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婚禮
第一章 婚禮
今夜,我喜歡的人會來我家做客。
把每個房間都收拾得幹幹淨淨,點上香薰,擺上鮮花。
洗澡,化妝,噴香水,換上配套的內衣以及性感睡裙。
一切就緒後,門鈴準時響起。
我立刻沖過去開門,朝站在門口的男人羞赧一笑:“來啦。”
他瞥了眼我的穿着,擰眉:“不冷嗎?”
好一個不解風情的棒槌。
“不冷的呀。”我低眉含笑,伸手挽住男人的胳膊,将他拉進屋裏。
餐桌上已經備好了酒,今晚我打定了主意要跟這個男人酒後亂性。
男人不動聲色地從我手中抽走他的胳膊,掃視了一下屋子,問道:“哪個燈泡壞了?”
沒錯,他是被我騙來修燈泡的。
我擡手指了下自己的卧室,為了弄壞那個吸頂燈,可是費了我不少勁。
等男人進了卧室,我趁機将他推到床上,說不定連酒也不用喝,事就成了。
我一時間有些躍躍欲試。
結果還沒等我撲上去,燈泡就被他修好了。
好快的男人。
我隐藏起失望,笑道:“辛苦啦,請你喝酒!”
他語氣淡淡的:“我從不喝酒,你也少喝點。”
我委委屈屈地撒起了嬌:“那是人家特意為你買的酒,很貴的,陪我喝一下嘛。”
邊說邊把身子往他懷裏靠。
男人默默退後幾步,與我拉開距離,面無表情:“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我想掐死他。
無視我怨念的眼神,男人徑直離開了我家。
我咬咬牙,不顧自己只穿了件單薄而又暴露的睡裙,沖出去快步追至電梯前,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袖,沒臉沒皮地瞪他:“我都為你打扮成這樣了,你真打算就這麽走人?”
晚風泛着涼意,讓我身體忍不住哆嗦。
男人眼中沒有絲毫柔情,沉聲道:“早點睡吧。”
電梯門徐徐打開,男人沒有一絲遲疑地邁了進去,避我如瘟神。
如此鮮活的我,正站在他面前,努力地勾引他,而他無動于衷。
這個男人,好像并不愛我。
轉身回屋,我拿起桌上那瓶酒,拔掉瓶塞,一邊往嘴裏灌酒,一邊踉踉跄跄地進了卧室。
修好的燈正大亮着,清晰映照着房內每一處角落。
只有足夠眼尖的人,才能發現床對面的牆上,隐約有着幾處不合常理的縫隙。
我伸出手,将掌心按在牆上,稍稍用了下力。
咔嗒。
一道隐藏在牆壁之間的暗門,被緩緩推開。
門內是一片死寂般的黑,以及撲鼻而來的污濁之氣。
我走進去,扯開緊閉的窗簾,給昏暗的空間帶來一絲光亮。
小小的窗口正對着夜空中的星星和月亮,漂亮得讓人不爽。
“真傷人啊,我精心準備的酒,他一口都不肯喝。”我低嘆。
身後傳來鎖鏈響動的聲音。
我回過頭,慢慢揚起笑容:“那你陪我喝,怎麽樣?”
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個渾身殘破不堪的男人正筆直地跪在地板上。
他的手上、腿上、腰上、脖子上,全都被冰冷的鎖鏈牢牢捆綁着。
并且,每一處都沾滿了暗紅的血跡。
男人臉色慘白,虛弱地擡起頭,用渾濁的眼眸與我對視。
幾秒後,他嘴邊扯起一抹笑,柔聲回道:“好。”
真惡心啊。
他的笑容。
*
那天,是我的婚禮。
我終于如願以償,穿上精心挑選的婚紗,嫁給了戀愛三年的男友。
我和方谏是大學同學,他從大一就開始追我,畢業那年,我接受了他。
去年七夕,方谏正式向我求婚,我們把婚期定在了半年後的情人節,也就是今天。
腳下是大紅地毯,頭頂是絢爛的燈光。
臺下每個親朋好友都在用祝福的眼神望着我。
我想,這大概是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了。
就在司儀舉着話筒祝我和方谏百年好合時,禮堂的大門忽然被推開。
一個穿着白色燕尾服的男人,踏上紅毯,帶着微笑,一步步走向我。
男人面容俊朗,身上的白色燕尾服異常紮眼,仿佛他才是這場婚禮的主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
興許還有人在八卦地猜想:這男人會不會是來搶婚的?
