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若我現在要殺了你呢?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若我現在要殺了你呢?
“我有一個問題。”
“我也有一個問題。”
阿蠻和十三?對坐。
阿蠻對十三?說:“那你先說。”
十三?單刀直入:“我覺得你也喜歡楚王。”
阿蠻面無表情:“……忘了你是這種口?無遮攔的脾氣?。”
十三?平靜:“我只是實話實說。”
阿蠻撓了撓臉。
“真是糟糕, 你沒有反駁我,我更願意猜錯了……”十三?低頭捏了捏眉心,“可是以你的脾氣?, 你是不可能會喜歡上?任務對象……等等,不會是寧蘭郡的那個人?”
他猛地擡起頭,死死地盯着阿蠻。
他不清楚阿蠻在?寧蘭郡的遭遇,可是他知道?有這麽個人存在?。
阿蠻吃了口?溫水,更加不自在?。
“掩飾的小動作太多了。”十三?的嘆氣?聲更大, “別喝你的破水了,有茶不愛喝,不知什麽臭毛病。”
阿蠻懷疑十三?在?指桑罵槐。
他有證據,卻不敢說,只能默默地繼續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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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更加容易地折磨他的眉心,只覺得十八是在?自尋死路:“要是被主人知道?,你這次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十八參與了襲殺楚王一事, 這次襲擊的失敗導致十八負傷受罰、楚王失蹤在?外, 誰成?想他們又在?寧蘭郡相遇?
這天下哪來?這麽巧的事!
“他在?谙分寺前強行擄走你,當真只是意外?”十三?不信,他總覺得這內裏有古怪, “他認出來?你了?”
“他不記得。”阿蠻抿唇, ““我送他離開的時候,他已經?失憶了。”
十三?捂着臉, 連聲嘆息。
“所以你想說,你和楚王那是緣分天注定,這才有這接連的巧合?”
阿蠻隔着桌子狠狠踹了十三?的膝蓋,幽幽地說:“你的問題說完了,現在?輪到我的問題。”
“十八, 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十三?坐正了身子,無奈地說,“那你的問題是什麽?”
“你的任務我來?完成?。”阿蠻開口?,“與之對應的是,我想你幫我做一件事。”
十三?的任務也不是那麽容易。
某種程度上?,或許也是一樁要命的事。
十三?沉聲:“如果是尋常的事情,你就算不必替我完成?任務,我也會幫你。”
阿蠻要十三?幫忙的事,必定非同尋常。
“是有些麻煩,”阿蠻平靜地說,“但也沒有很危險。”
兩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十三?到底是沒忍住,在?阿蠻的腦袋上?狠狠捶了一記,厲聲說:“你是瘋了!”
十八說出來?的話,到底石破天驚。
要是說出這話的人是其他任何一個,十三?定不會饒了他,可偏偏說出這話的人是十八,十三?這滿心的怒火不知從何發洩。
他背着手來?回踱步,神情緊繃。
好半晌,猛地看向阿蠻:“你告訴我,你有這樣的想法,難道?是因為楚王?你就那麽喜歡他?”
阿蠻平靜地說:“我很喜歡司君。但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少司君。”
十三?皺眉:“這有什麽差別?”
不管是司君還是少司君,他倆不都是一個人嗎?
阿蠻苦笑着搖了搖頭,“他們的确是同樣的人,可司君不會是楚王。”
直到此刻,十三?方才意識到十八所言為何。
正如他的猜想,如果阿蠻一開始就知道?司君是楚王,他是絕對不可能和任務對象有什麽的情感。
可世上?就是這麽巧,司君偏偏就是楚王。
“我不會将這件事告知樓內。”十三?重新坐了下來?,撐着自己的腦袋,“但是,你該知道?主人對楚王的态度……你要是自己暴露,那誰都救不了你。”
“不管是哪一方暴露,于?我而言都是災禍。”阿蠻喃喃,“萬幸的是,楚王的記憶不曾恢複。”
十三?沒忍住說:“司君知道?你的身份?”
