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個決定

一個決定

“小蘭姐！——小蘭姐！”

一陣急促的呼喊聲打斷了賀小蘭的沉思。

“诶！诶！”她猛地擡起頭驚愕地望着對面的新同事。

“怎麽啦？小董。”

“下班啦！”小董同學一臉開心，笑着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想什麽呢？小蘭姐。”小董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想得這麽出神。”

“哎，沒什麽……”

賀小蘭低頭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17：50，時間過得真快，似乎打開電腦是幾分鐘前的事，怎麽轉眼就過了三個小時？

“你先走吧，我這還有點事。”

“那好吧，我先走了！”小董聽到科長都發話了，哪還肯停留一秒，電腦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休息了。她快速地背上包，迅速将椅子推到辦公桌前，飛速地掃描了一眼辦公桌，留下一句：

“小蘭姐，再見！”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見。

每次下班，看着小董腳底生風、火急火燎的樣子，賀小蘭都忍俊不禁。

小董是個22歲的女孩，今年剛從大學畢業。賀小蘭很喜歡這個年輕的湖南妹子，活潑、開朗，做事認認真真、風風火火，對什麽事都充滿熱情，仿佛有使不完的勁兒。

門外陸續傳來關門聲、腳步聲、交談聲、笑聲……一片嘈雜。今天是周五，馬上周末了，大家顯得格外興奮。

10分鐘後，一切都安靜下來，整幢機關大樓就只剩下賀小蘭一個人，連一樓門衛室的保安——餘師傅，都回家去了。

賀小蘭拿起水杯，慢悠悠地走到飲水機前，接了半杯熱水，重新回到辦公桌前坐定，她努力收回之前紛繁的思緒，将注意力集中到電腦上，那是她要完成的工作——兩份執法統計表、一份工作簡報。

當所有的工作結束時，已經快8點了，賀小蘭這才覺得肚子有些餓，她穿好外套，将那條紫色的圍巾随意在脖子上繞一圈，背上包匆匆走出辦公大樓。

還有幾天就過年了，每年這個時候，攀市的春節氛圍營造工作基本完成，街道兩旁的行道樹上挂滿了各種形狀的水果燈籠，有芒果、香蕉、石榴、橘子……夜晚，這些彩燈調皮地一會紅，一會黃，一會藍，一閃一閃的，把城市裝扮得流光溢彩，美不勝收，春節氛圍瞬間拉滿。

攀市是一座沒有冬天的城市，此時是2019年1月25日，北方早已白雪皚皚、天寒地凍，而這裏每天依然豔陽高照、和風日麗，正午氣溫總是固執地攀爬到30°左右，仿佛在無情地嘲笑可憐的冬天。

此時，街邊火鍋店裏、燒烤攤前坐滿了人，人們杯觥交錯、把酒言歡，大街上擺攤的、采購年貨的、散步的人熙熙攘攘。走在熱鬧的人群裏，賀小蘭心裏空落落的，她只想在附近吃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米線，然後回家。

從中午接了父母打來的電話，賀小蘭的情緒就一直不太好。父母近乎用乞求的口吻再次詢問她今年能否回家過年，可憐天下父母心，卑微如此，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過年的時候守在自己身邊。

賀小蘭已經3年沒回家過年了，前幾年總是說要值班執法，沒有時間，今年遲遲還沒下定決心，是因為她明白父母的心情，但對于春節回家又充滿憂懼。到底害怕什麽呢？怕被催婚，自己已經31歲，被催婚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怕見到兒時的玩伴，看到他們拖兒帶女的情景？還是怕看見父母殷切中帶着遺憾的眼神？她也不明白自己在猶豫什麽，擔心什麽？

唉，人為什麽一定要結婚？

吃完晚飯，飽腹感讓她好受一些。車子還停在單位地下車庫，她慢慢走在回單位的路上，忽然，一個紮着兩只小辮子的小女孩迎面朝她走來。小女孩約莫四、五歲，穿着幼兒園校服，胸口戴着一朵小紅花，興許是得到老師的表揚，小女孩特別開心，唱着歡快的兒歌，走路一蹦一跳的，像一只快樂的雲雀。

