青羽一直相信幸福是可以靠自己争取的,現在薛铖告訴他肖拂不會跟他争。

他笑,這也是他最後一次想去争了,不過薛铖主動斬斷他的念頭。

薛铖上午九點半才到家,身上的外套被抓得很皺,看到苗青羽坐在沙發,那樣子看上去坐了很久。

兩個人看起來一樣的狼狽。

苗青羽說:“我有份東西想給你。”

薛铖注意到放在桌面的戒指,眉毛皺起要問,苗青羽就把簽過字的離婚協議遞給他。

薛铖捏着協議仔細看了一遍:問:“什麽意思?”

“離婚。”

離婚的意思在薛铖腦海裏闡述又重組了一遍:“苗苗,別胡鬧。”

苗青羽平靜看着他:“是你告訴我不争的,薛铖,這次我不争了。”

他長長吐了一口氣,放輕音調,像落在薛铖耳邊的羽毛:“事情發展到今天,也沒什麽可争的。”

“薛铖,你扪心自問,你對我有愛嗎?四年了,以你的聰明,難道你不知道這幾年我在扮演誰……”

“我愛你,你對我也有過回應。可惜,你說這是愛它确實是,不過不是我的,而是你和肖拂的。這幾年和你結婚,和你朝夕相對一起生活的人是肖拂,不是我苗青羽。”

他凝視薛铖,眼裏有光:“我不想再做肖拂了,我演的很累。薛铖,我們離婚。”

“你帶着你的責任和肖拂,離開。”

________

我以為幸福可以靠自己争取,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之後再三年、四年。

今年是結婚的第四個年頭,過程我試圖慢慢把他從你心裏剔除,甚至為了博得你的關注,做出一件蠢事。

不知不覺中,我把自己變成了他的樣子。我披着他的一切,肖想着從你心裏偷取幸福。

幸福是糖裏帶毒,很甜,會上瘾。你給我關注,我就忍不住想竊取更多。我扮演成瘾,忘記什麽是現實。

以前認為你是個寡情的人,直到後來在醫院看到你無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溫柔得我看着想落淚。

從那時候起我才清楚地明白了一點,你心裏一直都有個溫柔的角落,只是那個位置沒有留給我,就算我變成了他也不行,我只是個仿冒品,他才是坐在位置上的人。

你所有生動的情緒都留給了他。

怪只怪相遇的那晚夜色太溫柔,讓我沉浸在幻想又浪漫的夢境裏。我不斷給自己造了一個接一個的夢,忘記夢再長總有醒來的一天。

仿冒品終究是仿冒品,我僞裝得再像也變不成他,更無法忍受和他一起分割你。

薛铖,認識你我不後悔,更沒有值不值得,所有故事都是命中注定。

注定我對你一見鐘情,注定我做出這個決定。

和你的第一次見面就覺得你是命運送給我的禮物,現在想想,禮物雖然珍貴,卻并不是誰都适合,至少我跟你是不适合的。

既然你放不下對他的責任,我最後一次大方的成全你。

愛給過你,現在自由也給你。

你的生活,我退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文章入V了,努力三更,希望小夥伴們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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