阿蠻沉默。
十三?也沒再問。
“你不該告訴我。”十三?後?來?和他說,“秘密之所以為秘密,就是最好只能自己知道?。”
阿蠻:“有人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感覺,還是蠻不錯的。”
十三?一套降龍十八掌就拍在?阿蠻的後?背上?,差點沒給他拍吐血。
他倆是一批出來?的。
也是一同活下來?的。
盡管是在?暗樓這樣的絕境裏,所有的同伴或許是下一瞬你死我活的對象,可他倆的關系一直出奇的不錯。
大概是投緣。
在?忠于?暗樓,又不傷害暗樓利益的前提下,阿蠻保留着十三?的一些秘密,十三?也知道?他的。
阿蠻知道十三其實很擔心他。
只是十三?不會表達,要麽說話噎死人不償命,要麽就只會安靜陪在他身邊守着。
只是這種事不像是餓了就吃飯,受傷了就去看大夫那麽容易,要談到感情,他們一個兩個都沒有經?驗。
何來?感情呢?
十三?先前還能像模像樣地警告阿蠻絕對不可以陷進去,可要真的讓他拿個主意,他也是拿不出來?的。
這時候,十三?又覺得阿蠻想做的事情不那麽荒唐。
起碼要是能成?功,那阿蠻就能徹底跳出這個泥潭,再不用在?這裏面絕望地掙紮。
……只要那個時候的阿蠻,還能活着。
阿蠻似是看出十三?在?擔心什麽,與他勾肩搭背,仿佛之前糾結的人不是他那般平靜地說:“別再惦記着那些,不若先來?思考黎崇德的事。”
這一次出府撞見?邊境來?人本就是意外,能得知楚王和黎崇德的關系更是始料不及。
這消息定要及時傳回暗樓。
只是除此之外,阿蠻更為惦記的卻是邊境的情況。
綏夷處于?邊境,一旦剌氐或者?其他異族有異動,綏夷往往會遭受劫掠。當地民風彪悍,性格強硬,也多與此有關。
正因為如此,阿蠻對剌氐并無好感。
在?猜到慶豐山的事情和主人有關,而他自己又親耳聽到那些人口?吐契語的時候,阿蠻的心裏掀起過驚濤駭浪。
以一個死士的身份,他只能對主人言聽計從。
可只要阿蠻還曾記得綏夷的少許溫暖,他就無法完全認同這種事情。
他只能沉默。
“黎崇德來?找楚王,當真沒有道?理。”十三?皺眉,“且不說距離遙遠,他該知道?,這件事要是洩露出去,會給楚王惹來?多大的風波。”
楚王原本就因為動兵一事被斥責過,如今再有這樣的接觸,豈非是赤|裸的麻煩?
阿蠻慢吞吞地說:“如果這件事,自一開始就是一樁陰謀呢?”
十三?挑眉:“給楚王下套?”
而且還是只要做了,就說不清的陽謀。
…
風雪聲裏,寒意更甚,幾多狂風呼嘯刮過屋檐,散落碎雪無數。
有人冒雪而來?,這雪将他粗黑的眉毛也跟着染白。
“師阆來?了,吃些茶暖暖身罷。”全少橫最先看到他,“趕來?辛苦了。”
師阆走到屋中央,挨着全少橫坐下。屋內很是暖和,又有熱茶暖身,師阆那在?寒風裏僵硬的身體一點點恢複,人也放松下來?。
他接到楚王消息後?,就徑直趕了回來?。
好在?近日他正好在?祁東附近,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師阆:“大王呢?”
全少橫:“去見?夫人了。”
師阆:“夫人?”
他的聲音裏透着幾分困惑。
全少橫一拍腦袋,倒是想起來?師阆這半年一直在?外面,都未必知道?祁東發生的事情。
“大王搶了一位蘇夫人,後?來?蘇夫人變作男夫人,可大王還是很喜歡,最近一直把人帶在?身邊。”
全少橫簡單粗暴地解釋了整件事情。
師阆有些艱難地試圖理解:“你剛才說,大王很喜歡?”
他試圖将這兩個字放在?楚王的身上?,卻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那個像是陰濕水鬼的大王嗎?
全少橫是不知道?師阆在?想什麽,不然保準一個頭槌就砸在?他的腦門上?。
坐在?另一頭的郎宣聽到他們說話,饒有趣味地湊了過來?:“雲賢可沒有騙你,大王當真有了心愛之人。”
一瞬間,原本還有竊竊私語的房間整個都安靜下來?。
不論是原本在?房間內的全少橫與潘山海等人,還是後?至的師阆全都震驚地看着郎宣。
郎宣作勢捋着胡子,怡然自得地晃了晃腦袋:“爾等這般看我作甚?難道?尋常人等會被大王帶去水牢,亦或被帶來?這裏?”