“你誰啊?”最先開口的是方谏,語氣帶着敵意。
“我是一個非常、非常熟悉新娘子的人。”
男人勾起唇,眸中泛着危險的光。
所以,這人是針對我而來。
“可我不認識你。”我皺起眉。
“不認識我?”男人臉色變了變,很快又恢複從容,笑道,“可我知道你睡覺的時候習慣側躺着,知道你床頭擺着一個布娃娃,知道你最喜歡穿白色的紗裙,知道你左乳上有一小片粉色的胎記,知道你後腰處有三顆小痣,知道你做愛的時候會忍不住流淚,那淚眼蒙眬的模樣,動人極了。”
全場嘩然。
其中最震驚的人,必然是方谏。
作為我的結婚對象,他再清楚不過,男人剛才所言全是真的。
臺下無數雙眼睛在盯着我。
上一秒還是萬衆矚目的幸福新娘,此刻卻成了最狼狽不堪的那一個。
大腦一片混沌,我思考着該如何應對。
戀愛期間,我從未劈過腿,從未拍攝過大尺度的照片視頻,也從未發生過類似醉酒斷片的事件,處處小心謹慎,按理說,那些私密信息根本不應該傳出去。
所以,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難道是方谏洩露的?可是從他的反應來看,顯然并不知情。
所幸方谏始終緊握着我的手,表示他是相信我的,可他父母卻已垮下了臉,望向我的眼神充滿不悅和質疑。
換作平時,面對如此羞辱,我或許還能清醒地辯上幾句,可此時我正身處自己的婚禮現場,正處于所有親朋好友的目光注視下,大腦根本沒有半點思考能力。
當所有隐私都被赤裸裸地搬到臺面上,我要如何去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攥緊拳頭,身體克制不住地抖,正要張口,便聽見一道沉着的聲音響起——
“這些是大多數人都會有的特質,不代表什麽。保安,把這個瘋子請出去。”
我循着聲音望過去,看見了宋珸。
我的,小叔。
我原名叫宋星弟,是爺爺随口取的名字,因為他更想要個孫子。可由于身體原因,我媽後來再也沒能懷上孩子,爺爺奶奶本就偏心小叔,因為我的出生,對我父母更是沒了好臉色。于是,我成了家裏最不讨喜的存在,在我的記憶中,爸爸媽媽似乎從來沒有抱過我,也從來沒有對我笑過。
後來,他們自殺了。
因為做生意失敗,家産全部賠光,欠下巨額債務,他們心灰意冷之下雙雙投河。
總之,我父母幹脆利落地去死了,對世間沒有任何留戀。
那年,我五歲。
家裏唯一肯收留我的人,只有小叔宋珸。
葬禮上,他牽着我的手,一刻也沒有松開。
宋珸比我大十歲,那時也只是個孩子的他,卻堅定地握住我的手,承諾會照顧我一輩子。
但爺爺奶奶對我就沒有那麽仁慈了,大罵我是災星,孽種,累贅,甚至打算把我送去別人家養,是宋珸紅着眼睛擋在我面前,才把我留了下來。
一向斯文懂事的小叔,為了我,第一次忤逆了爺爺。
爺爺家并沒有多餘的房間給我住,我只能抱着毯子睡客廳沙發,宋珸提出把他的房間讓給我,結果被爺爺狠狠訓斥了一頓。宋珸不死心,每到夜深人靜,都會悄悄帶我去他床上睡,自己則在一旁打地鋪,到了清晨,趁爺爺奶奶還沒醒,再偷偷把熟睡的我抱回客廳沙發上。
小時候我以為小叔是在帶我玩躲貓貓一樣的游戲,年紀大了後才從中品嘗到無奈與酸楚。
到了青春期,我想改掉名字裏的弟字,爺爺奶奶罵我吃飽了撐的,是小叔一次次幫我據理力争,才成功說服他們。
宋珸親自幫我挑了一個與弟同音的“玓”字。
他的珸(wú),意為似玉美石。
我的玓(dì) ,意為珠子的光。
從那以後,我不再是宋星弟,而是宋星玓。
毫無疑問,宋珸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比任何人都重要。
可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再怎麽親密無間的叔侄,總有一天也會疏離分散,随着我一天天長大,宋珸漸漸不再牽我的手,不再摸我的頭,不再允許我随便撲進他懷裏,性子也愈發冷淡,讓人不敢靠近。
宋珸曾經向我承諾過,總有一天他會買一間漂亮的房子,帶着我從爺爺家搬走。就像當初約定的一樣,宋珸工作後沒多久就買了房,大學一畢業,我立刻拖着行李箱,滿心歡喜地奔去他家,宋珸卻将我攔在門口,冷着臉抛下一句:“騙小孩的話怎麽能當真?”
