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遇02
第十六章 初遇02
以前我喜歡收藏手指,舌頭,皮肉,親眼見證它們腐爛生蛆。
如今我收藏的東西卻變成了咖啡,面包,花束。因為每一樣都是她送給我的。
我知道她一直在僞裝,在謀劃,在處心積慮,我知道她讓我搬的那些快遞箱子裏裝滿了鎖鏈鐐铐,可有什麽關系呢?
只要鄰居小姐沖我笑一笑,哪怕灌我喝下劇毒,我也甘之如饴。
我把方谏綁過來,給他看我家的監視屏:“瞧,鄰居小姐明知道我在偷窺她,卻毫不避諱地在我面前洗澡,如廁,換衣服。你說,她是不是很喜歡我?”
方谏跪地痛哭:“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其實我跟宋星玓的感情沒有多深,就是上學時不懂事圖她年輕漂亮,前陣子一分手我就去相親了,之所以想跟她複合,只是因為暫時還沒有相到更滿意的對象而已。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糾纏她了,一定在她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絕對不會妨礙你們的,求你了,別殺我,別殺我……”
沒那麽愛她,卻要跟她接吻,擁抱,做愛,霸占了三年她戀人的位置。
沒那麽愛她,卻要向她求婚,讓她成為新娘,給她營造出幸福的假象。
活人為何總是如此虛僞?
我擡腳踹倒方谏,緩緩踩上他的脖子,腳尖用力碾壓着他的頸動脈,待他整張臉漲成紫紅色,再适時停下來,看着他大口呼吸,臉色逐漸恢複正常,又重新踩回去,比剛才更加用力。一次,又一次。
眼淚,口水,鼻涕,弄糊了這位前男友的臉。
這麽醜的樣子,鄰居小姐一定不會再喜歡了。
玩膩了之後,我挑了把順手的匕首,準備先剝下他的皮。
敲門聲忽然響起。
方谏眼底燃起一絲希望,天真地以為會有正義天使來解救他。
我嘴角忍不住上揚,将他扔進冰櫃,快速收拾幹淨後,開門。
門口的天使沖我微笑:“鄰居先生,請你吃糯米丸子!”
第一世,把星玓推下天臺之前,我随口提了句糯米丸子。
因為透過監控,我發現她時不時就會買糯米丸子回家吃,讓我非常好奇,那些丸子會是什麽口感呢?是甜的?還是鹹的?
這一世,她竟然記住了我說的話,主動請我吃糯米丸子。
鄰居小姐是在乎我的。
她甚至親自喂了個丸子到我嘴裏。
臉頰莫名發起了燙。
陡然間,我似乎生出了羞恥心。
她注意到我特意打理了頭發嗎?發現我換了身新衣服嗎?
我會慢慢學着打扮自己的。
至少,在她面前,我不該那麽不修邊幅。
因為她是在乎我的。
即便眼角的餘光早已瞥見她正抄起酒瓶揮向我,我也沒有絲毫躲避。
即便玻璃瓶一下又一下砸向我的腦袋,鋒利的玻璃碴深深嵌入我的頭皮。
即便冰涼的剪刀在我下腹緩慢游走,最終,發出一聲幹淨利落的——咔嚓。
可我知道,她是在乎我的。
……
細長的鎖鏈,爬滿我渾身每個角落。
身上的腐肉被緊緊勒住,擠壓出鮮血與膿液,浸染了銀色的鏈條。
我正在被心愛之人囚禁着。
沒錯,心愛之人。
我的心髒因她而跳動,我的生命因她而有了意義。
全世界,只有她能聞見我身上腐爛的味道。
所以,她當然是我的心愛之人。
愛人笑靥如花地扇向我的臉,掐住我的脖頸,柔軟的掌心緊貼着我的喉嚨,溫熱的觸感透過血肉滲入骨髓,舒服得讓我克制不住發出低吟。
她越是用力,就與我貼得越緊。
原來這就是肌膚之親的滋味。
纏綿至極。
方谏算什麽呢?
我才是跟鄰居小姐最親密的人。
她割掉我的陰莖,又耐心地為我縫上傷口,她劃破我的臉,又溫柔地為我上藥。
我的血濺上了她的項鏈,我的蛆蟲鑽入了她的指縫,我張開嘴,咽下她喂的水。
世上還有比這些更缱绻的事嗎?
她還貼心地打通了連接我們兩家的那堵牆,讓我們之間的距離僅剩下一道暗門。
鄰居小姐家的光每一天都會透過暗門的縫隙照進我昏暗幽閉的房間。
我每時每刻都跪在地板上,凝望着那束光,等待她推開門,走向我。
這道暗門,是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區區一個方谏,哪裏比得上我在她心裏的位置呢?