就算是興之所至,可這也都是要緊的地方。
師阆試圖反駁:“大王應當不會是……等下,你說大王将人帶來?了這裏?”
郎宣自鼻腔發出一個“昂”的聲音,而其他人也沒有反駁這句話。
師阆沉默,開始自我懷疑。
全少橫緊接着說:“即便大王很是喜愛那位,可也沒到正卿說的這般……”他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到底是沒辦法和郎宣那樣直接說出來?。
總覺得像是在?說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郎宣:“且看日後?便是。”
他看起來?并不想和其他人争執,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不多時,門外有着輕微的動靜,屋內的幾個人朝外看了過去,立刻就站起來?,齊聲道?:“大王。”
楚王來?了。
帶着一身寒涼的肅殺之氣?。
“人死了。”
楚王簡短地說。
郎宣捋着胡子的動作停下,他的目光下意識望向天花板,像是在?出神。
師阆很直接地開口?:“大王,此人應當自西北來?,曾在?驿站停歇過。據底下人截至的消息,應當有不少人知道?他的來?歷。”他清楚自己會被召回來?的原因。
潘山海嗤笑了聲:“黎崇德這真是想來?求救?莫不是想坑害大王吧?”
楚王在?上?首坐下,示意其他人也一起落座。
“他沒有這個膽。”全少橫冷着臉色,“若是有,那李澤明早就死了。”
監軍使是一貫有之的位置,可從來?都不是什麽要緊的位置,若是将領掌權勢大,根本就沒有他們置喙的餘地。
近些年來?,因着天啓帝戒備武将,這才提高了監軍使的地位。可再怎麽提高,多數時候也頂多是個輔助,少有像黎崇德這般,宛如被掐住要害。
“李澤明是兵部?尚書的女?婿,他自然是不敢。”郎宣像是找回了自己的魂魄,終于?坐正了身,“黎崇德有能力?,可骨頭卻是真的軟。”
分明自己是武将,能力?有,戰功有,卻是喜歡給上?官行賄。
有些時候倒也不算錯。
為了打仗的時候不被卡着脖子,為了糧草能順利運轉。
郎宣:“只是我覺得,黎崇德雖有問題,卻不是那等能坐視百姓受苦的人。”
全少橫蹙眉:“何意?”
楚王漫不經?心地開口?:“他賄賂,他軟骨頭,本就是為了能順利打仗。”
想打仗,是為了保護百姓。
如果因為軟過頭反害了百姓,這不是與黎崇德的初衷相悖了嗎?
一直沒有說話的蔔雍低低說道?:“即便真是如此,也鞭長莫及。”
這麽一剖析,便是黎崇德自己被人算計,幕後?之人意圖借他将楚王也一并坑害而已。
這算不上?什麽陰謀,甚至算是一場陽謀。
這報信的探子現在?死在?祁東,而在?抵達祁東前,也曾在?驿站歇息,自有人證。只要這個消息上?達天聽,不論楚王如何辯解,都定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蔔雍:“大王,人是怎麽死的?”
楚王撐着下颚,淡淡地說:“突發心疾。”
“呵,好一個突發。”潘山海冷聲說,“好一個沒完沒了。”
郎宣笑吟吟地說:“這看起來?,像是報複呢。”
場面驟然一冷。
這話便是在?暗示此事與福王有關。
畢竟先前剛拔了他一個據點。
潘山海沒好氣?地瞪了眼郎宣,這人說話總是會有這樣的本事,時不時給人噎死,或者?是把人吓死。
蔔雍撓着頭:“我不明白……我是說,我理解大王多麽英明神武,可也不至于?這麽窮追不舍。”
如果楚王現在?手握三?十萬精兵,那不管其他人再如何觊觎,那都合情合理。
可現在?他們大王啥也沒有呢這!
“這世上?最怕的,便是別人以為你有。”郎宣搖頭晃腦地嘆息,“咱大王有沒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覺得大王有威脅。”
師阆嘀咕:“能有什麽威脅?做皇帝嗎?”