那一刻,我意識到,宋珸不要我了。
他和爺爺奶奶一樣,終于還是厭煩了我,受夠了我這個累贅。
騙子。
于是,我哭着租了間公寓,找了份工作,開始了獨自一人的生活。當方谏又一次向我告白後,我立刻接受了他。因為我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上,唯一堅持不懈愛着我的人,好像也只有方谏了。
久而久之,我跟宋珸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少到我偶爾會忘記這個人的存在,忘記我們曾經那麽親密過。
然而,此時此刻,混亂的婚禮上,唯一站出來幫我解圍的人,只有他。
跟小時候一樣,又是,只有他。
心中忽然就有了底氣。
我挺直脊梁,冷靜地開口:“沒錯,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瘋子。”
“哦,瘋子?”男人燦爛地笑起來,“那就讓我徹底地,發一下瘋吧。”
随後,他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慢悠悠地走近我。
禮堂霎時亂成一團。
臺下開始有人尖叫,有人報警,有人逃跑。
方谏立刻拉着我朝安全的地方跑,然而沒跑幾步我便被婚紗的巨大裙擺絆住,身體驟然失去重心,我踉跄着往後栽去,不小心松開了與方谏握在一起的手,整個人直直摔向地面。
在我的後腦勺撞上地面之前,一只手伸過來穩穩地接住了我。
男人的掌心緊貼在我腰上,附到我耳邊低笑:“新娘子的腰,真軟。”
我條件反射地掙紮,在被刀尖抵住脖頸後,慢慢停下了動作。
“放開她!”宋珸厲聲道,他不知何時沖了過來,離我和男人只有一步之隔。
在大家都條件反射後退的時候,只有宋珸朝我們沖了過來。
“宋珸!快躲開!別管她死活了!”
那是我爺爺的聲音。
顯然,他無比擔心兒子的安全,至于我這個孫女,只能認倒黴了。
宋珸一動也不動,盯着挾持我的男人,攥緊拳頭:“我讓你放開她。”
“就不放。”
男人挑釁地勾起唇,更加用力地摟緊我,刀尖緩慢刺入我脖頸處的肌膚。
鮮血迅速從傷口滲出來,從我脖子上一路蔓延至胸前的婚紗,如同一條血色的項鏈。
不足以致命,卻劇痛無比。
宋珸眼神一滞,立刻退後,再也不敢靠近。
我毫無反抗之力,被男人挾持着進了電梯,去向最頂層。
電梯門關上之前,我看見宋珸不顧一切地要沖進來,卻被我爺爺奶奶合力拽了回去。
他盡力了。
空氣陷入死寂,我擡頭看向男人,發現男人也在低頭看我。
“還沒想起我嗎,鄰居小姐?”
他眼底溢滿笑意,然而在那柔柔笑意之中,又夾雜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氣。
鄰居小姐?
我終于想起了這人是誰。
有一種鄰居,你知道他就住在你家隔壁,與你僅隔着一堵牆,你們離得那麽近,可神奇的是,你從來都沒有聽見過隔壁傳來的動靜,你們甚至好幾年都沒有見過一次面。明明能夠清晰感受到他的存在,可對方卻像隐形了,總是能恰好避開你。
眼前的男人,便是這樣一個鄰居。
我住403室,他住404室。
我們做了三年的鄰居,可我第一次見到他,卻是半年前在公寓電梯裏。那時他從頭到腳都是一身黑,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又長又亂的頭發遮住整張臉,讓人辨不清面容,與此刻這個穿着白色燕尾服的男子大相徑庭。
那天是七夕,方谏剛向我求了婚,我一晚上都處于興奮狀态,進了電梯後盯着無名指上的鑽戒欣賞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電梯裏除了我自己,還站着個男人。
因為男人身上帶着詭異的陰森之氣,而且瘦得不正常,看上去極其病态,讓我頗為警惕,不自覺朝角落挪動,試圖離他遠一點,卻不小心弄掉了手上的鑽戒。
我剛要蹲下身去撿,身旁的男人已經彎下腰,撿起戒指遞向了我。
我怔愣地接過戒指,忽然間,似乎從他身上聞見了一種腐爛的味道。
刺鼻,陰森,可怖。
那不該是從一個活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
我克制不住地反胃,離他更遠了些,生怕跟他産生肢體接觸,迅速掏出紙巾,将那枚被他碰過的鑽戒仔仔細細地擦了個遍。
直到電梯門打開,男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我才察覺到自己剛剛的行為非常不禮貌,就好像是在嫌棄他似的。
……雖然我的确有點嫌棄他。
可是正常情況下,東西掉到地上後,撿回來用紙巾擦一下,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何況那還是珍貴的求婚鑽戒。
那時的我,天真地以為,男人應該不至于會為了一件小事記我的仇。
此刻,我正站在酒店天臺,脖子上被男人用刀尖劃滿了血痕。
天臺門被男人用撬棍死死抵住,誰也上不來。
他把我挾持到天臺邊緣,只需輕輕一推,我便會墜下三十多層,摔成肉泥。
“為什麽?”我顫聲問。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為什麽要做到這種程度?
