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初心
第十七章 初心
從腐肉裏生長、爬出來的蛆蟲,有資格獲得幸福嗎?
它艱難而又努力地蠕動着,試圖爬出污穢,爬向光明。
然而光明皺起眉,嫌惡地擡腳将它碾碎,抱怨自己今天真晦氣。
長久以來,我一直無比厭惡自己。
厭惡自己滿身的腐肉,膿液,蛆蟲。
我試過一遍又一遍,想把自己洗幹淨,始終無濟于事。
于是,我在心灰意冷之下,決定把大家變得跟我一樣。
人命,于我而言,一度只是活着的肉塊。
随便怎麽折磨,玩弄,扼殺,都無所謂。
可現在,我發現,自己似乎,好像,是可以洗幹淨的。
只要待在鄰居小姐身邊,我就可以慢慢變成正常人。
因為她,我逐漸有了呼吸,心跳,痛覺,感情。
因為她,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曾經犯下的錯有多麽殘忍可怖。
她讓我知道,自己是有可能變好的。
她在讓我變好。
所以,我決定贖罪。
我想洗掉滿身的污穢,幹幹淨淨地去愛她。
當我親吻她的時候,我想讓她聞見我身上洗發水的味道,沐浴露的味道,肥皂的味道,而不是腐爛的味道。
我記不清自己一共殺過多少人,但我記得他們的每一張臉。
充滿恐懼、困惑、和絕望的一張張人臉,彙成一張巨大的網,等待我逐個忏悔。
公園裏的醉漢,上夜班的中年女人,穿情侶睡衣的夫妻。
落單的少女,下晚自習的高中生,接孫子放學的爺爺奶奶。
還有很多,很多無辜路人。
這一世,他們都好好活着,可曾經殺害他們時的觸感,還清晰烙印在我掌心。
我用了一個非常笨拙的方法向他們贖罪,那就是,匿名往他們的賬戶裏彙錢。
數額足夠支撐他們無憂無慮地度過餘生。
他們或是驚喜,或是錯愕,以為自己中了大獎,以為某個傻子彙錯了款,并不知道那是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付出生命的補償。
除此之外,我還盡可能地去幫助和接濟各種老弱病殘、窮苦之人,按照前世記憶去及時阻止一場又一場意外、火災、人禍。
惡魔并不會一夜之間就變成心懷慈悲的大善人,我依舊不在乎任何人,對于人們的感激涕零,我只覺得吵鬧。
可作為贖罪之人,我不能表現出一絲煩躁,必須揚起嘴角,沖他們微笑。
陽光,幹淨,溫暖。好人是什麽樣子,我就要扮成什麽樣子。
或許,扮着扮着,我就真的成了一個好人。
唯一能讓我真正開心起來的,只有鄰居小姐。
重生回來的她,會喜歡這樣的我嗎?
會誇一誇我嗎?
想她。
好想她。
睜開眼,我發現自己正躺在酒店床上。
我低下頭,看見星玓依偎在我懷裏,睡得很熟。
我們兩人身上,什麽都沒有穿。
昨晚我喝了點酒,迷醉之間,星玓扶着我去開了間房。
我記得自己被她按倒在床,意識模糊地問:“是鄰居小姐嗎?”
星玓被逗笑:“你什麽時候給我起的這個昵稱?幼不幼稚?”
眼前的身影若隐若現,我執拗地追問:“是鄰居小姐嗎?”
星玓無奈地嘆氣:“是,是我,是你的鄰居小姐。”
慢慢的,她的身體纏繞過來,我貪婪地吻上去,迎接神的寵幸。
可那只是酒醉後的錯覺。
與我交合的,是重生前的星玓。
我坐起身,試圖穿上衣服,雙手卻抖得連衣袖也伸不進去。
“早啊,小遇。”
星玓也醒了,笑意盎然地從背後環住我的腰。
“昨晚你不該那麽做的。”我啞着嗓子說。
摟在我腰間的手緩緩收了回去,星玓隐去笑容:“你這是在怪我?我們交往了那麽多年,期間除了親親抱抱,你從來沒有對我做過別的,我當你是為了珍惜我,可現在還有三個月我們就要舉行婚禮了,我不過是想跟自己的未婚夫做個愛而已,何錯之有?你憑什麽擺出一副被強暴了的表情?時遇,你真的愛我嗎?”
她不再碰我,沉着臉穿好衣服,起身要走。
我攥住她的手腕:“我只是擔心你會後悔。”
星玓擰起眉:“你在瞎擔心什麽?我自覺主動、心甘情願、快快樂樂地跟你做了愛,怎麽可能後悔?”
可你就是會後悔。
你會怪我,怨我,恨我。
你會指責我趁機玷污了沒有記憶的你。
我垂眸,攥緊她的手,渾身顫抖。
星玓低嘆,伸手拉我入懷,順毛般地輕撫我的頭:“小遇,你身上好像總是帶着孤獨,悲傷和不安,請多給自己一點信心,好嗎?你要相信,我愛你,只愛你,無論未來發生什麽,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永遠都不會離開。”
這樣的安撫我已經聽過無數次。
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該多好。
婚禮上,在親友的起哄聲中,我低下頭,緩緩吻向新娘。
這一次,鄰居小姐會用什麽工具殺死我呢?
刀叉?還是玻璃杯?
然而,新娘低垂着睫毛,安靜地接受了我的吻。
為什麽?
她沒有生氣嗎?
我忐忑地觀察着星玓,她的眼神,表情,小動作,每一處都在透露她是重生後的鄰居小姐。
讓我欣喜,也讓我困惑。
明明恢複了記憶,卻沒有打我,罵我,殺我,而是安安分分地配合我舉行完了婚禮,為什麽?
難道,她接受我了?
不,不能陷入幻想。
不能升起貪得無厭的奢望。
當星玓往地上灑滿釘子,笑着命令我跪上去,我久久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果然,這才是我的鄰居小姐。
尖銳的鐵釘刺入膝蓋,我心底卻溢滿歡愉。
做了錯事的我,活該被懲罰。
因此,星玓讓我閹了自己,我便立刻閹了自己。
我未經她同意便占有了她的身體,如此不聽話的東西,割了也好。
只要她能原諒我,寬恕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她想去嫖鴨,我就帶她去最好的夜總會,看着她笑靥如花地倒在那些男人懷裏。
她可以沖陌生人笑得那麽絢爛開心,卻在無意間瞥向我時迅速露出厭惡的表情。
她張開嘴,任由陌生人的舌頭鑽入她的口腔,卻稍微離我近一點就立刻皺眉反胃。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吃醋,沒有資格嫉妒。
可那個叫小乙的男人居然敢用嘴給星玓喂酒,那明明是上一世我曾對她做過的事。
是我一口又一口将甜膩的蜂蜜水渡入她嘴裏,攪動着舌頭誘她咽下,再細細吮去從她唇角溢出的殘汁。
區區一個賤人,也配對鄰居小姐做一樣的事?