好呢,這氛圍又更加哇涼哇涼。
師阆的身上?一瞬間紮滿了眼刀,自是縮着脖子不敢說話。
“做皇帝有什麽好的?”郎宣笑着說道?,“這世上?又非所有人都對那個位置有念想。”
郎宣很清楚,只要太子不死,楚王是絕不會升起那樣的念頭。
天啓帝曾指着楚王的鼻子叫罵他是天底下最無情無義之人,可在?郎宣看來?,楚王可比天子要有情有義得多。
“有的人沒有做皇帝的命,卻先有了做皇帝的心。”全少橫緩緩皺眉,下意識看向楚王,“大王,若是真與福王有關,某擔心,他們有些着急了。”
郎宣微微蹙眉,并沒有随其他人贊同全少橫的猜想。
可要說福王着急,倒也并非沒有根據。
畢竟天子,動了削藩的心。
身為楚王從屬的這些人卻是很鎮定。
畢竟也不是剛知道?。
削吧削吧。
反正祁東已經?被削了一輪,眼下就算再削,也輪不到他們殺雞儆猴。
楚王漫不經?心地挑眉:“菏澤實在?是太|安靜了。”
聞弦而知雅意。
正在?沉思的郎宣笑了起來?,神情有些興奮:“某省得。”
…
除夕前,随着抨擊楚王的奏章變多,自祁東送給東宮的密信也跟着抵達。
太子在?陪着太子妃睡下後?,才有空拆開這密信。
太子近來?忙得很。
天啓帝似乎刻意在?磨砺他,将許多事情都交給他來?做,忙得他每天就只有睡前有空隙去探望太子妃的情況,然後?就睡得人事不省。
今天還是湊巧得了空隙,這才特地回來?陪太子妃午後?小睡。
祁東的信很短,也很有少司君一貫的風格。
“福王欲為太子,莫為人所奪。”
太子狐疑,繼續往下看。
“彈劾随他去,不必管。”
這句就不太正常了。
少司君何嘗管過他這個好大兄有沒有在?朝中為他辯護?
噢……原來?這臭小子起碼還是記得呢,呵。
“謹慎,別死。
“太子妃最好也別死。”
看到後?面兩句話,太子差點沒厥過去。
這什麽和什麽啊!
一點都不得體!
寫的都是什麽玩意!
太子晃着這信封,不信少司君弄了這麽一出,就只是為了這麽幾句話。
奈何,他那好七弟真就這麽幹脆利落。
他有些無奈,想了想,招來?了東宮屬官。
這些人與東宮休戚與共,自然是站在?太子一方說事。
“太子殿下,楚王所言甚是。此事涉及到邊境,武将,與藩王,着實複雜得很。觀陛下的态度,怕是要治罪諸下……”
“楚王是太子殿下的手足,陛下看在?太子的顏面上?……”
“……萬萬不可,這其中定是……”
太子聽着那些屬官争執不休,在?心裏嘆了口?氣?。
他清楚這些人的想法。
他們與外頭那些人一般,都在?警惕着楚王。
太子屈指敲了敲桌面。
一瞬間,那些争執就全都消失了。
“七弟是什麽樣的人,孤比誰都清楚。只要我還活着,他就不可能造反。”太子冷臉說,“孤召爾等來?,是為了菏澤的事。”
菏澤呀……
前些日子,菏澤鬧出一件亂事,就連他們遠在?朝廷都知道?得清楚。
有個商隊的貨物半夜在?碼頭搬運的時候燒了起來?,連着将整個碼頭都燒了個半毀,偏偏那是一個水路來?往很重要的碼頭,當地官員徹查之下,發覺出了大事。
那批貨,是還未組裝起來?的弓弩。
他不敢自專,忙将這件事層層上?報。
那可福王的封地菏澤!