當她打開冰櫃發現方谏的屍體,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瞧,她根本一點都不在乎他。
我暗自得意着,竊喜着,然後發現,她真正喜歡的人,是宋珸。
宋珸。
她的親叔叔。
那個一直以來都被我忽略掉的男人。
曾經隐藏在親情外殼下的暧昧細節,瞬間一一清晰明朗起來。
她從小到大總是那般親近他,依賴他,黏着他。
他看向她的眼神,從長輩的寵愛,慢慢變得複雜,隐忍,糾結。
侄女肆無忌憚地撲進小叔懷裏撒嬌,而小叔的反應,是伸手箍緊侄女的腰。
侄女交了男朋友,小叔卻選擇跟她逐漸疏遠,冷戰,就像戀人鬧別扭一樣。
第一世的婚禮上,當我挾持星玓時,唯一站出來試圖救她的人,也是宋珸。
原來如此。
原來方谏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而已。
原來那個真正霸占她全部心神的人,是宋珸。
她為他喜,為他憂,為他哭,為他喝得酩酊大醉。
跟方谏交往的那三年,她從未有過那麽強烈的情緒起伏。
這才是愛。
真正的愛。
心口發出猛烈的灼痛。
那是嫉妒,不甘和憎恨。
然而在這股疼痛之中,又摻雜了一絲興奮。
不愧是我的鄰居小姐,無懼世俗與血緣,轟轟烈烈地愛着自己的親叔叔。
她總能幹出這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令我訝異,令我癡迷。
可惜,宋珸是個懦夫。
有本事勾引侄女,卻沒膽子接受她。
除了惹星玓傷心,一無是處。
不過,正合我意。
于是,當星玓失意喝醉時,我吻上她的唇,告訴她,我也是重生者。
我才是她唯一的同伴,永恒,堅不可摧,連死亡也無法将我們分開。
讓我來愛你吧。
讓我做你獨一無二的狗。
唇瓣相觸的那一刻,身上的鎖鏈不見了,腐爛的氣味不見了。
只剩下清軟,酥麻與甘甜。
像在品嘗一枚舉世無雙的糖果。
我凝視着近在咫尺的她的臉,在氣息交替間,第一次感受到了屬于自己的呼吸。
先是心跳,後是呼吸。
那些我天生缺失的感官,在一點點恢複正常。
她宛如神祇,将我這具腐爛的屍體慢慢繪成人形。
擅自親吻神明的後果,是被她親手用長棍貫穿身體。
那是她所能想出來的,最狠毒,最折辱尊嚴的懲罰方法。
盡管五髒六腑都在絞痛,我心中卻生出一股奇異的滿足。
鄰居小姐用這種方式折磨我,何嘗不是在與我交合呢?
刀割,針刺,踢踹。
她曾在我身上制造出無數傷痕,可那些終究只是停留在表面。
而此刻,她終于在我的身體內部也留下了痕跡。
那雙纖細的手正握緊長棍的一端,将另一端刺入我,掌控我,侵犯我。
我在劇痛之中昏迷,又在昏迷之間被痛醒。
我的血纏繞上她手中的棍,一滴一滴落向地板。
粗暴,而又绮麗。
我迷離着雙眼,心想,自己是屬于宋星玓的。
從裏到外,從身到心,徹徹底底地屬于宋星玓。
她從未這樣對過方谏,也決不會如此對待宋珸。
她只跟我一個人這麽做過。
只有我。
還有比這個更親密的事嗎?
