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結晶

第十四章 結晶

時遇住了好幾個月的院。

雙腿差點截肢,嚴重內出血,多處髒器破損。

時遇父母哭得死去活來,我父母也跟着抹起了淚,大誇時遇是百年難遇的好丈夫,為了救我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囑咐我要一輩子對他好。

在長輩們的施壓之下,我去了幾次醫院,守在時遇的病床邊,親手剝下一個又一個砂糖橘,然後在他希冀的目光下,全部塞進自己嘴巴裏。

想什麽呢?

我怎麽可能親自剝橘子給他吃?

時遇彎起嘴角:“鄰居小姐,你臉上的傷口已經完全消下去了,真好。”

一個下身被閹割、失去了右眼球的重症病人,整天操心我臉上不值一提的小傷疤。

我随手抄起床頭的水果刀:“怎麽?如果留疤了你會嫌我醜?”

那我不介意往自己臉上多劃幾道口子,故意醜死他。

時遇急切地靠向我:“當然不會!哪怕你整張臉都被劃爛無法複原,哪怕你渾身長滿毒刺和獠牙,在我心中也永遠都是最可愛迷人的鄰居小姐。”

“……”

是在罵我吧這個男人?

我強忍住捅死他的沖動,放下水果刀,陰着臉用砂糖橘堵住他的嘴。

時遇似是沒反應過來,愣怔着含住橘肉,兩邊臉頰微微鼓起,像個傻子。

他右眼戴了一片紗布眼罩,用來遮住猙獰的血洞,搭配上慘白瘦削的身體,整個人看上去殘破又病弱。

小乙至今下落不明,警方推測他應該逃出境了。

我想了想,又剝了幾個砂糖橘,輕輕遞到時遇嘴邊。

時遇忙不疊地吞咽下嘴裏的橘子,張口接過我新剝的,耳朵因欣喜而迅速泛紅。

傻子。

“對了,”我咳了咳,“你交了那麽多贖金出去,會不會把家底掏空了啊?”

如果他破産了,那我就只能果斷打胎走人了。

沒有愛情也就罷了,如果連錢都沒了,這段婚姻還有什麽維持下去的必要?

“別擔心。”時遇低笑,“咱們有的是錢,我以後還會賺更多的錢給你花。”

好大的口氣。

那我必須更加賣力地去敗家了。

“還有……”我支支吾吾。

“嗯?”時遇耐心地等待我說完。

“以後多愛惜點自己的身體。”我說。

畢竟,已經最後一世了。

時遇呆了幾秒,表情先是錯愕,難以置信,很快又升起驚喜,綁滿繃帶的雙臂不由自主地伸過來想要抱我,我立刻一個閃身躲開了他。

時遇出院那天,我特意抱了一大束白菊花去接他。

司機委婉提醒:“太太,送這種花是不是不太吉利?”

我微微一笑:“圖的就是不吉利。”

我懶得上樓,便在醫院大廳門口等着,遠遠看見了那個戴着眼罩的清瘦身影,因為腿傷還沒有完全恢複好,他走起路來有點一瘸一拐,腦袋低垂着,每走一步,臉上的陰郁都會加深幾分,身子微微發抖,看上去脆弱又孤獨,像是随時會栽倒過去。

“時遇!”我開口叫他。

聽見我的聲音後,時遇身上的陰郁和孤寂立刻消散了,他迅速擡起頭,從人群中一眼找到我,眼底飛速蔓延開驚喜與笑意,顧不上尚未痊愈的腿傷,邁開腳步急切地奔過來。

該怎麽形容他那時的眼神呢?

就像流浪在外的小狗終于找到了主人,墜入懸崖時恰好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在滂沱大雨中頭頂忽然出現了一把傘。

明明只是來接他出個院而已。

時遇跑到我面前,垂眸看着我懷裏的花:“這是給我的嗎?”

我随手将花扔給他:“不然是給鬼的?”