要不是黎崇德這件事吸引了更多的注意,那菏澤的這件亂子必定也會惹得百官抨擊。
可這也不代表福王能逃開了去。
畢竟是在?菏澤鬧出來?的事情,就算福王說這件事和他沒關系,可有多少人能信?若真是福王所為,這等狼子野心,當真令人發指。
一時間,朝上?削藩的言論越發盛行。
東宮屬官自是希望天啓帝能削藩。
“東西是在?菏澤出現的,必定是與福王有關。他若想狡辯,那更有治下不嚴之罪。”
“若是福王真有狼子野心,殿下可萬不可能心慈手軟。”
“……陛下本就有意壓制勳貴……”
順利地将話題引到福王身上?後?,太子想起那封不倫不類的密信,不由得皺了皺眉。
少司君不鳴則已,一叫必有其事。
他心裏盤算着這件事要不要與父親提一嘴,但想起近來?天啓帝在?朝上?對祁東的态度,太子不免頭疼得要命。
太子深知少司君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因為他沒有這種意識。
很多時候少司君做事更出于?某種本能。
他現在?能這樣如常地生活,也不知道?這裏面有多少母後?的努力?……當然,或許還有天啓帝的刺激。
太子知道?天啓帝不喜歡七弟,可同樣的,七弟也很不喜歡天啓帝。
那就像是兩頭領地沖突的兇獸,彼此都恨不得将對方咬死。
他們互相厭惡,卻也深刻地影響到彼此。
太子在?心裏說了幾句罪過,得虧這兩人都不知道?他将他們比作怪物。
可許多時候也真是這般。
比起他自己,太子其實覺得七弟更像父親。
太子撐着下颚,漫不經?意地聽着那些屬官的叨叨,心裏卻是在?想……可什麽時候父親才能意識到,他是不可能繞開太子處決少司君的。
…
京城裏的兵荒馬亂,似乎與祁東半點關系都沒有。除夕将至,在?這漫天遍野的雪色裏便滋生出無數的豔紅。
有許多戶人家?開始挂上?燈籠,也有人忙碌着要去求一副對聯,更有人張羅着新年前後?的節禮……家?家?戶戶都是如此,不論大富大貴,還是貧困之家?,都不過盼着能過個好年。
民間如此,王府自也是如此。
漂亮的紅色開始點綴這座王府,就連日常的吃食都變得更加有年味。
就比如每日下午會送來?給阿蠻解饞的糕點。
今日這種炸得酥酥脆脆的,比以往口?味要油膩些,秋溪就在?邊上?盯着,只能讓阿蠻吃兩個,免得吃多了胃痛。
阿蠻用筷子先夾出來?兩個,剩下的都給其他人分了。
“夫人,徐夫人送來?單子,說是要請夫人過目。”
阿蠻一聽這話,有些頭疼地呻|吟了聲。
雖然都是夫人,可是此夫人非彼夫人,這種來?往情面上?的事情,總不能真讓他也來?處理吧?
秋禾:“這是徐夫人在?投誠呢。”
阿蠻:“投誠于?我?能頂什麽用?”
秋禾:“自然是為了……唔。”
秋溪微笑着收回腳,朝着阿蠻欠了欠身:“夫人不必理會這些事,奴婢這便去回絕。”
她退出去的時候,順帶将秋禾也一并帶了出來?。
秋禾不解:“秋溪,你為何不讓夫人接手了這些事?”
秋溪:“你覺得夫人喜歡?”
秋禾搖頭:“喜不喜歡并不重要,這可是象征着後?院的權勢。”
這話倒也是沒錯。
不管喜不喜歡,權力?總歸是個好東西。
楚王府沒有正妃,管家?權就落在?兩個皇家?冊封的夫人手裏。雖然她們管不到前院,更管不到許多人員的調動,可這畢竟也是權勢。
如果阿蠻要在?王府內長久地生活下去,擁有自己的權勢本就是最方便之道?。
秋溪:“夫人是不會要的。”
秋溪納了悶:“因為……夫人覺得自己是男人?”她思來?想去,也只能得到這個答案。
可男人女?人有什麽關系?
只要大王喜歡,那就是他們的主子。
秋溪斂眉,沒有将心裏的話說出來?。
她隐隐有種感覺,夫人并不會安心待在?王府裏。
有些人,難以困于?一方。
…
阿蠻已經?漸漸習慣每日都與少司君一起吃食的日子,當一件事被重複了無數遍後?,就算再不習慣,它也成?為了日常。
若是少司君沒及時回來?,阿蠻也會下意識等他。
這日,少司君冒雪回來?。
手中還提着一口?刀。
他不着急去更衣,卻是将那口?刀遞給了阿蠻。
阿蠻接過來?,只覺得手腕一沉。
他提起勁,将這口?刀反過來?看,不論材質或是模樣,皆是上?上?品。
這是一把好刀。
“喜歡?”少司君揚眉,“底下剛送來?的,覺得很适合你。”
阿蠻提着揮舞了兩下,“這可是開刃的。”
“刀不開鋒,哪來?何用?”少司君淡淡地說,“挂在?屋內剛好。”
阿蠻無奈,有誰會在?自己生活的屋子裏挂一把兇煞的刀?
