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與我同騎

第15章 第十五章 “與我同騎。”

十三的到來,還帶來了另外一個變化。他僅僅只是在桌前坐了一會,就已經為自己塗抹出另外一張臉。

“像嗎?”

那是三紫的臉。

三紫摸着自己的臉,驚訝地說:“你是想替代我……”她的視線在阿蠻和十三的身上打着轉,狐疑的神情流露于表。

十三和十八曾是一對好搭檔。

不過礙于某種原因,他們已經很少一起出任務。三紫跟在阿蠻身邊,既是幫助,也是某種鉗制。

“二十七,待會你換上我的衣服,我為你易容。”十三淡淡說道,“我會與你說說接下來你該的事。”

三紫翻身而起,皺着眉說:“十三,別以為你……”

“你再留下來,焉有活路?”十三打斷了三紫的話,平靜地看着她,“十八不會留你的。”

三紫下意識看向阿蠻,卻見他朝着三紫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光看着那個笑,三紫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十八将一個溫順堅韌的婦人扮演得很好,以至于三紫都有些忘記他以前到底是怎麽一步步闖出來的。

一看她那模樣,十三就知道她害怕了:“為了你的命,也為了任務能完成,這是便宜之計。”

三紫不忿,卻清楚十三說得有理。

一時間,她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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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的手藝很好,在他的精心塗抹下,眨眼間,三紫就從一個小姑娘變作方才十三的臉,臉上的胡須加之低眉順眼的模樣,便是一個有些蒼老的中年男人。

十三與三紫如是如是,這般這般說了幾句,三紫點頭,趁着夜色離去。

而十三撿起三紫脫下來的衣裳,将就着穿在身上,就在動作間,他的身形微微調整,竟是與三紫一般無二。

這需得是童子功,自小練起來。

還得有非常之天賦。

阿蠻:“你故意支開她,等消息傳回去,主人會不高興。”

“這一次派我來傳信,樓內怕是早有預料,不是什麽大事。”十三嘆了口氣,他和十八關系好,也不是什麽秘密,“康野先前幾次給你派任務時,總要讓三紫随同,其用意,你也該清楚。”

康野的意志多數時候代表着主人,明知三紫和十八合不來卻還如此,自是有些不信任他了。

“當初蘭南道的任務失敗後,樓內派遣你去寧蘭,本意是讓你去送死,可你偏偏沒死……”十三的聲音一直很淡,帶着些許輕嘆,“剛好,主人也後悔了。”

可盛怒下的懲戒已無法扭轉,死去的人也不能複生。主人恢複理智後既舍不得十八,卻也不能一如既往地信任他,便有了如今這般擰巴的局面。

阿蠻沉默不語,并未接着十三的話。

十三不以為意,只是走到阿蠻身旁,“之前在外,消息不清不楚的,你和楚王,究竟是怎麽回事?”

阿蠻:“你不如先告訴我,那任務是從何而來?”

十三沉吟,露出猶豫:“我也不知,只是收到了樓內傳來的情報。主人對這件事很看重。”

阿蠻的手指無意識摩挲了兩下,到底沒有說出那些隐秘而不可傳之事。

“楚王并不是喜歡我。”阿蠻回答了十三的問題,“只是不知為何引發了他的興味,或許剛好,與你送來的新任務有關。”

十三皺眉,即便這任務是他帶來的,可它蘊含的意味卻令人驚顫。

身為任務的執行者,阿蠻卻比他還要自在得多,先是為他介紹了平日三紫的活動範圍,行為舉止,順帶還讓他與自己一起上床睡。

十三搖頭:“一切照舊罷,你身上的束縛衣也別時常穿着,得空尋個安全的時機也得歇一歇,時日久了,小心骨頭被勒斷了。”

阿蠻摸了摸自己的腰,應了下來。

原本慶豐山一行只打算歇腳兩日,欣賞下美景便罷,太子畢竟有要事在身,不可能在祁東待太久。

奈何他們上山第二日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雨勢比太子剛進城那天還要大,直将屋檐敲得叮當響,如同狂暴的樂章。

山雨驟急,就算太子想走,也有無數人跪倒在他的跟前,懇求太子要小心為上。

太子無奈,眼角瞥見楚王悠哉悠哉坐于邊上,登時怒從膽邊起,“七弟,你可有什麽法子?”

“下雨天,留客天。天公如此殷勤,大兄何必焦急?”少司君打了個響指,興味盎然地說,“不如多待幾日,也好多做幾首詩留予後世。”

太子:“……”

我就多餘問這小子一嘴!

雨天路滑,山道也有滑崩的風險,太子到底拗不過底下人的擔憂,便在慶豐山別院多待了幾日。

直到雨水停歇,太子立刻督促楚王點齊人馬,急于下山。

阿蠻所在的那輛馬車很安靜。

這幾日,少司君偶爾會來見他,卻也不做什麽,有時候僅僅只是和他吃一頓飯。

阿蠻留意到這幾次少司君在吃食上,倒是多動了幾筷子,不再和之前一樣只是略略吃幾口。

倒是和以前在寧蘭郡沒什麽差別了。

滴答——

阿蠻回過神來,聽着外頭的聲音。

這個秋日卻是下足了雨水,連日不休。剛停沒多久,就又開始淅淅瀝瀝地落。

轟隆隆——

似是雷聲,像是炮響。

秋溪倉皇擡頭,輕聲說:“這雷聲好吓人。”化身為三紫的十三被她抓着手,也就跟着說“是呀,真吓人”雲雲,而那聲音聽着竟是和三紫沒什麽差別。

阿蠻微微蹙眉,這雷聲,也太近了些。

不像是在天上,更像是地鳴。

他忽而瞪大了眼,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猛掀開了車簾往車窗外探身,那細細的雨絲拍打在他的頭發與身上,可阿蠻卻仰頭死死地盯着山道兩側。

“夫人,夫人……”

車廂內,秋溪驚慌地叫着他,與“三紫”一起撲過來抓着她,生怕人掉下去。

“停車,停車!”