“是啊,為什麽呢?”男人的瞳孔漸漸被陰霾覆蓋,“大概是因為,你比較倒黴吧。”
不要。
我不想死。
在死亡面前,尊嚴成了最微不足道的東西。我撲通跪在男人腳下,額頭一下又一下用力磕在水泥地上,磕破了皮,磕出了血,不斷地哭泣,道歉,哀求。
“求你了,只要你放過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顫着手攥住男人的褲腿。
“殺死樓上那一家三口的時候,他們也這麽求過我。”男人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我,眼底滿是譏諷,“人類為了生存而放棄尊嚴的樣子,真是低賤極了。”
樓上一家三口?
我家樓上以前确實住着一家三口,小孩子剛上幼兒園,每天都又蹦又跳的,似要踩穿我家天花板。
去年天花板上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我以為他們搬走了,原來,是被男人殺了。
他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我的心緩慢沉入谷底。
從被挾持到現在,我一直抱有微弱的希望,祈禱男人瘋夠了就會放我走。此刻,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即将迎來終結。
他絕對,絕對不會放過我。
“我家隔壁住着一位鄰居小姐。”男人嘴邊勾起攝人心魄的笑,“她會體諒樓上吵鬧的鄰居,會為電視劇裏的角色掉眼淚,會親手喂糯米丸子給男朋友吃。如此可愛又善良的她,在面對我這種人時,是否會釋放出一點微小的善意呢?”
大滴的淚從我眼角落下。
“很可惜,她像其他所有庸俗的凡人一樣,把我當成垃圾般嫌棄。”男人彎下腰,溫柔拭去我眼角的淚,“那麽,就讓這位可愛的鄰居小姐,死在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吧。”
我張了張口,想要哀求,想要痛哭,想要尖叫,然而,全都來不及了。
男人的手覆在我肩上,輕飄飄地随手一推,我的身體便猛地往後倒去。
墜落的那一瞬,我聽見男人柔聲說:“對了,我叫時遇。”
“時間的時,遇害的遇。”
——時遇。
潔白的婚紗随風起舞。
飄零,下墜。
最後,重重砸落到地面,濺上鮮血與腦漿。
無數路人圍了上來,紛紛拿出手機,拍下這位摔斷了脖子的倒黴新娘。
親戚,朋友,同事,老同學,每個人都在瞪大雙眼觀看我的死狀。
爺爺奶奶癱在地上哀嚎,大罵我是名副其實的災星,把婚禮辦成了喪事。
方谏如失了魂般呆若木雞,他父母連忙将他拉走,避免沾上屍體的晦氣。
唯一撲向我的人,是宋珸。
他好像一點都不嫌棄血肉橫飛的我,直直跪下來,将我用力抱進懷裏,眼淚一顆接着一顆落下來。
他在為我而哭。
這位小叔該不會是暗戀我吧?
在這瀕死之時,我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下一秒,宋珸便顫抖着低下頭,吻上了我沾血的唇。
那是一個讓我永世難忘的吻。
不顧周圍人的目光,不顧叔侄的身份,不顧鮮血與死亡。
如同王子般溫柔吻向沉睡的白雪公主。
凄然,而又決絕。
遺憾的是,魔法沒能奏效,公主并沒有醒來。
死神張開巨大的翅膀,将我一點點攥入黑暗。
*
黑暗散去後,我發現自己身處一間KTV包廂裏。
方谏拿着枚鑽戒,沖我單膝下跪,深情款款道:“親愛的,嫁給我吧!”
周圍有很多熟人在起哄,還夾雜着浪漫的音樂聲。
這場景我再熟悉不過,是半年前方谏跟我求婚那天。
因為那時太過興奮和驚喜,每處細節都刻在我腦海裏。
如今,我竟然回到了這一天。
我伸手用力揪住方谏的臉,直到他吃痛地叫出聲,才确定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小玓,嫁給我好嗎?”方谏摸了摸被掐紅的臉,繼續求他的婚。
我接過那枚鑽戒,撲上去緊緊抱住了他。
真好,我還活着。
我還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方谏笑容和煦:“我愛你。”
雖然這是我第二次接受他的求婚了,卻比第一次更讓我想哭。
只有真正死過一次,才能體會到眼前的幸福有多麽來之不易。
我熟練地戴上鑽戒:“我也愛你,但我現在有點急事要先回家一趟,明天再跟你詳聊,等我!”