難道?是為了辟邪?
只是這刀的确是好。
阿蠻更清楚少司君送來?的東西,是沒有回絕的餘地的。
……在?他還是司君的時候,他已經?體會過幾次了。
甭管好的壞的,要是司君送來?了阿蠻不肯收,那往後?幾日阿蠻可就慘了。
會被司君給折騰死。
于?是阿蠻坦然收下這把刀,而後?催着他去更衣。
都快過飯點了。
有了少司君在?旁盯着,阿蠻的身體的确被養得不錯,那胃許久都不曾疼過。倒是少司君的頭疾,時不時還會再發作一回。
也是到這時候,阿蠻才清楚少司君的宿疾發作起來?,是當真能要命的事。
每次驚醒,阿蠻都會收獲一頭暴躁的獸。
憤怒,暴戾,充斥着極端的破壞欲。
不清醒的時候貿然靠近,甚至有性命之憂。
半昏半醒時,他會咬阿蠻的脖子。要是咬出血來?,那就是另外一種走向。
怪異甜美?的氣?息,總會最快地将少司君喚醒。而後?,那些憤怒的撕咬就會變成?安撫的舔舐。
阿蠻安撫着那頭獸,看他乖順地倚靠在?肩膀上?,卻是忍不住會想起片刻前兇惡狂暴的模樣。
少司君在?阿蠻面前,多數時候是平靜的,坦誠的,乖順的。
可是陰鸷與暴戾,仍是他的底色。
正如方才,阿蠻就在?少司君的身上?聞到了淡淡的血氣?。
少司君對阿蠻說身上?出現的血氣?很敏|感,對于?阿蠻,自然也是這般。
他能聞到殺戮的氣?息。
最近祁東,當真不太平。
待夜間躺下歇息的時候,少司君也自然而然地跟着上?|床。
阿蠻從抗拒,到抗拒無果,再到徹底放棄,也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掙紮。
還是躺平來?得快樂些。
不過少司君奇怪得很。
他要和阿蠻睡在?一塊,但也很少做些什麽,頂多有些時候忍不住就抓着阿蠻舔舔,像那種不管不顧強上?的行為卻是少了許多。
若非有人刻意教導,或許不會有今日的楚王。有時候,阿蠻總覺得少司君的身上?帶着馴養的痕跡。
阿蠻半睜着眼,有些睡不着。
于?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也就跟着浮現。
祁東最近風聲鶴唳……十三?那條暗線安分了許多……主人的奪儲之心,疑似和異族的合作……
想得越多,人就越清醒。
“安靜些。”
寂靜的黑夜裏突兀地冒出這句話,讓阿蠻吓了一跳。他慢慢轉過身去,憑借着稀薄的光亮,隐約看到一雙也正在?看他的眼睛。
“我沒有說話。”
阿蠻為自己辯解。
“可阿蠻想得很吵。”窸窸窣窣的,是少司君的胳膊越過來?的聲音,“睡不着?”
阿蠻:“有一點。”
“在?想什麽?”
黑夜裏,少司君的聲音有點冷,也有些淡。只是現下不如白日那般看得清楚,反倒叫阿蠻更為放松。
“在?想,有些時候大王的舉止……有點奇怪……”阿蠻慢吞吞地說,他似乎是在?思考,所以說話的速度也不快,“您說要坦誠,要暴露真實的自我……有時候不覺得做得,有些過嗎?”