時遇受寵若驚地抱着那束花:“鄰居小姐,這是你第一次送花給我。”

我笑道:“這麽喜歡啊?那我将來給你上墳的時候就帶白菊花好了。”

時遇眼底的喜悅更深:“你的意思是,即便我死了,你也會定期去墓地看望我、思念我、緬懷我,對嗎?”

有沒有語文老師可以把他抓起來?

當晚,時遇如往常般跪在床邊,連呼吸也小心翼翼,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越來越懷疑這個人是天生的受虐狂,看似被我無情虐待的人是他,殊不知真正享受到快感的人也是他。

否則他為什麽會甘願在我面前毫無尊嚴?

我一定是被重生前的宋星玓附體了,心底竟然莫名生出了不忍。

一閉上眼,便是時遇一瘸一拐奔向我的模樣。

好笑,又可憐。

我在床上翻了個身,背對着他,開口:“行了,別跪了,滾上來睡。”

感覺自己像個老佛爺。

過了許久,身後才傳來男人輕輕躺下的聲響。

從動靜上判斷,他應該是躺在了床的最邊緣。

又過了許久,當我昏昏欲睡時,聽見他用低低的聲音道:“晚安,鄰居小姐。”

人最難控制的東西,是自己的心。

何況,我的心,不止被一個人操控着。

那天之後,我任由時遇跟我躺在了同一張床上,任由他在我身旁從黑夜躺到早上。

起初,他從不敢随便碰我,總是躺得遠遠的,生怕無意間一個動作就會觸怒我。

後來,有一天夜裏我因為頻繁胎動難受不已,他默默靠過來,伸手将我擁入懷中。

第一次,我沒有推開。于是,自然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漸漸地,被時遇擁抱着入睡,成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習慣了他掌心的溫度,習慣了他胸口的心跳,習慣了每天一睜眼就能看見他的臉。

孕後期我四肢水腫,經常出汗抽筋,時遇就徹夜不休地給我按摩,擦汗,翻身。

我大着肚子不方便洗澡,他就扶我躺進浴缸,仔仔細細地幫我從頭發洗到腳踝。

因為浴室溫度過高,時遇通常會脫掉上衣,露出一身斑駁傷痕,時而坐在浴缸邊沿,時而跪在浴缸前,溫柔細心地為我擦遍全身。

被一個男人伺候洗澡,原本我還有點抗拒,轉念想到上一世在暗室他伺候了我十年吃喝拉撒,渾身上下早已被他看光,好像也沒什麽可扭捏的。

不過當他的掌心落到我胸上時,我還是驟然起了雞皮疙瘩,一把揮開他的手:“這裏我自己能洗!你該不會是在故意摸我吧?”

時遇聲音低啞:“不是的。”

我懷疑地瞪他,眼睛瞄向他從未脫過的褲子。

那玩意兒都沒了,他應該産生不了什麽性欲吧?

不過這位資深太監曾曰過,被閹割的只是肉體,阻止不了他精神上的意淫。

我立刻扯了條毛巾擋在胸前,看見自己高高隆起的孕肚後,心情又瞬間低落下來,仿若要被撐爆的肚皮,臃腫又僵硬的四肢,飛速上漲的體重,入眼觸目驚心。

宋星玓,你怎麽能讓自己變成這樣?

怒火密密麻麻地在心底四散。

煩躁。

看什麽都覺得煩躁。

我努力平複着呼吸,卻還是克制不住地反胃,懊惱,發抖。

“抱歉,鄰居小姐。”

潮濕的指尖觸上我的臉。

“幹嘛?”我不耐煩。

時遇用他僅剩的那只左眼溫柔注視着我,低聲說:“剛才我撒謊了,其實我就是故意的。每次幫你洗澡,對我來說都是巨大的享受和煎熬。因為能光明正大地觸碰你,所以是享受,可又因為無法更深入地撫摸你,所以也是煎熬。鄰居小姐的身體,無論何時都是最誘人的珍果,哪怕只是遠遠看上一眼,也能迅速勾起我想要品嘗的欲望。”

“……”

念詩呢這個變态?

突然瘋言瘋語個什麽勁?