我驀然站起,準備沖上去擰斷他的脖子,又忽地想起,這一世我不能殺人。
我正在贖罪。
蛆蟲雖已消失,可身上的腐肉還在。
想要幹幹淨淨地去愛她,我就必須扼制住殺戮欲。
但我還是一時沖動将星玓扛出了夜總會。
我又惹她生氣了。
最開始那幾世,我經常在監控裏窺視星玓和方谏做愛,還饒有興致地打印出來反複欣賞。
可如今,她只是跟那些男公關接了個吻而已,我就已經妒火中燒,殺意沸騰。
這樣不行。
我不可以有那麽強的占有欲。
我要順從鄰居小姐,我要讓她開心。
所以,當她拉着方谏去開房時,我沒有再上前阻止,而是開着車默默跟在他們後面,停在酒店樓下,坐在車裏耐心地等。
哪怕大腦每個細胞都在發出劇痛,身上每一塊骨頭都在戰栗,喉嚨處翻湧出濃烈的血腥味,我也要耐心地等。
等她結束了,再接她回家。
直到方谏突然抱着昏迷的星玓沖出酒店,上了一輛出租車。
我來不及思考,立刻驅車跟上去,很快便接到方谏的電話:“時遇,宋星玓好像懷孕了,她剛才吵着要跳樓,拉扯間突然暈了過去,我現在正把她送去市一院,你快過來!”
星玓懷孕了。
大腦霎時一片空白。
我木然地趕到醫院,木然地守着她做檢查,木然地從夜晚呆坐到天明。
正常人得知愛人懷上自己的孩子後會是什麽反應?
興奮?喜悅?感動?
可我卻陷入了深不見底的恐懼。
星玓發現自己懷孕後,第一反應是想要跳樓,可想而知她有多麽恨我。
我怎麽會如此愚蠢?
我怎麽會任由這一切發生?
我那麽努力地贖罪,彌補過錯,卻忽略了發生關系後星玓是有可能懷孕的。
先是玷污了沒有記憶的她,後又在她的身體裏種下胚胎。
她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以鄰居小姐的性格,會果斷打掉那個孩子,然後殺了我。
或者直接殺了我,然後自殺。
可她什麽也沒幹。
雖然她心情不好時會用鞭子抽我,用開水燙我,用刀尖在我背上畫畫,可她同時也在好好養胎,在慢慢接受孕婦這個身份。
她雙手正沾滿我的血,而我卻覺得她比任何時候都要仁愛慈悲。
比起她所承受的生育之苦,我身上的傷根本微不足道。
假如我綻開的血肉能夠讓愛人盛放笑顏,那我願意撕開身體,把五髒六腑都獻給她。
何況,比起星玓賜予的那些傷,無休無止的頭痛更令我窒息煎熬。
三百多年的記憶擠壓在同一個大腦,仿佛要沖破頭皮,炸出腦漿。
很多時候,連簡單的思考也會讓我力倦神疲。
因此,我一時疏忽,竟然讓她被小乙綁架,讓她受傷,讓她害怕。
為什麽我總是這麽沒用呢?
為什麽總是一次又一次出纰漏?
小乙命令我挖掉眼球,那就挖掉好了。
最好把我全身髒器都挖掉。
沒有保護好愛人的我,不配擁有完整的身體。
她曾經小心翼翼地撿起宋珸的眼球,輕輕放回他的眼眶,浪漫又深情。
她會不會,也那麽溫柔對待我?
應該不會的。
我哪兒配呢?
于是我将扯下來的那顆眼球攥在手心,毫不猶豫地捏爛了它。
星玓愣怔地注視着我,她眼睛裏滿滿溢出的,是對我的關心嗎?
她在關心我。
她終于關心我了。
車身重重地撞向我。
斷裂的骨頭刺破了皮肉,肌膚被石子磨出無數傷口,空洞的眼眶正往外汩汩冒血。
此刻的我,本應面目猙獰,瘆人無比。
可心愛的女孩跪在我身旁,噙着淚喚我:“鄰居先生。”
我的鄰居小姐,在為我流淚。
陡然之間,爬滿我渾身上下的腐爛肉塊,全都不見了。
糾纏我無數個輪回的魔咒,終于,徹底地,消失了。
因為,她在憐惜我。
我的愛人,赦免了我。
我艱難地擡起手,看清了自己白皙的皮膚,健全的五指,然後,頭一次,以幹幹淨淨的模樣,撫上了星玓的臉。
盡管已經活了三百多年,可我的人生,自那一刻起,才真正開始。
出院後,星玓不再讓我夜夜跪在床頭,而是默許了我上床睡,默許了我靠過去抱着她,默許了我伺候她洗澡,默許了我用指腹撫遍她渾身上下。
我每分每秒都要努力克制着,才能不讓自己激動到發抖。
要冷靜。
不能太開心。
太開心了會被老天爺懲罰的。
分娩那天,星玓拒絕了打無痛針。
我不太理解,擔心她會痛得受不了,齊雅卻道:“随她吧,連疼痛都不怕,說明玓玓很愛孩子。”
是這樣嗎?
盡管她看上去對肚子裏的孩子毫無感情,但內心深處其實是在乎他的,對嗎?
心髒被一陣暖流包圍,卻又在親眼見證星玓的生産過程後碎成無數細碎冰碴。
時遇,你真是畜生。
是你害她這麽痛苦的,是你害她被生生撕裂的,是你害她流了那麽多血和淚。
都是你害的。
我一遍遍向她道歉,卻并不是為了祈求她的原諒,而是身體的條件反射。
大腦,舌頭,嘴巴,身體裏每個細胞都在操控着我向她道歉。
對不起。
對不起,鄰居小姐。
王小狗出生的第一年,我有些慶幸,他看上去是個正常嬰兒,身上沒有腐肉也沒有蛆蟲,白白的,軟軟的,并沒有遺傳我的污穢與不堪。每當抱起他的時候,他都會條件反射往我胸口鑽,沖我傻乎乎地笑。可愛極了。
生完孩子後,星玓情緒低迷了很長時間,我知道她不想看見王小狗,于是盡可能地讓他遠離她,大大小小的瑣事都自己處理,所幸有父母和保姆的幫助,很快便熟練起來。
時新立頗有微詞:“小宋一個當媽的,怎麽什麽都不管?活兒全都小遇一個人幹了。”
齊雅笑道:“你懂什麽?玓玓生孩子已經夠辛苦了,我們小遇那是心疼自己老婆。”
老婆。
鄰居小姐已經是我的老婆了。
僅僅只是無意間這麽一想,我喉嚨都會興奮得發緊。
她什麽也不用做,只需躺在我身邊,做我的妻子,便是對我最大的恩典。
每天晚上睡覺時,我都會将星玓緊緊抱入懷中,舍不得松開。
星玓對此很不耐煩,可她并沒有推開我,任由我箍緊她,觸碰她。
我察覺到自己對她的欲望一天比一天更強烈,瘋狂,難耐,迫切。
不是殺戮欲,不是嗜血欲,而是最純粹的生理欲望。
她是我的妻子,獨一無二的妻子,我想要她,是很正常的,對不對?
可我不知道該怎麽做。
身上的腐肉消失之後,我才看清楚自己被閹割的下體有多麽醜陋。
比腐肉更加畸形,不堪,令人作嘔。
這樣的我,要怎麽進入她,取悅她?
星玓曾說過她欲望很強,雖然大概率是為了故意氣我,可我一個殘缺之人尚有如此強烈的性欲,何況她一個正常人?