星玓把我丢在滿地血污中,去宋珸家待了整整一星期,仿佛根本不在乎我死活。
然而,當我故意躲起來,讓她以為我不見了後,她低垂着眸,臉上分明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就像我在想念她一樣,她也同樣想念着我。
于是,那七天的妒恨、怨怼、無望的等待,頓時變得浪漫纏綿起來。
就算讓我再等上七十天,七百天,七百年也沒關系。
哪怕她正躺在宋珸懷裏,心裏也永遠都有一個角落是留給我的。
逛街,聚會,上班時,她總會不自覺地擔心我會不會渴,會不會餓,會不會死。
在外人面前純淨善良的女孩,回到家後,會緩緩推開一道暗門,沖滿身鎖鏈的我燦爛微笑。
心愛之人正囚禁着我,而我甘之如饴。
我們永遠都共享着這個詭谲又暧昧的秘密。
可她竟然要封了暗門。
我明明已經那麽,那麽,那麽退讓了。
我逼自己壓下嫉妒,壓下怨恨,去接受宋珸的存在,去接受他們的親密。
可她竟然還是要趕我走。
連一條狗都不願意讓我當。
連一個巴掌都懶得再給我。
僅僅是因為,怕宋珸會吃醋。
原來,我在她心中,一文不值。
真無情啊。
那就,小小懲罰她一下好了。
我不費吹灰之力,便砍下宋珸的雙臂,剁個粉碎。
這樣,他便再也無法擁抱她。
那張令她魂牽夢繞的俊臉,被我硬生生削了下來。
這樣,他便再也無法勾引她。
宋珸似乎并沒有什麽求生欲,毫無抵抗地接受了死亡的降臨。
大概是因為,我事無巨細地告知了他,星玓是如何推男同學入河,如何囚禁虐待我,又是如何逼死了他父母。
清俊高雅的宋醫生,知曉了一切真相後,選擇在臨死之前向侄女真情告白。
配合着我,将星玓送上天堂,又打入深淵。
把我當垃圾般舍棄的鄰居小姐。
大顆大顆落下淚珠的鄰居小姐。
發瘋般撕咬我臉頰的鄰居小姐。
究竟哪一個她更迷人呢?
難以抉擇。
明明柔弱得連刀都握不穩,她卻執拗地一遍又一遍撲過來要殺我。
沒了刀,就用牙齒。
一想到她齒間沾滿了我的血,我興奮得每一根骨頭都在打顫。
她的口腔,喉嚨,腸子,胃,每一處都應該灌滿我的血才對。
愛欲在鮮血淋漓中肆意噴湧。
我想要她。
好想要她。
她已經進入過我的身體,因此,我也理應進入她。
可我的性器已經被她親手割掉了。
那麽,該用什麽東西進入她體內呢?
于是,我握緊匕首,沒有一絲猶豫地,刺向星玓的腹部。
深入,攪動,拔出。
溫熱的腸子落在我掌心。
這才是至高無上的歡愉。
比交媾更加纏綿,銷魂,親密無間。
我沉溺在情欲中,任由愛人抄起斧頭砍向我。
第一斧,我發出舒服的呻吟。
第二斧,我的心髒如烈火灼燒。
第三斧,我喘息着,到達高潮。
最後,星玓奄奄一息地跌入我懷裏,輕聲道:“我真傻。”
嗯?
她的血在我指間流淌。
方才的快感驟然消失。
恐慌與刺痛席卷全身。
怎麽了?
怎麽回事?
我看見了不遠處散落一地的糯米丸子。
那是買給我的。
她原本是打算回家跟我一起吃的。
她原本,是打算原諒我的。
星玓凄然一笑:“我竟然,會相信你對我是真心的。”
可我就是真心的。
我愛你,真的愛你。
不要懷疑我啊。
繼續相信我啊。
我試圖抓緊她,可她一腳踹開我,拖着腸子與鮮血,艱難地爬向了宋珸。
我想,我應該早就斷氣了。
可我的靈魂卻還在依依不舍地窺望着她。
看着她細心地撿起宋珸七零八落的殘肢。
看着她溫柔地捧起他,抱住他,吻向他。
如此浪漫。
如此惡心。
*
“求求你正常一點好不好?”
爸爸媽媽聲淚俱下地哀求着我。
好吵。
為什麽總是這麽吵?
殺意在胸口沸騰。
先殺了時新立和齊雅,再去殺了宋珸。
全部殺光,世界就清靜了。
我拿起匕首,想了想,又放下。
不能沖動。
我得保持理智才行。
理智地,冷靜地,把鄰居小姐搶過來。
既然她懷疑我的真心,那我就證明給她看。
這已經是第三次重生,我早已對世界未來發展趨勢爛熟于心,簡單利用一下信息差,便成功讓父母以為我擁有過人的頭腦和天賦,自家兒子一夜之間從瘋子變成了日進鬥金的神童,這讓他們萬分慶幸和驚喜,從此對我更加言聽計從。
等到星玓父母自殺後,我立刻假裝成同情心泛濫的善良好孩子,噙着淚央求時新立和齊雅收養星玓,他們沒有考慮多久便點頭同意了。
名義上是收養,實則是交易。
宋亮笑容滿面地收下時新立遞過去的錢:“你們一家真是救苦救難的大善人。”
抱着破布娃娃的女孩站在一旁,怯生生地打量着我。
宋亮拽起她纖細的胳膊,将她拎到我面前:“以後他就是你的哥哥了。”
女孩抿着唇沒說話。
我注視着她:“你好,我叫時遇。”
女孩垂下眸,聲音很低:“我叫宋星弟。”
“王字旁加一個勺。”我輕聲說。
“什麽?”女孩不明所以。
“玓,是珠光的意思,也是你以後的新名字。”
我揚起嘴角,在星玓怔愣的表情中,伸手撫去她頭發上的灰塵。
十五歲的宋珸紅着眼睛試圖過來阻止,卻被宋亮和李婉娴合力攔住。
他的星星,變成我的了。
我笑意更深,牽起星玓的手,在宋珸不甘的注視下,帶她離開了宋家。
女孩懵懂地跟在我身後,全然不知世界正在悄然翻湧,更替。
我之前怎麽會認為重生是一件很無聊的事呢?