“所以,”時遇低沉的呼吸湊到我耳邊,“我可以繼續摸嗎?”

給臉不要臉了還。

我擡手就是一巴掌甩過去。

掌心剛落到他臉上,手腕就被時遇順勢握住,他将自己的臉頰貼在我手掌蹭了又蹭,像條黏人的殘犬,沖我勾起嘴角,笑得燦爛又明媚。

方才的反胃感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漸漸變燙的臉。

好奇怪。

如今的我和時遇,就像是,真正的夫妻一樣。

我的身體裏,似乎住着兩個我。

一個厭惡着時遇,一個戀慕着時遇。

她們每天都在打架,有時是前者占上風,有時是後者占上風。

在時遇身上制造出密密麻麻傷痕的人是我,購買昂貴祛疤膏親自塗在那些傷痕上的人也是我。

嘲笑時遇是個獨眼殘缺閹貨的人是我,半夜撫着他的眼罩心口發絞的人也是我。

抗拒與他親近的人是我,因他的觸碰而心跳如雷的人也是我。

二者纏鬥着,似乎永遠分不出輸贏。

我的分娩期,是除夕後的情人節那天。

在生産之前,我經歷了好長時間的陣痛,疼得精神恍惚,一度陷入恐慌,下意識抓住時遇的手腕:“時遇,今天是我們第一世的死亡日期,你說,我會不會就這麽死在手術臺上?我會不會永遠都活不過這一天?”

時遇一直忙前忙後地照顧我,早已忘了第一世的事,經我提醒後,他臉色頓時煞白,驀地将我攥入懷中,滾燙的淚大顆大顆滴到我脖子上,渾身都在抖,用哭腔顫聲說:“鄰居小姐,我們不生了,好不好?”

“……”

護士,我父母,時遇父母,宋亮李婉娴,在一旁愕然地盯着我們。

好丢臉。

還以為這男人能安撫一下我的情緒,結果他自己先失控了。

真是廢物。

我尴尬地推開時遇,想裝出跟他不熟的樣子,反被他抱得更緊。

笨蛋。

我在劇痛中被推進産房,身體似被絞碎又重組,羞恥與尊嚴在手術臺上皆被抛開,此刻我不再是我,不再是一個擁有自主意識的人,而是依附在子宮和陰道上的一堆皮肉,只剩下眼淚,汗水,以及啞到幾近失聲的嗓子,小腹以下的部位像被生生扯斷了,徹底脫離了我的軀體,明明沒有了知覺,疼痛卻仍清晰存在,空氣中彌漫着血腥味,那是從我被撕裂的下體散發出來的。

躺在手術臺上的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時間成了永無止境的刑具,哪怕我經歷過無數次死亡,哪怕我連腸子都被扯下來過,也比不過生産帶來的疼痛與折磨。

或許,這就是閻王對我的終極懲罰。

時遇全程都陪在我身旁,他兩條胳膊上被我咬出數個血淋淋的牙印,脖頸被我的指甲撓破了好幾道口子,頭發也被我薅得亂七八糟,每當我因為疼痛而尖叫哭喊,他眼底的無措和懊悔就多加深幾分,下嘴唇甚至被他自己用牙齒咬破了皮。

我們沒有任何對話,我死死瞪着他,眼淚無意識地翻湧而出,而他垂眸看着我,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後來,我似乎是昏了過去,在意識模糊間聽見了一聲嬰兒的啼哭,那哭聲死死鑽入我的大腦,連夢中也不得安寧。

再睜眼時已經身處病房,大人們正圍在嬰兒床前,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個孩子身上,逗弄,歡笑,慶祝。

“你們看,我早就說過是男孩吧?”

“好,真好,男孩好,還是男孩好!”

“全産房就我們家大胖外孫最可愛!”