我根本配不上她。
或許,我可以花錢雇人來取悅她。
防止再發生小乙那種情況,由我親自去審核和培訓,精挑細選出七八個長相身材俱佳、且背景清白的年輕男人,以保镖的身份,負責她的安全,以及生理需求。
雖然我多次在言語間暗示她,想對他們做什麽都可以,可她好像興致不大。
我既困惑,又竊喜。
還好,她并不喜歡他們。
還好,我不必因為嫉妒而彷徨焦慮。
可是,為什麽呢?
我事先詢問過家裏的女傭,她們都認證了那幾個保镖很讨女性喜歡。
“不過還是時先生您更有魅力。”一個小女傭紅着臉補充。
“哪怕我割斷你的手腳,掏出你的腸子,你也仍然會這麽認為嗎?”我好奇地問。
小女傭錯愕了幾秒,拔腿就跑,從此再也沒有跟我說過半句話。
果然。
正常人是不可能喜歡我的。
所以,星玓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呢?
“小叔,歡歡下個月生日,我送她個城堡模型怎麽樣?”
星玓仰起臉注視着宋珸,認真地詢問他。
宋珸低笑:“可以,無論你送什麽禮物,她都會很喜歡的。”
星玓彎起眼睛:“好!那我就送個粉紅色的大城堡!”
她還一次都沒有抱過我們的孩子,卻那麽用心地為他的孩子準備了生日禮物。
星玓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我明明知道答案的。
早就知道的。
親眼看她被男公關包圍,看她拉着方谏開房,親自挑選幫她暖床的保镖,将他們送到她身旁。這些,遠不及她柔柔的一聲“小叔”更令我痛徹心扉。
我跪在星玓面前,絕望地親吻她,撫摸她,被她一次次擡腳踹開,又一次次重新爬過去。
直到她再也沒有踹開我。
舌頭侵入她的口腔,掠奪她的呼吸,吸吮她的唾液,啃咬她的嘴唇。
扭曲崩陷的心,在激烈的親吻中逐漸平靜下來。
她和宋珸早就結束了,此刻擁有她的人,是我。
她已經允許我親她了,她在慢慢接受我。
我不該胡思亂想的。
我四肢緊緊纏繞住星玓,幻想着自己皮膚上長出密密麻麻的刺,這樣便可以嵌入她的肉裏,在她體內紮根發芽,誰也無法将我們分離。
王小狗出生的第二年,我教會了他說話,走路,認媽媽。起初他總是怯生生地不敢靠近星玓,錯把保姆叫成媽媽,在我一遍又一遍的糾正下,他終于認識了真正的媽媽。只不過每當星玓伸手想要抱他,他都會立刻哭着躲進我懷裏。
星玓面無表情。
我讓保姆帶王小狗出去玩,将星玓拉入懷中:“別生氣,我會好好教他的。”
星玓狐疑地瞥着我:“你的教育方式靠譜嗎?可別教出一個加強進化版變态。”
她開始暗暗關心王小狗了。
我欣喜無比,低頭舔上她的脖頸:“鄰居小姐,我現在已經是正常人了。”
星玓冷笑:“哦,哪個瘋子給你做的精神鑒定?”
我咬住她的唇,用牙齒蹭她:“我自己定的。”
她擰着眉推開我,揉着嘴唇低罵:“滾吧。”
我才不會滾。
這一年,我們的關系愈加親密,她一步步接納了我的入侵。
每個夜晚,我都會用舌頭細細品嘗她全身每一寸,用手指去撩撥和深入她,引誘她發出悅耳呻吟。每當看到她因為我而眼角噙淚肌膚泛紅的模樣,都讓我無比歡愉和滿足。
我是可以取悅她的,我是可以讨她開心的。
我對她是有用的。
我們交纏在一起,做着世間最甜蜜的情事,在彼此身上留下無數指印與吮痕,她屬于我,我也屬于她。
原來,努力真的會有回報。
只要誠心悔過,上天真的會給予恩賜。
鄰居小姐就是我的恩賜。
但我還是常常感到不安,忍不住問她:“鄰居小姐,你讨厭跟我做這些嗎?”
“不讨厭。”她這麽對我說。
每個字都像蜜一般,在心口化開。
不讨厭,四舍五入就是喜歡。
她喜歡上我了。
鄰居小姐喜歡我。
我是如此幸運。
後來星玓嫌累,給我規定了次數,一周只能做一次,可我哪裏憋得住呢?只要躺在她身邊,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唇舌與四肢,每時每刻都想纏住她,愛撫她,舔舐她。那是我歷經那麽多世才得到的愛人,一分一秒都不願浪費。
于是我只能趁星玓睡着後再悄悄黏上去,接連被我弄醒好幾次後,她一怒之下再次搬出鎖鏈,把我兩只手腕綁在了床頭。
我乖乖配合着她。
鎖鏈又一次包裹住我的手腕,卻細心地留了縫隙,一點都不勒人。
她再也沒有打過我,罵過我。
她對我真好。
她命令道:“老實點,不準再打擾我睡覺。”
我喉頭滾動:“鄰居小姐,親我一下再睡,好嗎?”
就親一下。
她毫不理會,轉身背對着我躺下,長發垂落,有幾根掉在了床單上。
我低眸,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她的背影,壓下想要伸手觸摸她的欲望。
沒關系,她正躺在我身邊,這就夠了,要學會知足。
第二天,星玓打開鎖鏈,照常去衛生間洗漱。
而我跪在床上,從她躺過的位置撿起掉落的長發,一一放入盒子裏。
“你在幹嘛?”星玓的聲音從我背後傳過來。
“收拾床鋪。”我抱着盒子,假裝乖巧。
星玓皺着眉奪過我手上的盒子,打開蓋子,看見了一大團黑色頭發。
她沉下臉:“你該不會一直在收集我掉的頭發吧?”
好聰明的鄰居小姐。
從我們婚禮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在收集她掉落的頭發和剪下的指甲。
這只是其中一個盒子而已。
見我默認了,星玓臉色更加難看:“你是要開壇做法?想給我驅魔?”
我連忙解釋:“不是的,我只是想把屬于你的東西都珍藏起來。”
頭發,指甲,都是從鄰居小姐身體裏長出來的東西,為什麽要扔掉呢?
星玓氣笑了:“那你怎麽不去翻我上過的馬桶?”
我想過。
只是她沒有給過我機會。
星玓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來了,抄起枕頭砸向我:“你是個屁的正常人!”
最終,我悉心收藏的幾個盒子全被她翻出來扔進了垃圾桶,即刻運走銷毀。
我心情有些低落,星玓嘆了口氣,靠過來吻了下我的臉以示安慰。
她很少主動吻我,偶爾有那麽一次,便能令我萬分歡喜。
“乖,以後少幹點這些稀奇古怪的事,不要帶壞王小狗。”
她在哄我。
她叫我乖。
“好。”我攥住星玓的腰,将她抱起又按倒,壓上去,“我會乖。”
只要是她教的,我都會乖乖去學。
在王小狗即将滿兩周歲時,他終于與星玓親近起來,時不時就喜歡撲進媽媽懷裏撒嬌耍賴。媽媽在喝汽水,他也要湊上去吸一口,媽媽在玩手機,他探着腦袋好奇地打量屏幕,媽媽出去跟朋友玩,他蹲在莊園門口眼巴巴地等她回家。
當然,與他一起蹲在門口眼巴巴等星玓回家的人,還有我。
“爸爸,為什麽媽媽不帶我們一起去玩呢?”王小狗仰着小臉問我。
“因為我們要給媽媽個人空間,如果太黏人的話,媽媽會不高興的。”
我溫和地教育着他,內心也在如此勸說着自己。
“記住啦!”王小狗笑着牽起我的手,“不能惹媽媽不高興!”