小女孩身後，跟着一個背着小書包的年輕女人，她臉上泛着微笑，笑裏藏不住的驕傲、滿足和幸福，她滿眼寵溺地盯着小女孩，孩子就是她的整個世界。

賀小蘭被眼前的畫面深深觸動，那些塵封的記憶被喚醒，就這麽鮮活地閃現在腦海裏。

還記得那年冬天，放學的時候，第一場雪無聲無息地從天而降，而且越下越大，等回到家時，賀小蘭頭上、肩膀、書包上落滿了雪花。媽媽見到凍得通紅的“小雪人”心疼地一把拉過她攬在懷裏，用手輕輕拂去她身上的積雪，雙手搓揉着她冰冷的小手，并放到嘴邊，哈着熱氣，不停地問到“沒凍着吧，蘭蘭。”

自那以後，每年一入冬，媽媽就會把帽子、手套放到賀小蘭書包裏，不管天氣怎樣，有沒有下雪。當時賀小蘭不明白，覺得媽媽多此一舉，增加了自己的負擔，現在想來，卻淚眼婆娑……

突然間，她做了一個決定——回家過年！

下定決心後，賀小蘭頓感身輕如燕，她快步走到車庫，随後駕車消失在夜幕中。

賀小蘭在攀市的家距離單位步行30分鐘，開車10分鐘，自從有了汽車以後，她就鮮有步行上下班了。

她的住所是一套兩居室的房子，裝飾雖簡潔，但布置的卻很溫馨，畢竟賀小蘭是一個講究生活品質的人。

回到家，賀小蘭拿出記事本，仔細思考着要帶些什麽回去，她是一個做事喜歡周密計劃，并按部就班執行的人。自然攀市的特産是必須要帶的，賀小蘭在這裏生活了六、七年，這裏四季瓜果飄香，芒果更是中外馳名，口味極佳，首選芒果。還有呢草莓、枇杷好像剛上市，買一些吧。嗯，臘肉、香腸、塊菌酒、茶葉……

很快，她洋洋灑灑記滿一頁紙。明天就去采購，畢竟還有一個星期就過年了，臨行再去買怕有什麽疏漏，正好今天工會超市購物卡也發下來了。

看着滿滿的購物清單，賀小蘭會心一笑，仿佛看到大包小包堆滿一地的各種年貨。猛地，她眉頭一蹙，這麽多東西要怎麽帶回去呢？顯然坐火車不太現實，那就自己開車回去！她之前查過，從攀市到老家，開車走高速公路至少得花八個小時，雖然自己高中畢業就考取了駕照，但平時出遠門的機會不多，一次性跑這麽遠的距離，她沒把握，也沒信心。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既然下定決心，就要去執行，這是賀小蘭的做事風格。所以第二天，她仍然興高采烈地打電話告訴父母自己會回家過年，然後興致勃勃地沖到超市，按照購物清單上的內容，一件不落備齊全部年貨。

周一上班時，賀小蘭把回老家過年的消息告訴小董，并将開車回家的打算和苦惱也和盤托出。

沒想到小董聽後，微微一笑說道:“小蘭姐，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現在的打車軟件很厲害，裏面有個‘順風車’，你可以邀約一個人一同回去，路上兩個人可以換着開車，相互有個照應，還可以分攤一點油費、過路費，一舉兩得。”

賀小蘭不禁感慨：年輕人腦子就是好使！難題就這樣被小董輕松化解。

說幹就幹，在小董的指導下，賀小蘭當即就在打車軟件上發布了一條搭車信息：

本人N省G縣人，春節欲自駕車回家過年，現邀請一位搭車人同行。有意者可聯系本人（電話*******），非誠勿擾。

接下來的幾天，賀小蘭陸續接到幾個請求搭車的電話，但都因為時間、地點問題，遲遲沒有找到合适的人選。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一通神秘的電話打了進來。

這天夜裏，賀小蘭睡得正香，忽然手機驟然震動起來，在寂靜的夜晚，這突如其來的震動聲将她從睡夢中驚醒，半夢半醒之間，她接過電話。

“請問，我可以搭你的車回G縣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她的聲音聽上去低沉、急切，似乎是故意壓低音量，唯恐讓旁人聽見。

原來是想要搭車的，這麽晚打來電話，影響自己休息，賀小蘭有些生氣，正準備随便找個理由拒絕。

“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女人頓了頓，解釋道：“白天我……我不方便打電話……我真的很想回去，可以嗎？”

她真誠的說話聲如絲般輕柔缥缈，似三月的風拂過賀小蘭睡意朦胧的心弦，這柔和婉轉的話語夾雜着道不禁的懇請與期盼，讓人不忍心拒絕。

“那好吧……”賀小蘭鬼使神差般答應了，甚至沒問一聲對方的姓名以及會不會開車。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賀小蘭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這個決定，她将遇到自己想要守護一生的那個人。