明明就,有意思極了。
剛住進我家那陣子,星玓戒備心很強,天天躲在被子裏哭,想念她死去的父母,想念賣了她的爺爺奶奶,想念那個不中用的小叔。
無論時新立和齊雅怎麽好聲好氣的哄,她始終帶着抗拒。
直到我支起畫板,用畫筆在紙上勾勒出一個身着長裙的人影。
天生對畫畫感興趣的小姑娘終于湊了過來,濕漉漉的眼裏滿是好奇。
“你畫的是誰?”因為哭了太久,她聲音有點啞。
“叫我哥哥,就告訴你。”我沖她笑,盡量表現得溫和。
她立刻抿起嘴,一副堅決不打算妥協的倔強模樣。
真可愛。
我輕撫畫紙上那個人影,柔聲道:“這是未來的你。”
星玓一臉懷疑:“你怎麽會知道我未來是什麽樣子?”
我打開顏料盒,問她:“星星妹妹,你想給裙子上什麽色?”
她沒有反駁妹妹這個稱呼,低頭認真挑起了顏料,不一會兒後,擡手指向了白色。
果然。
我笑起來,拿起畫筆蘸上白色,然後塞入她手中,鼓勵道:“你來。”
星玓握着畫筆,表情緊張,遲遲不敢下手,我将掌心輕輕覆上她手背,帶着她在畫紙上細細塗上顏色。
畫中人影穿上了白色的紗裙,在我們的筆下搖曳生姿。
星玓露出笑容:“真好看!”
我凝眸看畫:“嗯,很好看。”
星玓轉頭望向我,眼神清澈又透亮,多日來的陰霾如煙霧般消散無影。
人心如迷霧。
有時候,任你掏肝剜肺,耗盡最後一滴血,也換不來對方的一個回頭。
有時候,你只需随手繪出一幅畫,便能吸引缺愛的孩子對你卸下心防。
那天之後,星玓再也沒有躲進被窩裏哭過。
她開始慢慢接受新家的存在,大口大口吃下齊雅做的菜,飯後主動幫着收拾碗筷,笑着收下時新立送的洋娃娃,取代了之前的破布娃娃,第一次領了獎狀回家後,在他們毫不吝啬的誇獎下,開心地紅了臉。
但她依然不肯喚我哥哥:“你只比我大幾個月而已,算什麽哥哥?”
直到我們在放學路上遇見暴露狂,她立刻條件反射攥緊我的手:“哥哥,我怕。”
上一世,我勾引這個暴露狂去了小巷,用刀劃開他的肚子,戳爛他的下體。
這一世,我與星玓十指相扣,求助路過的警察,把這個暴露狂送進了局子。
警察摸了摸我們的頭,誇我們人小膽大,是兩位勇敢的小英雄。
小英雄。
我忍不住扯起嘴角,差點譏笑出了聲。
星玓也跟着笑,嗓音清脆又天真:“謝謝警察叔叔!”
