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收煞

收煞

關于二十多年前周家那件詭事,陸靈蘊從師父嘴裏,聽到了和周老太太講的不太一樣的版本。

周中陽幼時,照顧他最多的,其實不是他媽,而是一個小阿姨,叫趙素柳。

當時周照奇事業正快速上升,基本都在外面打拼,妻眷都留在老宅,他隔段時間會回來看望。

後來周家老太爺意外摔折了腿,卧床靜養,原以為不算嚴重,卻不料猝不及防就過世了。老太太可能是憂思成疾,也卧床不起。周照奇就只能回來守靈發喪、床前盡孝,怪事就發生在那幾天。

按照風俗,人去世後要停靈七天。周照奇的夫人要照顧卧床的老太太,守靈的就只有周照奇。

他守靈的第一天深夜,隐隐聽到兒子在哭。以往這個時候,孩子早就由趙素柳哄睡着了,但現在卻啼哭不止。周照奇不放心,就想去後院看看。

他走在院子裏時,還能聽到孩子的哭聲,可是一到趙素柳門口,哭聲就停了。

但趙素柳房裏亮着燈。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敲響了門。

門開了,趙素柳一身戲服,頭上裹了道孝布。她眼角微紅潮潤,似是哭過。她望着他似哀帶憐,那一刻周照奇有點恍惚,他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是趙素柳,又好像不是。

遲疑間,他被趙素柳拽進了門裏,她反手又關了門。

她靜如嬌花照月,動如弱柳扶風,開口溫溫柔柔,對周照奇含羞帶媚,周照奇開始時有點懵,想問她點什麽,但每次開口都被她阻止了。她一雙眼睛好像能勾魂,周照奇望着她,就那麽陷了進去。

當趙素柳的戲服脫下,中衣解開,內衣去除,柔弱無骨的身體攀附上周照奇時,他享受到了這輩子沒有的快活,以至于忘了還躺在床上的孩子,忘了前院的燭火下的靈柩,忘了卧榻上的病母以及在床前盡孝的發妻……

那之後周照奇像是入了魔,白日裏操勞喪事,夜裏又像打了興奮劑,只要聽到孩子哭,就不由自主地去找趙素柳。

連着七天,周照奇有點人不人鬼不鬼了,而他的妻子和母親只當他是憂勞過度。

周老太爺喪事辦完後,周照奇不得已又離開了老宅,走之前趙素柳塞給他一件東西,讓他想她的時候拿出來,說是見物如見人。他打開後,竟是他兒子周大盼的一件小肚兜。

Advertisement

周照奇覺得這個趙素柳還挺有心,即使被人發現了,也能解釋是他舍不得兒子。

而事實上,他們夜夜生歡,這件小肚兜,是被趙素柳拿來調情的。

只是周照奇當時鬼迷心竅,絲毫未覺得事情有異。他自打離開趙素柳後,夜深人靜寂寞難耐時,也沒少對着這物件發洩情欲。直到老宅傳來消息,他兒子周大盼病危。

當他急匆匆趕回老宅,看到的是高燒不退、昏迷不醒的兒子。問及小阿姨趙素柳,家人答複她早就不幹了,不知道去了哪裏。

周照奇好像大夢初醒一般,至此方覺得事情詭異。他請大師看宅運、驅邪,無濟于事,直到撞上陸震,才被迫跟陸震交了底。

陸靈蘊聽完這內幕久久無語。家孝在身,周中陽他爹都能幹出這種事來,他的确是開不了口,他沒臉開口!

陸震嘆氣說:“周照奇遇見的,其實是一種子母煞。這種怨靈,多發生在慘死的母子身上,依據他們生前的遭遇不同,惑人心魄的目的和表現也不同。譬如這個趙素柳,她其實是在為她慘死的孩子尋替身。我若出現得再晚一些,周大盼就無力回天了。”

陸靈蘊問他:“既然這麽兇險,為什麽你還說死不了人?”

陸震送她一記白眼:“那小子又沒子嗣,扛不住也就是損失些氣血,遭幾天罪而已。”

陸靈蘊想了想,又覺得哪裏不對,問道:“雨濃和先前發瘋的那個姑娘,她們都喊了同一個名字,山君。那個趙素柳,也喊周照奇山君嗎?”

“這我不知道,這種細節周照奇也沒說。”陸震想了想又補充,“确實感覺眼下的問題,要比二十年前複雜得多。”

---

晚飯周老太太親自下廚張羅,因為無關的人都被清退了,吃飯的就只有老太太、周中陽、雨濃、周聰、陸震師徒,以及周聰請來幫忙的兩個壯漢——這倆人在看護下午發瘋的那個叫昭昭的孩子,他們的八字陸震都給看過了,夠硬,周聰也準備了厚禮作為答謝。兩個壯漢的晚飯直接送到了客房裏,所以飯桌上就只有周家人以及陸震和陸靈蘊。

雖然菜色很好,但好像除了陸震吃得津津有味以外,其他人都沒什麽食欲。

整個過程中,陸靈蘊望着對面的周中陽,總是會不自覺想起周照奇和趙素柳,以及那晚的他和雨濃。

她對他有些心疼,還有些莫名的情緒,五味陳雜。周中陽的目光幾次與她交彙,她都避開了。

飯後雨濃陪着周老太太回房,陸靈蘊陪着師父去看了客房裏的孩子。他小小的身體,被麻繩五花大綁在了一張單人床上,還在昏睡。之所以綁起來,一是怕他醒來再次發瘋,二是為了鎖魂,防止等會又發生丢魂少魄的事。