王小狗很聽我的話。
每次有人問他更喜歡爸爸還是媽媽,他都會大聲回答:“喜歡爸爸!”
我一遍遍糾正他:“不可以這麽回答,你應該更喜歡媽媽才對。”
王小狗委屈巴巴地噘嘴:“可我就是更喜歡爸爸啊,媽媽又不喜歡我。”
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不哦,媽媽內心深處是很愛你的,只是不擅長表達而已,如果她聽到你這麽說會很難過的,我們不可以惹媽媽不高興,這樣好了,如果下次再有人這麽問你,你就說爸爸媽媽你都喜歡,好不好?”
王小狗認真地點頭:“好的,爸爸媽媽我都喜歡!”
被一個小小的幼童全身心信賴着,是件很神奇的事。
無論你說什麽,做什麽,他都會乖乖聽着,看着,學着。
縱使你曾經是殺人如麻的嗜血變态,可在他眼裏,永遠是最溫柔可靠的爸爸。
他的眼睛像我,鼻子像星玓,他融合着我們兩個人的基因,是我們兜兜轉轉糾纏了那麽多世後,最終結出的果。
鄰居小姐的存在,讓我明白了什麽是心動,什麽是欲望,什麽是愛。
而王小狗的存在,則讓我深刻體會到了為人父母的心情。
這讓我更加愧對時新立和齊雅。
每每想起他們被大火燒焦的樣子,脊背都會冒出層層冷汗,胸口悶得發疼,時常半夜從夢中驚醒。
每當這個時候,星玓都會輕撫我的後背,溫柔安慰:“你之所以會有這個反應,是因為你現在有了人性和良知,你在慢慢變正常,這是好事。”
她總有辦法瞬間化解我心中的郁結。
雖然她表面上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但其實她一直在耐心引導我,教會我去做一個正常人。
我靠過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
“沒關系,這一世我們加倍彌補爸爸媽媽就好了,多多孝順他們,多帶小狗去陪他們。”星玓的呼吸貼在我耳邊,聲音輕柔無比,“下個月就是小狗兩歲生日了,你不是一直想給他辦派對嗎?這次就好好辦一場吧,正好把長輩們都請過來聚聚。”
“好。”我摟緊她,心口湧過一陣暖流。
我和星玓俨然成了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夫妻,閑時會一起讨論家庭瑣事,會一起為孩子辦生日派對,會商量怎麽孝敬老人和長輩,會一家三口出去郊游野餐,會偶爾背着孩子偷偷出去二人約會。
平凡,普通,正常。
前塵舊事,在時間的淡化下,仿若只是一場夢。
夢醒之後,愛人正閉眼依偎在我懷裏,長發垂落在我胸口,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上面印滿我昨晚留下的粉色吻痕。
沒有比這個更幸福的事了。
除了給王小狗籌備生日派對,我也要為星玓準備禮物。
既是情人節禮物,也是她作為母親的受難日禮物。
她在這一天送了王小狗給我,所以我也想送最好的東西給她。
去年情人節我送了她一套海景別墅,她疑惑地蹙眉:“你是想跟我分居?”
我十分懊悔,很長時間都在擔心她會不會抛下我和孩子一個人搬去海景別墅。
後來她過生日,我又送了一個畫廊給她,全權交給她經營,她很感興趣,一心撲在了上面,最開始那陣子幾乎每天都忙得團團轉,好不容易等到她下班回家,也是累得一沾枕頭就睡着。
我再度陷入懊悔,她在家的時候,我盼着她別走,她不在家的時候,我盼着她回來,每天都奢望着她能多看我一眼。
不過當我看到星玓和那些藝術家談笑風生的模樣後,一切怨念又都消散了。
她在幹自己喜歡的事,她是快樂和享受的,這就夠了。
面對重生前的星玓,我可以游刃有餘,面面俱到,可一面對重生後的星玓,我總是不由自主地緊張慌亂,一邊想竭盡所能讨好她,一邊又總是事事都搞砸。
今年情人節,我吸取了之前的經驗,打算老老實實送一對情侶項鏈給她。
一條給她,一條給我。
既然我們是再尋常不過的夫婦,那就送再尋常不過的情人節禮物。
這才是最好的。
二月十四日如期而至。
莊園裏上一次這麽熱鬧,還是在王小狗剛出生時。
如今兩家人又一次湊齊,是為了給王小狗過生日。
我們的王小狗,是沐浴在濃濃愛意裏長大的孩子。
我小心翼翼地向星玓坦白,王小狗在戶口本上的名字其實是宋念時。
他明年就可以上幼兒園了,不應該再瞞下去。
星玓沒有發火,也沒有冷臉,讓我長長松了一口氣。
“你喜歡這個名字嗎?”我試探地問。
“做作。”星玓點評。
我忍不住低笑。
王小狗是星玓千辛萬苦生下來的,理應跟着她姓。
而念時二字,則帶了我的私心。
我希望她能念着我。
暫時不愛我也沒關系。
在心裏的某個小小角落,稍微念一下我,就夠了。
看見星玓去找宋珸聊天,明知道他們二人已經再無可能,可我還是忍不住泛起了醋意,叮囑王小狗:“寶寶,這一整天你都黏在媽媽身邊好不好?”
幫爸爸盯着媽媽。
“好!”
王小狗十分聽話地點頭,晃動着兩只小短腿奔向媽媽的懷抱。
晚飯時,我注意到餐桌上有一道糯米丸子,那是星玓親手做的。
她将第三世那份我沒能吃上的糯米丸子,補給了我。
她原諒我了。
原諒了我将她推下天臺,原諒了我拉着她墜入輪回,原諒了我過往犯下的一切罪孽。
而我竟然還在幼稚地吃宋珸的醋。
真傻。
我嘴邊勾起自嘲的笑,一口一口細嚼着糯米丸子,滿足地吞入腹中。
這是她親手為我做的。
比路邊攤賣的美味一萬倍。
“真沒想到,玓玓的手藝竟然這麽好。”齊雅誇贊。
“她從小就愛吃糯米丸子,現在自己也會做了。”宋母笑道。
“我的外曾孫呢?一下午也沒見到他人影,小壽星不在,你們大人倒是先吃上了!”宋亮冷哼。
“應該是白天玩得太累了,被保姆帶回房睡覺了,你就安心吃你的吧!”李婉娴夾了個丸子到他碗裏。
宋亮板着臉吃了一口,眉頭漸漸舒展,一個食完後,連忙自己又夾了一個。
大家紛紛笑起來。
談笑間,我擡頭望向星玓,她也正看着我。
她眼神幽深,似乎帶着柔情,又似乎帶着悲憫。
悲憫?