想讓一個人變得陰郁,黑暗,孤僻,很簡單,毀掉他的童年就行。
想讓一個人保持天真和單純,卻需要付出很多很多的愛,善意,與耐心。
而我正打算制造出一個天真單純版的鄰居小姐。
顯然比制造屍體有趣多了。
曾經用來殺人的時間,如今全部拿去了陪伴星玓。以哥哥的身份,陪她上學,畫畫,旅行,聚會,幹一些正常人都會幹的事。
而我又不僅只是哥哥,那些試圖欺負她,或是試圖向她告白的男生,我會在私底下微笑着一一勸退他們。不至于出人命,但足以令他們聞風喪膽,再不敢接近星玓。
小孩子們,很好吓唬的。
她喜歡宋珸的溫柔,那我就讓自己溫柔似水,她喜歡宋珸的職業,那我就去努力學醫,她喜歡方谏的玫瑰,那我就送她很多很多玫瑰,她喜歡什麽,我就去做什麽。
所有事都在按照我的預期發展。
随着年齡增長,星玓愈加依賴我,親近我。受了委屈,她會第一時間撲進我懷裏,有了開心事,她會迫不及待與我分享,半夜被雷聲驚醒,她會抱着枕頭跑進我房間,熟練地鑽入我的被子裏。而她與宋珸,則漸行漸遠,少有交集。
終于有一天,她踮起腳尖,吻上我的唇:“哥哥,我喜歡你。”
少女堅定地獻上自己的心,無懼世俗,無懼兄妹的身份。
我的鄰居小姐,一向如此勇敢。
時新立和齊雅打心底裏喜愛星玓,從養女變成兒媳,他們樂意之至。
一切都那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我們大部分時間仍以兄妹模式相處,只是妹妹時不時會黏上來親吻哥哥。
每天晚上,星玓都會主動鑽入我懷中,鼻息落在我胸口,帶着依戀,帶着羞怯,無論我掀開她的裙子,還是掰開她的腿,她都會紅着臉接受,但我只是輕輕攬住她,柔聲哄她入睡。
再等等。
還不到時候。
我的鄰居小姐還沒有回來。
我偶爾會問她:“我和你小叔,你更在乎誰?”
星玓疑惑道:“當然是你,這有什麽可比性?”
很好,她更愛我。
宋珸什麽也不是。
我問了一遍又一遍,她也答了一遍又一遍。
婚禮前一天,我又問:“到了明天,你依然會愛我嗎?”
星玓無奈地捧住我的臉:“明天,後天,大後天,我都愛你。”
我聲音變低:“永遠不會變麽?”
星玓認真點頭:“當然。”
我勾起唇,淡淡一笑。
星玓伸手撫上我的眉間:“哥哥,你的笑容底下,好像總是藏着孤獨,悲傷和不安。”
我垂眸注視她:“有嗎?”
她環住我的脖子,一字一頓:“宋星玓是屬于時遇的,永遠。”
“別說明天了,就算到了下輩子,下下輩子,我也會想方設法邂逅你,愛上你,成為你的新娘。我們會幸福的,一定會幸福的,所以,不許悲傷,不許不安,記住了嗎?”
少女的誓言動人心弦。
我用上全身的力氣抱緊她,低聲回應:“好,記住了。”
純白的婚紗在大紅床單上緩緩散落開來。
她從我脖子上拔出那只燭臺,在噴濺的鮮血中微笑:“你不死,我怎麽幸福?”
我美麗的新娘,面無表情地推開我冰冷的身體,一步一步走向她心愛的小叔。
被鮮血染紅的婚紗,襯得她膚白似雪。
她癡癡凝望着宋珸,滿眼眷戀與深情。
我猜到會是這個結局了。
我明明猜到了的。
為什麽,心髒還會如此疼痛呢?
*
“求求你正常一點好不好?”
爸爸媽媽聲淚俱下地哀求着我。
我伸手撫上自己的臉,摸到了一片潮濕。
那是淚。
不如殺了她吧。
掌心落在她的頸動脈,只需用力一掐,便能輕松折斷她。
可睡夢中的少女下意識往我懷裏鑽,伸長胳膊環住我的腰。
殺了她吧。
去把繩索纏上她的脖子,将她的瘦小身體吊在夏日晚風中。
可少女坐在秋千上,笑靥如花地沖我招手:“哥哥,快來推我!”
殺了她。
去點燃她的裙角,親眼見證她白皙的皮膚燒焦潰爛,發出惡臭。
可少女在煙花綻放之時吻向我,清澈的眼睛裏盛滿了我的影子。
“哥哥,我喜歡你。”
熟悉的告白又一次飄向耳畔。
少女低頭含羞,全然不知看似溫柔的哥哥正饑渴難耐地想要撕裂她。
假的。
都是假的。
無論此刻的告白有多麽真摯,到了婚禮那一天,也會瞬間消散,化為怨恨。
好想剖開她的肚子,掏空她的髒器,鑽入她的腹腔,舔舐她的內壁,操控着她的軀殼擁抱自己,愛撫自己,與她徹徹底底地,融為一體。
這樣的話,當鄰居小姐重生回來後,就會絕望地發現,她亦是我,我亦是她,她永遠,永遠也別想把我從她體內割離。
如果鄰居小姐是布娃娃就好了,随便怎麽蹂躏撕扯,只要用針線縫回去就沒事了。
可惜,她是人類,一旦弄壞了,可能就再也無法複原了。
我有點舍不得弄壞她。
鄰居小姐。
我已經竭盡全力地去愛你了,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接受我?