滿室的吵鬧聲。

只有時遇寸步不離地守在我床邊,細心地整理着我額前被汗浸濕的頭發,俯身湊過來,溫軟的唇摩挲着我的嘴角,語氣微顫:“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直在跟我道歉。

仿佛這樣就能抵消我們之間的仇怨,抵消我身體上承受的痛。

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我轉動着視線,發現宋珸也在。他看上去是特意從自己的科室趕過來的,身上還穿着白大褂,正耐心地與我父母交談。許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宋珸轉頭望向我,露出微笑:“星星,辛苦了。”

小叔,我好疼。

我張了張口,嗓子沙啞無比,發不出半點聲音。

于是我艱難地擡起胳膊,朝他伸出手,想示意他靠過來,握住我的手,就像以前一樣,用他溫暖的掌心帶給我慰藉,帶給我力量。然而宋珸早已移開視線,不再看我。

啊,又忘了,他已經不屬于我了。

沒關系,以後總有一天會習慣的。

時遇端了杯水喂我喝下,拿杯子的手一直在抖,虛得仿佛他才是那個剛生完孩子的人。

“寶寶快看,這是辛苦生下你的媽媽哦。”我媽抱起嬰兒,把他遞向我。

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時遇從我媽手中接過嬰兒,用極其笨拙的姿勢抱着,被糾正了好幾次才擺對動作,引得大家不斷發笑,一片其樂融融。

小小的嬰孩嗚咽着往時遇懷裏鑽,仿佛天生就知道這是爸爸。

時遇原本緊張的神情慢慢柔和下來,低頭凝視着嬰兒,眼神似能化出水。

原來他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像個正常人一樣,充滿慈愛與溫情。

除我之外,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喜悅。

我閉上眼,孤獨地,将自己扔向黑暗。

時遇将莊園裏其中一棟樓改造成了月子中心,雇了最頂級的團隊來照顧我和嬰兒。

我的身體恢複得很慢,産後很長時間上廁所還是會有撕裂般的痛,肚皮也并沒有因為生完了孩子就立刻變回以前的平坦,四肢依然臃腫,下腹依然隆起,且布滿了猙獰斑駁的紫紅色妊娠紋,毫無消下去的跡象。

再頂級的團隊也無法讓我回到過去了。

宋家和時家幾位中老年齊上陣,争着要傳授指導我帶孩子的技巧,我選擇将他們拒之門外,躲個清靜。

我自從生産完就沒怎麽見過那個嬰兒,每天都是時遇在帶,雖然有專門的保姆,但給嬰兒喂奶,穿衣,換尿布,擦身體等,他樣樣親力親為。沒多久他整個人就消瘦了一大圈,臉色愈發蒼白,眼睛下面挂着濃重的黑眼圈。

每天無論忙到多晚,時遇都一定要回我們房間睡覺,蹑手蹑腳地躺到我身旁,湊過來将我箍進懷裏,身體沒有一絲縫隙地緊貼着我,雷打不動。

“你就不能直接睡在嬰兒房嗎?”我不耐煩。

“不要。”時遇攥緊我,呼吸灑落在我耳畔。

如今他身上總是帶着淡淡的奶香味。

“鄰居小姐。”時遇的語氣帶着試探,“我們該給寶寶取名字了。”

“哦。”我點頭,“就叫王小狗吧。”

時遇沉默片刻,開口:“為什麽姓王?”

我冷笑:“那是我辛苦生出來的東西,想都別想讓他跟你姓。但我也不想讓他姓宋,歸根結底那是宋亮的姓,我嫌膈應。所以,綜合考慮,就随便姓個王吧。”

翻臉,暴怒,動手。我設想了無數種時遇的反應,唯獨想不到,他會抱緊我,唇瓣貼上我的額頭,柔聲說:“好,就叫王小狗。”

瘋子。

我只是想氣他而已,可他卻是在不管不顧地發瘋。

“時遇,我好像從來沒有允許你親我。”我瞪着他。

“嗯。”時遇将唇從我額頭上移開,緊跟着又落在我脖頸,“但我想親。”

這個不要臉的賤人。

我伸手就要掐他脖子,卻被時遇輕松束縛住,他用力箍住我的腰,低聲說:“乖,該睡覺了,我好困。”

他的雙臂如同枷鎖,總是這麽牢牢禁锢着我,像是生怕一松開我就會飛走似的。

可我還能飛去哪兒呢?