手機突然傳來震動,是私家偵探打來的電話。這兩年我一直在雇人追查小乙的行蹤,他傷害了星玓,我不可能就這麽放任他在外逃竄,至少要把他送進牢裏去。
我按下接聽鍵。
“時先生,我們找到了小乙的部分屍骨,據推測至少死了兩年……”
接下來的話,我一個字都沒有聽清。
我挂斷電話,放下手機,看見星玓正在笑。
明快的,惬意的,輕蔑的笑。
她低頭打量着碗裏的糯米丸子,輕聲開口:“你們猜,好人格與壞人格,二者打起來的話,誰會贏?”
衆人不解:“什麽?”
星玓輕嘆:“有無數個瞬間,我都想勸自己,算了吧,就這樣過吧,一切都很圓滿不是嗎?何必還要折騰下去呢?都經歷了十幾世,還有什麽是放不下的呢?現在多好啊,每個人都在羨慕我,大家都說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妻子,丈夫英俊多金,孩子乖巧可愛,親人朋友都真心實意地愛着我,到底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桌上的人紛紛皺起眉,不明白她突然在發什麽感慨。
“可是不行。”星玓自顧自往下說,“我想了又想,想了很久,很久,發現還是不行,我做不到。我不能因為一點小小的恩惠就選擇背叛自己,我不可以就那麽順從地妥協認命。全世界都在勸我放下,放下,放下,放下,好像繼續折騰下去就是作妖,就是犯賤,就是不知好歹。所謂的親人,朋友,甚至閻王,沒有一個人站在我這邊,如果最後連我自己也放棄了自己,那就太悲哀,太可笑了,不是嗎?”
“何況,從殺了小乙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殺了小乙?什麽意思?小遇,你老婆在說什麽?”時新立錯愕地把目光轉向我。
沒關系。
沒關系,只是殺了一個小乙而已。
只要掩蓋過去就行。
還好是我這邊先找到了屍骨,還好警方暫時不知情。
只要給我點時間,很快就可以掩蓋過去的,不會影響我們的。
“老公。”她在叫我。
“嗯?”我怔愣地與她對視。
“其實,兩年前,在你拿着贖金趕去救我的路上,我和小乙聊了很久的天。我告訴他,你是一個非常可怕的變态偏執狂,就算他順利拿到了贖金,以你的性格也決不可能放過他,一定會掘地三尺把他找出來折磨致死。那個廢物果然被吓壞了,于是我承諾會幫助他成功逃走藏匿,而他只需要配合我演一場戲,按我的吩咐,挖掉你的眼睛,開車撞向你。”
星玓慢慢勾起唇:“當我目睹你親手挖掉自己的眼球,然後又被車撞得四分五裂,簡直興奮得整顆心髒都在狂跳,顫抖,悸動。”
原來如此。
原來,當我沉浸在腐肉消失的欣喜中,以為自己終于獲得新生時,我的愛人正在心裏嘲笑我,譏諷我。
擔憂是假的,眼淚是假的,關心是假的。
就連我自以為偉大深情的挖眼行為,也全在她計劃之內。
我早該想到的。
區區一個小乙,怎會想得出那般狠毒的招數呢?
那分明是鄰居小姐的風格。
“在你住院期間,小乙私下找到我,試圖索要更多錢,實在是傷透了我的心,我還以為大家是友好合作夥伴,可他竟然那麽貪得無厭,真是讓我失望又上火。所以,我給他下了藥,直接一刀斃命。有錢真好,殺了人之後,可以雇專業清道夫幫我處理屍體,一點都不需要我費神哦。所幸,一個逃亡的綁匪,死了也沒人在乎,都兩年多了才被你們找到。”
“老公,你會怪我嗎?”星玓一臉無辜。
曾經我是那麽渴望聽見她叫我一聲老公,如今這兩個字卻成了最諷刺的笑話。
可我還是對她說:“我永遠不會怪你。”
“哦。”星玓勾起唇角,“你可真賤。”
她抄起事先藏在桌底的鋼斧,從座位上緩緩站起。
葉瓊芳意識到不對勁,想要帶着宋歡葉離開,卻發現自己兩腿發軟,癱在了椅子上。
星玓貼心地解釋:“對了,你們喝的湯裏也被我下了藥哦,別擔心,不致命的,只是暫時會讓你們沒力氣逃跑而已。”
我環顧四周,餐廳門窗緊閉,傭人和管家全都不在。星玓顯然是給他們放了假,此時的莊園裏只剩下我們這幾人。
宋亮發現自己也動不了後,惱怒不已:“畜生!你真給我們下藥了?這是要反了天了!?”
星玓舉起斧頭,幹淨利落地砍向宋亮,斧刃直接削掉了他整個下巴。
“嗯,我就是要反天。”她笑容燦爛。
哀嚎與尖叫聲一起響起。
方才還溫順沉靜的女人,此刻一襲白裙,在大家的恐慌驚叫中,露出猙獰而又迷人的微笑。
宋父怒不可遏:“宋星玓!你突然發什麽瘋?那可是你爺爺!快送他去醫院!”
星玓握緊斧柄,将斧刃架在宋亮脖子上,表情甚是無辜:“也沒有很突然吧?畢竟,我可是辛辛苦苦忍了兩年多才動手呢。”
是啊。
這才是真正的她。
兩年的妥協與僞裝,皆是為了這一刻的爆發。
沒了下巴的宋亮渾身痙攣,已然發不出聲音。
李婉娴心疼受傷的丈夫,聲嘶力竭地喊道:“我們到底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你?無論你心裏有再大的冤屈,可你現在已經是個孩子媽了,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你的孩子想想啊!只要你現在收手,我們可以不跟你計較,不要再發瘋了,不要毀掉這個家!”
“我的孩子?”星玓擰起眉,眼底陡然升起一股哀傷。
“他就在這兒呢。”她的視線幽幽轉向餐桌,盯着那盤被吃得所剩無幾的糯米丸子,“剛才你們不是吃得挺開心的嗎?”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
似乎有什麽東西撕開了我的胃。
隐隐有哭聲從我肚子裏傳出來。
那是王小狗的哭聲。
每當他受了委屈,都會依偎在我懷裏一邊撒嬌一邊這麽哭。
不會的。
不可能。
星玓柔柔望向我:“怎麽樣?兩歲男童的肉,很鮮嫩吧?再大就不好吃了哦。”
我低下頭,看見腐爛的肉塊正從自己胸口飛速蔓延,無數蛆蟲鑽破皮膚洶湧而出,爬上我的胳膊,爬上我的脖頸,爬上我的臉。
她變回了真實的她。
我也變回了真實的我。
真傻啊。
我竟然會以為自己有資格幸福。
有人在嚎哭,有人在呼救,有人在嘔吐。
他們終于意識到,星玓是非常認真地,打算殺了所有人。
莊園裏張燈結彩,隔音很好,莊園外的人只以為這家人正在開心地就餐聚會。
“爺爺,您嫌我的白裙子晦氣,那我們就讓它換個喜慶點的顏色好了。”
架在宋亮脖子上的斧刃緩慢朝皮肉裏嵌入。
像在精心雕刻一件藝術品,鮮血成了染料,哭嚎成了伴奏。
最終,發出一聲清脆的,咔嚓。
鮮血四濺。
老人腦袋一歪,身體劇烈痙攣着,至死也沒明白這一切為什麽會發生。
星玓低頭打量着濺到裙子上的血,暗紅的血跡在白色面料上飛速暈染開來。
“好像還不夠喜慶。”
她拔出斧頭,又對準了李婉娴。
李婉娴癱軟在座椅上,失了魂地問:“為什麽?到底為什麽?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
星玓笑了笑:“可能是因為,你們太倒黴了吧。”
宋父宋母絕望地哭喊:“瘋子!快住手!那是你爺爺奶奶啊!”