阿蠻厲聲。

車隊左右,早有侍衛投來注視。

就在這瞬間,馬蹄聲急急自前而後,有黑騎飛馳而來,聲音穿透雨聲:“楚王有令,全隊往後,立刻撤退!”

咔噠——

幾乎能聽到那一瞬間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并攏停下,而後在咴咴馬叫聲裏,整列車隊調轉方向飛快撤離。

在聽到撤退命令後,阿蠻就已經縮回馬車內,秋溪急急為他擦拭發間額頭的濕意,“夫人呀,方才那樣着實太危險,您為何要出去……”

“我聽到了山崩。”阿蠻眉間有幾分嚴肅,“那不是雷聲。”

馬車因着趕路颠簸起來,秋溪搖搖晃晃,幾乎坐不住。

是“三紫”拉了她一把人才沒歪倒下去。

就在車隊掉頭不久,那宛如雷鳴的動靜再度響起,這一次卻是接連不休,幾乎響徹天地。

轟隆隆——

宛如天崩地裂。

馬車跑得幾乎散架,耳邊皆是催促聲。阿蠻撐住自己的身體,聽着那崩坍聲越發遠去,緊繃的神經方才稍微放松下來。

待馬車速度放緩,秋溪這才驚甫未定地說:“夫人,原來那是山崩,這聲音實在是大得驚人,就像是地翻了般……”

“三紫”安慰着說:“現在放緩了速度,應當是遠離了危險。”

阿蠻聽着他們兩人說話,不知為何還是有些不安。

車隊急急回到別院休整。

阿蠻剛下馬車,就看到有幾騎士兵冒雨離開,他不經意掃過別院前的這些人……咦,少司君呢?

太子已是下了馬車,有太監守在邊上為他撐傘,依稀是那位叫馬赫的。越過來回的侍從,太子也同樣看到阿蠻。

太子那張白淨的臉上浮現出片刻的猶豫,朝着阿蠻走來。

阿蠻欠身,太子虛虛扶了一下,寬慰地說道:“七弟他去查探情況,晚些便回。”

合該是去檢查山崩情況,只現在剛有崩塌就立刻前去,怕是有些危險。

阿蠻敏銳地覺察出不妥,只是在太子面前,他也只是低低應了一聲。

很顯然,太子沒有和弟媳相處的經歷,頗有些為難。他搓了搓手,擡頭看着暗沉的天,“這雨不知何時才能停?”

他身旁的太監細聲細語地說:“殿下洪福齊天,方才山崩也能提前預警。這雨呀,肯定也能早早順從心意停下的。”

太子笑罵了一句:“方才是七弟發覺的,和孤有何幹系?”他的臉色沉下來,要是遲遲不能自祁東而歸,那停留在幾十裏外的儀仗車馬肯定會來尋。

要是鬧大了,可就有些麻煩。

只這秋雨頗有雷霆之勢,也只能祈求天公作美。

可惜天不遂人願,這雨勢自午後就不曾停歇,雷聲一陣追着一陣,仿若天空破開,如洪傾注。

本是出去提水的秋溪急急回來,“夫人,前院傳來消息,說是立刻收拾東西要往高處去!”太子已經先行帶着一部分人離開了。

阿蠻臉色微變,立刻就想到一個極其危險的可能,要走蛟了?

這時候多餘的行囊都是負累,阿蠻只帶上了必需品。待到前院時,門口烏泱泱一片全是人,隐約來看,卻不只是別院裏的。

大概還有些是被困于慶豐山的人。

或是富貴,或是貧困,在此時不過都是将要逃命的倒黴蛋。

這些被聚集來的人面有驚慌,在侍衛的指揮下有馬的騎馬,沒馬的用腳,舍去大多的負重,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山頂。

這其中也有些人抱怨,可在雪白的兵刃下到底不敢再言。

噠噠——

淅淅瀝瀝的雨聲裏,又有幾騎靠近,為首馬背上的男人,卻是半日不見的少司君。

頭冠不知跌落何處,叫那本該齊整的發型散亂,漆黑的長發在雨水中淩亂地貼服在他的肩膀上,浸透了冰冷的光澤。

越是如此,越有一種別樣的鋒芒。

少司君信手勒住缰繩,在那寂靜無聲的人群裏掃過。風雨越急,刮在身上,叫他那蒼白美麗的面孔越發冰冷。

終于,那雙冰涼的眼睛捕獲到了他想要的獵物,他慢慢彎起自己的嘴角,露出某種極具攻擊力的笑容。

就像是捕獵的毒蛇昂起自己的上半身,少司君一夾馬腹,胯下駿馬噠噠踩着水坑,越過那些不自覺分開的人群走向別院門口。

阿蠻不自覺仰頭,對上男人的眼睛。

多麽毛骨悚然的專注。

如毒蛇纏繞的陰冷,也在那一瞬間爬滿他的身體,宛如被毒牙死死地釘在原地。

“阿蠻,”少司君低低叫着,伴着漫山的冰冷風雨伸出手,“與我同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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