為什麽,還是要一次又一次将刀叉與碎片刺入我的動脈?
每一天,每一年,每一世,都如複制粘貼般,沒有任何區別。
我讓自己變成了一個被設定好的程序,機械麻木地完成着各項重複的任務,一遍遍從五歲走到二十五歲,然後在婚禮上被星玓用各種各樣的工具殺死。
有時候,我甚至來不及多看她幾眼,就已經被捅穿了眼球。
我想,她總有一天會心軟的。
總有一天,她會喜歡上我創造的這個美好世界,會喜歡上我。
我只需要等,一直等。
等上幾十年,幾百年。
忘了從何時起,我開始頭疼。
無止境的疼。
我的大腦,四肢,意識,似乎正在逐漸衰竭,退化。
我記不清自己究竟重生了多少次,又活了多少歲,時常如同一個垂暮老人般,呆站在路口,不知今夕何年。
“求求你正常一點好不好?”
爸爸媽媽的眼眶源源不斷湧出血淚。
他們伸出手,合力掐住我的脖子。
我怔愣着後退,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公園裏。
不遠處有個清瘦少年,正背對着我,攥緊手中的石頭用力砸着什麽。
砸着砸着,少年似乎感知到了我的存在,停下動作,緩緩将臉轉向我。
他沒有五官。
慘白如紙的臉上,什麽都沒有。
我試着走向他,又來到了一個漆黑無邊的房間。
在一片黑暗中,我聽見隔壁隐隐傳來了啜泣聲。
伴随着哀怨凄涼的哭泣聲,牆上裂開了幾條縫。
隔壁的燈光透過縫隙直直照過來,落在我身上。
我慢慢走到牆前,透過其中一處縫隙,望向了那束光。
是鄰居小姐。
她孤零零地蜷縮在床角,哭得滿臉淚痕。
想抱抱她。
想柔聲詢問她在為了什麽而傷心。
女孩仿佛聽見了我的心聲,驀地擡起頭,那雙含淚的眼睛幽幽看向我。
我與她隔着牆上的縫隙四目相對,只見她張開口,啞聲說:“小叔不要我了。”
小叔。
又是小叔。
從始至終,她心裏只有小叔。
砰。
牆壁轟然倒塌。
周遭一切都在崩壞。
我站在一片廢墟中,看見自己渾身的血肉都在脫落,連蛆蟲也在争相逃離我。
最終,我兩腿一軟,直直跪下,化為一堆枯爛白骨。
“哥哥,別發呆啦,上學要遲到了!”
星玓牽着我的手,疑惑地拉了下我。
我驀然回神,發現自己正穿着高中校服站在十字路口。
星玓蹙着眉湊近我:“你最近好像經常走神,想什麽呢?”
少女的呼吸近在咫尺,提醒着我,自己從幻覺回到了現實。
現實。
此刻我身處的,真的是現實嗎?
我伸出手,想要觸碰一下少女的臉,耳邊卻傳來司儀的聲音。
“在這七夕佳節之際,讓我們誠摯地祝福,美麗的新娘宋星玓小姐,和英俊的新郎時遇先生,百年好合,至死不渝!”
頭頂燈光絢爛。
身穿純白婚紗的新娘正怨毒地盯着我,聲如寒冰:“把宋珸還給我。”
即便他一次次與別的女人結婚生子,她也還是堅定不移地念着他,愛着他。
頭痛欲裂。
每塊肉,每滴血,都在被啃噬蠶食。
罷了。
沒意思。
不聽話的玩具,就毀滅掉好了。
*
遍體鱗傷的少年孤零零倒在巷子裏。
路過的少女被吸引了目光,小心翼翼地靠近,輕聲問:“同學,你還好嗎?”
我睜開眼,平靜地看着她:“是我自己割的。”
少女愣了一下:“什麽?”
我緩緩勾起唇:“我身上的每一道傷,都是自己割出來的。”
少女臉上的關切頓時消失了,警惕地後退,做出了要逃跑的姿勢。
但她怎麽可能跑得了呢?
為她精心打造的牢籠,早已等候多時。
前世還在軟聲喚我哥哥的星星妹妹,此刻手腳皆被鎖鏈束縛,發絲髒污淩亂,嘴唇幹裂起皮,望向我的眼神溢出刻骨恨意。
她哭過,罵過,求過,自殺過,最終發現,做什麽都無濟于事。
惡魔并不會因為你看上去比較可憐,就收回已經咬上你脖頸的獠牙。
我用溫毛巾輕輕擦拭她的頭發,一口唾沫狠狠吐到我唇角。
“別碰我。”星玓滿眼紅血絲。
我伸出舌頭,将唇角的唾沫舔入口中,細細品嘗,吞咽。
星玓難以置信地盯着我,震驚又厭惡,側過頭嘔吐起來。
于是,我又将她的嘔吐物盡數吞入腹中。
“你真惡心。”星玓臉色蒼白。
“沒什麽的。”我沖她溫柔地笑。
只是唾液與嘔吐物而已,哪裏比得過我身上的腐肉與蛆蟲惡心呢?