星玓一斧劈開了李婉娴的胸腔,掏出一塊塊血肉模糊的髒器,轉頭看向她父母,語調溫柔:“爸,媽,別急,馬上就輪到你們了。”
她本可以直接在飯菜裏投入劇毒,那樣能夠更快速、便捷地殺死一桌人,可她偏偏要選擇一個一個親手去解決。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最大化享受到殺戮的快感。
就像曾經的我一樣。
“已經壞掉的東西,無論怎麽盡力修補,都一定會留下痕跡。”
“哪怕把一切打碎重組,創造一個美好新世界,也抹不去刻在靈魂上的烙印。”
星玓的聲音悅耳動聽,斧刃從她父親的頭頂直直貫穿。
“小時候,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漂亮的新娘。因為,我錯誤地以為,只要成為新娘,就意味着被愛,被認可。”
“被爺爺奶奶寵着,被爸爸媽媽關心着,被丈夫孩子愛着,擁有一個幸福溫暖的家,對曾經的我來說,是最大的心願與奢望。”
“如今,我終于得到了這些,卻發現,也不過如此。”
星玓溫柔撫上她母親的臉,後者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
“原來,我一直以來苦苦奢望追求的東西,是這麽乏味,無趣,沒有意義。”
“何況,這一世你們之所以愛我,不過是因為我嫁了個有錢老公,還生了個兒子而已。你們對我越好,越讓我感到惡心。”
裂開的喉嚨止住了宋母的淚。
“如此廉價的愛,毀掉也無所謂,對吧?”
星玓用指腹擦了下濺到眼角的血,在臉頰上抹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然後,她轉頭看向時新立和齊雅,語氣格外禮貌:“時叔叔,齊阿姨,雖然你們對我還不錯,但很可惜,你們偏偏是時遇的父母。我已經死了全家,為了公平,時遇自然也要跟我一樣,所以,抱歉啦。”
那個承諾要陪我一起好好孝敬父母的妻子,毫不猶豫地沖我父母揮下斧頭,砍碎他們的身體。
不。
她從一開始就是故意誘導我辦這場生日派對的。
早就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經計劃好了這一天。
在死亡降臨的前一秒,爸爸媽媽含淚看向我,眼中沒有恐懼,只有對我的擔憂。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
比起自己,他們總是更擔心我。
我想苦笑,五官卻像凝固住了,做不出任何表情。
星玓停在了葉瓊芳和宋歡葉面前。
小女孩的嗓子早已哭啞,葉瓊芳也一直在哭,她想抱住女兒,四肢卻使不出力氣。
星玓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們,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緩緩舉起手中的斧頭。
“星星,”葉瓊芳哽咽着哀求,“随便你想怎麽殺我都可以,但是,請放過歡歡,好不好?”
斧頭驟然停在了半空中。
為什麽?
為什麽要停頓住?
為什麽偏偏在這裏停頓住?
我困惑地盯着星玓,發現她眼底正升起淚霧。
殺她爺爺奶奶的時候沒有哭,殺她父母的時候沒有哭,殺我父母的時候沒有哭。
為什麽現在卻在哭?
哦。
是因為葉瓊芳叫了她“星星”。
那是宋珸對她的專屬稱呼。
今天宋珸是夜班,在晚飯前就已經離開了,她連這一點都事先算好了。
因為她不願讓宋珸看到自己殘忍瘋魔的樣子,所以故意挑他不在的這一天大開殺戒。
她的溫柔與貼心,永遠只針對宋珸。
她甚至收回了原本打算揮向葉瓊芳和宋歡葉的斧頭。
她選擇跳過她們,徑直走向我。
她竟然放過了她們。
就因為,她們是宋珸的妻女。
就因為宋珸。
我的鄰居小姐,總是如此擅長誅我的心。
斧頭向我劈來之時,我猛地攥住斧柄,起身撲過去将她按倒在地。
我沒有喝過那碗被下了藥的湯。
從一開始,我的四肢就活動自如。
但我一動不動地看着她拎起斧頭,看着她一個一個殺掉我們的家人。
既然她想殺,那我就讓她殺。
我曾被她殺過那麽多次,無所謂再多這麽一次。
無論她發瘋還是入魔,我都可以陪着她。
可是,她偏偏放過了葉瓊芳和宋歡葉。
我鉗制住她的雙手,将她死死壓在地板上,低聲道:“你在騙人,對不對?”
星玓臉上沾滿血痕,長長的黑發散落開來,輕輕蹙起眉:“什麽?”
“我知道,你只是在說氣話而已。”我沖她笑,“你不可能殺了王小狗,你不可能那麽狠心的。”
星玓眼底泛起憐憫,她在同情我,在發自內心地同情我。
然後,她別過頭,視線緩緩投向了餐桌底。
我随着她一起望過去,昏暗的桌底下,正躺着一顆小小的人頭。
那雙圓圓的,可愛的,靈動的大眼睛,此刻如死灰般幽幽瞪向我。
就在幾個小時前,那顆毛茸茸的腦袋還趴在我懷裏亂蹭,沖我撒嬌,眨眼,笑鬧。
“直到死亡的前一秒,他還在怯生生地對我說,媽媽,抱抱。”
“真可憐啊。”星玓嘆息着。
一切都破碎了。
不,我所擁有的,原本就是碎的。
一直都是碎的。
身上的蛆蟲齊刷刷往肉裏鑽,啃咬着我的五髒六腑。
三百多年的記憶洶湧迸發,擠壓着我的心髒和大腦。
無數個時空交織在一起,眼前一一閃過那些被我殺害過的人,每張人臉都在沖我獰笑。
他們在歡呼,慶祝,嘲笑我遭了報應。
當我面無表情殺害別人家的孩子時,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孩子會死得更加凄慘,悲涼。
“為什麽?”我麻木地低喃。
“你忘啦?”星玓勾起唇,“早在這一世的新婚之夜,我就向你發過誓,一定會把這場婚姻變成令你懊悔終身的煉獄。瞧,我沒有忘記初心吧?”
初心。
原來這才是她的初心。
“可他是我們的孩子,是你辛苦懷胎生下的親生兒子。”我的牙齒在打顫。
“那是重生前的宋星玓懷上的孩子,關我什麽事?”星玓一臉無所謂,“殺他跟殺一條狗沒有區別,哦,不對,真實的小狗多可愛啊,我可舍不得傷害它們,不像你那個雜種兒子,殺起來輕輕松松,毫無負擔。他只不過是從我體內排出的一顆毒瘤而已,一顆帶有你基因的變異毒瘤。你知道重生後發現自己懷上仇人孩子是一種什麽樣的恐懼和絕望嗎?我恨不得把自己身體每一寸都碾碎成末,因為太髒了,真的太髒了,髒到令我作嘔,髒到連死亡也無法抹去那股惡心!哪怕立刻去打掉,也化解不了我心中滔天的恨,所以我決定生下他,我要牢記那份屈辱和疼痛,我要用因為生育而被損壞殘害的身體時刻提醒自己,不要沉淪,不要心軟,不要放過你!”