幾乎每天晚上我都要在他懷裏掙紮:“老娘要上廁所!”

時遇會立刻将我抱去衛生間,小心翼翼地放在馬桶上,然後轉身出去,站在門口等我如廁完,再進來把我抱回床上,仿佛衛生間離床有十萬八千裏。

照顧完王小狗,又上趕着來照顧我。

無論我說過多少遍“滾”,他依然堅持。

甚至有一次,時遇照常把我抱到馬桶旁後,卻并沒有放我下來,而是湊到我耳邊認真地問:“讓我幫你,好不好?”

我皺眉:“幫我什麽?”

時遇慢慢撩開我的裙擺,指尖探進去覆上我的內褲,一副想将它扯下來的樣子,兩只耳朵紅得要滴血,氣息微亂:“幫你把——”

我一拳捶向他的臉,及時制止了他說出那個惡心的詞。

不要臉的東西。

好久沒對他施暴了,這一拳捶得我通體舒暢,頓時哪哪兒都不疼了。

王小狗這個名字遭到了全世界的反對。

宋亮直接掀了桌子,我爸打了十幾通電話怒斥,連一向好脾氣的時遇父母都掉起了眼淚。

“別擔心,我會說服他們的。”時遇道。

“不服又如何?誰在乎他們的想法?”我冷哼。

“嗯。”時遇沖我笑。

“嗯什麽嗯?你爸媽都氣哭了你還有臉笑?不孝子!”我罵道。

“……”時遇默默轉身安撫他父母去了。

可以肆意找茬而不用擔心被揍的感覺,真爽。

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親眼見證時遇從一個手忙腳亂的菜鳥慢慢變成了一個專業帶娃高手。

哭起來震天響的煩人小孩,一到時遇懷裏,就會瞬間嬌軟溫順下來。每當看見他用極其标準的姿勢抱着嬰兒柔聲低哄“小狗真乖”“小狗真棒”,我都覺得又驚悚,又想吐。

“鄰居小姐,你要不要也抱抱小狗?”時遇試探地問。

“滾。”我說。

時遇立刻抱着孩子滾了。

“你老公真的好聽話哦。”姜韻來我家玩,發出感嘆,“你怎麽做到的?”

“不聽話就離婚。”我說。

“你呀,不要動不動就把離婚挂嘴上!”姜韻苦口婆心,“時遇那麽愛你,從小到大眼裏只有你,為了救你把自己傷成那樣,你趕緊好好對他,可別始亂終棄。”

“如果他被閹了呢?”我問。

“什麽意思?”僅疑惑了三秒姜韻便迅速反應了過來,霎時結巴起來,“你是說,時遇不僅沒了一顆眼球,甚至連下面都沒了?”

我沉痛點頭:“沒得幹幹淨淨。”

姜韻大驚失色:“天,他好慘,不,你好慘,不,你們都好慘。”

我輕嘆:“是啊,未來還有那麽長的時間,我要怎麽熬下去呢?”

姜韻拍拍我的肩:“放心,我會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決不會透露給任何人。”

我忙道:“不用不用,就算你立刻發朋友圈昭告天下也沒關系的。”

姜韻是個大嘴巴,任何八卦一被她知道就會火速傳遍全世界,而且還是添油加醋版。

正合我意。

一想到能看時遇出醜我就喜上心頭。

然而姜韻一臉同情地看着我:“我答應了保密,就永遠會保密!星玓,在我面前就不要裝堅強了!我懂你心裏有多苦!”

“……”

不,你不懂。

送姜韻離開時,我才發現時遇正站在卧室門口,眼神幽怨得像個百年厲鬼,顯然把我們剛才的閨蜜私房話一字不落全聽進了耳朵裏。

姜韻頭也不回地逃了,只留下我一人尴尬地與時遇對視。

見他手裏沒抱孩子,我咳了咳,随口問:“王小狗睡了?”

時遇淡淡點頭,沒吭聲。

裝什麽酷呢?