我重新拿起溫毛巾擦洗她的頭發,她纖細的身軀微微顫抖着,再也沒有反抗過。
鄰居小姐是一個很沒耐心的姑娘。
當初囚禁我的時候,她經常不耐煩地掐住我的下巴,把整杯馬桶水灌進我嘴裏。
而我從沒有那麽對過她。
我每天喂她喝下的,是自己特意煮的花茶,豆漿,蜂蜜水。
她不肯喝的時候,我就耐心地用嘴一口又一口渡給她,然後舌頭被咬出大大小小的血痕。
偶爾,她會用絕望的語氣質問:“你到底為什麽囚禁我?為了虐殺我,還是強暴我?如果你想要我,那還磨蹭什麽?只要你硬上,我根本反抗不了的,不是嗎?給我個痛快吧,殺了我,快殺了我!”
強暴她?
為什麽要強暴她?
我想要的,是鄰居小姐心甘情願與我做愛。
我想要重生回來的她,主動把身體與心靈交付給我。
然而,因為常年的囚禁,她的手腕與腳踝被鎖鏈磨得變了形,骨瘦如柴的身體仿佛一折即斷,腿上的肌肉早已開始萎縮,缺乏陽光曬照的臉上毫無血色,起初她還會瞪我,罵我,咬我,後來,一年又一年過去,她逐漸喪失了求生欲,越來越沉默,木讷,曾經清澈透亮的瞳孔,變得如死人般黯淡無神,哪怕我将舌頭伸進她的嘴裏,她也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當鄰居小姐看見被我折磨成這樣的她,怎麽可能還會接受我?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去摧毀她,可當我真的毀了她,卻又心如刀絞起來。
毀滅并沒有給我帶來歡愉,而是讓我陷入了痛苦與迷茫。
我在她身體裏注入各種各樣的營養液,試圖把她養出血色,養出朝氣,養出靈魂,她卻始終木然地盯着天花板,思緒不知飄向了何處。
還能飄向何處呢?
當然是她的小叔那兒。
一顆,又一顆,我的眼淚砸落到她臉上。
我明明比宋珸更愛她。
我明明是世上最愛她的人。
可鄰居小姐卻沖我冷笑:“愛我?折磨我,糾纏我,逼瘋我,你幹下的樁樁件件,哪一點跟愛沾邊?”
愛。
究竟是什麽意思?
想獨占她,想融入她,想吞噬她,這些,難道不叫愛嗎?
“你只不過是在漫長的重生中太過無聊,想要拉個人陪你玩變态游戲罷了,一旦我試圖結束游戲,你就會立刻翻臉,毫不留情地銷毀我。就像對待不聽話的玩具一樣。”
她一眼看穿了我。
可我竟然不敢承認。
生平第一次,惶恐,自責,愧疚,占據了我的心。
這些情緒太過陌生,異樣,讓我無所适從。
“你父母對你那麽好,可你殺他們的時候毫不手軟,你說你愛我,可你一刀把我腸子劃出來的時候,沒有半分猶豫。時遇,你天生就是個反社會人格的精神變态,沒有感情,沒有真心!”
不是的。
我有真心的。
所以,我不該殺時新立和齊雅,不該殺星玓和宋珸,不該殺任何人,對嗎?
原來這就是鄰居小姐不愛我的理由。
原來如此。
沒關系。
我以後不殺人就行了。
我會學着做一個正常人。
我可以學會的。
只要學會就行了。
刀尖劃開我的血肉,掌心伸進我的胸腔。
鄰居小姐。
求你,咀嚼我,吞下我,赦免我。
讓我洗清滿身的罪孽與污穢,以一個最幹淨的樣子出現在你面前。
我攥緊心髒,虔誠地,忏悔地,向愛人獻上我的真心。
*
“求求你正常一點好不好?”