不會的。
她只是在嘴硬罷了。
她內心一定很煎熬。
我急切地,認真地,仔細地凝視着她的眼睛,試圖從中尋找出一絲痛苦和不舍。
可是,沒有。
她對我們的孩子,真的,沒有一丁點感情。
她可以放過宋珸的孩子,對我們的孩子,卻毫不留情。
她從來都沒有原諒過我。
一分鐘,一秒鐘,都沒有。
我撫上她的臉:“可這一世我交給你自己選了,在我和宋珸之間,你選擇了我,愛上了我。鄰居小姐,你不可以這麽不講道理,明明是你自己選的。”
星玓失笑:“交給我自己選?搬到我家隔壁,參與我的生活,處心積慮在我面前扮演一個完美竹馬,與重生前的我戀愛,上床,談婚論嫁,這叫讓我自己選?我不需要你的拯救,不需要你編織的這些虛假美好,嫁了個老公,生了個兒子,全家老小其樂融融,事到如今,你覺得我還會稀罕這樣的生活嗎?不,我只想讓你們去死,所有人,統統去死。哪怕我卑劣,惡毒,天生壞種,可那是我自己的人生,是我自己選的,我絕不後悔,也絕不允許別人去篡改它,操控它。你最該做的,是從我的世界消失,徹徹底底消失,一丁點影子都不要留下。這樣,你才有資格跟我講道理。”
我指尖發顫:“這兩年,我們接吻,擁抱,做了那麽多親密的事,你眼中的柔情,愛意,笑容,難道全是假的嗎?”
“嗯,全是假的。”星玓揮開我的手,臉上滿是厭惡,“那些心動的瞬間,暧昧的情愫,親密的舉止,從始至終,全部來自重生前的宋星玓。”
“我的身體裏,一直住着兩個我,一個厭惡着你,一個戀慕着你。”
“此刻在你面前的我,正是深深厭惡你的那一個。”
“這兩年多來,我每時每刻都在大腦裏跟那個戀慕你的婊子搏鬥,厮殺。”
“最終,我贏了。”
她揚起勝利的笑容。
“婊子?”我有些呆滞。
“對啊,婊子。”星玓眼中滲出怨毒,“我死了一世又一世,歷經千辛萬苦地與你對抗,結果重生前的宋星玓卻一次次愛上你,順從你,先是懷上你的孩子,然後又阻止我堕胎,試圖用她的情緒控制我,感染我,侵占我。憑什麽?你告訴我,憑什麽?!沒錯,她是得到了救贖,得到了幸福,可我沒有,從來都沒有!我的幸福早就被你毀了!背叛我的人,哪怕是我自己,我也絕不原諒!所以我必須戰勝她,哪怕賭上自己的命也要戰勝她!你看,我贏得多漂亮啊,好人格與壞人格,還是後者更強一些呢。”
此刻,愛人正躺在我身下,柔軟的胸脯與我緊貼着,呼吸灑落在我耳畔,仿佛跟往常一樣,只是在同我歡好親熱而已。
然而她口中吐出的,卻是世間最涼薄的話語。
“鄰居先生,感受到了嗎?”愛人低柔的嗓音飄入我耳朵裏,“希望被掐滅的滋味。”
曾經,我因為她的瘋狂和猙獰而迷戀上她,此刻,我又因為同樣的理由,墜入無底深淵。
我看着她,輕聲呢喃:“沒關系,你做什麽都沒關系,我永遠愛你。”
星玓面無表情:“你愛的只是那個溫暖你、治愈你、懷上你孩子的女人,而不是我。”
我愣了愣:“你們是一體的。”
星玓笑出了聲:“不要自欺欺人了。”
我用力抱住她,不斷重複着:“我愛你,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真可悲,一個活了三百多年的瘋子,”星玓冷冷譏諷,“最終,連自己愛的是誰都分不清了。”
我分得清的。
我愛的是你。
是我面前的這個你。
瘋狂的你,猙獰的你,惡毒的你。
令我心動而又心碎的你。
為什麽不肯相信我呢?
為什麽總是不相信我呢?
我已然一無所有,僅剩的,只有對你的愛,為什麽連這一點都要被質疑呢?
星玓依偎在我懷裏,聲音忽然變軟:“哥哥,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嗎?”
我渾身一顫,僵硬地将視線轉向她,看見星玓臉上滿是迷惘,委屈,無辜。
那是專屬于星星妹妹的表情。
心頭驟然升起恐懼,我喉嚨抑制不住地發梗。
星玓的聲音很快又變得凄怨:“同學,你到底為什麽要囚禁我?”
我呆住,發現她眼底的茫然漸漸化為了怨恨。
她是那個被我囚禁了整整十年的女孩。
星玓在我身下瘋狂掙紮着,指甲深深嵌入我的臉,有細碎肉屑刮進了她的指甲縫,而我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不一會兒後,星玓驟然停下來,雙眼含淚,迫切地問:“小遇,我肚子裏的孩子呢?”
她是這一世重生前的宋星玓。
“孩子去哪兒了?我想抱抱他,讓我抱抱他!”
她不斷流着淚,哭着哭着,忽然之間,像是感應到了什麽,緩緩轉頭看向桌底。
眼淚停了下來。
呼吸停了下來。
整個世界都停了下來。
不知靜默了多久,星玓猛地推開我,一點一點往桌底下的頭顱爬去。
趴在桌上的那幾具屍體還在源源不斷流着血,浸染了桌布與地板。
星玓毫不在意,緩緩爬進那片血泊。
“寶寶,媽媽來了。”
她的聲音溫柔似水。
“桌底那麽黑,你一定很害怕吧?”
“對不起哦,媽媽這就抱你出來。”
星玓雙膝跪地,伸長胳膊,努力想要夠出那顆頭顱,卻怎麽都碰不到。
我靠過去,攥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懷中。
她眼神如灰,輕聲問:“是我幹的,對嗎?”
我抱緊她,一句話也沒說。
星玓機械地重複着:“是我幹的,是我殺了他。”
“是我剁下他的頭,切下他的肉,剁成了軟爛的肉餡。”
“是我幹的。”
她頭發淩亂,渾身都在顫抖。
哀怨,凄然,憎恨,恐懼,悲痛。
無數種情緒在星玓眼底轉換更替,最終化為一潭絕望的,毫無波瀾的死水。
是我把她害成了這樣。
是我把她逼成了一個人格錯亂的病人。
“小遇,你為什麽不攔着我呢?”星玓哀傷地盯着我。
我後背一僵。
“你為什麽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孩子?為什麽?!”
女人的聲音漸漸變成凄厲的嘶吼,每個字都摻了毒,帶了怨。
是啊,為什麽?
為什麽我那麽輕易地就相信了她會喜歡上我?
為什麽我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她日漸崩壞的心?