是指望我去好聲好氣哄他?

我暗暗冷笑,轉身無視他,躺在沙發上玩起了手機。

半晌,身後傳來時遇平靜的聲音:“如果你還想去找男公關,我不會再阻攔。”

我冷笑:“算了吧,可別又碰上個小乙那樣的。”

提起小乙我就上火。

時遇繼續道:“不用擔心,我安排了幾個保镖守着你,時刻負責你的安全,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跟他們提,他們什麽都能幹。”

我:“……哦。”

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時遇沉默幾秒,又道:“如果你還是喜歡方谏,我可以派人把他抓過來。”

哈?

玩強取豪奪呢?

時遇走到我面前,膝蓋重重落在地板上,懇求般地抓住我的手腕,眸色血紅:“鄰居小姐,随便你想做什麽都可以,但是,不要跟我離婚,不要抛下我,好嗎?”

又開始裝可憐了。

我沉默幾秒,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緩緩解開睡衣扣子,一點一點露出下垂的胸部,以及布滿紫紅色紋路的,坑坑窪窪的發皺肚皮,每一處都明晃晃地袒露在他眼前,一字一頓道:“你讓我用這樣的身體去搞野男人?我連在他們面前脫衣服的勇氣都沒有,怎麽搞?花錢雇他們在床上忍着惡心誇我?用不着,我還沒有堕落到要靠那些謊話來自我安慰!”

時遇眼角似乎有淚落下,但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他便已經撲上來緊緊抱住了我,我毫無防備地被他按倒在沙發上,霎時承擔了他整個身體的重量,四肢動彈不得。

“不惡心的。”他呼吸滾燙,語氣微顫,“一點都不惡心。你只是剛生完孩子,身體和精神雙重受壓,心理上一時接受不了,才會無限放大這些問題。根本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嚴重,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漂亮,迷人,有魅力,相信我,沒有一個字是謊話。我保證,會想盡一切辦法調理你的身體,一定會慢慢恢複好的。如果你實在讨厭妊娠紋,那我們以後就請最頂尖的醫生來做祛疤手術,正好我身上也有很多疤,到時候我陪着你一起做,好不好?”

漂亮,迷人,有魅力。

他可真是張口就來啊。

“其實它們不難看的。”

時遇将掌心覆到我肚子上,溫柔而又緩慢地輕撫着,指腹的溫度一點點滲進我裸露的肌膚,有點熱,有點癢。

明明眼角還沾着淚痕,他臉上卻又透出詭異的興奮,癡迷地凝視着我肚子上的紋路,仿佛在欣賞一幅稀世名畫:“這是你為了生下我們的結晶而留下的痕跡,每一道都是因我而存在的,這是我們相愛的證明。你看,多漂亮,多寶貴啊。”

誰跟他相愛了?

我剛要開口罵人,卻發現時遇正低下頭,專注地将唇瓣貼上我的小腹,探出舌尖,用無比輕柔的力度舔舐着那些妊娠紋,柔軟酥麻的觸感瞬間襲遍全身,我整個人僵住。

“所以,不要自暴自棄,不要讨厭自己,來讨厭我,打我,罵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錯。”他溫柔低語着,唇瓣漸漸上移,停在我的乳尖。

動不了。

完全動不了。

他舌尖的溫度灼燒着我的心髒。

吮濕我胸口每一寸肌膚後,他的唇瓣又接着上移,最後,輕輕落向我的唇。

我們在接吻。

我在跟時遇接吻。

唇舌交纏,口水相融。

激烈的,纏綿的,真正的親吻。

我盯着時遇眼尾的笑意,恍惚間失了神。

直到下身傳來異樣的觸感,我才驀然驚醒,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褲子不知何時被時遇褪至了膝蓋,他修長的手指正徘徊在我的腿心試探,摩挲。

“讓我用手試試,好嗎?”時遇輕舔我的耳垂,“我一定努力做得比其他人好。”

“……”

“或者,用嘴也可以。”男人的聲音變得低啞魅惑。

我深吸一口氣。

然後,一腳把他踹下了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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