那兩個壯漢,全都是五大三粗,甚至還有些兇相,一個守在他床頭,一個守在床尾。床旁邊的小飯桌上,擺着一些吃得七七八八的餐碟飯碗,被周聰收了去。

陸震又囑咐了一些等會要注意的事項,然後帶着陸靈蘊回去準備。

陸震這次來帶了2只大箱子,看到他箱子裏帶來的東西時,陸靈蘊預感這次的陣仗可能非同一般。

箱子裏有件繡有金絲銀線吉祥圖案的法衣,七星劍、三清鈴等法器都在,她已經好多年沒見師父動用這全套東西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花梨木雕的古樸精美的小盒子,這東西她師父一直當寶貝收着,從來沒見打開過,她不免好奇地問:“這是啥寶貝,打開讓我長長見識呗?”

她師父十分虔誠,雙手把那盒子托舉出來,放到案上,又恭恭敬敬點上了三炷香,自己拜完又讓她也拜了拜,這才小心翼翼去開那盒子。陸靈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好像那盒子裏是什麽神物,動靜一大就會驚着。

盒子打開了,她先看到了一團明黃色錦緞,四角薄薄遮着,還真是猶抱琵琶半遮面。

又見陸震輕輕掀開錦緞一角、又一角,露出了裏面東西的一個小角,她這個角度,還有點反光。

等到全揭開,她傻眼了!

那裏面是一張符,說是符也不算是,尺寸不對,更像是符箓的一部分,一寸多寬,兩寸多長,那上面也不像是符文,倒像是個印章,那字像龍,又像蟲,還像飄忽不定的雲。

那紙真是老舊得可以,好像一碰就碎的樣子,所以它被塑封了。

就怎麽說呢,有種詭異的古樸和現代結合、神聖和荒誕握手的感覺!

陸震瞧她一臉不識貨的樣子,鄙視地瞪她一眼:“不認識?”

她挺實在:“眼拙。”

陸震:“我師父給我時,說這上面倆字念‘雲爻’!”

陸靈蘊:“什麽搖?”

陸震伸着手指頭寫:“雲、爻,這是雲爻祖師的印!”

陸靈蘊還是頭一次聽到自家的老祖宗。

她問他:“這個很厲害嗎?”

他說:“反正是一代代傳下來的,那必然是很厲害的!”

她又打量了幾眼,這東西挺殘破的,怎麽看也就那麽回事,她大着膽子說:“有沒可能,它就是對祖師的一個念想呢,你看它也不齊全的樣子……”

陸震:“別胡說,亵渎聖物!”

她嗫嚅着閉了嘴,看着他小心翼翼把它請出來,放到了貼身的衣服裏。

他這是把它當辟邪的物件用了。

入夜,陸震再次出現在衆人跟前時,已經換了一身金絲銀線的道袍,頭戴八卦帽,腳踏雲履,提着七星劍,頗有些仙風道骨。

按他的交代,那孩子的房門外已經擺好了香案,上面放了一碗倒頭飯。正對着房門裏,是一張小床,昭昭已經被放到了小床上,仍然被麻繩綁着。

陸震将三根貢香、一疊符紙、一盒朱砂、一支毛筆、一只銅鈴悉數在香案上放好,轉身對陸靈蘊說:“看好了,今晚我們招魂,抓兇煞!”

他說完進屋,往那孩子嘴裏塞了一塊黑玉,這是怕他等會咬舌。之後才恭敬地點燃三炷香,那香的煙霧袅袅升起來,飄了一會兒後竟慢慢合成一股,朝着那孩子房間飄去。

陸震鋪開符紙、打開朱砂,提筆畫符,筆不離紙,一氣呵成,一連八道符畫好,貼在了房間的八個方位上,對陸靈蘊說:“這叫封路。”

繼而他又左手執劍,右手提筆,腳踏七星步,口誦咒語,每走七步,即畫一道符,然後劍鋒一挑,“呲啦”一聲符紙燃起,頃刻間已化成灰燼。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符……一連七道符紙燒完,他放下毛筆,拿起三清鈴,輕輕一搖,叮當一聲,鈴聲在深夜裏格外清脆悠遠。

“醒了!”守在床邊的兩個壯漢說道:“他睜眼了!”

叮當!又一聲,清脆的鈴聲在召喚黑夜中的亡靈。

連續幾聲鈴響過後,屋裏那個孩子開始劇烈地掙紮,口裏發出嗚嗚的響聲,連他身下的小床都開始咯咯作響。他身旁的兩個壯漢都很緊張,弓着腰,舉着手,一副随時準備行動的樣子。

陸震輕震三清鈴,緩步邁向那孩子,口中念念有詞,圍着那孩子邊走邊搖鈴,左轉七圈,右轉七圈,他要開始收魂了!

就在這時,一團黑影不知道從哪裏蹿了出來,直撲香案,正是下午那只黑貓!

它出現的太過突然,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速度又太快,衆人完全來不及反應。陸靈蘊離香案有兩三步的距離,暗叫聲“不好”,飛身去攔,胳膊伸出去卻只擦着了貓尾巴。那只黑貓輕巧地躲過她,沖上了案臺,撞翻了貢香,那碗倒頭飯被它踢了下去,咔嚓一聲,碗碎了,半生的米飯灑了一地!

而她因為沖的太急,重心不穩,重重地摔了下去。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來,她被周中陽攔了一把,連帶着他也被帶倒,把她壓在了身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