那個因為被同班男生強吻就果斷殺死對方的鄰居小姐,怎麽可能會甘願跟我在一起?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呢?
我親手創造出了惡魔,竟然還妄想她會愛上我。
藥效已過,一直噤聲的葉瓊芳和宋歡葉猛然起身,攥緊對方的手往門口沖去。
踉跄又倉皇,頭也沒回。
她們的動靜讓桌底的頭顱緩緩滾了出來,轉了幾圈後,最終停在我腳邊。
我低下頭,與王小狗那雙空洞的眼睛木然相對。
“爸爸,都是你的錯。”
“是你讓我跟着媽媽的。”
“是你說媽媽會愛我的。”
我聽見他在用哀怨的童聲指責我。
念時。
我們念時。
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掌心卻落下密密麻麻的蛆,弄髒了他蒼白的臉。
星玓忽地冷靜下來,視線追随着離開的葉瓊芳母女,自言自語道:“她們會沒事的,小叔一定會溫柔地抱住她們,輕聲細語地安慰她們,治愈她們,他們一家三口會永遠幸福的。”
此景此景之下,她竟然還在念着宋珸。
她肆無忌憚地發瘋,發狂,毫不猶豫地摧毀自己的幸福,唯獨留下最後一絲理智,小心翼翼地保護了宋珸的幸福。
有一瞬間,靈魂好似被抽離了。
理智,神志,意識,統統被割裂,驅離。
蛆蟲鑽入骨髓,掏空了我的軀幹。
我從口袋掏出一條項鏈,垂落到星玓眼前,低聲說:“這是我送你的情人節禮物。”
銀白色的細墜上,鑲着一顆耀眼的珠子。
星玓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啊,是珠子項鏈。”
我解開衣領,露出自己脖子上的同款項鏈,笑起來:“是情侶款哦。”
星玓湊過來,細細凝視着我胸前的項鏈,鼻息落在我肌膚上:“真漂亮。”
我知道她喜歡。
每次逛街路過那個玻璃展臺,她都會下意識将目光投向這款項鏈,滿眼向往。
我早就想買給她,可她說,只有相愛之人才有資格戴情侶項鏈,我是不配的。
“我幫你也戴上,好不好?”我低頭看着她。
“好啊。”她說。
她點頭了。
她終于同意了。
方才的仇怨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我們一同坐在血泊裏,我撩起她的長發,将項鏈戴上她纖細白皙的脖頸。
耀眼的珠光映襯着她身上的紗裙,散發出奇異的美感。
我的愛人,是如此美麗。
她的睫毛,頭發,嘴唇,脖頸,每一處都令我呼吸發燙,心動不已。
弄好鎖扣後,我雙手撫上細長而又結實的墜子,交叉纏繞在指間,緩慢地,一點點地收緊。
“既然你不喜歡這一世,那我們就去下一世重來。”
我傾身靠過去,溫柔吻着她柔軟的唇,手上的力氣漸漸加重。
“我會把宋珸還給你,再也不會接近重生前的你,再也不會幹涉你,逼瘋你。”
“下一世,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好不好?”
像是聽到了一個無比荒誕的笑話,星玓猛然笑出了聲。
笑聲越來越大。
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笑得渾身都在發顫。
笑得嗓音嘶啞,發出嗆咳。
笑了好久好久都不肯停下來。
帶着譏諷,又帶着悲涼。
為什麽?
她為什麽要笑?
她不相信我嗎?
我可以的。
我可以做到的。
閃耀着珠光的項鏈,化為鋒利的兇器,纏繞她的脖頸,嵌入她的皮肉。
“沒關系,到下一世就好了。”我柔聲說。
絲絲鮮血從破開的肌膚上滲出,緩緩流淌,下墜。
我低下頭,細細舔舐她流出來的血,卻怎麽都舔不盡。
星玓呼吸開始急促,下意識張開了嘴,我将舌頭探進去,用力吸吮着她的津液。
愛人的口腔是如此溫暖,灼燙了我的舌尖,然而,她很快就會變得冰冷,僵硬。
心口發出難耐的刺痛。
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呢?
為什麽心髒好似被撕裂了般?
明明下一世就可以好好彌補了。
僅剩的那只眼球視野愈發模糊,因為它正源源不斷分泌着眼淚。
“鄰居先生。”奄奄一息間,她張口叫我。
“嗯?”我隔着洶湧淚液,溫柔注視着她。
星玓伸手撫上我濕潤的眼角,笑得歡愉又滿足;“你在痛苦诶,真好。”
你做的這一切,就只是,為了讓我痛苦嗎?
從始至終,你一丁點都沒有愛過我,對嗎?
假如,我當初沒有殺死宋珸,沒有被重生前的你灌醉,沒有讓你懷上孩子,你會不會,有那麽一絲可能,接受我?
我張了張口,想要問問她。
然而,星玓慢慢垂下腦袋,無聲無息地倒進了我的懷裏。
“鄰居小姐?”
我輕聲喚她。
沒有人回應我。
我說,我再也不會傷害她。
我說,我永遠不會舍棄她。
我松開手,看見她白皙的脖頸被我勒出了一圈又細又深的血痕。
愛人已經沒了氣息,而我方才如夢初醒。
最終,我又一次,殺死了我的鄰居小姐。
指尖,手腕,脊背,每一處都抖個不停。
心口的刺痛逐漸加劇,讓我嘔出大口鮮血。
今天,她特意穿了一件白紗裙,無名指上還戴着我當年為她精心挑選的鑽戒。
像個漂亮的新娘。
可惜,鮮血染紅了她最喜歡的裙子。
我顫着手,整理好她脖子上的項鏈。
沾了血的珠子,依舊在閃耀光芒。
屋外好像傳來了警笛聲。
我掏出一個打火機,點燃了自己的衣角。
火光如同絢爛的煙花,在我身上迅速蔓延。
熟悉的焦糊味侵入鼻腔,肌膚發出強烈的灼痛。
我箍緊懷中的星玓,舌尖探入她緊閉的唇瓣,勾出她尚有餘溫的舌頭,張開牙齒眷戀地咬上去,纏綿,吸吮,啃噬。
火焰爬上我們的頭發,将我們的唇瓣融為一體。
身上越痛,我咬得越用力,直至血肉猛然斷裂。
我已然嘗不出血液的味道,齒間只剩下柔軟的觸感,那是心愛之人的唇舌。
我貪婪地反複咀嚼着,然後,在劇痛之中吞咽了她。
鄰居小姐。
請允許我最後放縱一次。
到了下一世,我一定會如你所願,放你自由。
你渴望的,不舍的,失去的,我全都還給你。
到了那個時候,你一定就不會恨我了,對不對?
模糊間,應該是又有眼淚落了下來。
可惜,還未滴到地上,便被大火燃燒殆盡。
沒關系。
還來得及的。
我可以把一切複原的。
兩具燒焦的軀體緊緊纏黏在一起。
膚肉相連,骨血交融。
她會不會怪我燒壞了她的頭發?
她會不會罵我,打我,懲罰我?
她還會理我嗎?
沒關系。
下一世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絕對不會再出錯的。
下一世,每個人都會活過來,每個人都會幸福的。
到下一世就好了。
下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