是了,阿蠻終于?注意到那片沼澤。
當他過分凝視沼澤的時候,自然也會開始成?為沼澤的一部?分。
沼澤是兇惡的,嗜殺的。
可沼澤也是安靜的,無聲的。
它們無處不在?,就在?他的腳邊翻湧,無時無刻在?期待着将他徹底拖下去,或者?在?漫長的時間裏,無聲無息地将他溺死其中。
阿蠻在?黑暗裏,循着感覺摸上?少司君的胸口?,緊接着是他的喉嚨。
哪怕是被觸碰到了要害,那人仍是一動不動。
“若我現在?要殺了你呢?”阿蠻低聲自語,“以我的能力?,或許不能夠真的奪走大王的性命,可要将您重傷,還是足夠的。”
“為何不能?”少司君覆上?阿蠻的手,帶動着他的掌心朝着自己喉嚨施加力?道?,“扼殺是一種緩慢的方式,你可以感受到我的掙紮與痛苦,就像是溫熱的水流……”
阿蠻倏地要抽回手,可是少司君的力?氣?大得很,将其牢牢囚在?掌心。
阿蠻生怕真的傷到他,只能洩去力?氣?。
“噓,阿蠻從沒有殺我之心。”少司君幽幽地說,“這樣是不行的。”
阿蠻琢磨了下這語氣?,居然還有點不高興。
“我不想殺你,這不應該是件好事嗎?”阿蠻說這話的時候悄悄的,就像這是一個不能流露的秘密,連聲音也無意識壓低,“難道?你希望我是一個……一個想要致你于?死地的殺手?”
……不該再說下去了。
阿蠻在?心裏告誡着自己。
可如果理智有用,他現在?就不該和少司君躺在?一張床上?。
于?是那話就不由自主的,更加過分的傾瀉。
“……大王不是最厭惡背叛嗎?”
少司君松開手,在?一片黑暗裏靈活運用了力?量的技巧,最終成?功捕獲一只阿蠻,将他拖到了自己的那床被子裏。
少司君這邊比阿蠻那邊還要熱乎些,被褥一卷,熱氣?就都沉沉地壓了下來?,幾乎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若阿蠻背棄,我也會将你捉回來?……你更喜歡籠子,還是鐵鎖?”少司君含着阿蠻的耳朵,将那肉塊細細碾壓,絲毫不在?乎這突兀的襲擊讓懷中人開始簌簌發抖,“或者?,是一件沒有縫隙的屋子,折斷你的四肢,讓你再也逃不出去……”
少司君說過,他不會隐瞞阿蠻。
所以此時此刻,他用那近乎撒嬌的口?吻道?出來?的血腥話語,也是那般真實。
“挖開你的心,剖開你的骨,将阿蠻吃下去……”他竟是在?阿蠻的耳邊低低笑起來?,“真好,都能融在?一起……”
吃掉阿蠻的四肢,他就不能再離開。
吃掉他的耳朵,就不能再聽其他人的言論。
或者?再加上?一對眼睛呢,嘻,就也不能有其他人的影子。
畢竟到那個時候,他應當會不太高興。
他也很久很久沒有縱|情發瘋,所以也想不起來?會鬧出怎樣的場面。
不過只吃一點點的話……應當不過分吧?
那怪物這麽想,便也低低笑了起來?。
那笑聲順着動作滑入阿蠻的耳道?,潮|濕的熱氣?撲打在?內壁,那過分的靈活讓他的脊椎骨都不由得一抽一抽,越是躲,卻越只能鑽進少司君的懷裏。
這樣子卻仿佛像是主動讓人觸碰的,明明是想要反抗的……
少司君很喜歡舔他。
仿佛這會成?為他記憶裏的一部?分。
所以有些時候他會更加執着。
不論是身體的哪一部?分都可以,只要是屬于?阿蠻的,都是他喜于?觸碰的地方。
……不行,那只是耳朵……
阿蠻咬得越發緊。
一只手摸過來?,強迫着他松開緊咬的力?道?不說,兩根手指還捅進了阿蠻的嘴裏,不允許他在?咬自己的下唇。
能啃咬他的,只能是少司君。
就連阿蠻自己,也是不許的。
“不要……在?我耳朵裏說話……”阿蠻含含糊糊地說,那試圖将手指給擠出去,“我不……”
他讨厭這樣,少司君的聲音仿佛在?他腦袋裏紮根……羞恥,怪異。
就連意識都緊密結合般……
“要咬,就咬我的手指。”那聲音仍是在?那過分緊密的情況下如蛇滑鑽入阿蠻的耳朵裏,“這時間可還漫長得很,總得做些事情來?叫阿蠻犯困呢。”
阿蠻欲哭無淚。
是少司君自己玩得就很愉快吧?
這還不如被啃。
起碼只是痛,而不是這種難以掙紮的羞恥。
他錯了。
他現在?就想睡了。
饒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