雖然我很想抱着男朋友哭上三天三夜,可我現在最該關心的,并不是情情愛愛。
離開KTV,我在路上步行了許久,呼吸着上天賜予的新鮮空氣,感受着脈搏的重新跳動,然後,來到公寓樓下,進入電梯。
一個黑衣男人也跟了進來,又長又亂的頭發遮住他整張臉,渾身散發着陰森之氣。
電梯緩緩上升,空氣靜得可怕。
我摘下無名指上的鑽戒,故意往地上一丢。
身旁的男人立刻彎下腰,撿起戒指,遞向我。
與前世一模一樣的情景,發生了。
我接過鑽戒,直勾勾地盯着他,說:“謝謝。”
男人什麽也沒有說,表情隐藏在淩亂的頭發下。
半晌,電梯門打開,四樓到了。
男人頓了頓,走了出去。
我緩步跟在他身後,緊盯着他的後腦勺。
眼前這個破敗頹喪的男人,會在六個月後,換上精心準備的白色燕尾服,闖入我的婚禮現場,将我從天臺推下去。
身體被摔得支離破碎的滋味,可真痛啊。
應該怎麽做,才能避免再一次死在他手上?
小心翼翼地讨好男人,順從男人,化解男人對我的仇怨?
回到家,我走進廚房,将糖罐全部倒空,然後拿着空罐子敲開了404室的門。
室內撲面而來的污濁之氣。
我強忍下捂住鼻子的沖動,沖男人笑道:“鄰居先生,可以找你借一點糖嗎?”
男人微微一怔,顯然非常意外我會主動找他搭話。
畢竟,以他現在的形象,猝死在大街上都不會有人關心。
愣了幾秒後,男人接過我手裏的空罐子,轉身朝裏走去,我也跟着進了屋,順手反鎖上門。
男人聽見我鎖門的聲音,停下腳步,回頭望我,目光中帶着疑惑。
我笑靥粲然,一步步走近他,踮起腳尖,輕輕吻向他。
縱然是殺人如麻的變态,也在這一刻短暫陷入了茫然。
以至于,他并沒發現我藏在背後的刀。
我的唇停在離他一厘米處,然後,我握緊刀柄,飛速地,用力地,一刀刺入他的心髒。
時間的時,遇害的遇。
現在,遇害的人是他了。
我承認,我有點沖動。
一旦失手,後果不堪設想。
可對時遇的仇恨占據了我整個大腦,我一秒鐘也等不下去,只想讓他死。
還好,我成功了。
誰也預想不到,一向軟弱可欺的女人,有一天會發瘋般地揮起尖刀。
已經死過一次的人,還算是活人嗎?
這一刻的我,更像是從地獄爬上來的厲鬼。
總之,再也不會是前世那個怯懦的新娘了。
讨好他?順從他?
不,我只要他死。
時遇胸口源源不斷地滲出血來,踉跄了幾步後,身體重重栽倒在地板上。
我蹲了下來,拔出插在他心口的刀,在時遇驚愕的注視下,又接着将刀刃狠狠插入他的脖頸。
殺人的話,可不能忘了補刀哦。
時遇艱難地朝我伸手,張了張嘴,似乎很想問一句為什麽。
可惜他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是啊,為什麽呢?”我撥開時遇淩亂的頭發,露出那張虛弱慘白的臉,沖他勾起勝利的微笑,“大概是因為,你比較倒黴吧。”
仔細一看,他長得其實挺清秀。
尤其是那雙在瀕死之時渾濁發散的漆黑眼眸,漂亮極了。
但,誰在乎?
跳動的刀尖,插入他的嘴巴,插入他的眼球,插入他的臉頰,一下,又一下。
原本清秀的臉龐,頓時變得血肉模糊,奇醜無比。
對嘛,這個樣子才更适合他。
鮮血濺了我一臉,又腥又黏。
這一次,我唇上沾的,不再是自己的血。
時遇修長的身軀從痙攣到慢慢僵挺。
确定他已經徹底停止呼吸後,我才松開手中的刀柄。
原來捅個人這麽累。
不過,感覺還不錯。
我跪坐在血泊中,擡起胳膊,對着頭頂的燈緩緩張開手掌。
無名指上的鑽戒閃耀着點點微光。
漂亮極了。
這一次,誰也別想破壞我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