爸爸媽媽聲淚俱下地哀求着我。
我伸出手,輕輕擦去他們臉上的淚:“好。”
無論哪一世,無論我提出什麽要求,時新立和齊雅都會遷就我,順從我。
只要我健康,平安,快樂,他們什麽都願意做,事事都可以妥協。
如果沒有他們的配合,我的每一次重生之路,絕不會那麽暢通無阻。
明明已經活了幾百年,我卻如同初生的嬰兒,直到此刻才睜眼看清父母之愛。
我靜靜靠在他們懷裏,長久萦繞在腦中的,撕裂般的疼痛,短暫地消失了幾秒。
原來,愛是可以戰勝疼痛的。
這一次,我阻止了星玓父母的自殺,與他們成為鄰居,讓我父母帶他們一起投資,做生意。
每當提起逝去的父母,鄰居小姐臉上都會浮現一絲哀恸,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卻瞞不過将她每一處微小表情都盡收眼底的我。
再怎麽堅強的孤兒,偶爾也還是會思念爸爸媽媽。
所以,我讓她不再是孤兒。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自己重生回五歲的意義是什麽。
現在,我知道了,原來是為了鄰居小姐。
為了拯救她的人生。
為了讓自己學會如何正确去愛她。
我沒有再拆散她和宋珸,克制安分地在她面前扮演一個鄰家少年。
我決定,交給她自己選。
在同等條件下,看她究竟會愛上宋珸,還是愛上我。
無論她最終選擇了誰,我都不會再傷害她,束縛她。
我在心中向神明發誓,從此以後,永遠,永遠不會傷害宋星玓。
“小遇,放學後我要去你家看犬夜叉!”
“小遇,我爸媽晚上不在家,我去你家蹭飯哦。”
“小遇,作業借我抄一下!咦?你已經幫我寫好啦?”
“小遇,陪我去海邊玩嘛,我媽說只有你跟着才許我去。”
恍惚間,她似乎還是曾經的那個星星妹妹,依然親近我,依賴我,從小到大都愛黏着我,只不過對我的稱呼從哥哥變成了小遇,性格也更加開朗明媚。
“喜報!這封情書是校花托我交給你的,快打開看看!”
少女又一次大咧咧地沖進我房間,将一封粉色情書塞進我手裏,眉眼間按捺不住地八卦。我将情書丢在一旁,她立刻不悅地皺眉,我只好又拿起情書拆開,她才滿意地點頭。
我垂眸,裝作在看情書上的字,耳朵卻在專心聽着她拿起我桌上的薯片,放入嘴裏嚼出清脆的聲響。咔吱,咔吱,可愛又動聽。
半晌後,星玓好奇道:“怎麽樣?要跟她交往嗎?”
我将視線從情書挪到星玓臉上:“我不喜歡她。”
星玓震驚:“那可是校花诶,你膽敢不喜歡她?”
我平靜道:“我們才十五歲,現在不是談戀愛的時候。”
星玓更驚了:“你好像個老頭啊,班上談戀愛的同學一大堆好嗎?”
我注視着她:“你呢?也跟他們一樣,有喜歡的人嗎?”
星玓愣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思考,眼底泛起迷茫,随即又瞪向我:“有也不告訴你!小叔今天來我家吃飯,我就不在你家蹭了,拜拜!”
少女的裙擺很快消失在門口,留下一地薯片碎屑。
靜谧的房間裏,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雙膝跪地,一粒一粒撿起那些碎屑,捧在手心,遞到嘴邊,慢慢舔淨。
提起宋珸時,她是那麽神采飛揚。
所以,她還是選擇了宋珸,是嗎?
密密麻麻的蛆蟲湧入我的鼻腔,堵住我的呼吸,啃咬我的心髒。
每處髒器都在發出絞痛,我頹軟地弓起背,額頭重重抵在地板上。
“對了,作業借我——”
中途折回的少女呆站在門口:“小遇,你怎麽了?”
我擡起頭,沖她扯起一個微笑:“沒什麽,有點胃疼。”
星玓走到我面前,蹲下來,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住了我。
“笨蛋。”她溫軟的掌心輕撫我的後背,“平時老教育我要好好吃飯,結果自己卻胃疼得趴在地上哭鼻子!以後換我監督你,不許吃辣,不許吃油炸,不許吃垃圾食品!”
“好。”我靠在她肩上,低聲問,“你不回家陪小叔吃飯了嗎?”
“算了,我還是留下來照顧你這位少爺吧。”星玓輕嘆,“畢竟,你更重要。”
整個世界都靜了音。
我怔愣着側過頭,看見了少女微微泛紅的臉。
她說,我更重要。
堵住口鼻的蛆蟲在飛速消散,眨眼化為虛無。
被啃噬已久的,爛掉的心,在胸腔發出欣喜的顫動。
鄰居小姐,你聽。
你說,我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